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松松,高麗華
(蘇州大學社會學院,蘇州 215123)
現(xiàn)代社會的流動性使得居家和離家的界限逐漸被打破,“家外之家”正逐漸被接受和流行,旅居成為一種可持續(xù)的生活方式[1]。與此同時,旅游業(yè)的內涵和外延日漸超過了人們對其固有的“狹隘預期”。很多人有意避開大眾旅游地,選擇去那些邊緣區(qū)域長時間駐留[2]。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旅居與旅游有了很多共通的地方。
在后現(xiàn)代性流動范式下,旅游正經歷從單一化觀光到多元化生活方式的轉變,旅游與日常生活的界限逐漸變得模糊[3]。一種集“休閑度假”與“居住生活”為一體的旅居現(xiàn)象方興未艾,其獨特的移動特征及引發(fā)的相互關系引起了學界的廣泛關注。后現(xiàn)代理念下的“流動的生存和生活方式”更契合人們日益增長的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需求[4]?,F(xiàn)象學視角下認為旅游的本質是“體驗”和“生活的棲居”,應該邁向“生活世界”[5],“旅居社會”將是旅游業(yè)發(fā)展的方向和最終歸宿[6]。正因為如此,繼拓展到人類學、社會學、文化地理學、心理學、傳播學等學科領域之后,旅居已成為與旅游相關的流動性和多居所研究的一個重要領域[7]。事實上,自20世紀90年代末以來,旅游研究人員一直主導著旅居研究的復興[8]。盡管北歐發(fā)達國家有關旅居的研究主要圍繞農村以及與流動性問題有關的地方,但在全球范圍內的研究更多的則是位于旅游城市或度假城鎮(zhèn)等旅游目的地的第二居所旅居現(xiàn)象。流動性和旅游地是旅居研究中涉及的兩大方面,可見旅居本身也繞不開旅游行為[8]。在此背景下,對旅游視閾下旅居研究成果的梳理及展望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和理論價值。
“旅居”一詞最早是指暫時客居在非慣常地的一種行為,這表明旅居活動必然是在非慣常環(huán)境中開展的。旅居活動的主體就是旅居者(Sojourner)。旅居者是一個社會學概念,是由華裔學者蕭振鵬于20世紀50年代圍繞西方移民提出的,特指“一個在另一個國家度過多年,但沒有被同化的陌生人”[9]。國內有學者認為旅居者會在遷出地與遷入地之間“往返流動”(movement and forth),是“懷有鄉(xiāng)愁的異族人”[10]。傳統(tǒng)意義上的旅居者通常在一個國家生活很長時間,有特定的和以目標為導向的目的,如教育或商業(yè),其一般特征表現(xiàn)為擁有長期的目的地體驗。國際旅居作為社會之間的臨時聯(lián)系一般為期6個月到5年[11],并通過與目的地的社會接觸經歷一個文化適應過程。由此看來,旅居是跨文化遷移的結果,是一個從接觸新文化到面對自我的過程[12]。因此,旅居者必然與遷入地有著各類的社會接觸,且在接觸過程中感知遷出地與遷入地之間的文化差異。事實上,在關于文化沖擊和轉型的研究中,留學生、游客、商人以及難民等時常被列入旅居者的范圍內。
早期,旅游研究領域中對旅居者的關注聚焦于具有代表性的國際留學生、僑民以及臨時外國居民的獨特旅游行為,特別是在探親訪友(VFR)旅游中。國際留學生親朋好友來訪衍生的相關旅行活動提供了一個有趣的研究領域[13]。有大量的經驗證據(jù)表明,國際留學生作為旅行者和接待者的比率明顯高于普通人[14]。在東道國旅游獲得滿足感之后,他們有很大的意愿接待來自本國的家人和朋友,并且在這種接待性旅游活動中成為組織者和信息源。他們扮演了一些指導者、信息來源和部分東道主的角色,對東道國旅游業(yè)的影響大于其教育相關活動和支出[14]。由此引發(fā)了學術界的關注與研究,因為這一群體不僅是旅游目的地的重要客源和傳播源,而且是其原住地與目的地之間社會文化交流的媒介。隨著后續(xù)研究的深入,旅居群體以“駐客”身份常出現(xiàn)在社會地理學與旅游地理學領域[15]。
