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樹上掛滿了夏天的葉

楊訓(xùn)波

緣 ?起

張猛的故事是兩年前我在一次下鄉(xiāng)途中聽到的。

那個給我講故事的中年婦女最后感慨地說：“誰又能想到呢，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混社會的人，如今會成為一個大老板！這就是命呀。誰又能想到呢？”

我點了點頭。

“你知道他有多少錢嗎？”

看到我搖頭，他就湊近我小聲地說：“他的錢多到無法數(shù)清！”

“你給知道，當(dāng)年害他的那個同學(xué)到哪里去了？”

看到我搖頭，她再次湊近我，更加小聲地說：“廢了，他去坐牢啦！哎，誰能想到呢？”她說完，說要去上廁所而離開了我。

那個中年婦女離開后，另一個女人挨近我，惡狠狠地說，那個臭婆娘，當(dāng)年，就是她把張猛甩掉的。她和張猛好了十多年啦，因為張猛沒有穩(wěn)定的工作，她就嫁給了一個有錢人。后來，她老公因為打傷了人而去坐牢了，她也變得神經(jīng)不正常了，見人就愛講張猛的故事。

“哎，這就是報應(yīng)呀！”那人講完感嘆道。

聽完那個故事，我的確想寫一篇小說，因忙于其他事而一拖再拖，最終沒有寫成。

最近，閑來無事，我先把張猛的故事寫下來，以后有機會再不斷修改完善吧。

張猛是花村第一個大學(xué)生。多年前，貧困的父母省吃儉用供他上學(xué)。大學(xué)畢業(yè)后，張猛回到縣城準(zhǔn)備考試。期間，偶遇了他的一位初中同學(xué)。這位同學(xué)初中畢業(yè)后就來到縣城的一個磚廠搬運磚塊，后來，因吃不消搬磚那種重體力活，他就無師自通地干起了騙取朋友和熟人錢財為生的勾當(dāng)。

再說，張猛見到多年未見的同學(xué)，十分高興，而他的這位同學(xué)更高興，因為又有一條大魚上鉤了。

他的同學(xué)幫他租了套房子，他開始和同學(xué)一起過起了花天酒地的生活。他的女朋友多次勸阻他都不聽。女友無奈，和他分手了，他對此毫不在意。后來，父母每月給他寄來的生活費已不夠他開銷了，于是，他就在朋友的攛掇下玩起了賭博。他并不知道，他所參與的所有牌局都是他的同學(xué)設(shè)計的。兩年后，他便欠下了十萬元的債。見他無力還錢，他的同學(xué)就讓人到花村要債去，直到那時，張猛的父母才知道兒子在縣城所干的好事。但事已至此，老倆口只好賣了家里所能賣的東西，又向親戚朋友借了很多錢，湊足十萬元，到縣城幫兒子還了賭債。

張猛跪在父母前痛哭流涕。

“你是要做人還是做個畜生呀！”他的父親問道。母親則站在一邊，反復(fù)說著：“造孽呀造孽！”

還完賭債后，張猛隨父母回到了花村。他在村子后面的荒地上發(fā)展種養(yǎng)殖。事業(yè)小成后，他又在村里組建了合作社，村民都成了他的社員。

這就是那個中年婦女給我講的張猛的故事。這個故事讓我感慨有二，一是他的那個初中同學(xué)，這種人混跡于社會中，無德無才，專門給朋友與熟人下套為生。二是張猛能迷途知返，走上了正道。正是這兩個感慨讓我動起了寫一篇小說的念頭，但寫了以上的文字就無法再繼續(xù)，這讓我很不爽。重新讀了一遍剛剛寫下的文字，我突然意識到，必須將人生體驗和思考融入到小說中來寫。想到此，我的思維變得活躍起來，生活中遭遇過的許多人和事一下子鮮活起來，于是就隨手寫下了兩個字：遇見。

遇見這個詞一旦落在紙上，就像打開的水龍頭，故事如水一樣嘩嘩流淌出來，無法遏制。這也是寫小說的樂趣所在，許多曾經(jīng)發(fā)生的故事，多年未見的朋友在寫作中被憶起。

遇 見

那個夏天的夜晚，風(fēng)輕云淡，月光如水。張猛坐在澗南公園的一棵楊柳樹下，焦急地等著楊珊的到來。這是他和楊珊在網(wǎng)絡(luò)上認(rèn)識兩年來的第二次見面。

