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聲咳嗽從身體里帶出

聯(lián)想

巨石之上，藍天無邊，一只鷹的家園

仿佛在虛無中獲得安妥

巨石之下，荒草萋萋，兩匹蜥蜴在自己的

荒原上展開了追逐———

愛情很苦，也很累

它們披著閃電的外衣，快速消失于視線之外

來不及說聲“再見”

我們就得馬上離開這里

而這塊巨石，一生愿在此

盡管它身披怪異的圖案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而這一年、一生的漫長

等同于什么

我們彼此交換眼神，仿佛心領(lǐng)神會

又仿佛一切都無法言說

月牙泉

每一粒沙子

都是一副上好的響器

清脆的聲音

來自腳下，來自沙粒輕軟的

撫慰，來自心底

那裊裊而起的梵音

每一粒沙子，都是熱心腸

當我們赤腳

從十月的坡底，艱難爬上

霞光照耀的坡頂時

夕陽正好從月牙泉里

洗凈身子……而我們更沉湎于

沙海里

那緩慢移動的光影

它們有美妙的弧度

和清晰的邊界

這一刻，我們都是神的孩子

都有慈悲的心腸

那個對著夕光下的月牙泉

獨自落淚的姑娘

定是今晚最美的圣女

寂靜

那蘋果保持著溫潤的光

在盤子里，靜靜地，像一段時光

寂靜多美呀

寂靜原來這么美

透過蘋果，我看見果園

披著晨光的人，勞碌著

蘋果樹的枝頭

晃動的果子，灌滿了蜜汁

靜靜地，盤子拖著蘋果

蘋果壓著盤子，在等待

一個人長久地注視———

這注視也是寂靜的

江邊

江水滔滔，它的嗓音里

又難以自制的低沉

而你像個心碎的人

這濤聲，是安慰的一部分

是敞開心扉的一部分

漩渦是欲說還休的一部分

而撲到身邊的浪花，是攜帶聲音

而走散的一部分

江面猶如人世

那些行色匆匆的浪花

誰也不會回頭

看一個失落的人，在江岸邊徘徊復徘徊

江水滔滔，似在發(fā)泄

連岸邊的一塊石頭，也幾欲撲向江底

但最終還是被你攥在手心里

像大山邊的夕陽

慢慢地

復活了那遙遠的星空

母子

牧場上，那么多的牦牛散開來

像蔚藍的天空里飄著的烏云

———能帶來好雨的云

是我們和草原長久的期待

仔細看，有那么一對母子

母牛靜靜地臥在即將枯黃的草叢里

不停地反芻

像秋陽一樣安靜

陽光很好，看上去她的毛色更黑了

她的犢子，一會撒歡，一會跪下

在母親的肚下尋找奶水

它無憂無慮，干凈的不含一點雜質(zhì)

在狼度草原

這一刻，讓人心生溫暖

在成長的路上

我們似乎都經(jīng)歷過這樣的快樂

一場雪

我知道，這落雪的白

像一首詩里欲說還休的那部分

一首詩，應該有停頓的部分

而時光不能。我知道，我一天天在

老去，還有那么多的想法

需要在詩里去提及

佇立窗口，看見雪中的銀行

像一個負債累累的人

他欠下的越多

活得越蒼白

雪里，還有許多看不見的詩句

比如高樓后的小飯館，發(fā)廊

一場未有結(jié)果的愛情

和車禍現(xiàn)場

哀怨的人

我用衰老寫詩

而詩，用一場雪涂改了

我無法表達清楚的部分

宿命

這松塔，成熟是一種宿命

墜落也是

這一刻，她在我的手心里

也是一種

發(fā)黑的身體

層層張開，像疊在一起的

一把把傘

庇佑下，飽滿的種子

都有從高處跳下，最后破土而生的勇氣

是死而復生

是化繭成蝶

其實，每一顆種子，都有這樣的經(jīng)歷

認命，是她

不認命，也是她

慶幸，夕光里

我們都獲得如此盛大的寬宥

不幸的女人

她好像剛剛哭過

紅腫的眼睛告訴我：此刻，她是個不幸的女人

現(xiàn)在，她非常安靜

像塊冰冷的石頭

手里盤著菩提珠，不吭一聲

像個啞巴

像個置身于世外的人

丈夫離她而去

那個操持了十多年的家，離她而去

只是脖子上那道刀痕

那么清晰，那么讓人驚悸

它告訴我，她最近日子過得極不平靜

這個患有抑郁癥的女人

沒有了先前的快樂

也沒有了先前的風流

一個把生活過得一塌糊涂的女人

這一刻，只有平靜

才能掩飾她所有的不幸

風吹

風更愿意吹遍所有的事物

包括那聲鳥鳴

葦草的那頭白發(fā)

湖面上一艘被遺棄多年的木舟

風也走進身體

搜遍了全身，順便把一聲咳嗽從身體里帶出

風從木橋上經(jīng)過時

偷聽了兩個年輕人的甜言蜜語

而橋下的流水

漫不經(jīng)心，卻把那塊月亮

揉成了半塊

而你像一個無所事事的人

癡癡地望著對岸

那里，暮色深沉

這一刻，你必須接納

一條路消失在另一條路里

成為好多人睡眠的一部分

作者簡介：

惠永臣，原名惠永琛，1970年5月出生，甘肅鎮(zhèn)原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出版詩集《時光里的陰影》《春風引》，有詩歌散文作品發(fā)表于《詩刊》《中國作家》《解放軍文藝》《飛天》《民族文學》《青年作家》《星星》《四川文學》多家報刊。曾獲甘肅省第五屆、第六屆黃河文學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