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疫情刑事案件訴訟程序若干問題探析

秦 帥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北京100038）

2020 年2 月5 日召開的中央依法治國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強調(diào)，“要堅持依法防控，在法治軌道上統(tǒng)籌推進疫情防控工作”。會議審議通過了《關于依法防控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切實保障人民群眾生命健康安全的意見》，對依法開展疫情防控工作提出要求?！皟筛邇刹俊彪S即印發(fā)《關于依法懲治妨害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疫情防控違法犯罪的意見》(簡稱“兩高兩部”《意見》)，在準確適用法律，健全完善工作機制等方面予以規(guī)定。中央和各部門關于依法開展疫情防控工作文件的相繼出臺，對依法治理涉疫情刑事犯罪，依法進行刑事訴訟活動提供了重要的遵循。

涉疫情犯罪共有的特征是“借力”新冠肺炎疫情，實施詐騙、制假售假、惡意傳播病毒等犯罪行為，其造成的社會危害后果體現(xiàn)在阻礙防疫工作、侵害他人健康、侵犯他人財產(chǎn)等方面，加之犯罪信息在自媒體時代的幾何式傳播，引發(fā)廣大網(wǎng)民、群眾的關注，關于“一律重判”“必須嚴懲”的輿論訴求充斥著互聯(lián)網(wǎng)和日常生活。面對此類新問題、新情況和社會的廣泛關注，司法機關應當合法、理性地進行訴訟程序選擇，堅持法律與情理的協(xié)調(diào)統(tǒng)一，堅守依法治疫、依法防疫的法治底線。

一、涉疫情刑事案件訴訟中應注意的幾類平衡關系 ①關于訴訟中的平衡關系，中國政法大學陳光中教授先生提出“動態(tài)平衡訴訟觀”，從懲罰犯罪與保障人權、實體與程序、公正與效率、法律真實與客觀真實、控辯對抗與控辯和合等五個維度提出刑事訴訟工作應該堅持的動態(tài)平衡理念。參見陳光中：《動態(tài)平衡訴訟觀之我見》，載《中國檢察官》2018 年第7 期，第4、5 頁。這是陳先生關于訴訟問題的基本學術主張，也為當前司法體制改革過程中的“中國問題”提供了富有中國特色的解題思路，在依法開展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的工作中，運用動態(tài)平衡訴訟觀的基本理念，有助于解決新型、突發(fā)性涉疫情刑事案件訴訟中的實際問題。

(一)社會效益與司法公正的平衡

涉疫情犯罪行為的發(fā)生嚴重干擾了疫情防控和公共衛(wèi)生事件的正常處置，為了盡快遏制疫情蔓延，取得恢復社會秩序的效益，應當嚴格依據(jù)刑法、刑事訴訟法、傳染病防治相關法律及條例等法律法規(guī)，打擊該類犯罪行為。同時，為盡快促進復工復產(chǎn)，在刑事訴訟中還應處理好服務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與打擊犯罪的關系，既遏制犯罪，又服務社會，在兩類關系中取得社會治理的平衡，二者不可偏廢，如對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是企業(yè)經(jīng)營者，或者是對企業(yè)復工復產(chǎn)起著關鍵作用的技術人員、管理人員，犯罪情節(jié)又具有“衡量空間”的，可偏向采取“不捕、不訴、判緩刑”等有利于盡快恢復經(jīng)濟秩序的司法處理方式。

上述處理方式是根據(jù)有關犯罪的性質(zhì)、情節(jié)，在權衡了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因素后做出的綜合選擇，并不意味著可以為了追求社會效益，就忽視或降低公正裁判的標準。換言之，對于一些社會危害性大、情節(jié)惡劣的刑事犯罪，即使采取了較輕的處理方式有利于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的，也不應該“降格處理”，仍然需要依法從嚴、從重予以裁判。

