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之際,“回眸百年”中國刺繡藝術紅色主題展于2021年6月25日在湖南工藝美術職業(yè)學院開幕。該展覽由中國工藝美術學會、湖南省文化和旅游廳主辦,中國工藝美術學會刺繡藝術委員會和湖南工藝美術職業(yè)學院承辦。通過層層遴選,最終展出了來自19個省市的100余位刺繡藝術家的作品,涵蓋29個繡種,共計110件(套),是國內舉辦的規(guī)模最大的紅色主題刺繡展覽。
本次展覽的參展者既有亞太地區(qū)刺繡大師,又有各省級、市級的刺繡傳承人。他們從各地域、各民族的刺繡工藝傳統(tǒng)出發(fā),對建黨百年的紅色主題進行了不同角度的闡述。作品之間形成有機、聯(lián)動的對話,使刺繡在材料工藝上不斷返本開新,在創(chuàng)作手法上突破常規(guī),集中呈現(xiàn)了近年來我國刺繡藝術發(fā)展的成就。
自古代,刺繡即是表達情誼的媒介。在傳統(tǒng)的農耕社會中,刺繡有著實用和裝飾的功能。在工業(yè)化進程中,刺繡逐漸脫離實用功能,轉化為一門獨立的觀賞性藝術。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在國家重大慶典活動中,刺繡是人民群眾抒發(fā)心聲、表達祝福的載體:1959年新中國成立10周年時,河南開封的“汴繡七人小組”繡制了北宋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至今仍然陳列在北京人民大會堂;2008年北京奧運會時,一位年過八旬的刺繡手藝人,繡了2008只蝴蝶,慶祝中國歷史上舉辦的第一場夏季奧運會;2021年,中國共產黨迎來百年華誕,眾多刺繡傳承人、藝術家用手中的針線來回報黨恩——通過精心構思和行針步線,用刺繡來展現(xiàn)中國共產黨自建黨以來一百年間波瀾壯闊的歷史。
真絲的材質之美
趙豐、曲志仁在《中國絲綢藝術》中說道:“桑蠶絲綢一直是中國文明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其天然麗質,一直是美的符號,裝飾人類的生活。”天然的桑蠶絲,也叫真絲,經過繅絲、染色等工序后,呈現(xiàn)出天然的光澤和豐富的色階。此次展覽中的作品廣泛采用真絲作為繡線。刺繡大師通過多樣的針法、繡法,賦予真絲神奇的魔力,使纖細的絲線既可以寫實、又可以寫意。
展覽中“紅色場景”和“紅色人物”板塊匯集了一批以遵義會議、新中國成立、改革開放、香港回歸等偉大歷史事件和英雄人物肖像為題材的作品。纖毫絲縷,可以將英雄人物演繹得惟妙惟肖,形神兼?zhèn)洌喝缣K志力、蘇本、彭艷平、唐先玲繡制的《開國大典》和《十大元帥》、毛珊的湘繡《一代偉人》、沈德龍的蘇繡《中共創(chuàng)始人系列》等。在宏大的場景鋪陳上,真絲也有著出色的表現(xiàn),如徐向榮的湘繡《中華強國夢》將軍艦、戰(zhàn)斗機和海水的質感表現(xiàn)得很到位。尤其是浪花——作者利用真絲的反光特性,根據浪花的翻滾角度來排列絲線,其光澤感賦予海水磅礴洶涌的氣勢,拍打到軍艦上的浪花動態(tài)十足,讓人感到軍艦在大海中穩(wěn)健前行。
真絲的反光特性使刺繡華美、絢麗,使刺繡極具觀賞價值。對光的追求,對材料天然之美的追求,使人不禁嘗試各種工藝,來使這種特征最大程度地發(fā)揮。湘繡《長征路上》就是一個突出的例子。作品繡稿由林樂成和黃梅君設計,羅劍英、粟佳俊、熊婷繡制,長350cm,寬60cm, 用刺繡對國際著名纖維藝術家、“從洛桑到北京”國際纖維藝術雙年展策展人、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林樂成的作品進行了重新演繹。輕盈的真絲,讓萬水千山呈現(xiàn)出氣韻生動的詩意。作品在繡線和繡地的處理上皆有創(chuàng)新:繡地被茶葉染成了沉穩(wěn)含蓄的淡棕色;繡制山峰暗部的絲線采取特殊工藝使之呈現(xiàn)“啞光”效果;繡制亮面的絲線則保留了原有的光澤,真絲 “逐光異色”的材質美被發(fā)揮得淋漓盡致,使長征路上的山峰好像陽光照耀一般閃閃發(fā)光,氣勢恢弘。
