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民歌的地域文化簡析*

鄭茜

學術界把民歌界定為：由勞動人民在生活或勞動中集體口頭創(chuàng)作，并演唱的歌曲。每個國家都有自己民族的民歌，比如，意大利有著名的民歌《我的太陽》、俄羅斯有民歌《紅莓花兒開》等等，這些民歌都承載著一個地方的深刻情感，沉淀著不同的文化背景。而在地域遼闊的中國，56 個民族共同繁衍，生生不息。自古以來，中原的漢文化與周邊的少數(shù)民族文化融為一爐，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地域文化。民歌成了他們表達情感的方式之一，或喜或悲、或哭或笑，雖然各民族間的方言不同，但是卻都反映著當?shù)氐娘L土人情。筆者欲把研究的重點投向湖南的中部——梅山地區(qū)，透過它的地域文化中方言民歌的發(fā)展來了解漢文化與蠻文化的融合。

一、梅山地區(qū)的地理定義

廣義的梅山，現(xiàn)在稱為古梅山，是雪峰山在古代官方的稱呼，現(xiàn)在稱呼始于民國，在這之前，人們都稱之為“梅山”。鴻蒙之初，梅山的先民們生活在環(huán)境無比惡劣的雪峰山東麓，其間多野獸出沒，后來逐漸形成了“古梅山”的山居環(huán)境，并有“上梅山、下梅山”的說法。在古代的文字記載中梅山被如此描述：上下梅山峒蠻，其地千里，東接潭，南接邵，其西則辰，其北則鼎?！端问贰っ飞叫U傳》。宋代之前古梅山的地域很是寬廣，往東可以到達現(xiàn)在的長沙，往南與現(xiàn)在的邵陽接壤，西邊則臨近沅陵，北邊到達了現(xiàn)在的常德。雪峰山是湖南境內最高的山嶺之一，山脈連綿不絕向四方拓展，按照現(xiàn)在的雪峰山區(qū)來測量，主干有350 公里，支脈疊加有近1000 里。因其山高林密，民風強悍，語言侏離，《宋史》約：“梅山舊不與中國（中原）通。”當時的居民以瑤族和其他土著居民為主，成為“不服王化”之地。

狹義的梅山，從北宋章惇開梅山（梅山回歸中央政權）之后到現(xiàn)在，主要指湖南中部新化縣和安化縣一帶的當?shù)亓暦Q（見圖二）。宋熙寧五年（1072）十一月，天子用和平之策，始開辟梅山。《宋史》對于開梅山之后的地理邊界也有詳細的位置說明：“于是檄諭開梅山，蠻瑤爭辟道路以待。得其地，東起寧鄉(xiāng)司徒嶺，西抵邵陽白沙寨，北界益陽四里河，南止湘鄉(xiāng)佛子嶺”。由此，梅山的地域，指的就是北宋開梅山時所設置的新化、安化兩縣。此兩縣在今天的地理位置中是這樣描述的：新化，其名曰“王化之新地也”，現(xiàn)為湖南省婁底市屬縣，地理位置在湘中偏西，雪峰山的東南麓，資水的中游；安化，其名曰“安于德化”，現(xiàn)為湖南省益陽市轄縣，地處湘中偏北，雪峰山北段的主干帶。

在秦漢時，梅鋗曾經因為幫助漢高祖劉邦滅秦朝有功績，所以在梅山一帶封侯，當時的梅山就屬于古梅山。由于管轄區(qū)域廣闊，因而對于九溪十峒這些偏遠、原始的地域并未加以管束，而是任其發(fā)展。這期間也出現(xiàn)了諸如蠻王扶氏、瑤酋蘇曹等驍勇善戰(zhàn)的領軍人物，一度占山為王，對外擴張，梅山經歷了動蕩的時期，很多人都被迫遷徙。一直到宋朝熙寧六年（公元1073 年），以大批瑤人退入原始山林為代價，章惇在梅山建立了縣級市。北宋建置新化、安化兩縣之后，梅山地區(qū)才逐漸成為了多民族雜居之地，包括了最初的瑤族、苗族、土家族、楚人以及之后逐漸遷入的漢人。從宋朝之后的梅山地理劃分，我們稱之為今梅山。

二、梅山文化的記憶

梅山文化的發(fā)源地和形成地都在古梅山。梅山古峒地形復雜，易守難攻，人民自給自足。春秋、戰(zhàn)國時，該地為楚王部眾居住地，楚人多為羋（mi）姓，或許“梅山”的最初名稱就源于此。而有史可查的“梅山”，則追溯到漢代。有書記載：古代梅山的民族，為梅姓百越人，屬于楊越的一個分支。古代附有地圖的《圖經》、清盧峻、成業(yè)襄編纂的《湖南考古略》以及《新化縣志》《益陽縣志》都有關于梅山源頭的記載：因梅姓越人居于此處，所以此地以本族之姓命名為“梅山”?！懊飞?，新化地也，漢代的梅鋗之家林?！薄缎禄h志》，“梅山以梅鋗家此得名”——《益陽縣志》。梅姓越人的首領梅鋗封侯于梅山地區(qū)，占據(jù)了湘中山地，古人以姓氏命名地名，幾乎屢見不鮮，比如，新化縣內就有梅家山、梅峒溪、梅山亭等等以梅姓命名的地方。經過幾百年的繁衍生息，梅山人口達數(shù)萬人。居住在梅山的百越人，到隋朝時被稱為“莫徭”，唐、宋稱之為梅山蠻、梅山徭，即現(xiàn)在瑤族的古稱。朱熹、朱輔曾在其著作中提到：“漢之長沙蠻，即唐、宋之梅山峒蠻，古今異名耳?！碧瞥跄辏ü?18 年后），一支白虎夷人進入梅山，由其首領扶猛帶領，與當?shù)氐尼嫒酥饾u融合，日益壯大，并將梅山劃分為十峒?！昂鬄樾U王扶氏據(jù)之，溪峒環(huán)列，負險為寇”——《楚寶》卷七。