(二)輿論“求刑”與司法獨立的平衡

疫情期間，公眾對疫情防控形勢和涉疫情的案件動態(tài)保持了較高的關注度，如某醫(yī)療服務平臺推出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實時動態(tài)”查詢，在不到2 個月的時間內(nèi)，達到了29 億人次的瀏覽量，創(chuàng)造了單平臺單事件的瀏覽記錄；同時，妨害公務、制假售假、造謠傳謠等行為極易觸動公眾的“發(fā)國難財”“傳播病毒”等敏感關注點，一些情緒激動的網(wǎng)民和媒體對個別案件提出了“判死刑”“判無期”“終身監(jiān)禁”等訴求。

如何在社會廣泛關注下保持“司法獨立”的定力，是涉疫情刑事案件司法處置的重要課題。刑事訴訟是司法機關獨立開展懲處犯罪和保障人權的法律活動，其獨立性的基本特征不應被破壞或扭曲，無論在怎樣的社會事件背景下，“以事實為依據(jù)，以法律為準繩”都是應該恪守的基本原則，因此，在涉疫情刑事案件的訴訟過程中，司法機關應當排除干擾，準確適用法律，依法嚴懲各類犯罪行為，按照“兩高兩部”《意見》中依法處置、輿論引導、合理管控的原則，處理好社會廣泛關注與司法權獨立行使的關系，做好輿論引導。

(三)懲罰犯罪與保障人權的平衡

懲罰犯罪、保障人權是刑事訴訟法宗旨和任務的高度凝練，正確地使用法律，按照正當?shù)姆沙绦蚴褂凶锏娜耸艿椒傻淖肪亢椭撇檬切淌略V訟法的第一大任務，在訴訟過程中，確保被追訴人的合法權益得到應有的保障，保護無辜的人不受侵害，同樣也是刑事訴訟法的重要任務。自2012 年刑事訴訟法修改時增加了“尊重和保障人權”的條款以來，這一理念已得到社會各界的普遍認可，也已成為深化刑事司法改革的中心任務之一；2018 年10月，刑事訴訟法再次修訂，其中關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辯護制度、速裁程序等規(guī)定都從不同角度呼應了這一理念。然而在司法實踐中仍然難以革除“糾問主義”的舊觀念和控辯失衡對抗的舊思維，偵查權的行使與人權保障的失衡既是其中一例。[1]在涉疫情刑事案件訴訟中，既要“重典治亂”，及時鏟除影響疫情事態(tài)控制的各類犯罪因素，確保社會秩序穩(wěn)定，又要依法治理，理性地對待從嚴懲處犯罪和切實保障人權的關系。應當看到，唯有保持二者的平衡，方能在涉疫情刑事案件處置的法治大考中體現(xiàn)司法機關的法治能力，構建科學的應急事件法治體系。

二、檢察機關的提前介入偵查機制

(一)檢察機關提前介入偵查的必要性

涉疫情犯罪行為本身所具有的新型、突發(fā)等特點，為司法機關在事實認定、罪名確定、證據(jù)獲取、移送審查等諸多方面帶來困惑。相較于傳統(tǒng)的刑事訴訟活動，司法機關難以在涉疫情案件訴訟程序中較快地甄別相似、相近的犯罪情節(jié)，“紙面上的法”在落實到“行動中的法”的過程中遇到了障礙。作為刑事訴訟開端這一特殊角色的偵查行為，容易在罪名、罪數(shù)、犯罪情節(jié)的認定中產(chǎn)生混淆，進而確定錯誤的偵查方向，此種情況下，檢察機關作為公訴執(zhí)行者和訴訟監(jiān)督者，有必要及時介入偵查活動，將訴訟活動“質(zhì)檢員”這一角色前移，發(fā)揮監(jiān)督職能，引導偵查活動在正確的軌道上行駛，進而減少案件的反復流轉(zhuǎn)和資源內(nèi)耗，提升案件流轉(zhuǎn)過程的銜接效率。據(jù)最高檢統(tǒng)計，2020 年1 至3 月，檢察機關提前介入了82.8%的涉疫情刑事案件偵查活動，較總體案件比例高出了79.6 個百分點，該類案件起訴率達96.6%，較刑案總體比例高出7.9 個百分點。[2]可以看出，在涉疫情刑事案件的司法實踐中，檢察機關提前介入率遠超出其他刑事案件，審結(jié)起訴率的大幅提升也顯現(xiàn)了檢察機關提前介入偵查的工作效果，充分說明檢察機關提前介入偵查所發(fā)揮的法律監(jiān)督作用明顯。

