萵筍扶貧

編劇 張思寧

1.教室 日 內(nèi)

教室里，支教老師李萍坐在講臺的凳子上望向窗外，看見不少村民在大片綠油油的田地里彎腰割草，身影時隱時現(xiàn)。微風拂過樹梢的葉子，將一絲清涼帶給田間。李萍轉而看向門口，嘴里數(shù)著進門學生的人數(shù)。此時不斷有學生走進教室，笑著和老師打招呼，坐在自己從前的位置上。空座位逐漸變少，李萍懸著的心也慢慢放下?？粗淌依锼械暮⒆佣蓟貋砹?，李萍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李萍站起來，將椅子拉到一邊，學生看見老師的動作紛紛停止說話。

李萍：今天是新學期的第一天，我很高興，我們所有人都回來了，大家重聚在這個教室里。

學生們也很高興，在幾個人的帶動下，全班一起整齊地鼓起掌來。老師揮手示意大家保持安靜。

李萍：在克服上學期遇到的種種困難后，我們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也希望大家永遠記得，我們的付出不會白費。在新的一學期，大家仍然要好好學習。

學生們都點頭附和。

李萍：那我們接下來排隊去操場，進行本學期的第一次升旗儀式，大家在門口排隊吧。

李萍看向窗外光禿禿的旗桿，思緒飄回到上學期。

2.教師家 夜 內(nèi)(回憶)

村支書和村長正在老師家的椅子上坐著抽煙，三人面面相覷，村長和村支書誰都不肯先開口。

李萍等不及了：您要是沒事我就下田去了，地里的萵筍可等不得。

村長吐了個煙圈：小李啊，今天你就莫去了。

李萍拿鋤頭的手停頓：收割萵筍不是人手不夠嗎？我也想盡我的一份力啊。我知道我做得不好，但是我可以學的。

村長：我們都知道你想幫助我們，村民們其實也挺感謝你,但是……

村支書按住村長的手，搶過話頭：我們兩個算了一下，地頭的萵筍重要，但是娃娃們的學習更重要呀，你說是不是？

李萍點頭，疑惑地看向村支書：是。

村支書：小李啊，你也是個黨員。我們得落腳于實處去幫助別人。你看我倆作為村干部，還是要下去幫忙。你是教書的，娃兒們的學習也很重要，你幫娃兒們把學習弄好了就行了，這也是你的本職工作嘛。

李萍：可是地里的萵筍……

村長和村支書放下手中的煙，站起來。

村長：人各有所長，我們盡自己的努力在擅長的地方幫助他們就行了，小李你就安心弄娃娃們的學習吧。

李萍站起來送村長和村支書：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抓孩子們的學習。

3.老師辦公室 日 內(nèi)

整個辦公室靜悄悄的，只能偶爾聽到李萍翻動書頁的聲音。這安詳而靜謐的環(huán)境中卻突然響起突兀的敲門聲。

貢布抱著一疊作業(yè)本走進來：李老師好，我們班的作業(yè)都在這兒了。

李萍指著桌子空著的一邊：放在這兒就行了，你覺得作業(yè)難不難？

貢布愣了一下：我感覺還行。

李萍無意識地用手指敲擊著桌面，發(fā)出叩擊聲，在辦公室顯得格外刺耳。

貢布緊張得雙手背后，手指在背后來回纏繞。

李萍點點頭：還是中午把作業(yè)拿回去。

貢布連聲應道：好，那我中午來，李老師再見！

貢布走出辦公室。

4.教室 日 內(nèi)

李萍拿著書本走進教室，嬉戲打鬧的同學們馬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上課鈴響起，李萍伴隨著鈴聲走上講臺。

李萍站在講臺上先看了一圈這些可愛的孩子：你們昨天認真聽課了嗎？

學生們七嘴八舌地回答：聽了。

李萍眉心微蹙：昨天的作業(yè)很難嗎？

學生們零散地回答：不，不難。

李萍眉頭皺得更緊，手又開始下意識地叩擊講臺：那為什么你們正確率那么低？而且字跡這么潦草？

清脆的叩擊聲加重了沉重的氣氛，學生們慢慢低下頭，不敢看李萍。

李萍掃視著學生們：你們是沒有時間寫作業(yè)嗎？晚上都在做什么？如果時間不夠可以和我說，我會酌情減少作業(yè)的。

學生們?nèi)匀坏椭^假裝看課本，一言不發(fā)。李萍見問不出什么，只能無奈地敲敲黑板，開始上課。

5.貢布家院外 夜 外

李萍晚飯后在村莊的路上散步，想著同學們最近狀態(tài)不太對，于是臨時決定突然襲擊，進行家訪。李萍來到貢布家門口，她敲門等待許久都無人應答。她想著貢布家和頓珠家相隔不遠，又轉身去頓珠家，才走了一半路程，誰知天上突然下起了雨。李萍沒有帶傘出門，只能放棄去頓珠家的計劃，轉身原路返回自己家。

