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物與方志互見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
——以絲綢之路與節(jié)點城市的關系為例

仲海燕

(寧夏師范學院 文學院，寧夏 固原 756099)

在絲綢之路與絲路學的研究中，對節(jié)點城市同絲綢之路關系的探究歷來被學界所重視。固原地處“關中之屏蔽，河隴之咽喉”，引起了眾多學者的重視。目前所見論著從不同角度對固原在絲綢之路上的重要性做了深入研究(1)見魯人勇《塞上絲路》，陳育寧《寧夏通史》，薛正昌《寧夏歷史文化地理》，羅豐《胡漢之間：“絲綢之路”與西北歷史考古》，仇王軍《絲綢之路在寧夏》，程旭《唐墓壁畫中周邊民族文化因素及其反映的民族關系》，涂裕春《古絲綢之路與各民族的融合》，馬建軍《固原隋唐時期文物考古的發(fā)現與研究》，馮國富等《固原北朝隋唐文物考古述略》等論著。。本文擬就此問題以考古資料與方志文獻為中心，以民族融合為主旨在前賢基礎上試作探析。

自李?；舴摇吨袊芬粫岢觥敖z綢之路”的概念以來，經過一百多年的研究，學術界賦予了 “絲綢之路”更多內涵。如劉再聰先生指出，中外學者對 “絲綢之路”內涵的認識，與李希霍芬的界定相比，終點變?yōu)榈刂泻Ｑ匕肚衣肪€不再單一，開通運行時間從商周直至明清。由此，“絲綢之路”概念的內涵被極大地充實。[1]這是對絲綢之路的研究和認識不斷深入的結果。到目前，我們有理由認為：絲綢之路不再是單一的路線，而是由多條路線組成的網狀通道；絲綢之路也不僅僅是通道，而是多種要素交流往來的載體；絲綢之路上的眾多節(jié)點城市彰顯了絲綢之路的這一價值。

寧夏東南接周秦漢唐中原文化，北通蒙古草原文化，西接漢唐“絲綢之路”。地理位置決定了它自始至終都是處于東西文化交流的中間樞紐地帶。[2]而位于寧夏南部地區(qū)的固原，漢唐時期稱或稱高平或稱原州，間以平高，因倚靠六盤山的特殊地理位置和險峻地勢，地位舉足輕重，漢唐尤重。《固原直隸州志序》言固原：鎖鑰隴東，往來鞏道，瓦亭扼其吭；北通銀夏沙漠之區(qū)，賀蘭負其背；西指金城，接伊涼而度玉門，揆厥全局，氣勢所吞吐也。[3]唐龍《兵備道題名記》則認為固原“左顧則赴援綏靈，右顧則迎應甘涼”[4]，都是對固原地理形勝的簡說。金維諾指出：“固原是華夏諸民族生息繁衍、聚集交融的地區(qū)，在東西交流上又是北方的樞紐。豐富的歷史文物遺存，對探討我國多民族的文化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盵5]

絲綢之路在中國境內大體可分為東、中、西三段，東段是長安——河西走廊一線。漢、魏時又有北、中、南三條路線。東段北路是自長安或洛陽溯涇水到固原、海原，在靖遠渡黃河到河西走廊的路線。大致走向是從今西安向西北沿涇河一線，陜西境內經乾縣、永壽、郴州后達甘肅境內，由涇川、崆峒區(qū)而進入寧夏固原境內，再過三關口、瓦亭、開城到達固原城，繼而經三營進入中衛(wèi)市海原縣三河鎮(zhèn)，沿莧麻河至鄭旗鄉(xiāng)、賈埫鄉(xiāng)，過海原縣城、西安鎮(zhèn)、甘鹽池后再次進入甘肅境內，從靖遠渡黃河，經景泰縣抵武威[6]。這條經過固原的北路在今寧夏境內路程相對平坦易行，靠近西安且總路程相對簡短，成為絲綢之路形成后東段的最佳路線。北魏以平城為中心的網狀交通中即有經高平鎮(zhèn)進入河西走廊的路線。[7]而絲綢之路上東西方商貿和文化往來在隋唐時達到空前繁榮，前述長安至河西走廊的路線途經寧夏境內190多公里，形成了著名的“蕭關古道”，而固原就是古道上的咽喉重鎮(zhèn)，貢使、商賈、僧侶往來頻繁、絡繹不絕，諸多民族遷徙、文化交流、宗教傳播多源于此。[8]

