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晴
電影《小丑》故事背景誕生于20世紀七八十年代,主人公亞瑟靠扮演小丑為生,無論遭受什么挫折,他都深深地記得母親的教誨,面對著一個瘋狂的世界和人們的嘲笑,他背負著沉重的壓力,最終徹底崩潰。亞瑟的人物形象代表著社會無人問津的底層人民,他們被社會青年欺凌,被上層貴族譏笑,到最后成為一個冷酷的殺人的狂魔,他的墮落與其身體狀況、所接觸的人、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導演將精神分析理論和符號語言相結合,使得影片人物立體,精神內核豐滿,值得學習和研究。
全片有較多的隱喻符號,這些符號語言可以幫助人們更好地理解人物內心精神狀況。無法控制的大笑代表著本我,是一種基本的欲望,代表著快樂原則,是逃避社會的一種方式;手槍的多次出現(xiàn)代表著自我逐漸淪陷、本我占據(jù)主導,手槍作為符號語言的沖突強度和暴力程度可見一斑。片中多次出現(xiàn)的樓梯,每次上樓梯時亞瑟佝僂著身體,與昏暗的天空、兩側的高樓,微弱的燈光,融為一體,顯得格外的落寞低沉,代表著亞瑟的精神狀況十分不佳,在保持自我的道路上,隨時可能崩潰。直到亞瑟離開辦公室時,全片第一次開始了下樓的鏡頭,與上樓時的佝僂和昏暗燈光不同,下樓時的亞瑟是站直身體,跳著輕快的步伐。這時兩側仍然是墻壁,但是有明暈的燈光,似乎讓人覺得這是奔往幸福的道路,同時也表示亞瑟開始將自己逐漸交給本我,遵循快樂原則,周圍的墻壁代表著社會的壓力仍然壓迫著他,并且離他更近了。直至亞瑟盛裝打扮,穿著紅色西服,系上領帶,畫了一個小丑裝,去參加電視直播節(jié)目走下樓梯時,他舞蹈著、跳躍著,地上的污水濺到他身上,他也毫不在意,依舊盡情地旁若無人地跳著。這時的亞瑟處于一種完全失調的狀態(tài),不在意道德法律,本我?guī)缀跬耆X醒。
自我的消失。弗洛伊德認為,整個人格是由三大系統(tǒng)組成,本我、自我、超我。在一個健全的人身上,這三種體系應該是和諧統(tǒng)一的,共同維持人的穩(wěn)定。當這三個系統(tǒng)相互沖突時,人就會處于一種失調狀態(tài),不滿意社會也不滿意自己,活動率隨之降低,甚至嚴重的會出現(xiàn)某些過激行為。弗洛伊德曾把本我與自我比作馬和馬夫,本我是馬,驅動“人”這輛馬車前進;自我是馬車夫,給馬指引方向,馬夫要馴馬,馬有時不聽車夫的指揮,這時兩者僵持不下,直到其中一方屈服。
片中主人公亞瑟初期是保持著自我的。面對骨瘦如柴的母親,他悉心照顧,他去政府福利機構求醫(yī),去寫日記,去認真地表演喜劇。他努力去學別人的段子,別人的喜劇以性、嘲笑他人為段子,他用自己的囧事來逗大家開心,即便不被理解,但依然認為帶給社會歡樂是他的職責。當同事給他槍時,槍的符號語言代表著沖突、矛盾,表示社會境遇讓他的內心本我開始蠢蠢欲動。在“家”這個環(huán)境中,母親的形象是失功能性的,家庭邊界感十分扭曲。有一個潛意識,他拿著手槍對準母親坐的沙發(fā),手槍走火暗示亞瑟本我行為在“家”這個環(huán)境中有一定的激發(fā)性和潛在爆發(fā)的趨勢。本是隱藏的槍,在病院表演過程中突然掉落,是潛意識本我造成的冒險性行為,暗示他人格中的反社會屬性,已經(jīng)逐漸失去控制。
本我的崛起。第一次開槍,失去工作的他因抑制不住病情發(fā)作而引來嘲笑與欺凌,他開槍連殺三人并極速飛奔到地鐵站的廁所躲起來。當他與鏡子中的自己對視時,跳起了詭異卻也略優(yōu)雅的舞蹈,張開雙臂去擁抱鏡子里若隱若現(xiàn)的心魔。第二次開槍,在家里殺死了出賣自己的同事,動作干脆利落,毫不猶豫;最后開槍是受邀參加自己偶像的電視直播,節(jié)目中亞瑟坦誠自己殺了人,說這個世界壞了,將偶像一槍斃命。至此,世界上,亞瑟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沒有信仰、沒有親人,在被警察逮捕后,亞瑟看著外面熊熊的大火,看著帶著小丑面具的人們,反社會的心理在他心中徹底長大。這幾次開槍逐漸暴露魔化的內心,在肆虐放縱中暢快地釋放自我。
庫利在著作《人類本性與社會秩序》中提出“鏡中我”理論:人們彼此都是一面鏡子互相映照著對方,自我認識有三種形式,想象別人眼中我們的形象、想象他人對這種形象的判斷、通過想象得出某種關于自我的感覺。當一個孩子在成長過程中能夠逐漸體會到完整的、穩(wěn)定的、存在的自己,是因為他從小被滿足了需要,就他的經(jīng)驗而言,內容充實,從小就與其他人的關系就像一面鏡子。鏡子反映出他是可愛的,值得被別人愛的,而這樣一個“鏡中人”會讓孩子擁有持續(xù)一生的自尊與自愛的體驗。
