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知與致用
——民國時期邊政學派學術活動述評

田雪楓

（1.東北大學秦皇島分校 民族學研究院，河北 秦皇島 066004；2.旁遮普大學 人文與藝術學院，旁遮普 拉合爾 54590）

邊政學派，根據(jù)漢語釋義，“學派”的含義為“同一門類系統(tǒng)的知識中，由于見解等不同而形成的派別”，“邊政”，是對主要或兼職從事研究邊政學的專家與學者及其全部成果所構成的專門的知識派別之界定。而“邊政”的含義，楊成志認為“所謂邊疆政治者，就是管理邊疆一切邊民的事”[1]。吳文藻定義為“邊政有廣狹二義之不同”，“邊疆政治，系邊政之廣義”，“邊疆行政，系邊政之狹義”，“至于邊疆政策，乃是根據(jù)邊疆政治原理推演出來的”[2]266。邊政學的研究領域，涵蓋的范圍大，因此其“邊政”指的是廣義的“邊政”。 “邊政”中“邊疆”的定義，并非狹義上的地理邊疆，還有“文化上的邊疆，乃是就國內若干在語言、文字、宗教、風俗習慣與生活方式不同于漢人之宗族而言……而以其與漢文化有別[3]?！睋Q言之，在邊政學的相關研究中，“邊政”中“邊疆”指的是地理與文化意義上的廣義之“邊疆”。

興起于20世紀30年代的邊政學，在特定的歷史背景下受到重視，甚至一度成為國家高等教育系統(tǒng)中的一門學科，其豐富的成果不僅滋養(yǎng)了后來的學術研究，也為未來各相關學科的進一步發(fā)展與實踐提供了發(fā)展理念。

一 致用導向的邊政學緣起

辛亥革命推翻清政府的統(tǒng)治之后，中華民國于1912年在南京召開臨時大總統(tǒng)選舉會，以南京為首都，并組建參議院與行政各部。1928年國民黨北伐成功后，南京成為中華民國實質上的政治中心，但與此同時，內部紛爭造成國力虛弱。日本在1931年制造“九一八事變”后，全面控制整個東北。1937年日本全面侵華后，南京國民政府西遷重慶，于1938年建立重慶臨時政府。

隨著政治中心遷往西南地區(qū)，加之日軍全面侵占東北、華北，清華、北大等眾多大學紛紛西遷以躲避戰(zhàn)火，東北、華北與沿海地區(qū)的大批專家學者也都隨著國民政府與大學的西遷而行。在不斷嚴峻的國防形勢與救亡圖存背景下，各界人士對國家邊疆地區(qū)的研究產(chǎn)生了空前的熱情，“和其他學科的研究恰然相反，呈現(xiàn)一種空前的熱烈與緊張”[4]。大量邊疆研究活動開始涌現(xiàn)，例如關于蒙藏、東北等邊疆地區(qū)的研究，以及對作為新政治、經(jīng)濟與文化中心的西南地區(qū)的研究。

“邊政”作為一個新概念的提出，始于20世紀初，而“邊疆”研究之精神，最早可追溯至《禹貢》：“東漸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聲教訖于四海?！痹诂F(xiàn)代意義的邊政學形成之前，明代一些研究中頻繁出現(xiàn)“邊政”一詞，并出現(xiàn)了一些研究“邊政”的專著，如《邊政考》《引邊政考》《威茂邊政考》，但對“邊政”的界定及其研究內容仍源于“夷夏之防”的古代邊疆與古代治邊的思想[5]。清代中后期曾有過大量的邊疆調查，令“邊疆研究”一時間由“隱”入“顯”。以學者型官員嚴如熤為例，他就曾做過大量的調查研究工作，著有《三省邊防備覽》《苗防備覽》《洋防輯要》等。但清代的邊疆研究大多集中在軍事、地理與歷史方面，很少涉及民族、宗教與社會，至于自然科學，則是無人問津[6]205。清代的“邊疆”概念，仍非現(xiàn)代意義的國家邊界，而邊疆研究的注重點，也大多是中央與地方、主流與邊緣、統(tǒng)治者與被統(tǒng)治者的界限研究。

辛亥革命后，傳統(tǒng)意義上的邊疆研究開始衰亡，取而代之的是具有現(xiàn)代科學色彩的邊政學。若追溯其起源，“邊疆研究”實質上是其精神內核發(fā)展的第二次高潮。與清代的邊疆研究相比，民國初年興起的邊政學不僅使用了現(xiàn)代的科學理論與方法，研究對象、研究內容也有很大的變化，學術活動也更加規(guī)范。吳文藻在《邊政學發(fā)凡》一文中指出，邊政學的研究不僅要使用人類學、政治學、社會學、教育學、史地學等“理論社會科學”的方法，還需使用公共管理學、工商管理學、教育管理學等“應用社會科學”的方法[2]278-281；與此同時，柯象峰、張少微、李景漢等學者也提倡使用問卷、圖表、測驗、個例調查、量度等現(xiàn)代科學調查方法。

