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建
20世紀三四十年代,部分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家進入高校,在大學講臺上講授唯物史觀和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這個現(xiàn)象對于中國馬克思主義歷史學的學術發(fā)展和學科建設起到了十分積極的促進作用,成為民國時期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得以不斷擴大學術影響的一個重要原因。
一
在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尚未明確形成的20世紀20年代,一些致力于宣傳介紹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共產(chǎn)黨人先驅(qū)或日后成為著名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家的先進知識分子曾有在高校執(zhí)教的經(jīng)歷。如李大釗在1920年至1925年間先后在北京大學政治學系、史學系、經(jīng)濟系,以及在北京女子高等師范、北京師范大學、北京朝陽大學、中國大學等校開設有“社會主義史”“社會立法”“社會主義與社會運動”“唯物史觀”“史學思想史”等課程,并以“現(xiàn)代普選運動”“各國的婦女參政運動”“工人的國際運動”“印度問題”“人種問題”“社會學”“關于圖書館的研究”為題做了許多講座和演講。此外,他還到上海復旦大學、上海大學、湖北高等師范等校做過有關歷史觀、歷史哲學方面的演講。李大釗在高校宣傳、講授馬克思主義理論,對馬克思主義在知識界、青年學生中的傳播做出了重要貢獻。1926年春,瞿秋白、林伯渠等共產(chǎn)黨人推薦郭沫若擔任了廣東大學文科學長之職。1922年至1927年,范文瀾在南開大學任教,后在北平大學、北平師范大學、中國大學、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河南大學等授課。
20世紀30年代初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基本形成后,部分馬克思主義史學家也曾進入高校任教。如何干之在廣州女子師范學校、廣州國民大學、陜北公學、華北聯(lián)合大學、延安大學、華北大學等校任教;侯外廬在哈爾濱法政大學、北平大學、社會大學任教;呂振羽在溆浦民國大學、朝陽大學、中國大學、復旦大學授課;翦伯贊在溆浦民國大學、大夏大學等任教,并在復旦大學、朝陽大學、社會大學舉辦專題講座;趙紀彬在復旦大學、東北大學、東吳大學、山東大學等任教或授課;吳澤在重慶朝陽法學院、復旦大學、大夏大學等校任教或授課。
馬克思主義史家進入大學任教的途徑各異,或由老師介紹,或由熟人舉薦,也有人是通
過黨組織的幫助進入高校任教。如呂振羽為李達在湖南大學任教時的學生,后者在1933年時任中國大學教授兼經(jīng)濟系主任,在其舉薦下,呂振羽到中國大學任教,后又在民國大學、朝陽大學任教。1947年翦伯贊赴上海開展文化統(tǒng)戰(zhàn)工作,在吳澤的幫助下“任大夏大學歷史系教授”。張傳璽:《翦伯贊傳》,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187頁。許壽裳和范文瀾是親戚,兩人私交甚密,1918年范文瀾經(jīng)許壽裳的介紹到沈陽高等師范學堂教書。尚鉞進入高校的推薦人是楚圖南,當時楚圖南任云南大學文史系教授,是昆明地區(qū)抗日救國運動的重要領導人,與中共昆明地下黨組織有密切聯(lián)系。尚鉞通過黨組織的安排與楚圖南認識并建立聯(lián)系,他于1941年8月到云南大學分校開設中國歷代文獻和中國通史兩門課?!拔译m然還沒給大學講過課,但我也是大學生出身,也參加過學生運動,又已經(jīng)學了一年多的甲骨文及歷史,于是我就正式上任了”。尚鉞:《經(jīng)歷自述》,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院編:《尚鉞先生》,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6頁。華崗在1943年進入云南大學也是通過楚圖南的安排和引薦。華崗時任中共南方局宣傳部長,到昆明開展統(tǒng)戰(zhàn)工作,經(jīng)由中共昆明黨組織的安排,華崗與楚圖南相識,后者向云南大學校長熊慶來推薦華崗到云南大學馬坊分校工作,擔任文史講師,后進入云南大學文法學院擔任講師。