亞瑟模糊的自我認知。庫利“鏡中我”形成的第一個階段:想象別人眼中我們自己的形象。通過影片可以看出,這個階段的亞瑟對自我認知具有模糊性,即他自身認為的使命感和社會反饋給他的評價之間充滿著矛盾。亞瑟從小就被家暴,在亞瑟內心中他不應該表現(xiàn)悲傷,應該時刻牢記給社會帶來歡樂,但是實際上,外界和社會并沒有給他正向的反饋,反而是嘲笑、戲弄,讓他覺得我的死比我的生更有價值。他努力地去學習笑話段子,卻不知道何時該發(fā)笑,不是他沒有感情,而是他無法理解內容,他認為通過性和攻擊別人缺陷的幽默是不好笑的。他的本子上記錄著自己的缺陷、自己的無助,但是社會并沒有因此放過他。
他者對亞瑟的評價。庫利的“鏡中我”形成的第二個階段:想象他人對這種形象的判斷。亞瑟去尋求醫(yī)生幫助時,醫(yī)生程式化的提問、開藥,絲毫不在意他在說什么,社會對以亞瑟為代表的人表現(xiàn)出一種無視。他給母親洗澡時讓母親不要擔心生活,母親說只有幽默的人才可以當喜劇演員,作為家庭成員的母親不相信他是一個幽默的人,可從小叫他“Happy”。電視上,市長候選人韋恩對于小丑槍擊案的采訪,認為小丑是一事無成、不思進取可怕的人群。亞瑟在鄰居家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喜歡的女人竟用驚恐的眼光看著自己。殺人后,社會上小丑的面具、新聞、廣播層出不窮,大家把小丑的行為奉為一個英雄,而社會、家庭卻把亞瑟描述為一個毫不幽默、沒有魅力的小丑形象。這種矛盾讓他內心越發(fā)糾結,反社會性的人格也在逐漸凸現(xiàn)出來。
亞瑟對他人的認識的情感。庫利的“鏡中我”形成的第三個階段:通過想象得出某種自我感覺,即我對他人的這些認識的情感。這是需要自我審視理性分析,從而得出認識的某種情感。在亞瑟看來,一直尊敬的偶像莫瑞是通過攻擊小丑的視頻來表現(xiàn)幽默的。在酒吧說脫口秀的男人,他們的幽默也是和性以及攻擊別人的缺陷相關的。在他的世界,作為一個經(jīng)常受到攻擊與傷害的人,他不覺得攻擊別人好笑。在其他人對攻擊和傷害行為已經(jīng)習慣與麻木,甚至當成笑話來看的時候,一直作為各種被攻擊對象的他是唯一發(fā)現(xiàn)這種觀念扭曲的人。促使他本我崛起的關鍵是,社會上狂熱分子戴著虛偽的小丑面具,將小丑追捧為英雄時,他說“我這輩子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存在,但是現(xiàn)在我確定了”。他找到了存在的價值,而實際上那個重新賦予他存在價值的社會,并沒有把他當成一個發(fā)動起義的領袖,而是一個虛無主義的罪犯。
弗洛伊德在他的著作《史瑞伯:妄想癥案例的精神分析》里認為,妄想癥屬于精神分裂或思覺失調類群疾病。影片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一些亞瑟幻想的情景,他的幻覺表現(xiàn)很明顯且嚴重。之所以強調亞瑟患有妄想癥,是因為妄想在本質上是由一種固定的信念構成,經(jīng)常反映出自我需求與恐懼。
亞瑟和母親生活在一個狹小的屋子內,他一直照顧母親,幫她洗澡,和她睡在同一個床上,倫理觀念是被忽視的。因為缺少母親對他的關愛,使之在碰到女鄰居時看到她對孩子的保護,讓他不由得注意并隨之產(chǎn)生愛戀感,妄想女鄰居去看自己的脫口秀表演,妄想和女鄰居一起逛街吃飯、討論小丑等。這些都是他所缺失的,和在現(xiàn)實生活中需要卻不敢行動的事情。他的脫口秀從未受到大家的歡迎,因此他幻想可以有舞臺、有燈光、有掌聲地去表演喜劇。因為家庭中父親角色的缺失,他把莫瑞當成偶像和精神上的父親,妄想從中得到關注和欣賞。當韋恩告訴他,他母親有妄想癥,他去療養(yǎng)院考證后,世界觀崩塌了?,F(xiàn)實社會中,沒有人真正關心他,他一直認真追求的夢想是泡影。
本文通過對亞瑟一系列行為進行分析,深入探究其精神世界的變化發(fā)展。在新的時代背景下,通過描寫人物“本我”“自我”人格的對抗,展現(xiàn)了人物的內心世界和外在行為的矛盾。影片不僅表達了人性的復雜,也表現(xiàn)出當時社會的階級矛盾和陰暗面,使得影片呈現(xiàn)出了極具內涵的文化意義,增強了藝術表現(xiàn)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