檢索史書可知，漢武帝是在推動解決漢匈關系的大背景下命張騫出使西域的，主要目的是聯絡大月氏，以便同其從東西兩個方向夾擊匈奴?？梢哉f，這一活動從一開始就包含了民族融合的隱喻。此后，商人、使團等不同角色沿著張騫所開創(chuàng)的絲綢之路與沿線民族和政權在商品貿易、文化交流、民族交往等多個方面發(fā)生日益密切的聯系。

自張騫鑿空，絲綢之路成為中西交通與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偉大見證。絲綢之路東段北道在寧夏境內的路程并不長，但歷時彌久的東西交流往來，卻給寧夏帶來了深刻的影響，并在固原留下了深深的印記。固原自先秦時期就是多民族交往的重要場域和多民族交流的重要節(jié)點。北朝隋唐時期粟特人在絲綢之路上的活動是經固原的北線通暢繁榮的力證。固原集中發(fā)現的多處粟特人墓地，有力印證了固原與絲綢之路的密切關系。這里選取在固原發(fā)掘的北朝隋唐時期的漆棺畫墓、鎏金銀瓶、隋唐史氏家族墓三處文物遺存，通過探討它們三者的墓主人背景、文物內容和藝術風格等相關信息，梳理它們所體現的文化信息，并結合固原地方志記載，探究北朝隋唐時期固原地方信息中承載的東西交流與民族融合現象。

一、北魏漆棺畫

固原地區(qū)發(fā)掘的墓葬包括北魏、北周、隋、唐幾個時期，其中壁畫墓主要集中于北朝至隋唐時代。通過研究這些墓葬的墓主人和壁畫特征，可以窺探固原在這一時期民族融合的繁榮局面。

梳理考古資料，可知在固原及其周邊地區(qū)出土了以固原北魏漆棺畫墓為中心的彭陽新集北魏墓、海子塬北魏墓、三營北魏墓和寨科北魏墓，這些墓葬的下葬時間為北魏孝文帝改革前后，帶有濃重的少數民族特點。尤其是彭陽新集北魏墓，該墓出土的土筑房屋模型，特點最為鮮明。[9]北周的墓葬主要有下葬于公元565年的宇文猛墓、下葬于公元569年的李賢夫婦合葬墓和下葬于公元575年田弘墓。隋唐時期的主要墓葬則有梁元珍墓、史射勿墓和史索巖墓。其中三座北周墓葬下葬時間集中于10年內，經歷了前朝的文化融合，墓葬形制較為穩(wěn)定。

固原出土的北魏漆棺畫墓聚焦了民族融合視角下固原與絲綢之路的關系。1981年，北魏漆棺畫墓于固原西郊雷祖廟村出土。這是一座夫婦合葬墓，已不見封土堆。該墓由墓道、甬道、墓室等幾部分組成。根據墓里的磚銘顯示，墓主為北魏使持節(jié)、鎮(zhèn)西將軍、高平鎮(zhèn)督大將“馮始公”，是一位鮮卑貴族。隨葬品有銅器、鐵器、陶器、金銀器、錢幣及珠飾等60多件。因鐵路建設使得該墓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損毀，但棺蓋、前檔及左右側板部分漆畫基本可以復原。發(fā)掘者將此墓年代定在太和十年左右。

漆棺前擋的畫面內容是墓主人生前的生活圖：一位頭戴高冠、身穿窄袖圓領長袍的中年男子屈膝斜坐于正殿。該男子的上述服飾具備了鮮卑特征，另外，窄口褲和腰束帶，以及尖頭烏靴等，則是更典型的鮮卑族裝束。身旁侍者的衣服上也可見交領寬袖上衣和寬腿褲，足著烏靴，與主人衣著相似。侍者繪畫下面紋飾是忍冬紋以及各種環(huán)形紋飾，也是北方少數民族常見的紋飾，在更早的中原地區(qū)不多見，具有明顯外來特征，很可能與波斯文化密切相關。在漆棺兩側的漆畫上欄中的孝子故事畫里，也可見著夾領、窄袖長袍、腳穿烏靴；男戴高冠，女作高髻的人物形象，都屬于鮮卑人的服飾樣式，這種服飾特點與云岡石窟太和時期和麥積山石窟的供養(yǎng)人服飾裝束相近。在漆棺兩側的漆畫下欄中是狩獵圖，描繪的是獵手正在與野獸競相奔跑、追逐獵物的場景，反映了鮮卑人以“射獵為業(yè)”的民族特點和生活風俗。[10]另外，棺木前高寬、后低窄，也是鮮卑民族棺木的重要特點，內蒙古呼和浩特東南美岱村鮮卑墓葬棺木也有同樣的特點。