盡管存在諸多差異,但旅游和旅居在人群特點、驅動力以及行為特征方面還是有著密切而復雜的聯(lián)系。如果將“旅游—永久性遷移”視作一個連續(xù)譜系的兩端[16],旅居現(xiàn)象應更加靠近連續(xù)譜系的旅游端[17]。隨著追求更好的生活流動性、體驗性,以及預期壽命和個人財富的增加,越來越多的游客更愿意長時間待在旅游目的地,讓自己深度沉浸于目的地環(huán)境中[18-19],這就是旅游視閾下旅居行為的雛形。
在人類社會的移動世界中,旅居位于臨時移動和移民的交叉點[20]。類似地,旅游也作為一種流動的方式被置于以“短時性旅游”和“永久性旅游遷移”為兩端的遷移譜系中,位于中間形態(tài)的則是“階段性旅游遷移”[3],即旅居。一般認為,旅游視閾下的旅居是由季節(jié)性旅游和長期度假旅游發(fā)展而來的[21],逐漸被概念化為追求某種生活方式、自我實現(xiàn),出于自然、文化或健康等特殊目的的暫時性旅游移居活動[22]。但旅游視閾下的旅居并非中文簡單字面意義上的“旅+居”,更不能簡單地等同于休閑度假旅游。旅居地涉及一定的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社會人文環(huán)境、旅游吸引物、接待服務設施以及商業(yè)生活配套等??梢?,旅游視閾下的“旅居”本身就是在“旅游吸引物+社會文化生活+核心產品”的目的地系統(tǒng)中的活動[23]。綜合來看,旅游視閾下的旅居其實是旅游者為實現(xiàn)大眾休閑、長時度假、康復療養(yǎng)等特殊旅游動機,在特定時間段內脫離其慣常環(huán)境,到能滿足其特殊旅游需求的目的地,在一定時間內游與居相結合產生的特殊旅游行為。旅游視閾下的旅居是一種“稍長時間的旅游活動”,更關注于在旅游地的日常生活,是短期游覽目的與長期沉浸體驗目的的有機復合。旅居活動是發(fā)生在非慣常環(huán)境內的,說明其帶有明顯的空間位移特點,符合旅游活動的基本特征。相較于傳統(tǒng)旅居,旅游視閾下的旅居行為更具頻繁往復的特征;相較于一般的旅游行為,旅游視閾下的旅居行為又兼具有逗留與居住時間較長的特征。因此,“移動中的逗留”及“旅行中的居住”是旅游視閾下旅居活動的兩大重要特征[3]。雖然在討論旅游視閾下旅居活動的特征時,特定的旅游目的、游與居的比例等仍需在大量社會調查的基礎上加以劃定,但“脫離慣常居住地”和“游居結合”這兩個基本屬性是不能改變的。
旅居者通常在旅居目的地會經歷一個文化適應過程。因此,在討論旅游視閾下的旅居者概念時,需要借鑒Erik Cohen教授所提出的根據(jù)主客方社會接觸程度來劃分的經典方式。這種經典的劃分方式建構“陌生感—熟悉感”的連續(xù)帶[24],處于連續(xù)帶的兩端分別是過著吉普賽式生活的漂泊者(drifter)和嚴重依賴現(xiàn)代旅游與服務設施的大眾團隊游客(mass tourists)。處于中間地帶的就是旅游視閾下的旅居者,也是旅居活動的行為主體。關于旅游視閾下旅居者的概念,在相關研究中的提法更是多種多樣,如“長住游客”(the long-stay tourists)、“旅游移民”(tourism migrants)、“生活方式移民”(lifestyle migrants) 等[22,25-27],旅游移民還可分為旅游勞工移民和旅游消費移民兩類[28]。盡管表述不一,但這些概念都在一定程度上表述了旅居者的內涵,其表達核心都是往復性地往返于特定目的地與慣常地,并在那里生活一段時間的游客[29]。這些旅居者通常并不被認為是普通的“旅游者”,一方面是因為雖然旅游視閾下的旅居是一種臨時的出游方式,但旅居者每年都會到旅居地待上幾周甚至幾個月。例如,2010年一項針對瑞典的第二居所旅居者的調查顯示 ,他們平均每年在旅居地度過71個夜晚,并且有22次一日游[30]。