為了這次約會，他放下農(nóng)莊里的許多事情，騎著摩托，從60多公里外的花村來到縣城。一到縣城，他就打電話給楊珊，楊珊卻小聲地說：“我在開會，你到澗南公園等我吧！”

月亮從山頂探出頭來，朝公園里灑下大片的銀輝。一些大媽在廣場上跳舞，成對的中年男女在公園的小徑上散步，一些年輕男女挽著手從他身邊信步而過。

“每個女孩心中都藏著一個讓她念念不忘的人，當(dāng)她愿意將那人告訴你時，也就意味著準(zhǔn)備和你談戀愛了。”張猛突然想到楊珊說過的一句話。也許，楊珊就是因為有一個忘不掉的人才遲遲不肯結(jié)婚的。

和楊珊一樣，張猛也有個忘不掉的人，那人就是小儷。他和小儷談了十年的戀愛，但兩年前小儷嫁給了一個有錢人。

我在不同的場合講過這個故事，大家都感慨：這就是現(xiàn)實，十年的愛情抵不過一份穩(wěn)定的收入。我覺得這種論斷過于武斷，戀人之間的分合，中間有許多曲折的故事可講。如果小儷沒有離開張猛，那么就不會有后來的張猛。如果張猛聽了小儷的話，認(rèn)真考試，那么，這個故事就是另外一個結(jié)局了。當(dāng)然，生活雖然有無數(shù)的可能性，但作為張猛，就只有一種現(xiàn)實，這就是我要講的故事。當(dāng)然，在講述過程中，難免會有一些虛構(gòu)的成分，這是我無法左右的，小說的寫作猶如將船只放在大海中，船只將會漂向哪里，這是我無法知道的事。我所能做的，就是忠實地記錄下流過我大腦中的故事。

那個夏天的夜晚，天空湛藍(lán)，星星像金子一樣閃亮，月亮白生生地游走在碧空中。月光攪和著燈光將公園照得銀白一片，涼風(fēng)輕襲，給人帶來陣陣涼意。張猛上百次地看著公園門口，等著楊珊的到來，多次撥打她的手機，每次她都接聽，回答卻很干脆：“會還沒結(jié)束！”

張猛嘆了口氣，環(huán)顧四周時突然看到一對男女坐在不遠(yuǎn)處的涼亭里喝酒。他感到喝酒的那個女人一直在盯著他看，于是便點燃了一根煙，叼在嘴上朝涼亭走去，挨近時才發(fā)現(xiàn)她居然是小儷。和小儷喝酒的那個男人留著個大光頭，那個大光頭在夜色下就像個足球一樣呆板地立在肩膀上，一對耳朵上墜著兩個耳環(huán)，脖子上也掛著一個大大的脖環(huán)。

看到那個大光頭，張猛就想起兩年前的那個讓他難堪的夜晚，于是說道： “小儷，你怎么和一個大光頭喝酒呢，有什么意義呀！”他甩下這句話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你怎么還賴在城里呢？”小儷的聲音飛進(jìn)他的耳中。

張猛正準(zhǔn)備回頭和她爭論時，突然感到有人走近了他，轉(zhuǎn)過身才發(fā)現(xiàn)，來人正是那個光頭男人。光頭男人見張猛轉(zhuǎn)身就揮拳打來，張猛本能地把頭一偏，但拳頭還是落在了他的嘴巴上。

“你敢說一個女人和她的老公喝酒沒意義，小雜種。”光頭男人摸著自己的光頭，很流氓地喊道。隨著聲音而來的是一大股濃濃的酒味。

“小光頭，有話好好說，別像流氓一樣！”張猛用右手蒙住嘴巴和鼻子，壓住怒火。直到此時，他才知道小儷已經(jīng)和這個光頭男人結(jié)婚了。

光頭男人個兒不高，除了臃腫的身軀、夸張的耳環(huán)與脖環(huán)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的手臂上刻著的那條蛇。那條涂成黑色的蛇蜷縮在他的手臂上，昂著頭，似乎要從他手臂上吐出毒絲來。

“漢子人就是個流氓，你又能怎樣，小雜種！”光頭男人叫嚷道，“我兩口子一起喝酒，你卻說沒意義，你他媽是什么意思？”