由于思想傾向和政治身份的原因,部分馬克思主義史家在高校執(zhí)教時使用了化名,如曹靖華在進入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執(zhí)教時,范文瀾為其隱瞞實際情況,并出謀劃策,要求他使用化名。范文瀾說:“你換個名字,我知道,你知道,保險什么人也不知道,你盡管教你的書好了?!辈芫溉A:《憶范文瀾》,《曹靖華譯著文集》第9卷,河南教育出版社·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433頁。曹靖華聽從了范文瀾的建議,使用了不為國民黨知曉的化名“曹聯(lián)亞”。
出于學歷背景、知識結(jié)構(gòu)等因素的考慮,部分馬克思主義史家先是在經(jīng)濟學系、政治學系等新社會科學系任教,其間對中國歷史產(chǎn)生興趣并著手研究,并開設了專門史課程。他們在高校社會學系、經(jīng)濟系等院系,所講授的課程多涉及馬克思主義學說或與之相關的理論課程。如呂振羽在中國大學法學院經(jīng)濟系任教時,開設的課程有“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計劃經(jīng)濟”“社會學概論”等,這些課程都是經(jīng)濟系學生的必修課,此外也有該校其他學院或北京的其他高校學生過來旁聽。杜國庠在北京政法專門學校、中國大學等校任教時,“講授馬克思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說、政黨論、社會政策和工業(yè)政策、行政法等課程”。熊澤初、黃學盛:《杜國庠傳略》,楊越、黃學盛等編:《杜國庠學術思想研究》,廣東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238頁。何干之在廣州女子師范學校等講授“中國經(jīng)濟”和“社會科學”等課程,“系統(tǒng)介紹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和中國社會性質(zhì)等問題”。胡華、劉煉:《何干之傳》,何干之:《何干之文集》第1卷,北京出版社1993年版,第5頁。侯外廬在北平大學法學院、中國大學等校授課時,“在‘現(xiàn)代學術課上介紹過蘇聯(lián)對布哈林、德波林的批判,在‘現(xiàn)代經(jīng)濟課上,著重針對當時那場侵襲著整個資本主義世界的經(jīng)濟危機,說明危機的根源和規(guī)律”。侯外廬:《韌的追求》,三聯(lián)書店1985年版,第35頁。馬克思主義史家所講授的經(jīng)濟學等新社會科學課程,不僅與時人將經(jīng)濟學、唯物辯證法、“經(jīng)濟史、革命史及經(jīng)濟學史、社會思想史”視為“新興的社會科學”的風氣有關,君素:《一九二九年中國關于社會科學的翻譯界》,《新思潮》第二、三期合刊,1929年12月15日。還與他們鉆研過馬克思主義學說、對經(jīng)濟學等社會科學課程有一定的了解和研究有直接關系。如侯外廬曾多年致力于《資本論》的翻譯,翦伯贊的畢業(yè)論文的研究選題為中國幣制史。何干之在1928年至1931年留學日本期間,“受日本馬克思主義者的影響,思想完全改變了”。他最初讀文學書,后來又學習經(jīng)濟學與哲學,最后一年,研究中國問題。何干之:《何干之自傳》,劉煉編:《何干之紀念文集》,北京出版社2006年版,第5頁。
在承擔大量新社會科學課程授課任務的同時,一些馬克思主義史家逐漸開設了中國經(jīng)濟史、社會史等專門史課程。然而,這種專門史與歷史系、國學系的史學課程在教學要求上有著很大的不同。在中國大學,國學系教師承擔了中國通史、史學方法、中國思想史等史學課程,注重培養(yǎng)文史專業(yè)研究人才,使從事史學研究的學生能“具體的去搜集材料,整理材料,用辯證的觀點,作正確的批判”。吳承仕:《吳承仕文錄》,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84年版,第228頁。