汪冰點
去年正月初三,我坐在潭口碼頭秋菊家小賣部門口的凳子上,等船返城。秋菊是我小學同學,在碼頭上經營小賣部,方便沿河上上下下的行人,也順帶賣船票。河面上濃厚的霧還沒散去,一兩只送客的機動小船和搖著木槳的小劃子泊在碼頭邊。才過完年,返城的人不多,總共七八個,大家都在這個清冷的早晨不約而同地沉默著。河邊真冷,一切都仿佛結了冰。一陣歌聲從小賣部柜面的電視機里傳來:“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是否朋友都已經離去,留下了帶不走的孤獨……”
歌聲在荒涼的碼頭縈繞,我眼睛潮濕,自從母親去世后,這個碼頭再沒有了我期盼的身影。秋菊正專注擦拭著玻璃柜面,清瘦的身材看起來有些顯老,薄薄的劉海貼在窄窄的額頭上,花白的頭發(fā)在頭頂向四周展開。
我不知道秋菊是否還記得潭口碼頭是什么時候,是怎樣被下游五強溪大壩蓄水時迅速回漲的河水淹沒掉的。我沒有問她。也不想問。在碼頭淹沒時,我正在老縣城人民醫(yī)院傍河邊一間產房里,等待一個新生命的到來。
后來,父親曾跟我描述過那天碼頭被淹沒的情景:下游河水慢慢涌上來,河灘上的鳥撲棱著濕漉漉的翅膀往高處飛。河床不斷變寬,那些斜掛在岸邊的吊腳樓,學校的門窗、瓦楞、屋頂……一點點被淹沒進水里。碼頭上那棵大槐樹在水中搖搖晃晃,一會兒沒進水里,一會兒又冒出來。兩只小麻雀在槐樹的上空盤旋,飛出去,再飛回來槐樹就不見了。不知誰家的嬰兒搖籃在翻騰的河浪里蕩著,一件粉紅色的小孩圍兜掛在搖籃的竹框上,好像有個小孩坐在搖籃里,頭不停地在晃動。父親大聲喊叫,搖籃里有個小孩!大家朝搖晃的搖籃望去。原來是一個玩具洋娃娃,幸好是一場虛驚。那天,刀子一樣的風刮在臉上,人們站在很遠的地方或蹲在屋角的柴垛上,看著河,吧嗒、吧嗒抽煙,很久,很久,都不說一句話。
父親說,那場水漫過潭口碼頭后他好幾天都不敢出門。
秋菊家的貍花貓花姐就是那天沒的。秋菊娘坐在舊屋場的屋檐下死活不肯走,秋菊爹硬是連拖帶抱將她抱到了半坡上的新屋里。秋菊娘問,花姐呢?花姐不見了。他們跑去老屋場找,那里已是齊腰深的水,一些丟棄的壁板和椽皮,還有一些雜物都飄了起來。他們找到花姐的時候,花姐正死死抱著廂房后邊那棵快要被水淹掉的桃子樹,喵、喵、喵,像個嬰孩一樣叫著,顫著,尖尖,細細的聲音透著恐懼與絕望。它的兩只后腿幾次試著伸向水面,灰白的小尾巴翹得很高,兩只前爪子緊緊抱著桃樹。它鼓足勇氣奮力一跳,還是落在了水里?;蛟S是被破漁網或藤條纏住了腿腳,只看到它小小的腦袋越來越下沉,一眨眼就不見了?;ń?、花姐,秋菊娘順著河岸向下游跑去,但花姐什么也聽不到了。
秋菊娘癱坐在地上,放長腔哭起來,怎么就把花姐給忘了呢?應該把花姐抱在身上的。
花姐也是秋菊姐姐的名字。秋菊的姐姐很小的時候在河邊玩耍時不小心掉河里淹死了。這只貍花貓是秋菊娘在碼頭邊撿的。她把它抱回家,給它取了花姐這個名字。秋菊娘冥冥之中堅信是女兒轉世投胎成了一只貓回到身邊,她要將它當女兒養(yǎng)。