(二)提前介入偵查是“捕訴一體”機制的業(yè)務延伸

檢察機關自2018 年以來開始推行“捕訴一體”的辦案工作機制，即一起案件在批捕、公訴等環(huán)節(jié)中均由較為固定的檢察官負責，客觀上形成了“誰批捕、誰起訴”的工作模式。這一做法抓牢了司法責任制這個司法體制改革的重點，在涉疫情刑事案件訴訟中，檢察機關結(jié)合犯罪行為新特點，及時引導偵查取證，防止捕訴脫節(jié)，提升訴訟效率，這也是“捕訴一體”的應有之義和業(yè)務延伸。檢察機關提前介入偵查的作用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

一是引導偵查方向和規(guī)范偵查程序。涉疫情刑事犯罪大多具有突發(fā)性、新型性、廣泛影響性、即時社會危害性、訴至刑罰的迫切性等特點，盡管“兩高兩部”《意見》已對部分犯罪行為進行了原則性規(guī)定，但面對千變?nèi)f化的刑事司法實踐，偵查機關一家仍較難把握其要義，對有關刑事犯罪的罪名、情節(jié)等關鍵要素，仍難以準確定罪和收集證據(jù)，如在檢察機關未介入偵查時，偵查機關難以對“故意傳播病毒”這一行為進行準確定性，較難界定“危害公共安全”和“妨害傳染病防治”的界限和定義，偵查方向往往就會出錯，加之偵查人員對檢察機關退回補充偵查的憂慮，工作容易陷入僵局。檢察機關的及時介入，協(xié)助把握了偵查的方向，規(guī)范了偵查工作的程序，使復雜、新型的案件得以“提前甄別”，也使偵查人員吃下了“定心丸”。

二是提高訴訟效率。檢察機關的提前介入，使“捕訴一體”的案件認知工作提前開展，甚至“超前”實施，檢察機關的責任辦案組和檢察官在偵查階段已經(jīng)對犯罪的性質(zhì)、情節(jié)、定罪量刑等問題有了初步的考量，在審查批準逮捕環(huán)節(jié)、審查起訴環(huán)節(jié)就可以迅速開展工作，縮短了犯罪行為和判處刑罰的時間間隔，達到從嚴從快懲處犯罪，提高訴訟效率和進行法律警示教育的多重效果。

三是節(jié)約司法資源。涉疫情刑事犯罪行為發(fā)生后，短時即可顯現(xiàn)較大的社會危害，逼迫司法機關予以快速處置，這給本已緊張的司法資源力量帶來壓力，檢察機關在訴訟中發(fā)揮著“過濾器”與“傳送帶”的重要作用，通過發(fā)布典型案例、參與偵查活動、提供偵查建議等形式提前介入偵查，積極發(fā)揮引導偵查的主導作用，可以推動事實認定和法律適用兩項工作的高效開展，確保正確定性案件、及時收集固定證據(jù)、盡快移送審查起訴，減少訴訟溝通的環(huán)節(jié)和“內(nèi)耗”，節(jié)約司法資源，為深入開展依法防控疫情工作騰出資源空間。