經(jīng)濟學系開設的經(jīng)濟思想史等專門史課程則是注重“世界——尤其是本國——經(jīng)濟生活(以及和經(jīng)濟相關聯(lián)者)歷史的發(fā)展,變革和其因果關系之歷史的研究”,其目的是以此“一方面使學生明了世界人類(尤其是本國民族)經(jīng)濟生活的歷史過程,他方面使學生明了世界經(jīng)濟(尤其是國民經(jīng)濟)的現(xiàn)實內(nèi)容及其相互的關聯(lián);再一方面不但使學生能成國家經(jīng)濟組織上的高級干才,且使其成為經(jīng)濟科學之理論的指導人才”。《私立中國學院概覽(1934)》,王強主編:《民國大學校史資料匯編》第10冊,鳳凰出版社2014年版,第189頁。呂振羽在該系講授的“中國古代經(jīng)濟及中世經(jīng)濟史”,即符合這一要求,“研究本國民族自古代至鴉片戰(zhàn)爭前之經(jīng)濟的發(fā)展和變遷的過程,并以科學的指陳其原委”?!端搅⒅袊鴮W院概覽(1934)》,王強主編:《民國大學校史資料匯編》第10冊,第196頁。
呂振羽等馬克思主義史家涉足史學課程的講授,對他們個人而言,是從事中國歷史研究生涯的開始;對整個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發(fā)展來說,則是開啟了馬克思主義史家逐漸從經(jīng)濟學系、社會學系等向歷史系執(zhí)教轉(zhuǎn)變的進程。吳承仕贊賞呂振羽將歷史學與社會科學結(jié)合的授課方法,認為“一切科學皆是歷史,于是欲治史學,必須先有歷史觀,欲有正確的歷史觀,必須先有進步的世界觀”,遂“排眾難,破往例,創(chuàng)設《社會科學概論》一必修科,作為認識的基本知識”,吳承仕:《吳承仕文錄》,第227頁。邀請呂振羽到國學系開設社會科學概論,并把他在政治系開設的中國政治思想史“明確規(guī)定”列為國學系三、四年級學生的選修課,認為這有助于“認識世界”,強調(diào)“在社會形態(tài)的結(jié)構(gòu)上看去,以生活為其下層基礎,層累而上,于是有習慣,有政治,有法律,有宗教,有哲學,有藝術。在這一切之中,由局部說明全體,本隱晦以推知顯現(xiàn),都是史學應有的事情”。吳承仕:《吳承仕文錄》,第235-236頁。
第二次國共合作以后,馬克思主義史家的學術活動較之以往有了更多空間,有更多機會到大學歷史系講授史學課程。他們以史學研究者身份進入歷史系任教,成為專職教師,成為時人心目中的史學家。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在這個時期得以迅速發(fā)展,與此也有很大關系。呂振羽在1938年從湖南到達重慶,在周恩來的安排下,“到搬遷至重慶北碚的復旦大學歷史系任教”。劉茂林、葉桂生:《呂振羽評傳》,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0年版,第97頁。 吳澤在就讀于中國大學經(jīng)濟學系時,“開始把原先對農(nóng)村經(jīng)濟的濃厚興趣,轉(zhuǎn)而化作對中國經(jīng)濟史的認真探研,再由中國經(jīng)濟史而擴展到中國社會史、政治史和思想史等各個層面”,吳澤:《我的治學歷程》,《吳澤文集》第1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7頁。發(fā)表了《殷代社會經(jīng)濟研究》《夏代家長制奴隸制經(jīng)濟研究》《中國社會史論戰(zhàn)總批判》等學術論文,當呂振羽在皖南事變后離開重慶時,“便舉吳澤代替他在復旦大學任教”。劉茂林、葉桂生:《呂振羽評傳》,第103頁。趙紀彬早年輟學開展革命工作,在1934年因入獄與黨組織失去聯(lián)系后研究中國歷史,于1938年撰寫了《中國哲學史綱要》,這是“中國唯物論史的寫作”的“第一次”,向林冰(趙紀彬):《自序》,《中國哲學史綱要》,三聯(lián)書店2012年版,第1頁。由于該書在生活書店出版后不久便成為重慶等地的暢銷書,他借此應聘到大學任教,“從此他這個沒讀過大學的人一躍而登上大學講壇,應聘任復旦大學教授”。袁誨余:《趙紀彬教授傳略》,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四川省三臺縣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輯:《三臺縣文史資料選輯》第十四輯,三臺縣文史資料委員會1995年版,第15頁。翦伯贊在30年代中前期長期從事文化工作時撰寫了《殷代奴隸社會研究之批判》《關于“亞細亞的生產(chǎn)方法”問題》等論文,并完成了《歷史哲學》書稿。