父親窮盡他腦海里所有的詞匯,幾次用嬰孩溺水來形容被淹沒的事物,也許在他生命詞典里找不到比小孩更弱小的生命,比小孩的求救更讓人揪心絕望的事情了。
一會兒,小賣部的小廚房里升起絲絲縷縷的炊煙。秋菊走出來,叫我進去烤火。我說,不了,船應該差不多快到了。我不想過多打擾她,清早起來,她有太多的事要忙。風冷颼颼直往身體里灌。銀杏樹上歇著的那只麻雀,四處張望,不知要飛向哪里??蔹S的杏葉飄落一地,灌木藤蔓成為堅硬地面的一部分,臘梅含著苞,以一己之力抵擋無處不在的寒風。
船到了,我與秋菊告別。秋菊說,?;貋戆 ?h3>二
客船從下游麻洢伏出發(fā)到達潭口碼頭,天有時才麻麻亮。記得有一次母親帶著我去縣城大姨家,天還沒亮就從家里出發(fā),手里打著用油樅片捆成的火把,蜷縮在學校樓梯口等船。母親問,冷嗎?我說,不冷。母親把我攬入懷里,抱得緊緊的,我的身體貼著她的心臟。天上的星星貼著寂靜的天空??痛拷a頭鳴笛聲響起的那一刻,小小的我被母親牽著在青石板砌成的碼頭上一路飛跑。
從幾塊厚厚的木板搭成的跳板走上客船,我緊貼在母親身邊,拽著她的衣角。母親告訴我,一米以下的孩子是不用買票的??晌也恢牢覍嶋H到底有多高,是一米以下,還是一米以上,還是剛剛一米。坐下后,我假裝看窗戶外面,不想讓人看見我內心的膽怯與擔憂。窗外的房屋、河岸的樹、巢里的鳥兒還在迷迷蒙蒙的晨霧中沒有醒來,一點一點向后退去??痛媪魃闲蟹科鸬睦嘶?,像翻轉的書頁。
售票師傅的老花眼鏡滑落到鼻梁上,眼睛直勾勾脧巡著船艙里的每一個人??此呓疫B忙把身子一點一點往凳子下面挪,想讓他目測到我還沒有達到需要買票的高度。船上那么多人,他若是要我買票,母親肯定會與他理論,我不想因為我讓母親難堪。一米以上小孩半票,一塊錢,可一塊錢那是多大的錢啊,母親得背多少斤柴火走多遠的路,送到潭口碼頭才能換到一塊錢。船在晨霧中緩慢前行,艙內的燈光昏黃暗淡,橢圓的玻璃燈泡隨著船的顛簸搖曳晃動,我感覺燈比我還要不安全,我甚至有些擔心它掉落下來,爆裂,炸到人身上。
從河面滲透進來的霧氣彌漫在船艙內,滿滿一船人昏昏欲睡,沒有誰會注意到我害怕的神情。船開到鴨窠圍,天才慢慢亮敞開來,船艙里也開始鬧熱起來。行至橫石、九磯灘等水急灘淺的地方,船上的人還要下船到岸上,走很遠的一段路,等船上了灘才能上到船上去。到城里碼頭靠岸時,天已經成淡紫色了。那時候的我渴望坐船,又害怕坐船,那樣的過程太過漫長難熬,就跟現(xiàn)在的我想念故鄉(xiāng),又害怕回到故鄉(xiāng)的感覺是一樣的。直到考上一中,去到縣城讀書,坐船來來往往的次數(shù)多了,感覺才好一點,心不虛,也不慌了。
潭口碼頭依著山勢用青石板鋪砌,成“之”字形狀一路往上通往糧店的曬谷坪。從船上下來的人一般都會在碼頭中間的大槐樹下歇腳休憩。大槐樹枝葉濃密,樹下有一塊長條形磨得發(fā)亮的石板凳,是乘涼的好地方。夏天槐樹會開一種白色細碎的花,香氣濃郁,老遠就能聞到。清爽河風把花香吹進教室,同學們下課后都愛跑到槐樹下,把手伸開,手拉著手把樹合抱起來。我們玩一種抱著槐樹對著河喊“呦嗬嗬”的喊河游戲,看誰的聲音大傳得遠,以飄蕩在河面上的余音長短作為評判的標準。有時候大家會齊聲喊,聽“呦嗬嗬”的聲音久久在有霧的河面飄蕩。我們就這樣聲嘶力竭,一遍一遍地喊,希望這條大河能聽到,把我們的聲音傳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有時候喊著喊著眼淚水就出來了。