針法的固本開新
我國的刺繡歷史悠久,無論是宮廷繡、閨閣繡還是民間繡,針法可以說是刺繡的靈魂,多變的針法集中體現(xiàn)了我國婦女的智慧和巧思。出于表現(xiàn)不同圖像和質感的目的,靈活地利用絲線的粗細、顏色、韌性,對絲線進行不同方式的組合與排列,發(fā)揮絲線的反光特性,形成刺繡“逐光異色”的神奇面貌。常用的針法有:平針、繞針、散套針、滾針、打籽針等。只有對針法領悟,能夠體會刺繡這門藝術的精髓。
以納紗舉例,納紗是一種傳統(tǒng)針法,又稱“戳紗”“穿紗”,以素紗為繡底,用彩色絨線,利用紗地按格數(shù)眼、以長短不一的垂直線條,將圖案有規(guī)律地刺繡而成。主要用短串、長串和打點等針法,用線較粗,一般與紗眼大小相等,但繡工卻很精細。以當今數(shù)碼時代的眼光來看,納紗是帶有像素般視覺效果的繡種。納紗的針腳排布有特定的規(guī)律,繡制前必須精確數(shù)紗和計算圖形的面積。在山川風景的表現(xiàn)上,納紗針腳的疏密、方向,可以很明確地區(qū)分遠景、中景、近景。姜幸民、邢新彥的《韶山》即采用了納紗。韶山是毛主席的故居,許多人依然將鐘靈毓秀的韶山當作革命圣地,心向往之,至今去參觀的人絡繹不絕。在觀賞這幅作品時,納紗的針法起到了向導的作用:由疏到密、由簡到繁的微妙針法,帶領觀眾在豐富的配色所渲染的青山秀水中,尋覓毛主席的故居。葛話晴的《百子鬧春》,用豐富的針法勾勒出了童子、元寶、房屋等,在不大的幅面上展示出多變的圖案和豐富的質感。同樣是“百子圖”題材,在蜀繡當中,有著不同的演繹。孟德芝創(chuàng)作的蜀繡《百子賀百年》,用一套(12件)作品,繡了100個童子?!鞍僮訄D”題材本不稀奇,難得的是作者充分發(fā)揮了針法的潛能,使每個童子身上的服裝花紋獨具特色,無一重復。細觀之,既有傳統(tǒng)的針法,又有對傳統(tǒng)針法進行變形后的新針法,即所謂“固本開新”。
刺繡從民間實用技術到觀賞性藝術的轉變過程中,其針法也始終在變。這些不斷變化的針法,既豐富了刺繡的獨特內涵,又增強了刺繡的藝術表現(xiàn)力。劉霞的湘繡《軍民魚水情》繡出了平江縣革命老區(qū)的食物:玉米、籮筐、白菜等元素,表現(xiàn)了革命時期的艱苦生活。作品中的玉米頗具寫實意味,其針法屬于“老針新用”,將傳統(tǒng)的“挽針”稍做變化,變成“玉米針”。一個“玉米針”,即一個玉米粒,很好地呈現(xiàn)了干癟的玉米粒的立體感,散發(fā)出充滿淳樸自然的氣息。另一個突出的例子是林霞的臺繡《源》,作者在臺繡傳統(tǒng)的抽、拉工藝的基礎上,用纏針、鎖針等針法,在繡地上進行“雕刻”,其繡線疏密錯落的排布,讓作品看起來通透玲瓏。色彩上是單一的白色,這反而讓觀眾更加聚焦于臺繡獨特的針法。作品的雙面都可以觀看,素雅凌空的效果獨具特色。
創(chuàng)作理念的提升
如何進行刺繡藝術創(chuàng)作?如何將刺繡作為“媒介”來表現(xiàn)歷史事件?本次展覽給出了很好的答案。以黨的百年歷程為題材進行創(chuàng)作,像一個“命題作文”,在主題統(tǒng)一的情況下,藝術家和刺繡傳承人展現(xiàn)了多元的創(chuàng)作手法和豐富的思想理念,讓觀眾沉浸在刺繡之美的同時,重溫黨在百年間的奮斗歷程。
每個繡種都有各自的特色,如何用各自的長處來詮釋這一主題、 體現(xiàn)刺繡藝術之原創(chuàng)價值是重點。以呂存的正則繡《聽黨話、跟黨走》為例,盛開的鮮花下,兩個八路軍小玩偶憨態(tài)可掬,他們胸前掛的紅色絲帶上分別寫著“聽黨話”和“跟黨走”,在細微處巧妙點題。貼布繡《駛向繁榮》由杜悅悅設計、宋婻婻等繡制,共有三件,分別呈現(xiàn)了1952年我國第一列火車通車、2007年和諧號動車開通、2021年布滿全國的高鐵網絡。