在“五族共和”觀念影響下，學者們也逐漸轉變了“中心-邊緣”的觀念。隨著南京政府的西遷，晚清以來的中央與地方的關系也似乎開始變化，與之相關的話語也從“亂”“叛”等轉為較平和的“綏靖”（抗戰(zhàn)時期，國民政府在行轅以下設立綏靖公署與綏靖區(qū)，主理地方軍事事務，也監(jiān)管一般行政事務）。而內容上，不僅涌現(xiàn)大量的社會學、民族學、政治學等人文學科成果，地理學、生物學等自然科學也成為研究的內容，“切實研究邊地之地理形勢，社會狀況，天產(chǎn)富源，外人勢力，政治現(xiàn)象及其他與邊地有關之各種重要問題……”[7]成為共識。

無論是清代中后期興起的邊疆研究，還是民國時期火熱一時的邊政學，都與國家內部或外部的穩(wěn)定問題相關聯(lián)。清代中后期不斷涌現(xiàn)的農民起義與世界列強的入侵，民國時期的地方離心主義與抗日戰(zhàn)爭的爆發(fā)，都關乎國家的存亡，引發(fā)政府對“地理邊疆”與“文化邊疆”問題的高度重視。專家學者們或是自發(fā)，或是受政府委派，進行了大量的田野調查工作，不僅為國家治理提供了參考，也為后來的研究留下了寶貴材料。鴉片戰(zhàn)爭以來，西方人攜帶著近代殖民體系，對中國邊疆地區(qū)進行不斷的侵蝕與挑撥，也迫使當時的政府以及學者們以“邊緣”為主題進行相關的研究工作。1944年，民國教育部依據(jù)《推行邊疆教育方案》，指令中央大學和西北大學創(chuàng)設邊政學系，該系師生享受師范生同等待遇[8]。在高等教育體系中設置專門的學科，可見民國政府對邊疆地區(qū)的穩(wěn)定與發(fā)展給予了相當?shù)闹匾暋?/p>

從邊政學的起源與發(fā)展過程看，其每一次階段性發(fā)展，都伴隨著國家安全問題的凸顯。清代中后期，國家開始逐步轉型為近代主權國家，古代傳統(tǒng)的“夷夏之防”被近代國界概念取代。從19世紀80年代始，中國周邊各大“藩屬國”被全部“拔除”，不僅傳統(tǒng)的朝貢體系受到劇烈沖擊，國防也受到了巨大的威脅。在這一背景下，學界開始重視國家邊疆研究。姚文棟勘察滇緬邊界，著有《云南勘界籌邊記》；胡適的父親胡傳也曾對東北歷史地理做過實地考察，著有《中俄分界牌》《吉林防務》《遼海榷鹽和議》[6]205。民國初年，盡管形式上已經(jīng)完成了國家統(tǒng)一，但在地方離心主義與外敵入侵的共同作用下，國家臨嚴峻的生存問題。19世紀20至40年代，邊政學的發(fā)展得到了國家層面的認可，不僅涌現(xiàn)眾多調查團，還出版了《邊政公論》《西南邊疆》《邊疆人文》等數(shù)十種專門刊載人類學家、民族學家深入西部邊疆民族地區(qū)搜集調查政治、經(jīng)濟、歷史、風俗、宗教、語言等狀況報告的刊物[9]。高等學校中也一度設置邊政學系。由于邊政學的勃興及其在當時學術研究中的顯要，有學者稱那一時期是“邊政學時代”[10]。

無論是民國時期的邊政學，還是清代中后期的邊疆研究，這兩次學術發(fā)展的高潮都伴隨國家內、外部安全問題的凸顯。民國時期，嚴格意義上的邊政學學術體系確立，西方人類學、社會學、民族學等系統(tǒng)學科知識進入中國只是其中的影響因素之一。辛亥革命后，國家不能完全掌控邊疆地區(qū)，外國在華勢力的存在引發(fā)政界與學界對邊疆問題的高度重視；20世紀30年代以來的日本侵華戰(zhàn)爭，令舉國上下震驚，救亡圖存的意識，成為邊政學勃興的內部推力。因此，邊政學的緣起，從外部看，是西方人類學、社會學、民族學等學科本土化過程的產(chǎn)物；從內部看，則是由致用以圖存的意識而催生的，也可以說邊政學就是為“解決問題”而發(fā)展壯大的。當國家的安全穩(wěn)定問題解決后，邊政學自然又會由“顯”入“隱”。正如李紹明所說，“抗戰(zhàn)勝利以后，大家就不提邊政了。那時各個學科就各歸各位了，就是人類學歸人類學了，民族學就歸民族學了?！盵11]

二 創(chuàng)知過程中的邊政學發(fā)展

從前期的理論鋪墊，到中期的系統(tǒng)化，再到后期學科化，邊政學在20世紀20—40年代經(jīng)歷了跨越式的發(fā)展。彼時，來自西方的現(xiàn)代科學理論體系首次整體、系統(tǒng)地被國內學界吸收利用，因此，大量的知識創(chuàng)新發(fā)生在邊政學的研究過程中。同時，民國時期的邊政學，在清代中后期邊疆研究的基礎上，也生成了很多新的觀點、理論，可以說，邊政學的發(fā)展伴隨著知識的更新和理論的創(chuàng)新。