除人物服裝和生活特點具有鮮卑特征以外，漆棺兩側的漆畫內容具有很明顯的儒家文化特征。兩側的漆畫上欄中主要以孝子故事畫為主，其中舜、郭巨是其主要人物，每個人物之下又可分為若干個“某某時”之類的榜題。孝子故事在漢代，特別是東漢時期最為常見。例如，山東嘉祥縣的武氏家族墓就有豐富的畫像石來表現孝子的故事。北魏司馬金龍墓也繪有孝子舜的故事，時間上與固原發(fā)現的北魏漆棺畫墓大致相同。孝子題材的故事繪在棺板上，不僅是對漢代喪葬文化的繼承，也是對儒家文化所倡導道德觀念的認同。

圖1 北魏漆棺畫墓及漆畫

總體來看，北魏漆棺畫的內容豐富，題材來源多元，特點鮮明：不僅保留了鮮卑民族的一些特征，而且融入了漢族的文化特色，甚至還有西域中亞一帶文化的影響。尤其是漆棺畫上的孝子故事，雖然表現的是漢民族的故事，人物卻身著鮮卑特色的服飾。中原故事、鮮卑服飾融入了中亞和西域元素，充分體現了各民族文化融合的實際情況，是絕好的社會歷史資料。[11]羅豐先生指出，漆棺畫的內容風格肯定是受到了薩珊波斯風格的強烈影響，而在一些細部特征上表現出相當的變異性，即摻雜了一些中國傳統(tǒng)的東西。[12]可見當時絲綢之路上民族交融、文化交流異常繁盛，固原是其中最為閃耀的一個節(jié)點，見證著絲綢之路的繁華。

二、鎏金銀瓶

1983年，考古工作者在固原南郊深溝村發(fā)掘了北周柱國大將軍大都督李賢與其妻吳輝的合葬墓[13]，這是一座長斜坡墓道多天井洞室形制的大型墓葬。李賢夫婦的合葬墓坐北朝南，由墓道、天井、過洞、甬道、墓室組成，以上各處均繪有壁畫。墓葬早年曾被盜掘，發(fā)掘時從后甬道清出《大周柱國將軍河西公墓銘》和《魏故李氏郡君之銘》墓志石兩方，證明墓主人是西魏、北周時期原州刺史李賢及其妻長城郡君吳輝，合葬于北周天和四年。在墓室西北角出土一件鎏金銀壺，學界一般認為是在我國境內出土年代最早的胡瓶實物。

墓主人李賢，字賢和。其墓志銘記載：十世祖俟地歸，為鮮卑拓跋后代。因其祖父輩帶兵鎮(zhèn)守高平而遷居于此，并以高平為籍。李賢歷經北魏、西魏、北周三個朝代，功勛卓著，地位顯赫?！侗笔贰贰吨軙酚袀?，《北史》載其“自云隴西成紀人也，漢騎都尉陵之后也”[14]?！吨軙穭t直言“其先隴西成紀人也”[15]，為漢代名將李陵之后。嘉靖《固原州志》也載“漢騎都尉陵之后也，為原州都督。”[16]萬歷《固原州志》載“其先隴西成紀人。祖斌，襲領父兵鎮(zhèn)高平，因家焉”。[17]學者們通過比對墓志記載與傳世文獻對李賢的出身做了有益探討，但籠統(tǒng)來說，兩類文獻對其出身記載的不一致恰好隱喻了這一時期的民族融合，且因其顯赫的地位而增加了例證的說服力。李賢之妻吳輝，據墓志記載，“因賜賢妻吳姓宇文氏，養(yǎng)為侄女，賜予甚厚”，由此可見，宇文泰對李賢家族的信賴，也可說明李賢家族與后來的北周皇室關系特殊[18]。