“你再叫一句雜種，我就把你的嘴撕碎！”張猛捏緊拳頭吼道。

“你再叫我一句光頭，我就把你的頭扭下來！”光頭男人也吼道?？粗遣豢梢皇赖难凵瘢瑥埫秃苁菓嵟?，迅速飛出一腳，腳尖踢在他的脖子上。光頭男人用手摸著被踢的脖子，吼道：“小雜種，你敢打我，你不想活啦？”

張猛又打出一拳，這一拳打在了他的嘴巴上。接著一個掃堂腿將他掃倒在地上，然后上前一步踩在他的頭上，大喊：“小光頭，你再叫一聲，我就把你的頭踩碎！”

此時，楊珊氣喘吁吁地跑到張猛面前，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問道：“你怎么能動手打人呢？”

看到姍姍來遲的楊珊，張猛腳下更用勁了。那光頭男人連聲求饒道：“大哥，你可千萬別使勁，我的頭碎了不要緊，你要為我進(jìn)監(jiān)獄的！”

小儷看到他倆廝打在一塊，手里捏著一個啤酒瓶跑來。她邊跑邊歇斯底里地喊著：“別打了，你們兩個雜種都別打了！”

跑到他們面前，就將酒瓶重重地砸在地上，對著張猛吼道：“你怎么還不滾回花村去呢？”

他們的打罵聲吸引了周圍的男女，他們紛紛圍了過來。

“他是誰？”張猛大聲問小儷。

“我的老公！”

“叫什么名字？”張猛吼道。

“你是警察嗎？”小儷反問。她冷如冰霜的聲音讓張猛意識到，如今的小儷已不是當(dāng)初那個小儷了。

“你們都滾開，有什么好瞧的！”小儷對著圍觀的人群吼道。

“大家都別看了！”楊珊也溫和地勸說道。

圍觀的人們看到他們停止了打架，也就陸續(xù)離開了。

“你怎么老是這樣呢？”小儷喊道，“你覺得就這樣混著，有意義嗎？”

“當(dāng)然有意義！”張猛吼道。

小儷彎下腰對著老公道：“你給我站起來，站起來，我們回家！”

小儷粗野的尖叫聲讓張猛心都碎了。從初中開始，她一直都是他心中那朵美麗而純潔的水仙花，可如今卻變成一朵喇叭花了。

“小儷，你怎么變成這樣？”張猛傷心地問道。她扭頭看了他一眼，彎下腰對著坐在地上的那個光頭男人吼道：“走啊，我們回家去。”

光頭男人并不理會老婆，他掏出手機大聲喊道：“大哥，你帶著幾個弟兄來公園里，有個小雜種打我了！”

小儷搶過手機：“大哥，他喝多了，別聽他鬼扯，你們不用過來?！彼f完就將手機放進(jìn)自己的包里，繼續(xù)勸說道： “走吧，我們回家?！?/p>

“這個雜種用腳踩著我的頭侮辱我，你居然讓我回家，我能回家嗎？今天晚上，不打死他，我就不回家，他奶奶的！”光頭男人躺在地上叫囂著，“漢子人上了一年初中就來到城里混了，幾十年來，沒人敢這樣對我。他奶奶的！”

“走吧，別在這丟臉了，我們回去吧，老公！”小儷的聲音溫柔了下來。

“小光頭，你這個小人！”張猛吼道，“兩年前的那個晚上，你將我灌醉后把我拖出了歌廳，你搶走了我的女朋友，你給記得，你他媽就是一個小人！”

“那是你自己沒本事呀！”光頭男人坐起來得意地說。

站在張猛身邊的楊珊拉了拉他的手，小聲說：“說這些還有什么意義呢，可別像流氓一樣！”

“你說誰是流氓？”光頭男人抬起頭來盯著楊珊問。當(dāng)他看清楊珊的臉后，迅速從地上站起來，揩了揩嘴角的血跡，滿臉堆著笑道：“怎么是你呀，楊老師，你怎么和他在一塊呢？”

“他是我男朋友呀！”楊珊說道。

“哦，是嗎！”光頭男人嘟噥著，剛剛堆上去的笑迅速消失，憤怒和猙獰又回到了他的臉上，他仰著頭看著天。此時，他的手機響了，他便喊道：“大哥，你不用來了，我和一個朋友吵了一架而已?！?/p>