（一）學者創(chuàng)知

在邊政學的發(fā)展過程中，楊成志與吳文藻二位學者作出的巨大貢獻，是當今學術界廣泛認可的，楊成志的《邊政研究導論——十個應先認識的基本名詞與意義》與吳文藻的《邊政學發(fā)凡》，被認為是邊政學作為學科成立的理論宣言[6]206。楊先生1928年受國民政府的委派考察涼山彝族，成為世界上第一個成功進入大小涼山、探訪涼山彝族的民族學家[12]，并撰寫了《從西南民族說到獨立羅羅》《羅羅歌謠集》等重要作品[13]；吳文藻先生則在1940年前往重慶國防最高委員會參事室工作，對邊疆民族的宗教和教育問題進行了系統(tǒng)研究[14]。

楊成志先生單槍匹馬獨闖大小涼山，進入了被稱為“禁區(qū)”的“獨立羅羅”——彝族人民聚落。楊先生具有多學科的專業(yè)背景，“民俗民族人類學，三業(yè)互通相輔而成”（源自楊成志自述詩《我走過的路》），再加之其崇尚田野調查精神，其終于創(chuàng)立了“楊氏”本土色彩的邊政學理論。他曾經(jīng)說過：“我用的理論和方法不是法國式的，不是德國式的，也不是英國或蘇聯(lián)式的，盡管這些國家我都去學習過，我用的是綜合式的?！盵15]《邊政研究導論》對于“邊政學”“成學”的理論探討，就是楊先生“綜合式”理念的體現(xiàn)。

吳文藻從美國歸來后，在1941年就其研究任國民政府最高委員會秘書廳參事，還兼任蒙藏委員會的顧問。懷著強烈的愛國情懷，吳先生借鑒功能學派的觀點，在《邊政學發(fā)凡》中提出“以人類學觀點為主，政治學觀點為輔”的中國化構想。在此基礎上，邊政學成為吳先生中國化構想的重要載體。更為可貴的是，吳先生不僅學術造詣高深，他還專注于人才的培養(yǎng)，費孝通、林耀華、黃迪與瞿同祖都出自他門下，他為未來中國社會學、人類學、民族學人才的培養(yǎng)作出了卓越的貢獻，奠定了這些學科發(fā)展壯大的基礎。

顧頡剛先生在20世紀30—40年代“國破山河在”的危亡關頭，將研究的重心轉向邊政學?！澳陙淼膬葢n外患為中國有史以來所未有，到處看見的都是亡國滅種的現(xiàn)象，如果有絲毫的同情心，如何還能安居在研究室內？”[16]在國家與民族救亡圖存的時期，顧先生難以“安居在研究室內”，他輾轉北平、西北與西南三地組織開展研究活動，其本人亦曾親赴綏遠、西北等地進行考察。

顧頡剛與譚其驤在1934年創(chuàng)立《禹貢》半月刊，并隨之將刊物研究的主旨“轉到了以研究邊疆歷史和記錄邊疆現(xiàn)狀為主”[17]。盧溝橋事變后，顧先生在西北游歷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回、漢、番之間充滿隔閡，他就此寫作了《中華民族是一個》一文，引起學界的廣泛爭論。費孝通就曾致信顧先生表示異議：“事實上中國境內不僅有五大民族，而且還有許多人數(shù)較少的民族。我在出國前調查過的廣西大瑤山，就有瑤族，而瑤族里還分出各種瑤人。不稱他們?yōu)槊褡?，稱他們?yōu)槭裁茨?？”[18]6顧頡剛回應道：“我個人耕作的園地一向在高文典冊之中，為什么這幾年中要軼出原定的范圍而注意到邊疆問題，討論這現(xiàn)實社會？討論這‘民族’名詞？這不是我的貪多務得，冒失從事，也不是我的忽發(fā)奇想，見異思遷，而完全處于時代的壓迫和環(huán)境的引導……我想帝國主義者為要達到他們瓜分我們土地的大欲望，提出這種分化我們的荒謬理論來……若不急急創(chuàng)立一種理論把這謬說擋住，竟讓它漸漸深入民間，那么我們的國土和人民便會隨處攜貳了，數(shù)千年來受了多少痛苦而摶合成功的民族便會隨時毀滅了！”[19]這種說法在民族學學理上看，存在商榷之處，但從“邊政”之“政”的角度看，顧先生的提法體現(xiàn)了渴望各民族團結、共襄國家穩(wěn)定繁榮的政治理想。多年以后，費孝通也對此解釋：“我明白了顧先生是激于愛國熱情……極力反對利用‘民族’來分裂我國的侵略行為?！盵18]6而費孝通在此基礎上，提出“一體與多元原是辯證統(tǒng)一的概念”，也已經(jīng)超越了“中華民族是一個”的思想。