在此次展覽中,雖然大多數(shù)作者為非遺傳承人,然而他們并沒有固守傳統(tǒng)刺繡的程式,而是勇于突破,以刺繡來描繪時事熱點和重要事件,如姚惠芬的蘇繡《致敬抗疫醫(yī)護工作者》表達了對抗擊新冠疫情的醫(yī)護人員的敬意。苗煒的汴繡《清蓮》,梁雪芳、盛夢菲、夏曉琴的蘇繡《水鑒清明》,利用諧音的方式,贊美了共產黨執(zhí)政的清正廉明。吳英繼的苗繡《脫貧攻堅幸福來》在傳統(tǒng)的苗族花朵圖案上做了精心設計,將黨徽放置到花朵的中心,烘托出人民擁護共產黨的團結氣氛。
值得一提的是,展出的作品中湘繡的創(chuàng)造力生機勃勃,在湘繡設計者和繡制者中,有大批的80后、90后——這和近年來湖南工藝美術職業(yè)學院湘繡學院的刺繡人才教育密不可分。湘繡《緬懷·銘記》由楊文設計、廖族君、楊晴、石婷、李利華繡制。作品采用湘繡亂針、鬅毛針、交叉針等針法,表現(xiàn)了生動的和平鴿與相片的懷舊質感。作品以“緬懷·銘記”為題,以紀念那些反法西斯戰(zhàn)爭中的英雄。湘繡《致敬最偉大的轉折點·遵義》由張清設計,廖族君、楊晴、胡麗萍繡制。作品再現(xiàn)了當時遵義會議的場景,交錯的繡線勾勒出馬燈、蠟燭和簡陋的桌椅,墻上隱隱約約現(xiàn)出馬克思和列寧的照片。在如此艱苦的環(huán)境下,共產黨人依然堅守著理想和信念。黃梅君設計、陳阿平等繡制的《紅色圣地系列》一套12件作品,用平繡、亂針等針法勾勒出了重要的紅色圣地,如紅船、西柏坡、井岡山等。令人驚喜的是,這套作品摒棄了寫實場景的常用手法,抓住了每個圣地獨有的特征,既有裝飾性又輕松活潑。湘繡《寸土不讓》由吳俊、胡毓軒、張興華、劉若根設計,李丹、石婷、曹虹、劉霞繡制,表現(xiàn)了戍邊戰(zhàn)士崇高的責任感和愛國情;作品通過控制國徽、戰(zhàn)士、背景三者在色彩的明度、純度的對比,突出了如黃金般閃耀的國徽。
新穎的展示陳列
展覽作品陳列在地下一層的公共空間??臻g保留了水泥墻面,其中的管道全部漆成紅色以契合展覽的主題。作品的展示架也漆成了紅色,由鐵框和鐵網組成,區(qū)分了整個空間,相比于木板做背板,顯得整個空間通透寬敞。刺繡作為一種獨立的藝術媒介,其展示方式也應有獨特性。展覽中,除了極個別的作品表面鑲嵌了玻璃或透明亞克力板外,大部分作品都可以直接看到作品的原貌,方便觀察刺繡的絲理,感受手工刺繡的魅力。有的作品并未從繡繃上拆下來,而是帶著繡繃、放在木凳上一起展出。這區(qū)別于繪畫作品鑲框裝裱的方式,可以讓觀眾看到作品的背面,還原了刺繡的過程和場景。
結語
刺繡的藝術表現(xiàn)力豐富,用纖毫來定格百年歷程的瞬間,用色彩來提煉紅色文化的精華。此次展覽中,我們看到了近年來刺繡的發(fā)展和刺繡藝術創(chuàng)作的進步,這與國家對傳統(tǒng)工藝的重視密不可分?!笆奈濉币?guī)劃提出,要加強各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手工藝保護和傳承。對于傳統(tǒng)刺繡工藝要進行“創(chuàng)造性的轉化”,在展覽中我們看到了眾多刺繡傳承人固本開新,在材料、針法、繡法上進行了不同程度的創(chuàng)造。同時,對于刺繡藝術之原創(chuàng)價值的追求與構建,依然任重道遠。
作者簡介:張鎏鑫,女,現(xiàn)為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博士研究生,論文多次發(fā)表于國內外重要期刊。本科畢業(yè)于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曾被選作交換生赴韓國首爾梨花女子大學學習,獲倫敦藝術大學文學碩士學位。
(責任編輯 徐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