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旅居活動側重于深度嵌入旅游地,旅居者追求旅居地的日常生活空間體驗,沉浸式的生活體驗重于短暫性的觀光瀏覽[16],并在一定程度上參與當?shù)氐纳鐣幕?,重構與目的地社區(qū)的社會關系,產生一定程度的身份認同和地方依戀。因此,地方社群往往也把旅居者當作其社區(qū)的重要組成部分。不過,相比原住民,旅居者沒有強烈的領地意識,是“沒有被同化的陌生人”,且具有返回遷出地的意圖,仍會將其慣常居住地當作其“心靈的歸宿”。
有了旅游動機才有了旅游活動,同樣旅居動機驅動產生旅居活動。在認識旅游動機時,多數(shù)學者將旅游動機與旅游活動的行為層次結合起來研究,如“康養(yǎng)旅游”等專門層次的旅游行為,其旅游動機多出于健康動機、心情動機及身體動機等[31]。有學者將諸多旅游動機歸結為社會因子、放松因子、知識因子以及技能因子4類[32],也有劃分為身心健康動機、懷舊動機、文化動機、交際動機、求美動機、從眾動機等6類[33]。在國內外研究中,傳統(tǒng)旅居行為的動機主要包括:(1)人生規(guī)劃動機:常與如海外或異地求學、退休后生活等人生計劃緊密相關,或為移民做鋪墊[34]。(2)社會動機:包括在陌生地方結識新朋友、發(fā)展密切的友誼、獲得情感上的歸屬,還包括購買永久性第二居所以彰顯社會地位的動機等[35]。(3)放松動機:如逃離緊張的城市生活、享受自然田園風光、尋求清凈的氣氛等[36]。(4)知識動機:主要包括增長知識、發(fā)現(xiàn)新奇、發(fā)揮自我想象等[14]。(5)情感動機:包括對童年的追憶、探訪先輩生活過的地方等[37]。(6)求補償動機:如追求慣常居住地沒有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環(huán)境,再如鄉(xiāng)村旅居的驅動源是對鄉(xiāng)村性所提供的核心價值的追求[17,21]等。
相較于傳統(tǒng)的旅游活動,旅游視閾下旅居活動實現(xiàn)所需的條件更加復雜,旅居活動的動機也更加特定。在梳理現(xiàn)有文獻兼與咨詢旅游社會學、旅游地理學等專家的基礎上發(fā)現(xiàn),旅游視閾下的旅居動機與廣義的旅居是既有共性,又有差異。旅游視閾下的旅居動機一般包括:(1)VFR動機:也就是探親訪友的動機。如擁有異地永久性居所的子女邀請其父母親屬等來其所在地居住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超過半年,主要目的是探訪子女生活情況,也同時兼具大量的旅游體驗活動。這一動機產生的旅居行為在我國這樣的流動性與情感性兼具的現(xiàn)代社會生活中并不少見。(2)健康動機:主要是追求更為健康的生活環(huán)境和生活方式,以及在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良好的地方療養(yǎng),如“候鳥式康養(yǎng)”旅居者[38]。(3)人生規(guī)劃和社會動機:如高學歷知識分子在退休后,與其有相同追求的朋友相約養(yǎng)老,體驗社會文化,發(fā)展親密友誼。(4)知識動機:了解異地風土人情的同時,并在此基礎上完成相關工作,如長時段的繪畫和攝影工作者。(5)旅游工作動機:這一動機在我國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如發(fā)達地區(qū)擁有一定資本的人群厭倦了大都市的緊張生活,在特色小鎮(zhèn)或古鎮(zhèn)進行旅游經營性活動,并定期或者不定期返回都市,這種動機產生的旅居者更像是前文提到的旅游工作移民[39]。值得注意的是,這部分人必須是非居民實體的自營職業(yè)者,與居民實體沒有隱含的雇傭關系,才能將其稱之為旅居者。另外,新媒體的發(fā)展也促生出了一些旅居行為。為了拍攝短視頻和直播,自媒體人會經常去異域體驗生活和度假。如我國東北地區(qū)的“網(wǎng)紅”通常會在11月份左右到達三亞,并在來年的7月份左右返回東北地區(qū),形成一種定期的旅居行為。