顧頡剛在回復費孝通的文章中，提出學界需要“急急創(chuàng)立一種理論”，很大程度上就是指邊政學的發(fā)展。顧先生在考察調研中，將邊政學的理念運用到其中，在對西北地區(qū)教育與民族狀況進行分析時，提出了有針對性的對策。顧先生“救亡圖存”的理想讓他進入廣博的邊政學研究活動中，使他的思考具有很強的針對性。在《中國邊疆問題及其對策》中，包括訓練調查人才、發(fā)展交通、振興實業(yè)、消減疾病、普及教育、公平交易、消除外國傳教士影響、加強內地與邊疆文化交流和通婚9項內容[20]。顧先生令邊政學成為真正能為實際問題提供對策的學問，賦予了邊政學的社會實用價值。

馬長壽先生作為一名完全在本土成長的學者，沒有歐美留學的背景，他在運用西方人類學、民族學的理論與方法進行實際研究時，能擺脫其規(guī)束。例如，馬先生在涼山彝族親屬制度的研究中有言：“著者在來四川考察之前，大體依The Royal Anthropological Institute ‘Notes and Queries on Anthropology’內之Terms of Relationship，而損益之，為親屬稱謂調查表，內包括稱謂一百二十七項。又依東亞民族之特殊稱謂，為親屬補編，內包括稱謂九十七項。以此為考察四川親屬稱謂之藍本。及至羅彝民族時，覺其從表稱謂殊為繁瑣，于正表中又增十二項。共計稱謂二百三十六項?！盵21]

1936年，馬先生開始走出校園，前往四川、西藏等地進行實地的田野調查。到20世紀40年代末，馬長壽先生的邊政學及其相關問題的研究已經(jīng)比較完善，形成了獨有的邊政學思想理論體系[22]?！墩摻y(tǒng)一與同化》[23]一文，體現(xiàn)了其“統(tǒng)一”與“同化”的政治主旨思想與看法，“統(tǒng)一是中國治邊的目標，同化是中國治邊的方法。……所謂政治統(tǒng)一主要是全國各級政府，不論中原邊疆，都需實行一種系統(tǒng)一貫，徹底民主的政治制度”，而“同化”則是“立幾個標準或原則。合于此標準者保留它，宣揚它，然后發(fā)動民族文化運動，使中原的與邊疆的民族都模仿它，宣揚它，至少使原有制度與之相輔而行，不可背道而馳”。 “同化”的原則包括六點：進步的原則、民主的原則、適應的原則、理性的原則、輕重的原則和多數(shù)的原則。在主旨思想的指導下，他還進一步提出建設邊疆的五種途徑：邊疆武力的國防化、邊疆政治的民主化、邊疆經(jīng)濟的現(xiàn)代化、邊疆語文的國語化和邊疆官吏的專業(yè)化[23]。

可見，馬先生的邊政思想已經(jīng)相當系統(tǒng)化，具有指導性、可操作性以及實用價值，推動了邊政學的進一步繁榮。馬先生自身的本土性，以及其學術研究的本土化趨勢，證明“西學”進入中國后，本土的中國學者具有批判吸收“西學”成果與獨立創(chuàng)造理論體系的能力。有學者認為馬長壽先生不同于“南派”或“北派”那些直接傳承歐美理論的學者，是中國早期本土人類學、民族學家的代表。這些本土的學者能立足中國，超越學術的門戶之見，創(chuàng)造性地利用西方理論與知識解釋中國問題，為世界貢獻中國的知識與經(jīng)驗[24]。

民國政府的一些學者型官員，對于邊政學的發(fā)展也作出了較大貢獻，典型的有國民黨元老戴季陶與邊疆教育司司長凌純聲。戴季陶發(fā)起創(chuàng)立了“新亞細亞學會”，在國民黨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擬定宣言中的“重邊政，弘教化，以固國族而成統(tǒng)一”的政策，其主要內容是從邊民選舉、邊地教育、邊才任命、邊疆建設等方面進行了立案，宗旨是“盡先為當?shù)赝林嗣裰\利益為前提”[25]。戴季陶主張以和平談判的方式解決邊疆地區(qū)的糾紛。他與班禪大師關系密切，班禪大師三次到達南京，都是他負責接待。1934年，班禪大師回藏途中于玉樹圓寂，戴季陶受命前往祭奠[25]67。

凌純聲的相關研究，對于邊政學發(fā)展的貢獻也值得重視。作為教育方面的官員，凌純聲在任期間大力發(fā)展邊疆教育事業(yè)，還提出了中國邊政改革的構想。其探討的核心問題是邊疆政治建設問題，認為“有金山系的盟旗制、漢藏系的土司制、古亞與伊斯蘭系的部落、蒙藏喇嘛教的政教制”，“各種制度在歷史上自有其一定的任務，在今日或者仍有其存在的理由……但對于其中不合時代的部分，亦應隨時加以改進，使整個政制可以現(xiàn)代化”，要使“邊疆政治能夠進步到符合民權主義的要求”，并提出“邊疆政治民主化”的主張[26]。