李賢墓出土鎏金銀瓶的意義當為最大。據考古發(fā)掘簡報可知銀壺長頸，鴨嘴狀流，上腹細長，下腹圓鼓，單把，高圈足座。銀質地，表面鎏金。壺通高37.5厘米、頸高6厘米，流長9厘米、最大腹徑12.8厘米、足座高8厘米，重1.5千克?？诰夬喿鞝盍鳎┮晻r呈桃形，口邊沿呈方形。頸部上細下漸大，頸部共有21條凹槽，凹槽有規(guī)律地間隔鎏金。頸部與腹部相連處有13顆凸起的聯珠，似乎沒有經過鎏金，直徑約1.5厘米。壺把兩端鑄成兩個獸頭與壺身相接，把的上方面向壺口鑄一深目高鼻的胡人頭像。壺頸腹相接處焊一周13個凸起的圓珠，形成一圈連珠紋飾。壺腹與高圈足座相接處以及足座下亦分別焊有一周12個和20個凸起的圓珠，形成連珠紋飾。[19]圍繞壺腹則用凸紋錘出三組6個人物圖像：在壺腹上捶揲有三組六人的圖像，被認為描繪了《荷馬史詩》中著名的“帕里斯裁判”的故事；B組人物中女子為愛神阿芙羅狄蒂(Aphrodite)，她面前站著的青年男子是拿著金蘋果的帕里斯；C組表現了帕里斯劫持美女海倫時的情景；A組可能是海倫回到了丈夫墨涅拉俄斯(Menelaus)身邊的場景。

李賢墓出土的這種瓶由西域傳入，當時已有專用名稱“胡瓶”。胡瓶一般有薩珊式和粟特式兩種形制，兩者在造型和裝飾風格方面有一定差異。胡瓶的制作與使用地是波斯、粟特及東羅馬帝國，爾后隨外國使節(jié)和商人的活動傳入東方。[20]從制作風格和描繪的人物形象來看，鎏金銀瓶充滿著明顯的異域特征。從整體來看，這種長頸、鴨嘴流、帶柄狀的器型在中原地區(qū)很少見到，當為經西域的外來器物。頸腹部凸起的連珠紋飾，具有明顯的西域風格，并非本土產生，尤其是銀瓶上深目高鼻、卷發(fā)、男子裸露上身、壺柄上端頭戴貼發(fā)軟冠的胡人形象等都顯示出這件器物的外來特征。

圖2 鎏金銀瓶及壺腹部線描圖

學界對這件器物的來源和藝術風格討論較多，普遍認為這件器物有別于傳統(tǒng)的希臘、羅馬之特點，當出于中亞一帶的工匠之手，是希臘化之后的產物。羅豐先生指出，即便鎏金銀瓶的外觀是薩珊王朝金屬器的風格，但這種高圈足、帶流線型把手的容器當為產于巴克特里亞地區(qū)的希臘、羅馬風格的制品，且具有一定的代表性。[21]總之，這件胡瓶來自中亞具有希臘化風格，通過商人或者使節(jié)帶到了中原地區(qū)，最終被李賢持有。希臘故事、波斯器物、固原出土，綜合了這些信息的鎏金銀瓶集中體現了發(fā)生在固原的文化交流和民族融合，再現了絲綢之路上各民族和各種文化相互交融的景象。

此外，李賢墓壁畫的出土，是北周畫跡的重大發(fā)現，出土的壁畫是東西文化交流的見證，這凸顯了固原與絲綢之路的密切關系。

三、隋唐史氏家族墓

距李賢墓不遠處的小馬莊村、羊坊村、王澇壩村等地在1982年至1995年間先后發(fā)掘出隋唐粟特人史氏家族墓6座。6座墓均有墓志出土，即《隋正議大夫右領軍驃騎將軍史射勿墓志》《唐故朝請大夫平涼郡都尉史索巖夫婦墓志》《唐故左親衛(wèi)史道洛墓志》《唐司馭寺右十七監(jiān)史鐵棒墓志》《唐游擊將軍虢州刺史直中書省史訶耽墓志》以及《唐給事郎蘭池正監(jiān)史道德墓志》。據墓志可知墓主姓名及下葬時間：隋大業(yè)五年(609年)史射勿墓、唐顯慶元年(656年)史索巖夫婦墓、唐顯慶三年(658年)史道洛夫婦墓、唐乾封元年(666年)史鐵棒墓、唐總章二年(669年)史訶耽夫婦墓，以及唐儀鳳三年(678年)史道德墓。史氏家族墓6座墓葬采用了長斜坡墓道多天井洞室墓形制，均坐北朝南，從東向西呈一字形排列，每兩座墓葬之間距離數百米不等。北朝隋唐時期的固原地處西域通往都城長安、洛陽的便捷之道，固原南郊隋唐史氏家族墓地的發(fā)現，證明了這里是粟特胡人在絲綢之路沿線的重要聚居地。