旅游視閾下的旅居是一種“移動中的逗留”行為。旅居者會定期往返于遷出地和遷入地,這種遷出地和遷入地的定義是根據(jù)慣常環(huán)境和非慣常環(huán)境來定義的。旅居者不是永久性的遷移到遷入地,其慣常環(huán)境的根植性特征仍是其“心靈的歸宿”。旅居者流動的動力機制可以借助Dann的推拉理論進行解釋,主要包括來自遷出地的推動和遷入地的拉動因素。事實上,推拉因素是共同作用的,二者是相互關聯(lián)而不是孤立的,潛在的旅居者在決定去何地旅居時,考慮的是推動因素及其所對應的拉力因素,二者對于旅居者行為意向的作用方向是一致的[40]。
2.2.1 遷出地的推動因素
來自遷出地的推動因素主要包括:(1)經濟條件的改善。消費性支出的增加,人們有充裕的資金開展旅居活動[41]。(2)老齡化社會的到來。地區(qū)人口的老齡化催生了以康養(yǎng)為目的的旅居市場需求壯大[41]。(3)慣常環(huán)境的不足。人們出于對慣常環(huán)境中的工作壓力、生活節(jié)奏、環(huán)境污染等方面的不滿而選擇旅居,以改善生活質量或追求向往的生活方式[42]。(4)交通和通訊技術的進步,產生時空壓縮效應,遠距離出行不再成為問題,使人們的生活和活動空間得到延展[43],導致短期季節(jié)性移民、分時型度假等旅居形態(tài)的出現(xiàn)。(5)社會人口因素,主要包括地區(qū)經濟結構、中產階層變化、可支配收入、閑暇時間、家庭結構等人口統(tǒng)計指標特征[44]。(6)歷史因素,如地區(qū)或家族的外遷歷史會驅動人們選擇距離較遠的地區(qū)進行旅居旅游[30]。
2.2.2 遷入地的拉動因素
來自遷入地的拉動因素包括:(1)自然環(huán)境因素。包含廣泛的自然旅游吸引物、空氣質量、生態(tài)質量等因素,如氣候因素是旅居者選擇旅居目的地的關鍵因素[45],地形地貌關系到視野和景觀質量,更是購買旅居住所時考慮的因素[46]。(2)設施和服務供給因素。完善的接待服務設施和公共服務系統(tǒng)是吸引旅居者的重要因素,良好的旅游地形象可以增強游客重游和旅居的意愿[47-48]。(3)政策法規(guī)因素。旅居地的相關管理機構針對旅居者制定的吸引計劃和優(yōu)惠政策也是影響旅居者行為決策的重要因素[49]。(4)社會文化環(huán)境因素。旅居地的文化氛圍和生活方式是吸引旅居者的重要因素之一[50],親友團聚和對同質社區(qū)的追尋也是旅居行為的重要動因[51]。另外,如鄉(xiāng)村性(鄉(xiāng)村文化、鄉(xiāng)村根植性、民族傳統(tǒng)、民族性格)是鄉(xiāng)村旅居者選擇旅居地時的根本驅動因素,人們的旅游方式偏好已經逐漸從早期的福特式觀光過渡到當前的“反旅游傾向”[17]。綜合來看,遷入地的人口動態(tài)、宜人景觀、優(yōu)惠政策、時空距離、心理距離、公共服務的供求以及社會經濟差異等都會對旅居選擇產生不同程度的影響。
作為旅居的客體,旅游視閾下的旅居地可以從微觀和宏觀兩個空間尺度來探討。微觀空間尺度的旅居地是重要的旅居吸引物,宏觀尺度的旅居目的地也是旅居活動開展的空間載體。宏觀空間尺度上的旅居目的地包含了微觀空間尺度上的第二居所,第二居所是旅居目的地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一定程度上也決定了旅居者對旅居目的地的選擇。