碼頭往上約三分之二的位置,有一排橫向排開依著山勢建成的吊腳樓,中間自成一條步行走廊,似窄小的街道從各家各戶的屋外穿過。傍晚時分從走廊經過,炒菜的香味從各家窗戶里飄出來,老人在虛掩著門的火坑邊叼著長長的煙斗,煙鍋里的煙絲在他深深的吸氣中閃著紅紅透亮的火星。蹲在身邊的貓鼓著幽黑的眼珠,姿態(tài)優(yōu)雅,昂著頭,像高傲待嫁的公主。小孩作業(yè)完成后會一溜煙跑出去,在走廊、碼頭或河灘上歡快地跑來跑去。如果是夏日的傍晚,他們會一頭扎進河里打水仗,直到月亮偷偷爬上西邊的天空,星星點綴在墨藍得有些深邃的蒼穹,才在母親的吆喝聲中跑回家去。
下河街有家小飯店,上船下船或到附近辦事的人都會在那里面歇歇腳,聊聊天,喝口水吃點東西。通過窗子,可以看到窗外的河流和遠處悄無聲息的山巒。
到了晚上,吊腳樓里燈影搖曳,恍惚而明媚。
沿著碼頭往上走就到了糧店的坪場,四面八方的村民每年秋收后會往這里送公糧。我也曾陪父母把田里收割后曬干的黃燦燦稻谷送到這里。糧倉里堆滿稻谷,此起彼伏,像一座座金黃的小山。有時候我想,當大人們肚子餓得咕咕叫,暈了頭花了眼,躺在那一堆堆稻谷間,是不是肚子就感覺不到餓了?小孩子躺在那里會不會做夢,夢見穿上漂亮的衣裳,像花仙子一樣可以飛到不會挨餓的天上去?
距離糧店幾米遠的地方是供銷社,一字排開的柜櫥里有序堆放著布匹、食鹽、馬頭肥皂、紅糖、針錢等等,那是那個年代我們唯一可以采購生活物資的地方。與糧店一墻之隔便是我們就讀的學校,兩排教室依山勢而建,坐在教室里可以看到客船從遠遠的河面駛來。上課時,我的思緒時常隨著客船駛向很遠的地方,這條長河到底要流向哪里,我沉迷于清浪灘、甕子洞、寡婦鏈、明月山等,大人們口中那些蕩氣回腸、驚心動魄故事里的情節(jié),一遍一遍自問這條長河通向的遠方究竟是怎樣的世界。
在無數(shù)個素凈的日子里,河水與壯闊的秋風以及冬天里那漫天飄舞的雪花,無限擴大著我的想象。有時,下課了,我會跑到教室外的坡沿上,看白色的鳥在河面上來來回回,流連忘返地飛翔。
潭口以碼頭為中心,房屋挨著房屋,屋檐搭著屋檐。黃昏時炊煙繚繞在屋頂,絲絲縷縷,相邀相擁著向天幕薄薄的云層隱去。秋菊家就在山坡上,站在她家門口可以看到河面來來往往的船只。黃昏時分,夕陽從山巒之巔緩緩往下移動,天空被魚鱗般的晚霞映襯得通紅,倒映在河水里,綢緞一般柔軟順滑,靜看著小漁船搖進葡萄酒般殷紅的水域,等待漁夫撒下銀色大漁網的那一刻。
讀小學在秋菊家借住的那一段時間,秋菊爹不駕船的日子,我和秋菊會纏著他給我們講放排行船的故事。喝酒后興致好,秋菊爹還會給我們喊沅水號子,“呦嗬嗬,衣裹頭,褲包腰,酒瓶掛在屁股梢……”秋菊娘在方桌邊做針線,給我們唱山歌,“山中的孔雀生得哩乖哦,清潭的深水引魚來。逗得了歌女上歌哩臺哦,竹子哩不扎不成排……”細柔的歌聲會把我的思緒帶去很遠的地方。