(三)檢察機關提前介入偵查工作應當把握的原則

檢察機關介入偵查的工作機制是為了從快、從嚴懲處涉疫情犯罪行為，盡早打贏疫情防控阻擊戰(zhàn)，這體現(xiàn)了刑法、刑事訴訟法等法律規(guī)范的秩序維護功能，涉疫情刑事犯罪行為即時顯現(xiàn)的嚴重社會危害性堅定了司法機關從快、從嚴、從重處罰處置該類犯罪行為的大方向。需要注意的是，檢察機關參與下的偵查活動，既是刑事訴訟的開端，也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犯罪行為的“最終走向”，檢察機關在介入活動中應正確理解“從快”“從嚴”“從重”這三項刑事政策指向①“兩高兩部”意見中規(guī)定了“依法及時、從嚴懲治妨害疫情防控的各類違法犯罪”“在疫情防控期間實施有關違法犯罪的，要作為從重情節(jié)予以考量”，這些規(guī)定基本確定了疫情期間依法“從快”“從嚴”“從重”的刑事政策指向。2020 年3 月，中國政法大學教授卞建林、清華大學教授張建偉在接受檢察日報記者采訪時，通過案例解讀的方式詳細闡述了“依法從快從嚴”的刑事政策指向，并就“從寬”“從重”“寬嚴相濟”和“刑事司法制度的原則性與靈活性”等問題進行了探討。參見陳章：《以程序法治保障實體正義，依法從快從嚴辦理涉疫刑事案件》，載《檢察日報》2020 年3 月13 日第一版。的要義，確保依法、精準介入和處置，促進偵查過程的“精細化”。[3]

一是準確把握“依法從快”的原則。遲來的裁判結(jié)果可能達不到及時震懾涉疫情犯罪、減少社會危害的效果，此時，遲來的正義可能會變成“非正義”，為此，檢察機關應盡早通過工作，促成認罪認罰、簡易程序、速裁程序等結(jié)果，依法省略案件環(huán)節(jié)，提高訴訟流暢度，可以達到盡快恢復社會秩序的效果，但“從快”必須以法律規(guī)定為準繩和前提，不能一味地追求“從快”，而減少訴訟基本程序、克減嫌疑人權利保障或者降低裁判標準。

二是準確把握“從嚴”和“從重”的原則。檢察機關在介入偵查的工作中，應嚴格按照“兩高兩部”《意見》的有關要求和典型指導案例的法理精神開展工作，從法社會治理的維度講，堅持了“打得準”，才能實現(xiàn)“打得狠”，才能更好地在法治軌道上震懾犯罪行為。因此，對所有案件從嚴從重“一刀切”，或者模糊違法和犯罪行為的界限，降低犯罪行為的起訴標準，在從嚴從重打擊涉疫情違法犯罪的法治過程中都是不可取的。

三是準確把握“依法從寬”的原則。對所有案件一律從嚴處罰，既違背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又違背“懲罰與教育相結(jié)合”的原則，換言之，在從嚴懲治涉疫情犯罪行為的背景下，依法從寬亦符合法治原則，在一些案件中，綜合考慮犯罪情節(jié)、事后態(tài)度、社會影響等多重因素，檢察機關及時引導犯罪嫌疑人主動認罪認罰，進而轉(zhuǎn)入認罪認罰從寬的處置程序，不僅能達到懲罰犯罪的目的，還可以減少適用人身、財產(chǎn)強制性措施，降低人員流動頻率和相關人員被感染的風險，這是“檢察機關保護社會公共利益，營造良好復工復產(chǎn)法治環(huán)境”重要職能的體現(xiàn)。[3]

三、被追訴人訴訟權利的保障

(一)獲得辯護的權利

在我國刑事訴訟結(jié)構中，公訴方、被告方(辯護人)、審判方是支撐刑事訴訟活動的三大支柱，其中任何一個支柱的扭曲、破損、短缺，都會造成“刑訴大廈”的裂痕、歪斜甚至傾覆。涉疫情案件中，刑事訴訟過程容易因“快偵、快訴、快判”的工作節(jié)奏影響而“趕工期”，在保障被追訴人辯護權利等方面“偷工減料”，為此，司法機關在涉疫情案件訴訟中應當恪守人權保障理念，充分保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各項實體和程序權利。

一是要充分保障嫌疑人的自我申辯權。既要聽取犯罪嫌疑人、被告人關于犯罪行為、時間、過程、侵害對象等犯罪客觀方面的供述，也要了解掌握其關于犯罪動機、目的、態(tài)度等主觀方面供述，全面分析其對于犯罪行為和刑事處罰的辯解，不能以防疫工作的特殊性為由剝奪、克減被追訴人自我申辯的權利。