其他涉及邊政學研究的學者，如徐益棠提出“文化先于政治”和邊民為本的邊政思想及其關于邊疆建設與邊政改良的構思[27]，林耀華對民國時期康藏地區(qū)的田野調查與研究，柯象峰對西康地區(qū)民族社會情況的調查，李安宅對于“邊疆性”問題的探討，還有陶云逵、費孝通、胡耐安等眾多學者提出的種種見解，在今天看來，都有開拓性與創(chuàng)造性，為當時邊政學的發(fā)展作出了貢獻，也為未來各相關學科的發(fā)展打下了基礎。

（二）學術團體創(chuàng)知

1922年，莫爾思、葉長青等外國學者在華西協(xié)和大學創(chuàng)辦了華西邊疆研究學會，李安宅、方叔軒、徐益棠、馮漢驥等中國學者也參與其中。學會主要研究中國西部地區(qū)的政治、人文、風俗、環(huán)境以及這四個因素對當?shù)孛癖姷挠绊?，計劃通過調查、出借設備、舉行講座、發(fā)表論文、出版刊物等方法來促進其研究[28]。會刊《華西邊疆研究學會雜志》，刊登了學會研究的成果，在國內外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華西邊疆研究學會的研究范圍不局限于人文領域，在自然科學方面也有大量成果。例如在生物與醫(yī)學方面，李哲士《漢藏邊疆金河地區(qū)地方性甲狀腺病調查》、胡秀英《中國草藥：土茯苓》、張奎《成都家蠅是腸道寄生蟲之載體》都是當時之佳作[28]87。華西邊疆研究學會最為重要意義在于，有一批外國學者的研究讓世界開始了解中國；而另一批中國學者則努力地將來自西方的理論與方法運用于中國的研究，摸索西方知識體系在中國的發(fā)展方式。

禹貢學會由顧頡剛、譚其驤等發(fā)起，1934年2月成立于北平，其最初的研究重點是中國地理沿革史，其在章程中明確提出：“本會以集合同志，研究中國地理沿革史為目的?！盵29]在國家與民族生存面臨威脅時，學會開始將研究的重點轉到邊疆的史地研究上面，研究方法上其主張使用西方現(xiàn)代科學方法，“且豈但書籍為需用哉，舉凡歷史、地理、地質、生物諸學之知識亦莫不當有?！盵17]205轉變研究重點后，學會在東北地區(qū)的史地研究方面取得了較大的成果，如張維華著《明代遼東衛(wèi)所》、譚其驤著《遼史地理志補正》、張印堂著《中國東北四省的地理基礎》等。學會還做了大量的邊疆實地考察活動，創(chuàng)立了南洋研究專號、西北研究專號、河套水利調查專號等專項研究調查點，對當時的邊疆治理提出了很多新思路與方法。例如對回族回教的研究，顧頡剛先生提出：“中華民族的復興，回教徒應有沉重的負擔”，首要工作是使“非回教徒盡量知道回教中一切，從而激起彼此的同情心，造成合作的大事業(yè)”；“在文化方面做一些文化溝通工作，尤其注意漢人對于回人文化的了解?！保ā队碡暋钒朐驴?卷第4期附錄）

中國邊政學會完全是在國民政府支持下創(chuàng)辦的，隸屬于蒙藏委員會，1942年9月29日在重慶成立，吳忠信任理事長，其下設的理、監(jiān)事會設總務、研究、出版三組，成員實際上是政府官員。學會依托此機構進行中國邊疆研究，因此獲得了良好的資金支持[30]。中國邊政學會有較好的研究平臺與條件，《邊政公論》可以說是中國邊政學會重要的創(chuàng)知渠道之一?！哆呎摗吩趧?chuàng)辦7年的時間里，對中國邊疆進行了許多細致的調查與研究工作，其涉及地理、人文、經(jīng)濟、教育等方面，為當時國民政府的邊疆治理提出了許多有建設性的指導性意見，體現(xiàn)出較強的政治功用性。正如其《發(fā)刊詞》所言，“一切研究和學說，都應以切合時用為最終的目標，方可產(chǎn)生偉大的效果。故我們對于邊疆問題的研究也必須根據(jù)著學理和事實，同時根據(jù)著國策，以能與當前的邊疆政治相配合?！盵31]

在同一時期，各類邊疆學術團體開始涌現(xiàn)，學術活動興盛一時，如斯坦因（Sir M. A. Stein）新疆考察團、斯文赫定（Sven Anders Hedin）西北科學考察團、史祿國教授（S. M. Shirokogoroff）的涼山民族考察團、中國科學社四川標本采集團、中央研究院貴州科學考察團，以及國民政府特組之西陲學術考察團等[6]205，都是當時比較著名的考察團隊。其中既有中外合辦的，也有中方或外方獨辦的學術調查團體；從學術團體的性質上，有官方、半官方以及非官方的。這些學術團體的調查與研究活動，推動了邊政學的知識與理論創(chuàng)新。