我和秋菊常去碼頭邊洗衣服,花姐會跟在我們身后,看見路邊野花叢里的蝴蝶、蜻蜓,便一溜煙跑過去嬉鬧追逐,稍不留意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會兒,碼頭外的河灘上就站滿了洗衣服的女人,這是她們最開心放松的時刻,她們聊貓聊狗,聊日子長短,聊自家的男人。在大人們洗衣聊天的時光里,男孩們會光著屁股在灘渚上瘋跑打鬧,女孩們會顯得文靜些,坐在某個大石頭上用腳掌撥水,一朵朵浪花在空中炸開。大多時候,她們只是靜靜地看河水緩緩地流動,看河面上劃過的小船,天空中飛翔的小鳥。
她們喜歡一切柔軟的東西。
初中畢業(yè)后我在潭口碼頭上游陳家灘中學復讀,有時候趕不到上行的客船,會在潭口坐渡船過溪港,沿著河岸邊的小路去學校。常常一路上碰不見一個人,畫面里只有一條河,一條路,一個人。一場秋雨襲來,像是上帝拋下的一根根銀色繡花針,河面瞬間落針起花,針腳細致縝密,河面被縫得嚴嚴實實。遇到下雪,滿天滿地,滿山滿河的白,河流,鳥兒的聲音被銷匿在大雪之外,山河曠野突然失聲了一樣,鵝毛樣的雪花翩躚飛舞,我就像一粒鳥兒嘴中銜著的種子,被遺落在河流的某個岸邊,等著大雪停下來。
那段日子,感覺前途像沅水上空飄浮的晨霧一樣迷茫。有時候走著走著,腦海里會閃現(xiàn)從這條路上相遇過的面孔,他們?yōu)槭裁醋哌@條路?他們從哪里來,要往哪里去?從小和我形影不離的秋菊為什么和我走著走著就散了?外婆當年背著患痢疾奄奄一息,只有兩歲多的我的母親去縣城醫(yī)院看病,走了三天三夜,也是從這條路上走過的,不知道那個晚上天上是否有星星月亮照著這條幽暗孤獨的小路?
閃過的面孔影影綽綽,小路越來越荒涼,我越走越孤獨。
那時興大周制,兩周結束才能回一次家。放學后,背著行李從學校到腰塘對面坐渡船來到沅水北岸,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好幾次我抄近路往山上爬,暮歸的老牛直直攔在路上,我看著它的眼睛,它的眼睛看著我,在狹窄的山路上僵持著。越來越濃稠的夕陽,把老牛如一堆沉重木炭似的影子深埋在山路上的泥土里。遠山,樹林,田野,甚至村子里房屋的陰影都混沌了,淡藍色的炊煙消散在變幻莫測的光影里。天越來越暗,我每一個細微不經意的動作,都能引起老牛的高度警惕,它那幽深如黑洞一樣的眼睛,像黑夜一樣罩著我。
穿過兩個冒著炊煙的村子,就快到家了。小溪邊三個小小的人影在晃動,像三個閃著光亮的火把。我的三個弟弟,他們早已等候在那里,他們在等我回家。傍晚是鄉(xiāng)村一天中最美最安靜的時刻,我們踩著地上的影子經過水碾房,沿著大人們碾米時走過的小路,朝著家的方向奔去。