旅居中的“居”在微觀空間尺度上是一種特定意義的、有別于傳統(tǒng)旅游住宿設施的第二居所?!?008年國際旅游統(tǒng)計推薦方法》(International Recommendations for Tourism Statistics 2008,IRTS)中對有關第二居所的解釋使用到了“occasional”一詞[52],其包含了“偶然的”“臨時的”“特定場合才使用的”“不定期雇傭”的意思。一般居住一年或一年以上的都會被認為是主要居所,所有其他住宅(擁有或租賃)都被視為第二居所(secondary dwellings)。但第二居所不應是字面上的除了主要住宅之外的第二個居所,而應該被理解為包含了時間和空間含義的第二層級的住所。相較于主要住所,居住時間上相對較短,居住空間的內部設施更加多元和個性化,要能滿足旅居者特殊的旅居需求,如康養(yǎng)、休閑、文化、娛樂等需求。
現(xiàn)代旅游發(fā)展初期,旅居通常伴有永久式產權或長期租賃的第二居所[3]。隨大眾旅游時代的到來,消費者開始追求更加靈活多樣和更具個性化的居住體驗,從而催生了非標準化的住宿產品。旅居這個非常規(guī)的旅游業(yè)態(tài)也開始轉型。隨著大眾旅游的到來,除了個人購買和長期租賃的傳統(tǒng)形式的第二居所,公寓短租、民宿、度假綜合體、康養(yǎng)療養(yǎng)院等專門建造的旅居住所也是旅居住宿產品的熱門選項[30]。就這一點而言,旅游視閾下的旅居的時長不如留學、移民等傳統(tǒng)旅居那樣持久,而是一種更具往復性和頻度更高的旅居形式。
宏觀空間尺度上的旅居地則擴展為整個旅居目的地及其社區(qū)。相比一般的旅游者,旅居者在食住行游購娛等方面的要求更加個性化和全面[53]。促使人們離開遷出地到遷入地進行旅居的推拉因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潛在旅居者對于旅居目的地的多方面需求。如前所述,旅游視閾下的“旅居”本身就是 “旅游吸引物+社會文化生活+核心產品”系統(tǒng)中的活動[23]。因此,宏觀空間尺度上的旅居地必須是可以滿足旅居者對度假、休閑、康養(yǎng)等的需求,同時提供一個適合較長期生活體驗的環(huán)境,是一個“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旅游吸引物+社會文化環(huán)境+接待服務設施”等構成的、更為集成的目的地系統(tǒng)。旅居目的地既可以在不同程度上彌補遷出地的短板,又因自身的拉動因素對潛在旅居者產生吸引力。旅居地通常分布在氣候年內變化相對穩(wěn)定,生態(tài)環(huán)境質量優(yōu)良,經濟基礎良好,食宿、衛(wèi)生、康養(yǎng)、交通等條件便利,服務設施相對完善,滿足外來旅居者體驗型短住、選擇性暫住、季節(jié)性輪住、乃至生活性留住等高、中、低端不同層次需求的地區(qū)[45,54-56]。
除了旅居者主體和旅居地客體外,旅居活動圍繞著主客體之間出現(xiàn)了眾多的相互關系,如旅居者與旅居地社區(qū)居民之間的關系、旅居者群體內部關系、旅居者與旅居地之間的人地關系等??偨Y起來就是人文地理學中所歸納的“人—人”關系與“人—地”關系。
旅居者的行為方式較為簡單,更傾向于簡單緩慢的生活方式,在旅居地的出行目的多以戶外休閑為主。就旅居者群體而言,由于相近的興趣愛好和生活方式,旅居者群體之間的內部互動相比于普通游客更加明顯和頻繁[57],形成獨特的內部交往圈子[58]。因此,他們與當?shù)鼐用竦娜粘I羁臻g雖有部分重疊,但仍以差異為主[3]。旅居者與當?shù)鼐用竦幕雨P系受到其旅居時長的影響,旅居時長較短的旅居者較少參加群體活動,而時間較長的旅居者,則在當?shù)亟⒘艘欢ǖ纳缃痪W(wǎng)絡,休閑方式也更加多樣[59]。
旅居者與當?shù)鼐用癖3志嚯x[3],表現(xiàn)為淺層次的社會互動,缺乏深入的情感性互動,并呈現(xiàn)“空間性”與“社會性”特征[60]。這主要由兩點原因造成:一是旅居者的第二居所往往與當?shù)鼐用竦纳鐓^(qū)之間存在一定的空間隔離[61];二是旅居者具有典型的消費導向特征。他們在經濟地位、受教育程度、文化身份、生活方式等方面與旅居地居民形成強烈對比,以獨特的身份構建了“馬賽克”式的文化圖景和社會空間格局[62]。旅居者會不自覺地將自己歸類為不同群體,與當?shù)厣鐓^(qū)群體間接觸較少[63],自然就缺少了當?shù)厝颂峁┑那楦兄С?,從而影響到旅居者與目的地居民的融合與互動。因此,旅居者并不如想象中那樣與當?shù)鼐用癖3至己没?,更多只是一種服務和商業(yè)所需時產生的交往,如通過當?shù)鼐包c、商店、休閑娛樂場所等嵌入到一定范圍內的社交生活中去[64]。