20世紀20至40年代，中國邊政學在20多年的時間里，經(jīng)歷了一個從無到有、由始至盛的快速發(fā)展過程，產(chǎn)生了數(shù)量眾多且十分有價值的研究成果。不過總體上看，這實際上也是當時各種條件作用下的一種偶然現(xiàn)象。一是在民國初年，西方知識體系、基礎理論及方法系統(tǒng)地進入中國，“西學東漸”成為那個時代的主題，現(xiàn)代科學系統(tǒng)在中國開始發(fā)展起步，知識分子、學者們紛紛運用西方學科的方法重新解構與認識中國，中國成為西方人文社科研究的原材料地與試驗田。二是民國時期，國家內憂外困，民心渴望強國復興，研究“邊政”與“救亡圖存”相掛鉤，自然獲得了來自社會各界的廣泛認可與支持。三是抗戰(zhàn)時期南京國民政府西遷，國家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也離開了漢文化傳統(tǒng)的中原地區(qū)，“昔日的邊區(qū)”反而成為當時的“中心”。國家治理的要求，也需要大家集中精力研究“新中心”的治理工作，尤其是臨時首都所在的西南地區(qū)的治理工作。四是因抗戰(zhàn)原因，大批學者以及大學為躲避戰(zhàn)火，遷往大后方西南地區(qū)，一時間，知識精英幾乎全部匯集在西南地區(qū)，這自然也為邊政學的發(fā)展興盛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

邊政學本身就含“政”的部分，因此與政治是脫不了關系的。民國時期邊政學的發(fā)展與國家政治狀況緊密相連，很多學者及其調查團體都帶著鮮明的政治目的從事邊政學的研究，其所做的調查以及創(chuàng)造的知識大多能直接運用于實踐之中，因而也產(chǎn)生了很多致用的成果。

三 邊政學的應用與成果

在特定背景與條件下迅猛發(fā)展的邊政學，產(chǎn)生了大量成果，相關專著、論文、調查報告等汗牛充棟。較強的應用性是邊政學的特質之一，其很多相關的學術成果直接運用于政府治理，或于政府治理的過程中而產(chǎn)生，抑或是在政府治理與學術研究齊頭并行的過程中產(chǎn)生。因此，研究邊政學的應用與成果，實質上也就是研究邊政學或邊政學派的實踐過程及其產(chǎn)生的結果。

（一）政治

邊政學成果的應用，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在法理上維護國家的完整與統(tǒng)一，對抗以自身利益為出發(fā)點的其他國家對中國進行的“理論上”的先導肢解，另一部分原因則是為了實現(xiàn)中央政府對地方的有效控制。由于現(xiàn)代國家概念的出現(xiàn)，沖撞了中國古代模糊的疆域概念，國家邊界與領土的問題集中爆發(fā)，因此，邊政學在政治上的應用也產(chǎn)生了較大爭論與影響。

從晚清開始，中國就開始不斷地面臨外部安全問題。20世紀初期，殖民主義發(fā)展到了頂峰，歐美國家與新興的日本開始關注自己在華的利益，而清政府卻沒有很好扭轉古代的疆域觀，中國邊疆不斷地受到近代歐美國家與日本的挑戰(zhàn)。由于近代國家?guī)缀醵际且詥我幻褡鍢嫿?，即民族國家，中國在當時還缺乏對這種理論的應對方法，在國與族的構建關系上缺乏相應的理論。根據(jù)民族國家的概念，歐美國家及日本自然而然地利用中國多民族的特質建立其在中國的代理人，或單純地利用其理論改造中國。例如英俄以西藏作為勢力緩沖區(qū)、日本建立偽滿洲國等，都對中國的主權形成了威脅。在“大一統(tǒng)”思想下，學界開始以邊政學為窗口，對抗“西學”從理論上分解中國，并拉開了其中國化的序幕。

甲午戰(zhàn)爭和日俄戰(zhàn)爭之后，日本成為了東亞地區(qū)的新霸主，以“征韓論”為對外方針的日本政府，開始在中國東北進行半殖民化統(tǒng)治。在此之前，日本學者對中國做了大量詳細的研究，尤其是其“滿蒙學”，已經(jīng)占據(jù)學術話語的主導地位。馮家昇就曾心情復雜地說過：“憑日本人對于東北研究的成績，也可以把東北取走了。假使國際聯(lián)盟注重學術上研究的話，憑我們臨時作的幾種小冊子，是要失敗的，東北四省仍是要送掉的?！盵32]在清末民初，把日本學者撰著的“東洋史”或“支那史”編譯為中國的歷史教科書，曾成為一個時期的風氣[33]。因此，如《禹貢?發(fā)刊詞》所言，當他們試圖確認民族疆域之時，所遭遇的困難竟是來自日本的有關中國的言說，這些言說所創(chuàng)設的一些詞語和概念，甚至滲入中國的“地理教科書上”作為“常識”廣泛流布，這讓《禹貢》學人們既感憂慮又深感恥辱[34]。