有時放學時間早,我會在翻過第二個村子的山坡上停下來。天地那么大,遠處的人影卻是那么小。小溪對面稻田里收割的打谷機嗡嗡直響,兩個赤膊男人奮力踩著踏板,雙手接住遞過來的大把稻穗伸向飛轉的刺輪,一陣驟雨似的谷粒炸落下來,落到谷桶里。接著他們會將稻穗束攤開翻轉,這樣上上下下來回幾次,確認完全脫粒干凈后才把稻稈丟放在一旁。稻稈扎捆上樹,稻谷被一擔一擔運到大隊的曬谷坪,經過幾個火辣辣的大太陽暴曬后,裝倉,再一擔擔送往潭口碼頭糧店里去。
懶散的水牛在不遠處啃嚼著稻茬間偷生的禾草,小孩們腰上系著篾簍子,拾大人們遺漏下來的稻穗。大人偶爾會在旁人不知情的情況下故意遺落幾束完整的稻穗,讓后面的孩子拾撿。我看到過幾次,也拾到過幾次。當我有幸拾起一束沉甸甸稻穗的瞬間,與有意落下谷穗的大人目光相碰,感覺有一抹潮濕溫暖的紅霞漫過臉頰。
春天里,這里就沒有這么熱鬧了,一切都靜靜的。從田埂走過,在另一頭田埂下的小路過小溪去學校。我輕輕地走,不想驚擾到田里彎腰插秧的村里人。母親心里估算著我上學去的時間,抬起頭,看見我,微微一笑,抬手捋額頭上掉下來的幾縷頭發(fā),手上的泥水掉落在她臉上。母親叮囑我注意安全,路上別耽誤,徑直去學校。提著鞋蹚過小溪,爬上半山腰,回頭望,母親他們插過秧的水田蔥綠一片,他們的身影像一尊尊雕塑,安安靜靜立在那里。溪谷空曠悠長,叢林中麻雀和一些不知名的山鳥飛來飛去,布谷鳥的叫聲一直伴隨我爬完山坡。
逝去的日子像身旁的這條沅水,流出去就再也回不來。當年在溪港邊聽著布谷鳥叫聲勞作的村里人,有好些已經長眠在溪港對面那座蒼翠山嶺上,母親也在那里,任憑布谷鳥怎樣叫喚,都再也叫不醒了。五強溪水電站大壩建成后,那些稻田已經沉睡在湯湯的河水里,任憑歲月與河浪怎樣搖晃,也搖晃不醒當年的美好光景。還有少年時走過的那條小路,也沉沒在水里,不給我回頭再走一次的機會。
我生命中的兩條河,一條屬于外婆,一條屬于母親,呈平行線向著漫長黑夜的深淵流去。而村旁的這條大河,無論它一路經歷了什么,最終還是要歸于大海那一望無際的寧靜。
我在想,這條悠悠流淌不見盡頭的沅水,到底流淌了多遠,流經了多久,才兜兜轉轉流到這個叫潭口的地方?它會不會流著流著,突然間像鳥一樣又飛回來?河里的魚兒趁大壩春季泄洪的機會隨著噴涌的洪水沖出去,當洪水巨大的力量挾裹著這些弱小的生命從閘門沖出的瞬間,它們看到的外面的世界是想象中的樣子嗎?它們有沒有想過執(zhí)意離去是一種訣別,永遠也回不來了?
親愛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是否遺失了心愛的禮物/在風中尋找從清晨到日暮……
親愛的小孩/快快擦干你的淚珠/我愿意陪伴你走上回家的路……
船艙外不知什么時候飄起了雪花,洋洋灑灑,鋪天蓋地。天出奇地冷。恍惚中,歌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尾艙里,窗戶滲透進來的光線灰蒙,潮潤,剛好能照亮這個小小的地方。兩扇閉合的小木門時不時被風吹開,風從門縫里擠進來,七八個人,面對面坐在窗戶下的條凳上,都像長不大的嬰孩,凝望著河里翻涌的浪花,升起來,又寂寥地落下。
責任編輯:易清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