“走吧，我們回家吧！”小儷拉著他的手說道。

老婆溫柔的叫聲將他拉回到現(xiàn)實中來，他連忙笑著給小儷介紹：“楊老師在報社工作，是個美女編輯！”

“楊老師，張猛就交給你了?！毙贿吷斐鍪忠贿呎f道。

楊珊握著小儷的手說：“張猛兩年前就回老家經(jīng)營農(nóng)場去了，今晚，他是從花村趕來和我約會的！”

小儷聽到此，狐疑地看了一眼張猛，然后扭頭去看楊珊。

“張猛？”光頭男人聽到張猛這個名字時，驚訝地喊叫起來，他走上前，驚喜地在張猛的胸口上錘了一拳道：“你真是張猛，你難道認(rèn)不出我啦，我是楊大成呀！”

張猛盯著他的光頭看了又看，卻想不起楊大成這個人來。

“我是馬大哈呀，你真的不記得啦。十多年不見，我也認(rèn)不出你了，老同學(xué)！”楊大成哈哈笑著說道，“想不到讀書時的好學(xué)生，如今變得比我還流氓了！”

小儷站在一邊，一聲不吭地看著他們。

“找個時間，我請你吃飯。”他哈哈笑著說，“小儷，你怎么就不告訴我他是張猛呢？哎，真是的！”看到小儷瞅了他幾眼，他話還未完就拉著小儷的手，朝著停在路邊的那輛大奔走去。當(dāng)那輛大奔載著小儷消失在夜色中，張猛的眼淚終于噴涌而出。

“她過去可是一個多么溫柔的女孩呀。”張猛自言自語地說，“如今卻變得這般粗魯了，哎，生活呀，真他媽的粗俗！”

“人家現(xiàn)在是闊太太了，當(dāng)然和過去不一樣了！”楊珊說。

張猛不再說話，他蹲在地上，一片又一片地將碎玻璃撿起來放進(jìn)掛包里，然后將掛包扔進(jìn)了垃圾桶中。這個掛包是小儷領(lǐng)到第一個月工資時給他買的。如今，他已不需要它了。

“我們到那邊坐一會吧！”楊珊溫柔地說。張猛和她一起走到一塊草地上坐下。她從包里掏出一片紙巾遞給他，他接過后胡亂地將嘴角的血擦干。看著張猛垂頭喪氣的樣子，楊珊溫柔地說道：“要不，你先回家休息？”

“我有話想對你說，我大老遠(yuǎn)地騎摩托車來到這里，就是有話想對你說！”他硬著頭皮說道。

“你栽的一千畝果園就要開花了，你養(yǎng)的生態(tài)雞呀豬呀牛呀開始賣錢啦，這些事，你都在微信上告訴我了嘛！”楊珊說道，“難道又有新的發(fā)展了！”

“那倒沒有，我就是有些心里話想和你說，你看，剛才那一鬧，把我搞糊涂了！”張猛說道！

“你就回家休息吧，有什么話想對我說，你發(fā)我微信吧！”楊珊勸道。

“對不起，我想不到事情會弄成這樣！”張猛接受了楊珊的建議。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是我讓你等了那么久?！钡叫^(qū)門口告別時，楊珊說道， “你回家休息，我也回單位寫稿子，好嗎？”

看到張猛沒有回音，楊珊又溫柔地說道：“一切都會過去的！”說完，她嫣然一笑，做了個拜拜的手勢，離開了張猛。

小說行文至此，我讓張猛遇見了小儷。對他而言，小儷屬于過去，是過去的生活。我讓他遇見了楊珊，楊珊屬于未來，是他未來的生活。

小說在寫作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小儷的老公。這是我始料不及的。于是，我停下寫作，開始思考這個人物。思來想去，終于找到了原型。我讀初中時，曾遇到過一個同學(xué)。他是從其他學(xué)校轉(zhuǎn)來我們班的，他喜歡寫詩和彈吉他。據(jù)說，他在學(xué)校里暗戀上一個女生，并展開了熱烈的追求，他的父母為此而讓他轉(zhuǎn)學(xué)。來到我們學(xué)校后，他上課就寫情詩，放學(xué)后就盤腿坐在床上，含著淚彈吉他。當(dāng)時，我和他來往比較密切。知道我暗戀班上的一個女生后，他就不斷地為我寫情詩給她，最終，那個女生成了他的女友，我也因此和他斷絕了往來。初中畢業(yè)后，我上了高中，與他聯(lián)系漸漸減少，以至于多年后，我們初中同學(xué)聚會看到他時，我才知道他初中畢業(yè)后，上了一所省城的技校，畢業(yè)后就在省城開了個裝潢公司，專門為有錢人裝修高檔房屋。讓我想不到的是，多年未見，他已認(rèn)不出我來了。