自北宋章惇開梅山以來，梅山溪峒人的原始生活形態(tài)被打破，一部分被迫遠征遷徙，一部分與土著漢人（含楚人）同化，多數(shù)徭人則退居至新化縣西南的筍牙山、玄溪（奉家、羅沖、江東）、春溪（羅洪、巴油、金壁、苗田）一帶。梅山人由于長期生活在深山密林中，最初以狩獵為生，到后期人口逐漸增多，才改為耕種。梅山歷史上經歷了很多磨難，在這個過程中出現(xiàn)了數(shù)次分合變遷，但沒有一次被壓垮，反而越挫越勇，從而開創(chuàng)了“梅蠻”不屈不撓的歷史與獨特的文化。

1995 年10 月在湖南新邵縣舉行的首屆梅山文化研討會中，省民協(xié)副主席龍海清在開幕詞中指出：梅山文化，就是居住在古稱梅山溪峒一帶的人民世世代代所創(chuàng)造和傳承的一種地域性民族傳統(tǒng)文化，是梅山少數(shù)民族文化與漢文化相互影響融合的產物。而在1997 年10 月第二屆梅山文化研討會中，就提出：梅山文化主要是瑤族、苗族人創(chuàng)造的，特別是瑤人創(chuàng)造的。同時，梅山文化也是楚文化的重要分支，它以安化、新化為核心，主要是瑤文化與苗文化、越文化交融的結果。而從行政的角度來看，新化一地的新化山歌，作為核心中的核心，是湖南省政府認定的梅山文化最重要的組成部分，2008 年被申報為音樂類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三、梅山民歌的流傳

梅山由于地處湘中丘陵地區(qū)，地形險要，一直屬于封閉、原始的狀態(tài)，在宋朝建縣以前，梅山沒有行政劃分，只有上下梅山之稱謂。所謂上梅山、下梅山主要是指兩個地域。清光緒《湖南通志》中說，新化是上梅山，安化是下梅山。上、下梅山就是梅山文化的“核心區(qū)域”，其他的“梅山區(qū)域圈”“梅山輻射圈”“海外余波圈”都是第二梯隊。筆者所研究的梅山民歌就是以梅山文化核心區(qū)域的民歌作為主要研究對象。

梅山民歌在當?shù)匾脖环Q為“梅山歌謠”，梅山自古就被稱為民歌之鄉(xiāng)。這里的人民用口口相傳的方式，記錄生產生活、表達感情，數(shù)量之多，可謂嘆為觀止。每一種民歌的表現(xiàn)形式都與梅山文化息息相關。關于梅山民歌的起源至少有5 種傳說：第一種話說有兩位仙人，一位愛唱歌一位愛記歌，一日不慎把一筐歌本遺落梅山，被梅山人撿起，后又遇大風，故歌本滿天飛，歌謠也隨之流傳開來；第二種則說從人們勞作中產生了原始的民歌，經過魯班和張良的加工，再配上黃道婆的紡車和蔡倫的造紙術，終于讓梅山民歌流傳開來；第三種則把梅山人聚會時的聊天方式定位為歌唱，唱出自己的族群，唱出自己的祖先；第四種跟秦始皇有關，由于始皇帝要修筑萬里長城，到全國各地征集民工，梅山地區(qū)的民工們?yōu)榱税l(fā)泄心中不滿，用自己家鄉(xiāng)的方言唱起了歌，以解思鄉(xiāng)之情；第五種是說梅王帶著山民在林中艱苦開荒時，為了鼓舞大家的勞作積極性，同時也為了協(xié)調集體開荒的動作，由二人站于高處，一人按節(jié)奏敲鼓，一人領唱，其余人附和。不管是哪一種，都是我們勤勞的梅山人民，在生活和勞作中創(chuàng)造出來的。

梅山的民歌中不僅有神秘的自然風光，也有感情強烈的情歌；不僅有體現(xiàn)各種勞作場面的勞作歌，也有瑣碎細膩的生活歌；不僅有貼合兒童心理的童謠，也有長篇敘事歌。其演唱方式均為方言，新化民歌用新化方言，安化民歌則用安化方言。這些原生態(tài)歌謠，充分體現(xiàn)出梅山文化的精髓，梅山峒族在與北方王朝的交流中吸收了漢族先進的文化。其民歌在不斷的融合和發(fā)展時，方言性也在不斷地發(fā)生改變，這將是筆者研究的下一個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