作為話語的對抗，邊政學的學術話語趨向于民族統(tǒng)一以維護國家完整。吳文藻就認為要進行民族通婚與同居，進行文化同化，以一個中華民族文化，造就一個現(xiàn)代化的民族國家[35]；而顧頡剛則以《古史辨》為結論，提出“不但楚、越、商、周已混合得分不開，即五胡、遼、金諸族也無法在漢族里分析出去了”[36]。這種理論是基于國家統(tǒng)一與團結的政治角度提出的，也是本土學者在當時主流西方科學理論影響下進行的理論創(chuàng)新，其價值和意義值得后人銘記。顧先生在20世紀30年代對內蒙、西北等地的考察中，更加堅定了以“中華民族是一個”對抗?jié)撾[的民族分裂與外敵入侵的想法。在顧先生的呼吁下，也確實產(chǎn)生了作用，如20 世紀30 年代那些西北回族軍閥(馬步芳、馬鴻逵等)，在受到顧先生有關“民族”觀點的影響后，也都對自己的宣傳用語(如“民族自決”)和政治立場進行了調整[37]。

作為政治制度上的實踐，邊政學也開始探討將現(xiàn)代的政黨體制、法律制度、科層官僚體制等植入邊疆地區(qū)。1929年國民黨中央通令全國，廢除道制，實行省、縣二級制，云南省按照要求裁撤了北洋政府時期的蒙自、普洱、騰越三道，同時成立兩殖邊督辦公署，加強邊防事務，鞏固了滇越邊區(qū)的國防，促進了當?shù)氐慕?jīng)濟、文化發(fā)展[38]。其他事例如設立蒙藏委員會等專項機構，西康建省，并在康藏地區(qū)開展的國民黨建設工作，以及成立湘西行政區(qū)等[39]。

民國時期，在國家面臨生死存亡的背景下，中國的邊政學受到西方人類學、民族學對中國的影響，其主流思想是以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概念進行國族建構，并建立現(xiàn)代意義的民族國家。但由于特殊的國情，西方的人類學、民族學可能產(chǎn)生相反的效果，“學理”上要將中國解構。按丁骕的觀點，“我不能不說明一點 ，我們今日所談的邊政，應該是非漢語人民的政治。”[40]而一些非中原文化區(qū)的其他民族，其精英階層努力闡述“同根同源”的思想，實際上是為了追求政治上的平等權力。如石啟貴就用苗、漢兩族在族源、語言歌曲、名稱起源、醫(yī)藥、干支、姓名、宗教習俗等方面的一致性和相似性來論證“苗漢同源論”[41]。石啟貴在1936年任湖南省參議員，其后數(shù)度上書國民政府，促使國民大會在1946年增設“南方土著民族”代表十席[42]。在今天看來，學者們從政治方面運用邊政學，在特定的時代背景下，是為了發(fā)揮其維護國家統(tǒng)一與完整的作用，但也因為同樣的時代背景，邊政學一些政治上的實踐與學理上的探討還不能繼續(xù)完善與深入，很多問題也不便繼續(xù)“辯論下去”。

（二）經(jīng)濟

隨著抗戰(zhàn)的日益激烈，傳統(tǒng)的中原文化區(qū)已基本淪陷，西部地區(qū)成為中國的大后方。為持續(xù)供給前線新鮮血液，堅守國家的最后屏障，國民政府開始大規(guī)模開發(fā)建設西南、西北等邊疆地區(qū)，因此在經(jīng)濟層面上，邊政學派也開始了相應的實踐活動。

西南地區(qū)的經(jīng)濟建設自然成為了當時國民政府工作的重心之一。按照徐益棠關于邊疆經(jīng)濟建設的觀點，“開發(fā)邊疆經(jīng)濟，當有兩方面的看法：第一，當為國家著想，第二，當為邊區(qū)人士著想。”[43]國民政府因此制定了一系列開發(fā)西南邊疆的經(jīng)濟政策，包括鼓勵移民墾殖，改良西南邊疆農業(yè)生產(chǎn)技術；發(fā)展西南邊疆工業(yè)生產(chǎn)，建立西南邊疆經(jīng)濟市場中心；改善西南邊疆的交通運輸，促進經(jīng)濟一體化；統(tǒng)一貨幣，發(fā)展西南邊疆金融業(yè)等。其對西南地區(qū)的經(jīng)濟建設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44]。

至于西北地區(qū)，戴季陶認為其具有較大的開發(fā)價值?！按蠹铱傄詾槲鞅笔秦毟F寒苦不過的地方，其實何嘗如此，譬如新疆是無盡藏的財富之區(qū)，陜西、甘肅也是有將來開發(fā)不盡的財富……現(xiàn)在就西北的出產(chǎn)品而言，陜西出產(chǎn)麥子、棉花，甘肅也可以變?yōu)槊尢?。”[45]戴季陶三次前往西北地區(qū)考察，提出“欲救西北首須振興農林事業(yè)，尤以造就大量農林人才為根本要圖”[46]。1932年，第一次考察回南京后，他與于右任、焦易堂、張繼昌發(fā)起創(chuàng)辦了農林專科學校，其目的就是為了造就大量農林人才，振興農林事業(yè)，改變西北“天老地荒”“飛沙走石”的現(xiàn)狀。1934年戴季陶再次赴西安考察，他先后抵達西安、蘭州和西寧等地，并赴陜西武功，參加了由他操辦的西北農林?？茖W校的奠基典禮[47]。戴季陶制定的西北地區(qū)的經(jīng)濟開發(fā)政策，包括發(fā)展交通、發(fā)展實業(yè)、興修水利、植樹造林等措施[48]。