想到此，我就把他當(dāng)作小儷的老公來寫，于是便有了第二章節(jié)：相識。

相 識

張猛是在花街中學(xué)讀初中時認(rèn)識楊大成的。

第一次到花街中學(xué)報到注冊是母親送他去的。那天，他穿著一件白色的西裝上衣，腳蹬一雙網(wǎng)球運動鞋，頭發(fā)剪得很短。

當(dāng)母親帶著他到班主任面前，當(dāng)他看到班主任懷孕的大肚子時，他是那樣的不好意思。他局促不安地坐在班主任家的沙發(fā)上，低頭啜飲著白開水，只聽到母親反復(fù)地說：

“老師，娃娃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地幫我教他?！?/p>

“老師，我家的娃娃就托付給你了，他要是不聽話，就幫我打他！”

張猛聽著母親喋喋不休的說話，越發(fā)不自在起來，只希望母親快點離開。班主任聽著他媽媽的嘮叨，看著打扮不倫不類的他，她臉上露出了笑容。

當(dāng)班主任在班上宣布學(xué)習(xí)委員是張猛時，班上的同學(xué)都轉(zhuǎn)過頭來好奇地打量他，他的樣子讓同學(xué)們都笑了。

“土包子，實在是太土啦！”張猛聽到這話，臉?biāo)查g就紅到了耳根。他循著聲音看去，看到說話的是一個留著長發(fā)的男生。

“他的小考分是全校最高的?！卑嘀魅握驹谥v桌前大聲說。

“那個留著長發(fā)的男生叫什么名字，放學(xué)后把長發(fā)剪了！”班主任溫和地說道。

只見那個長發(fā)男生慢悠悠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大聲說道：“報告老師，我叫楊大成，我的頭愛疼，醫(yī)生說我只能留長發(fā)，剪了長發(fā)，我就會死掉的！”他的話引起了同學(xué)們一陣笑聲。

“請通知你的家長來找我，請坐下！”班主任說道。

“她還用了個請字呢！”他坐下后小聲嘀咕道。

下課后，當(dāng)張猛回到宿舍時，就有一伙同學(xué)圍了過來，和他討論小考的試題。他的心里得意極了，對自己說以后要永遠(yuǎn)拿第一。當(dāng)同學(xué)們都向張猛表示友好時，楊大成卻獨自冷冷地站在一邊，一臉的不屑。他的長發(fā)一直都留著，班主任說了多次，他都不聽。上課時，他就埋頭看武俠和言情小說，下課后他就到大街上打電子游戲。他說話聲很大，喜歡指揮人。他曾在班上多次講他的故事，他說：“漢子人就是不喜歡讀書，這次來這個破學(xué)校讀書是我老媽跪在我面前求我來的。”同學(xué)們聽到此，都睜大了眼睛，很是詫異。

“那你爹也不管你？”有人問道。

“讓自己的媽媽跪著求你上學(xué)，你可真不是個東西，真不知羞恥。”張猛忍不住說道。

楊大成瞅了他一眼，得意地說： “我爹當(dāng)鎮(zhèn)長，沒時間管我，偶爾會打電話問問我的學(xué)習(xí)，他那么隨便一問，我也就隨便編個理由哄哄他了?！?/p>

“真不知羞恥！”張猛說完覺得還不解氣，又補充道，“太不是東西了?！?/p>

楊大成瞪了張猛一眼，說道：“關(guān)你鳥事，再叫我打死你！”