地理學中通常使用“地方依戀(場所依賴,place attachment)”來展示人們在多大程度上傾向于留在某地,并感到安全和舒適的心理狀態(tài)[65-66]。旅游視閾下旅居中的“人—地”關系主要表現(xiàn)為地方依戀的構建,即個人對其居住環(huán)境的認知或情感上的聯(lián)系,或是一種在情感上融入到地方的感覺,在空間上則希望與聯(lián)系深入的地方保持臨近的距離[67]。與當?shù)鼐用窀灿谏缃痪W(wǎng)絡和社區(qū)意義的地方依戀不同,旅居者的依戀主要是建立在目的地良好的環(huán)境與逃避生活的基礎上,是一種基于消費需求做出的選擇行為[68]。
旅居者的地方依戀是一個動態(tài)變化的過程[69]。個人在產生旅居動機后不足以驅動其在目的地旅居行為的確定,只有在經歷“建構—解構—重構”的過程之后,產生對目的地的地方依戀,旅居動機才會轉化為固定旅居行為。在這種循環(huán)的身份認同加固之后,地方依戀也逐漸深化,在慣常地與非慣常地之間的往復的旅居也趨于穩(wěn)定。旅居者地方依戀的構建受到其對旅居地感知風險構成面的影響[65],這些風險構成面主要是身體安全風險、功能風險和文化風險等[70],涉及旅居地的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平等性、日常生活情境、可進入性、品牌營銷、信息的可獲取等地方性因素,并與旅居者的文化背景、經濟實力、事業(yè)及家庭生命周期、旅居目的、日常行為、旅游行為以及第二居所的使用情況存在高度的相關性。旅居者的地方依戀程度與其在旅居地社區(qū)的涉入程度成正比[60]。總體可見,多數(shù)旅居者對整個旅居目的地和自己的旅居住所的依戀程度較高,對所處的社區(qū)依戀程度偏低[46]。其原因在于旅居者擁有自己的社交網(wǎng)絡和社會組織,隔離于當?shù)鼐用?,限制了他們之間的互動與聯(lián)結[61];同時,旅居者往往對自己原有的族群文化和現(xiàn)代價值觀認同度較高,缺少對遷入地地方文化了解的意愿[25]。由此可見,地方依戀的程度是旅居地的地方性因素與慣常環(huán)境的根植性因素博弈的結果,旅居者雖然具有共文化群體傾向,但通常具有低水平的同化特征,不會改變自己的種族屬性[71]。這是因為根植性因素的作用時間和作用強度會大于地方性因素,多數(shù)旅居者在遷入地與遷出地之間頻繁的階段性遷移,但其最終還是要返回自己的慣常環(huán)境,那里仍是旅居者心靈的歸宿。
另一方面,旅游視閾下旅居中的“人—地”關系還表現(xiàn)為旅居地對旅居者的身份認同。旅居者實現(xiàn)身份認同后,對旅居地的社會經濟和人文景觀會產生影響[71],涉及4個方面:包括自然環(huán)境、公共環(huán)境、生存環(huán)境等在內構成的目的地環(huán)境,旅居者與社區(qū)居民等群體的互動構成的目的地社會交往,了解當?shù)仫L土人情后產生的認同判斷構成的社會文化情境,旅居者自身的不確定性和歸屬感構成的社會流動性等。
隨著大眾旅游的出現(xiàn)和后現(xiàn)代主義流動性的增強,旅游視閾下的旅居已經成為旅游活動的重要維度。基于此,本文在梳理旅居相關研究與旅游本質的基礎上,嘗試性地探討旅游視閾下旅居和旅居者的基本概念、內涵及特征,并對旅居者動機、旅居地、旅居活動中的相互關系等研究內容進行歸納與分析。