隨著邊疆建設的不斷深入，邊疆人民的思想觀念也隨之發(fā)生改變，并進而開始改變他們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湘川公路建設過程中，大批工程人員隨著路線規(guī)劃深入苗寨，盡管他們不見得就使苗族人民的生活方式與漢人的一致，但其對當?shù)孛缱迦嗣竦纳钸€是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42]77。據(jù)當?shù)乩先嘶貞?，“公路完工后，路很寬，有車子過來，很多人都來看名堂。從前沒人見過車，覺得車子像大象一樣，眼睛很大，四方四面搖晃的像個房子，兩邊還有像格子一樣的花紋，很好看?！盵49]當現(xiàn)代化的工業(yè)產(chǎn)品一瞬間就出現(xiàn)在了當?shù)厝说募议T口，傳統(tǒng)的生產(chǎn)方式、習俗甚至社會關系，都必將發(fā)生一定的變化。

從傳統(tǒng)的學術觀出發(fā)，學者要“讀圣賢書”，就不可以過多地關注實踐，特別是涉及創(chuàng)造經(jīng)濟效益方面的實踐，被認為會影響學術研究的純潔性。民國時期，由于特定的歷史背景，邊政學能被學者們應用到社會各個方面的實踐中，而不會受到太多的詰責。邊政學在經(jīng)濟方面的研究成果，有相當一部分被國民政府采納，應用于邊疆的經(jīng)濟建設之中，并起到了積極作用。

（三）文化與教育

民國時期邊政學在文化與科教方面的應用，包括調查邊疆地區(qū)的其他非漢民族，認識其文化與中原傳統(tǒng)文化的差異，建立互信，設立邊政學系，以及在邊疆地區(qū)進行教育建設等。

邊政學的學術成果在這一時期內廣泛地被民眾所了解與接受，是由于邊政學在文化上的實踐與應用。以中山大學和嶺南大學1937年的“海南島黎族考察團”為例，考察團由陳序經(jīng)先生發(fā)起，楊成志、王興瑞等學者參與，對海南島黎族進行了長達4個多月的田野調查[50]118。為了使社會普通民眾能夠了解黎族、苗族人民的實際生活，楊成志團長還與當時的三星電影社總經(jīng)理霍盈之先生簽訂合同，由該社派出攝影師鄺伯鶚隨考察團拍攝電影[50]119。考察結束后，考察團成員不僅撰寫了多篇論文與多部專著，更加重要的是推廣了海南島黎族、苗族的獨特民族文化，在社會中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疾靾F不僅收集到了黎族人和苗族人日常生產(chǎn)、生活和進行宗教活動使用的多種物品，拍攝到了數(shù)百張照片，隨團同行的三星電影社攝影師鄺伯鶚先生還拍攝了反映黎族人、苗族人生活各個方面的影片，該影片后來被命名為《到五指山去》，在廣州中華戲院放映[50]122。當時，還有1名黎族男子和4名雕面紋身的黎族女子隨行前往廣州，參觀中山大學并表演唱歌，“各位教授同學前往觀看者甚眾”[51]。

邊政學在教育方面的應用，也成為當時國民政府解決一系列實際問題的重要手段。邊疆教育司司長凌純聲在去臺灣前做了一系列的發(fā)展邊疆教育的工作，包括督導蒙旗學校復員，編譯蒙藏維教材讀物，改善邊疆學校員生待遇，增擴邊疆地區(qū)學校等[52]。戴季陶建立西北農業(yè)?？茖W校，以及東北大學的建立，都可視為重要的邊政學教育實踐成果。更有意義的是，1944年，國民政府教育部令國立中央大學和國立西北大學設邊政學系，其標志著邊政學正式成為中國高等教育體系中的一門學科。由蒙藏委員會力推，邊政學獲得國民政府的批準與認可，專門從事培養(yǎng)邊政人才及開展相關研究工作[53]。

在國家陷入內外部都不穩(wěn)定的情況下興起的邊政學，其發(fā)展也受到“開國門”以及“西學”中國化、抗戰(zhàn)遷都西南等特定因素影響?？箲?zhàn)結束后，邊政學迅速“衰退”，既有國家不再受到外部危機的困擾等政治方面的原因，也有內在的學科內容與范疇過于寬泛等學理方面的原因。因此，新中國成立后，人類學、民族學、社會學、教育學、地理學等學科實現(xiàn)了對邊政學的拆分，并各自繼承了部分邊政學的內容。回顧歷史，邊政學派“創(chuàng)知與致用”的基本學術理念，以及該學派的學者注重實地考察、田野調查的精神，仍然值得今日學者思考與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