“來嘛，有本事就過來打呀！”張猛叫道。

“干飯時間到了，我們打飯去。”一個男生叫道。聽到打飯的時間到了，大家就忙著各自去打飯了。

楊大成出生在一個名叫小鋪子的村子里。那是一個有著20戶人家的村子，村子離花街只有5公里的距離，可以算是城郊村。他是家中的獨子，得到了爺爺奶奶的萬般寵愛。他的父親名叫楊小龍，母親叫張發(fā)弟。這兩口子平日奔波在外，沒時間管教他們的寶貝兒子。楊小龍大學(xué)畢業(yè)后進(jìn)入縣委辦工作，30歲就到花街當(dāng)了鎮(zhèn)長，可惜的是，最終因犯罪而入獄。張發(fā)弟是一枚美女，在花街開了個理發(fā)店。楊小龍到花街就職后，經(jīng)常到張發(fā)弟那里理發(fā)，兩人由此而結(jié)識最終結(jié)為夫妻。結(jié)婚后，夫妻倆商議，關(guān)閉了理發(fā)店，開起一個大超市，那是花街第一家超市，也是整條花街生意最為火爆的地方，但這個火爆的超市最終被楊大成賣了，他用這筆錢到城里開了個洗腳城，他的老娘因此幾年不和他說話。

再說楊小龍有了兒子后，給他取名為大成，期望他的人生有很大的成就。楊大成雖然身上背負(fù)著父母的期望，但卻不愛讀書，因此在花街中學(xué)上學(xué)一年來，他只收獲了一個馬大哈的外號，走上社會后，他雖然投資做生意，很想出人頭地，但最終也沒能如他父親所愿。

在宿舍里，馬大哈用手指著張猛，然后大喊：“你?！?/p>

“你過來，幫大爺?shù)沟粝茨_水?！币粋€晚上，聽到這個喊聲時，張猛從書本深處抬起頭，看到馬大哈正用手指著自己，張猛看到他的床邊有一盆洗腳水。他不理會馬大哈，可就在張猛低下頭繼續(xù)看書時，馬大哈跳到了他的床上，快速地將洗腳水倒進(jìn)了他的盆里，倒完水后，他又嬉笑著給張猛發(fā)煙。

“我不抽煙?！?張猛不耐煩地說。

“你給我抽?！瘪R大哈命令道。

“不抽?！?/p>

“抽，你給我抽！”馬大哈說著，就把一支煙塞進(jìn)張猛的嘴里，然后大笑著回到他的床上去了。

張猛的嘴里全是煙絲，那煙絲讓他不停地作嘔。那個晚上，張猛躲在被子里傷心地哭了。

第二天，李東對張猛說：“馬大哈憑著他老爹當(dāng)鎮(zhèn)長，就自以為了不起，他奶奶的?！崩顤|說完還用手輕拍著張猛的肩膀。張猛望著他，一股溫暖從胸中涌起，真想抱住他大哭一場。李東在班里雖然歲數(shù)最小，可人卻長得牛高馬大的，成績也不壞，他在班上當(dāng)班長。

初一下學(xué)期開學(xué)不久，馬大哈找到張猛，請張猛幫他寫情書追求小儷。還說只要張猛搞定這件事，他就和張猛交朋友?？粗R大哈很認(rèn)真地樣子，張猛答應(yīng)了他。

張猛先是到學(xué)校圖書室找了三本席慕蓉的詩集認(rèn)真地讀。遇到喜歡的詩句就抄下來，然后在草稿本上寫底稿，最后又認(rèn)真地抄在帶著香味的信箋上。情書寫好后，等著學(xué)生都不在教室的時候，張猛才悄悄地溜進(jìn)教室，小心翼翼地把情書放進(jìn)小儷的抽屜里。這一切完成后，到上課的時候，張猛就偷偷地觀察小儷。他看到小儷會不時低下頭去，等她再次抬起頭來時，她的臉上就多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當(dāng)時，每天晚飯后，學(xué)生們都有一段自習(xí)時間。每到那時，小儷就會和另外兩個女生一起到校園外的一片草地上讀書。等她們在草地上坐下后，張猛就不失時機地走到她們面前和她們聊天。因為他是班上的學(xué)霸，所以她們很歡迎他。

后來的一天，李東告訴張猛，馬大哈請他寫情書是在找機會報復(fù)他。馬大哈說他可看不上窮光蛋小儷，他還揚言，只要張猛不幫他追求到小儷，他就要收拾他。張猛聽到此，覺得受了極大的侮辱，心想一定要給馬大哈點顏色瞧瞧。