陳瑋先生通過解讀以上墓志后指出墓主人為來自中亞的粟特人，史氏家族與“昭武九姓”有著密切的關系。陳先生根據墓志銘顯示的譜系，結合史索巖墓、史鐵棒墓、史訶耽墓、史道洛墓、史射勿墓、史道德墓的墓葬排列方位，判斷史射勿生史訶耽、史道洛，史訶耽、史道洛的弟兄史大興生史鐵棒，此為一支史姓家族。史索巖與史道德為叔侄，乃另一支史姓家族。兩支史姓家族同葬于一處墓地表現了對源出粟特城邦同一個國家——史國的文化認同，是聚族而葬的體現。[22]史氏家族聚族而葬是其定居于固原的證明，是外來人口形成聚落的證明，這一現象集中反映了絲綢之路上的民族遷徙。

圖3 固原南郊隋唐史氏家族墓

固原南郊隋唐史氏家族墓均為斜坡長墓道單室墓，可分為磚室墓和土洞墓兩類。長墓道多天井是其主要特征，每座墓葬的天井數少則三個，多到七個不等。羅豐先生考證后指出，固原史氏家族墓天井的數目與官品的高下沒有關聯 。[23]這與西安附近出土同時代墓葬不同。此外，在5座墓葬內出土了外國金銀幣，其中史道德墓葬的金銀幣含在墓主人的口中，其余四座墓的金銀幣發(fā)現于棺床處，羅先生判斷可能是墓主人上肢的部位[24]。從5枚金銀幣上表現的內容來看，有兩枚具有明顯的薩珊風格，其余三枚應當屬于東羅馬拜占庭金幣的仿制品。由以上可推測，固原在隋唐時期因絲綢之路而受到外來文化的影響，口含金幣現象則由唐物印證了中西經濟文化上的密切聯系。

陳瑋先生進一步指出，固原的兩支史氏家族成員官職以武職為主，也有憑語言﹑牧馬等特殊技能入仕，在當時的固原有相當勢力，以致子孫以門蔭入仕?；橐鲫P系上存在一定的胡漢通婚現象；習俗上，粟特人信仰呈現以源于波斯的祆教為主的多元化趨勢。寧夏區(qū)域的粟特人是該區(qū)域外來文明的主要承載者和傳播者。[25]

由此可見，史氏家族是來自中亞的粟特人，通過絲綢之路來到了固原。他們聚族而居，聚族而葬，墓葬遺物和婚姻方式還部分保留了粟特遺俗。同時，他們不僅在唐朝為官，還定居于此，世代生活，部分史氏家族成員與漢族通婚。墓葬習俗上與內地的相似性說明中亞粟特人在逐步融入儒家文化圈。固原作為絲綢之路上的重要節(jié)點城市，因便利的交通而成為粟特人的聚落之地，也因此而成為絲綢之路上民族融合的窗口。

如前所述的多項考古發(fā)現證實了固原在北朝、隋唐時期絲綢之路上的重要性，散落在固原的古物蘊含了表征中西交流的多種要素。東來中原的胡人沿著絲綢之路進入中國境內，有一部分定居了下來，其子孫后代也世居于此。有的胡人繼續(xù)保留了本民族的風俗，有的與漢族通婚，有的入朝為官，死后葬于聚居地。這些胡人受到中原文化濡染，逐步與漢民族融合。胡漢民族文化融合是北朝隋唐時期歷史發(fā)展的一大趨勢，坐落在絲路要道上的固原就是窺見這一歷史發(fā)展趨勢的窗口。固原的民族融合、文化交流發(fā)展，是中華文明發(fā)展過程中的個案。中華文化正是不斷交往、融合，互相借鑒，最終形成了今天的多元一體、百花齊放的格局。固原因處在絲綢之路的重要節(jié)點，得以見證這一歷史發(fā)展的大趨勢，并以鎏金銀瓶等文物為印記，這樣的重要文物得以留存后世，才讓后人有機會窺探這一時期絲綢之路的繁榮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