(1)旅游視閾下的旅居現(xiàn)象其實是一種“階段性旅游遷移”現(xiàn)象,“移動中的逗留”和“旅行中的居住”是其最基本的特征。雖然在討論旅游視閾下旅居的特征時,特定的旅游目的、游與居的比例等仍需在大量社會調查的基礎上加以劃定,但“脫離慣常居住地”“游居結合”這兩個基本屬性是不能改變的。旅游視閾下的旅居者處于“陌生感—熟悉感”連續(xù)譜系的中間,追求的是旅居地的日常生活空間體驗,生活重于旅游,并在一定程度上參與當?shù)氐纳鐣幕睿貥嬇c旅居地社區(qū)的社會關系。
(2)旅居動機是旅居行為的先導,受遷出地與遷入地推拉因素的影響,旅居動機轉化為旅居行為。旅游視閾下的旅居動機主要包括VFR動機、健康動機、人生規(guī)劃和社會動機、知識動機以及旅游工作動機等5大驅動因子。遷出地與遷入地的推拉因素對潛在旅居者行為意向的作用方向是一致的,主要考慮的是遷入地的自然環(huán)境、設施與服務供給、政策法規(guī)以及社會文化因素等。
(3)宏觀尺度的旅居目的地是旅居活動開展的空間載體,微觀空間尺度的旅居地是重要的旅居吸引物。第二居所應被理解為包含時間和空間含義的第二層級的住所。除個人購買和長期租賃的傳統(tǒng)形式的第二居所外,公寓短租、民宿、度假綜合體、康養(yǎng)療養(yǎng)院等專門建造的旅居住所也是旅游視閾下旅居住宿產品的熱門選項。宏觀旅居目的地可滿足旅居者對度假、休閑、康養(yǎng)等的需求,同時又可為旅居者提供一個適合較長期生活體驗的環(huán)境,是一個“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旅游吸引物+社會文化環(huán)境+接待服務設施”等構成的,更為集成的目的地系統(tǒng)。
(4)旅游視閾下旅居活動中的“人—人”關系主要表現(xiàn)為旅居者群體與當?shù)鼐用竦年P系,“人—地”關系則主要表現(xiàn)為旅居者群體對旅居目的地地方依戀的建構。旅居者與當?shù)鼐用癖3志嚯x,以淺層次的社會互動為主,缺乏深入的情感性互動,并呈現(xiàn)“空間性”與“社會性”特征。地方依戀程度與旅居者在旅居地社區(qū)的涉入的程度成正比,是旅居地地方性因素與慣常環(huán)境根植性因素博弈的結果,旅居者雖然具有“共文化群體傾向”,但通常具有低水平的同化特征,多數(shù)旅居者仍會把慣常環(huán)境當作其“心靈的歸宿”。旅居者實現(xiàn)身份認同后,對旅居地的社會經濟和人文景觀也會產生影響。
在大眾旅游和休閑旅游時代,旅居很可能會出現(xiàn)多種有別于以往的新奇模式。那么,對于旅游視閾下旅居的概念、旅居時長、第二居所類型、旅居動機、旅居活動中的相互關系等的研究必然要走向深化和成熟。本文對現(xiàn)有研究成果進行了詳細的梳理和歸納,也在一定程度上提出了新的與獨到的見解。但由于現(xiàn)階段還缺乏有效的樣本數(shù)據(jù)和研究參考,本文對于這些問題的解釋仍停留在定性分析的層面,缺乏實證研究結果的支撐。
旅游視閾下的旅居本質上是“流動性”與“社會性”的重新表達。旅居者在旅居地的社會融合是一個值得深入研究的課題,其中尤為重要的是旅居者的社區(qū)服務與管理問題。旅居者不像永久性居民那樣富有領地意識,在旅居地的融入程度較低,但其對于旅居地的經濟、社會、文化都有著自己的感知和認識。從長期目的地發(fā)展的角度可見,旅居會成為生活方式、舒適性遷移或人生規(guī)劃的一部分,會對社區(qū)產生重大的經濟和社會影響[7]。如果能在旅居地產生身份認同,構建地方依戀,那么旅居者群體將會在旅居地社區(qū)事務中發(fā)揮出顯著作用。但本文對旅居過程中“人—人”關系和“人—地”關系的產生機制的關注還不夠深入,需要在實證研究的基礎上進行構建和歸納。因此,重視并加強對旅居過程中產生的“人—人”關系和“人—地”關系的關注,重點研究旅居者群體對旅居目的地地方依戀建構的過程與機制及其擾動因素,對于完善旅居理論、優(yōu)化旅居者體驗和提升旅居地建設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