在一個午后的自習(xí)時間，張猛故意把有人幫馬大哈寫情書追小儷的事告訴了她們。

“真是想不到，馬大哈那個大老粗還會這招！”一個女生驚奇地感嘆道。

“幫他寫情書的人會是誰呢，不會是你吧？”另一個女生笑嘻嘻地問。

張猛笑而不答，小儷則狠狠地瞪了張猛一眼，然后站起身離開了他，那兩名女生也跟著小儷走了。

以后的好幾個星期，她們不再到那塊草地上讀書。看著空空的草地，張猛感到失落。有一個晚上，張猛竟然夢見她們?nèi)嗽诤永镉斡?，小儷居然向他招手?？僧?dāng)他跳進(jìn)水里后，她們卻突然就消失不見了。張猛站在水里呼喊著小儷的名字。

那個夢最終被馬大哈給弄醒了。張猛從夢中驚醒，陡然看到一個光溜溜的人站在床邊，模糊中還以為是小儷，于是又叫了一聲小儷的名字。

“你還叫，混蛋。”馬大哈說著打了張猛一巴掌。張猛感到鼻孔處熱乎乎的液體在蠕動。馬大哈不但驚走了他的美夢，還打了他。他捏緊拳頭朝著馬大哈打去，他聽到馬大哈的一聲喊叫后坐倒在地上。這時，有人拉亮了燈，學(xué)生們都被驚醒了，他們看到兩個流著鼻血的光溜溜的家伙在相互仇視著。李東走到他們身邊，把他拉開了。那個夜晚，張猛一直無法入睡，再一次在被子下小聲地哭泣。

第二天，張猛在夜里大聲喊叫小儷名字這事就在班上傳開了。這一來，班主任找他談話，告誡要把心思放在學(xué)習(xí)上。張猛聽著班主任語重心長的勸解，想著馬大哈那副可惡的嘴臉，他發(fā)誓一定要給他點顏色看的。

一天晚飯后，張猛走到校園外的那塊草地上，驚喜地看到她們又在那里看書了?？吹綇埫?，她們就大聲地讀起書。他走過去和她們打招呼，小儷索性把臉歪向另一邊。張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坐在她們的對面。

“你喜歡小儷，也不要在夢中叫嘛！”一個女生說道，“你讓小儷怎么好意思呢？”

張猛瞄了一眼小儷，只見她低著頭，小臉蛋紅撲撲的，像個紅蘋果。

“夢是我無法控制的呀！”他不好意思地說。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另一個女生打趣道。

“再這樣下去，你會變壞的！”小儷看了一眼張猛，小聲地說。說完，她就站起身走了，另外兩個女生也跟著她走了。

初二上學(xué)期開學(xué)時，馬大哈輟學(xué)了。張猛的學(xué)習(xí)成績也一落千丈。媽媽從村里趕來找到班主任。此時的班主任已當(dāng)上媽媽了，她懷里抱著嬰兒，耐心地聽著張猛媽媽的嘮叨。最后她說：“別擔(dān)心，張猛是個好孩子，他會成功的！”

聽了班主任的話，媽媽滿意地看了張猛一眼，然后謝過老師，興高采烈地回家去了。

馬大哈離開了學(xué)校，班里的紀(jì)律一下子好了起來，張猛也開始認(rèn)真讀書學(xué)習(xí)了。從初二到初三畢業(yè)，他的成績都是全校最好的。在初二上學(xué)期的一個周日的下午，張猛來到教室里，看到小儷在埋頭寫作業(yè)，張猛就大膽地坐到她旁邊去。

小儷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家很窮，我只想好好讀書。”張猛聽到此，無師自通地將她摟在懷里，她卻觸電般掙脫了他，用驚恐的目光盯著他，憂傷地說道：“你怎么能這樣對我呢！”她的話讓張猛臉紅。

張猛告訴她：“家里窮，那可不是你的錯。你不用擔(dān)心，只要我有一分錢，就有你的一半！”她聽到此，低下頭，臉紅撲撲的。過了一會，她似下了很大的勇氣，突然抬起頭說道：“我就喜歡你刻苦讀書的樣子，我們都好好念書，等我們都上了大學(xué)，就在大學(xué)校園里開始吧！”她的話還未說完，臉已紅到了脖頸。張猛看到此，心里涌起無限的好感，就大膽地說：“那就讓我親你一次，算是我倆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