由于具備這種學術積累,翦伯贊在1938年由譚丕謨推薦進入湘西溆浦民國大學任教,“開了一門‘歷史哲學的課”。翦斯平:《湘蜀記憶——憶父親抗戰(zhàn)時期在湖南和重慶的戰(zhàn)斗生活》,臧嶸編:《翦伯贊紀念文集》,人民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36頁。40年代初期,他進入重慶育才學校講授“中國通史”,又為重慶復旦大學開設“歷史材料與歷史科學”講座,被時人認為“左派史學界大師”。吳景宏:《中國史學界人物及其代表作》,《治平》,第1卷第2期,1947年。1947年上半年,他進入上海大夏大學史學系講授“史學方法論”。馬克思主義史家紛紛登上高校歷史學專業(yè)的講臺,大大促進了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的發(fā)展,擴大了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的影響力。
二
20世紀三四十年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家紛紛進入高校開設課程、講授與馬克思主義相關的理論或史學專業(yè)課程,在客觀上對于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學術體系的形成起到了積極作用。
比較而言,馬克思主義史家開設的史學課程有著自己的特點,其中最突出的,就是這些課程都強調(diào)唯物史觀的理論指導。五四時期,李大釗在講授“史學思想史”時便認識到唯物史觀對于史學發(fā)展的重要價值,“自有馬氏的唯物史觀,才把歷史學提到與自然科學同等的地位。此等功績,實為史學界開一新紀元”。李大釗:《馬克思的歷史哲學與理愷爾的歷史哲學》,《李大釗全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329頁。三四十年代的馬克思主義史家更為注重在史學研究中正確理解與運用唯物史觀。呂振羽在“中國上古及中世經(jīng)濟史”課程的講授中提出:“史的一元論的歷史方法,不啻是我們解剖人類社會的唯一武器。我們掌握這一武器來解剖中國社會發(fā)展的全過程,一切問題都不難迎刃而解。”呂振羽:《中國上古及中世經(jīng)濟史》,《呂振羽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7-8頁。吳澤在講授殷周史時亦指出:“歷史本身就是科學的,史料史事,原本并非雜亂的堆積,而是科學的記實,應用史料,考察史事時,必須用唯物史觀來嚴謹措理,絕不能再是止于注解箋釋等煩瑣的考據(jù)。如果好好地用唯物史觀來整理史料、史事,從具體史料、史事本身的科學法則,就可體現(xiàn)出整體的社會歷史真面貌,從而社會歷史發(fā)展理論范式,自可見到。”吳澤:《中國歷史大系·古代史序》,《吳澤文集》第1卷,第2頁。
需要強調(diào)的是,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家在大學中的課程講授直接促進了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的發(fā)展。1937年呂振羽出版的《中國政治思想史》,是在中國大學同名課程講義的基礎上“修改擴充而成的”,“在系統(tǒng)上和原來的講稿比較雖沒有過多的改變,然而已不僅有詳略的不同,而且對于歷史上各思想家所代表的階級立場,都有重新估定者,從而自又不免引起組織上的部份的變更”。呂振羽:《自序》,《中國政治思想史》,黎明書局1937年版,第1頁。翦伯贊在民國大學講授“歷史哲學”課程,是以他此前完成的《歷史哲學》為基礎的,而這部《歷史哲學》就是后來的《歷史哲學教程》的初稿。張傳璽指出:“‘歷史哲學初稿得用于教學實踐,獲得了一次檢驗、修改的機會。又請徐特立審閱指導,交由內(nèi)遷長沙的新知書店,于1938年8月出版,全書約14萬字。該書是我國早期的一本結(jié)合中國數(shù)千年歷史發(fā)展的實際,比較全面系統(tǒng)地闡述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理的著作。同時,摒棄了學究式地、脫離實際地空談,而是緊扣時代的脈搏,對外國的、尤其是對有關中國當前的社會性質(zhì)及其發(fā)展的方向的理論和觀點,進行了批判性的總結(jié)。