二是要充分發(fā)揮辯護律師的作用。近年來在司法體制中逐漸完善的“律師參與會見”“值班律師全覆蓋”①根據(jù)2020 年8 月“兩高三部”印發(fā)的《法律援助值班律師工作辦法》，值班律師是在法院、檢察院、看守所等單位派駐工作，參與法律咨詢、法律幫助、程序建議、強制措施申請等活動的律師，這有利于緩解當前我國刑事訴訟中控辯嚴重失衡的現(xiàn)狀。相較于辯護律師，值班律師在權利和工作范圍等方面都受到較多的限制，因采取“值班”形式參與案件，該項制度也多有法律咨詢粗淺化、法律幫助形式化、責任制度缺失、律師職責與收益悖離等弊病，參見汪海燕：《三重悖離:認罪認罰從寬程序中值班律師制度的困境》，載《法學雜志》2019 年第12 期，第12 頁。等律師參與案件訴訟的有關制度，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我國刑事訴訟中控辯不平衡的現(xiàn)狀。律師具有的專業(yè)法律知識和技能在法律解讀、法律答疑、特殊問題咨詢、強制措施變更申請等方面為嫌疑人和被告人提供的幫助與辯護是刑事訴訟過程的重要組成部分，尤其是在涉疫情刑事案件這類具有“急于追訴”特征的案件中，律師的參與有助于及時彌補案件瑕疵，幫助司法機關采取糾偏措施，提升案件辦理質(zhì)量，要在特殊時期辦理經(jīng)得起歷史檢驗的“鐵案”。

(二)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原則，獲得平等對待的權利

2018 年刑事訴訟法修訂新增了認罪認罰從寬原則的條文，其對于司法資源配置、保障人權、化解糾紛富有積極意義，也體現(xiàn)了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2019 年10 月，“兩高三部”發(fā)布《關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規(guī)定“所有刑事案件都可以適用…不能剝奪被追訴人自愿認罪認罰獲得從寬處理的機會…”[4]，上述規(guī)定未限制認罪認罰原則適用的范圍，與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普適性相呼應。其實，在涉疫情刑事案件中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原則與依法從嚴懲處涉疫情犯罪并不矛盾，二者都遵循刑事法治的基本原則。一方面，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通過簡化程序、減少流程和環(huán)節(jié)使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自愿認罪認罰的前提下及時受到法律的裁判，相比較通過漫長的訴訟程序?qū)υ擃惏讣徟心芗皶r懲處犯罪[5]，減少該類犯罪對疫情防控工作的影響和對司法資源的消耗，更具有懲處和教育意義，也能帶來更好的司法和社會效益；另一方面，通過適用認罪認罰制度，被追訴人自愿認罪、悔罪，司法人員可據(jù)此“擴大”對該類犯罪行為的刑事強制措施“裁量空間”，以減少不必要的強制措施，如通過采取相對較輕的取保候?qū)彙⒈O(jiān)視居住措施，減少羈押，避免對復工復產(chǎn)的阻抑，也可以減少在監(jiān)舍羈押期間交叉感染的風險。

四、依法審判與依法控疫的良性互動

(一)“快審”訴訟程序的選擇

在全面依法防疫的法治背景下，通過縮短案件訴訟的時延，快速對該類犯罪行為作出司法裁判，可減少司法辦案中的交叉感染風險，實現(xiàn)司法辦案與疫情防控工作“兩不誤”。同時，較短時間內(nèi)對刑事犯罪行為進行追訴，對廣大群眾也是一種良好的法治宣傳教育，有利于形成依法防控、嚴格司法的社會氛圍，因此，在涉疫情刑事案件的各個訴訟階段，司法機關都應該積極促成“快審”程序，達到“速判”的效果。申言之，在偵查和審查起訴階段，應當積極與犯罪嫌疑人、辯護人充分溝通，及時掌握案情，了解嫌疑人真實的認罪態(tài)度，進而促成嫌疑人自愿認罪認罰的結(jié)果，為適用簡易程序、速裁程序鋪平道路；在審判階段，嚴格參照簡易程序、速裁程序的程序要求，在保障被告人各項訴訟權利的前提下，減少法庭調(diào)查、法庭辯論、證人作證等環(huán)節(jié)，以提升司法效率。