此書是我國最早的一部從中國國情出發(fā)的、有‘中國特色的‘歷史哲學著作?!睆垈鳝t:《翦伯贊傳》,第62頁。吳澤在1935年開始著手研究夏商周上古三代歷史,在重慶復旦大學史地系執(zhí)教時,講授的課程也是“殷周史”。吳澤回憶說:“《中國原始社會史》一書,是我在原稿散佚后于復旦大學史地系授課的講義基礎上重新整理而成的,一九四三年由桂林文化供應社出版。該書依據(jù)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中的基本理論,結(jié)合中國的文獻史料、考古材料以及神話、傳說等,對夏、商前中國原始社會發(fā)展史作了較為系統(tǒng)的整理和研究。它是我研究中國古史的第一本著作。……《中國歷史大系·古代史》一書,也是我在復旦大學講授‘殷周史時所寫的講稿基礎上增補而成的。”吳澤:《我的治學歷程》, 胡逢祥、鄔國義、王東編:《吳澤先生紀念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版,第179頁?!吨袊忌鐣贰泛汀吨袊鴼v史大系·古代史》是吳澤上古史研究的重要著作,也是40年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的重要研究成果,這兩部著作的完成,都是作者在高校任教所用的課程講義的基礎上修改的。
由于抗戰(zhàn)局勢的日益嚴峻以及國民黨向高校政治滲透的加劇,高校師生的政治傾向更趨復雜化,在高校中宣傳抗日思想、批判各種反動言論的工作也成為馬克思主義史家的現(xiàn)實任務。中國大學在教職員和學生中,“從最革命的中國共產(chǎn)黨起,挨次向右數(shù),直到最壞的漢奸,全中國的各黨各派,應有盡有”。榮孟源:《悼念呂振羽先生》,《史學集刊》,1983年第4期。這表明當時高校內(nèi)部師生的政治斗爭非常激烈。對于馬克思主義史家來說,高校教學活動不僅僅要傳授專業(yè)知識,同時還要與其他反動理論學說做斗爭。呂振羽指出,講臺就是“陣地”,要對當時的各種學術流派,“從馬克思主義出發(fā),看哪個流派、哪些人是它最兇惡的敵人”,然后“對準目標斗爭,來保衛(wèi)馬克思主義,保衛(wèi)革命”。江明:《展讀遺篇淚滿襟——記李達與呂振羽的交往》,《文獻》,1980年第4期。他講授的“中國政治思想史”旨在與陶希圣在北京大學的同名課程唱“對臺戲”,批判陶希圣“自始仍只是從政治的原因上去說明其所謂‘政治思想,反把那最基礎的東西拋棄了”,“我們從他的這一部大著中,不但找不出半點新的科學方法的氣味,而且完全是反‘唯物辯證法的”。呂振羽:《自序》,《中國政治思想史》,第4頁。由于呂振羽授課內(nèi)容在學生中反響很大,陶希圣為此私下到處托人要求中國大學改請他代替呂振羽講授該課,呂振羽獲知后與之斗爭,使他“不再提這回事了”。江明:《展讀遺篇淚滿襟——記李達與呂振羽的交往》,《文獻》,1980年第4期。
近代馬克思主義史家從事中國歷史的研究,是在經(jīng)濟學等新社會科學與學院派歷史學之間的交錯當中起步的。這種特點表現(xiàn)在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學科的建構(gòu)上,既有遵循近代中國史學學科化建設的一般經(jīng)驗與原則,如獲得史學系教席、強調(diào)史料的重要性、發(fā)表學術論文和專著等等;又與當時其他史學流派競爭、反對其唯心主義的立場、爭取在高校和社會擁有話語權密切相關。在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形成和發(fā)展階段,馬克思主義史家任教高校,不僅擴大了唯物史觀的宣傳范圍,使更多年輕學子了解和學習馬克思主義理論,學會運用唯物史觀認識和看待中國歷史與中國現(xiàn)實,而且促進了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的學術研究,豐富了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研究的學術內(nèi)涵,為1949年后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居主導地位創(chuàng)造了條件。
責任編輯:吳 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