從刑事發(fā)案規(guī)律的角度看，涉疫情刑事案件多表現(xiàn)出“基層院審理”“小案”“初犯”“認罪認罰”等特點，具備適用“快審”程序的現(xiàn)實條件。根據(jù)最高檢的統(tǒng)計結(jié)果，2020 年1 月至3 月初，各級司法機關采用速裁和簡易程序“快審”的涉疫情刑事案件分別達51.66%、40.53%。[6]需要注意的是，程序簡化并非代表可以降低刑事證明的標準，依法防疫仍是最基本的處置原則，精準審理仍然是最基本的審判標準，易言之，既要考量行為社會危害性評價的一般標準，又要關注疫情防控時期的特殊危害性及其惡劣情節(jié)，不能一簡了事。[7]

(二)線上訴訟與法治宣傳的良性互動

在線訴訟是一種新的訴訟模式，也是近年來“智慧司法”的建設成果，疫情防控“司法戰(zhàn)”為檢驗其應用效果提供了良機，為此，最高人民法院印發(fā)《關于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間加強和規(guī)范在線訴訟工作的通知》(以下簡稱《通知》)，各地或創(chuàng)新做法，或依此制定相應工作規(guī)范，在一定程度上為疫情期間的在線訴訟活動提供了工作遵循①《通知》中對規(guī)范在線身份認證、在線案件流轉(zhuǎn)、在線庭審、在線裁判、電子送達等在線訴訟工作提出明確規(guī)則，各地根據(jù)《通知》要求，紛紛推陳出新，推動了在線訴訟業(yè)務的蓬勃發(fā)展，如天津高院出臺《天津法院在線訴訟規(guī)程(試行)》；重慶高院出臺《關于規(guī)范在線庭審活動的工作規(guī)則(試行)》；南通市中級人民法院自主研發(fā)“支云”在線訴訟系統(tǒng)，打破了庭審直播、文書訴法、音視頻證據(jù)展示等不同工作單元之間的壁壘。上述內(nèi)容分別參見祖先海，張荷：《天津高院讓在線訴訟有“規(guī)”可循》，載中國法院網(wǎng)https://www.chinacourt.org，2020 年4 月18 日發(fā)布；《重慶市高級人民法院發(fā)布關于規(guī)范在線庭審活動的工作規(guī)則(試行)》，載重慶法院網(wǎng)http://cqfy.chinacourt.gov.cn，2020 年3 月18 日發(fā)布；曹忠明：《加強和規(guī)范在線訴訟的基層實踐及啟示》，載《人民法院報》2020 年3 月26 日第8 版。，各地司法機關借助微博、微信、頭條號、直播平臺等網(wǎng)絡媒體，及時公開涉疫情刑事案件的訴訟過程，營造了依法控疫的社會氛圍。例如，江蘇省南通市法院自主創(chuàng)新“支云”在線庭審系統(tǒng)，公開開庭審理全國首例涉疫情詐騙案，千萬網(wǎng)友在線觀看；[8]吉林省長春市法院，首次利用融媒體直播的形式，公開審理口罩詐騙案，50 多萬人次通過電臺和移動網(wǎng)收聽收看，法治教育效果明顯。②載于中國法院網(wǎng)，https://www.chinacourt.org/article/detail/2020/02/id/4812200.shtml，2020 年2 月24 日發(fā)布。在線訴訟直播猶如“法治公開課”，促進了在線訴訟與法治宣傳的良性互動，提升了訴訟活動的社會效果。

五、結(jié)語

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是全民參與社會治理的系統(tǒng)工程，依法防控與司法應對已成為該系統(tǒng)工程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疫情防控的特殊社會背景下，既要秉持應急法治原則，完善中國特色的應急法律制度，發(fā)揮法律在社會治理中的調(diào)整和保障功能，又要堅持良法善治原則，嚴格司法、公正裁判，堅持法律與情理相協(xié)調(diào)，通過樹立動態(tài)平衡的訴訟觀，創(chuàng)新司法運行機制，健全刑事訴訟環(huán)節(jié)，在將紙面上的法落實到符合中國特色和社會治理背景的行動過程中，提升涉疫情刑事案件的司法能力，構建疫情時期的法治治理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