頓珠看見馬路上有個身影很像李萍，連忙找貢布。

頓珠指著路上模模糊糊的一個黑影：貢布，你看那個身影像不像李老師？

貢布抬頭仔細一看，大驚失色：我覺得就是，趕快，快告訴同學們躲起來。

貢布說著趕緊跑了，頓珠搖搖頭去另一邊通知同學們。同學們都迅速藏起來。這時的雨已經(jīng)下得很大了。

李萍看到村民還在收割：鄉(xiāng)親們，避避雨再收割吧，這么大的雨，容易澆感冒。

貢布媽連頭都不抬：李老師您回去吧，這點雨不算啥的。

李萍見他們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得趕緊跑回家。

6.教師家 夜 內(nèi)

李萍還沒走進家門就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身上感覺冷颼颼的，連忙抱住自己。她趕緊打開家門，迅速抄起小盆放在屋里漏雨的地方，又馬上燒水做姜茶，一邊煮著一邊把自己的頭發(fā)吹干，心里卻還在惦念著沒在家的貢布，以及在地里冒雨收割萵筍的鄉(xiāng)親們。

李萍嘆了口氣：貢布還是要認真對待學習啊，希望鄉(xiāng)親們都沒事。

7.集市上 日 外

頓珠在集市上看到貢布，連忙和他坐在一起賣菜，誰知班上其他同學也來了，于是大家干脆都坐在一起。

李萍早起來到集市買菜，遠遠就看到學生們都在一處，于是朝著學生走來。

頓珠突然向同學們喊：你們看，那個是不是李老師？

貢布驚呼一聲：哎呀，完了，她要抓到我們沒學習咯。

其他同學也很驚慌，看著李萍越走越近，同學們不由得低下頭。

李萍：你們不好好賣菜，干嗎都低著頭??？

同學們互相看了看，你推下我我推下你，誰都不肯說話。

李萍咯咯咯地笑起來：你們都在賣菜，我倒是有個好主意。

頓珠抬頭看著李萍：李老師你想到什么了？

李萍順手拿起一塊紙殼：反正你們都坐在一起，你們就干脆一起賣，我給你們寫一個價目表立在這兒，也省得他們一直問價了。

貢布眼睛一亮：李老師這個辦法好啊，還能節(jié)約時間。

李萍輕彈了一下貢布的額頭，指了指貢布身邊的筆：那你還不把那邊的筆拿給我？

貢布把筆拿給李萍，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李萍寫完價目表，把紙殼立在蔬菜中間，嘴上也不忘叮囑孩子們：你們在外注意安全，回家后寫完作業(yè)也要多復習。

8.村民家 日 外

村民們把收完的萵筍都放在家門口，按品質(zhì)分堆。村長拿出手機給收購商打電話。

村長大聲問：喂？劉老板，萵筍都弄好了，你看今年價格能不能高點兒？

村民們聽到講價，停下手中打捆的動作都看著村長。

村長卻突然變了臉色：不行，搞啥子嘛，價格太低了，我給你說我們的萵筍絕對好，能不能……嗯……是。

村長掛斷電話后無奈地嘆了口氣，收起手機把村支書拉到一邊，小聲地對村支書說：不行，劉老板說不好賣，還要低價收。

村支書皺起眉頭：我們價格已經(jīng)夠低了，再低我們還活不活？

村長低著頭：那我再給別的收購商打電話問問。

9.貢布家 日 內(nèi)

貢布媽給貢布夾了點菜后放下手中的碗筷，貢布看到了也跟著放下碗筷。

貢布看著貢布媽：媽你再吃點兒嘛，你今天都沒吃多少。

貢布媽搖搖頭，把碗向前推了一下：算了，不吃了。貢布啊，家里頭實在沒的錢了，這萵筍也賣不出去，下學期你莫去上學了吧？

貢布愣了一下，眼睛直直地看著貢布媽，嘴巴囁嚅著，卻一直說不出話來，最后哭著跑出家門。

10.馬路上 日 外

李萍正在路邊上來回走，手里拿著書，口中默念，似是在背誦什么。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貢布。

李萍馬上拉住貢布，給他擦眼淚：小貢布啊，你別哭，這是怎么了呀？

貢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緊緊地抱著李萍：李老師，我好傷心啊。

李萍摟著貢布去旁邊坐下：好孩子，沒事的，別哭了，不會有過不去的坎兒的。和老師說說，你這是怎么了呀？

貢布抽噎著：我媽說，萵筍賣不出去，家里沒錢。下學期我可能不能上學了。李老師，你教得很好，我們都很喜歡上你的課，要是以后還能有機會，我還要跟著你繼續(xù)學習。

李萍給貢布擦眼淚：貢布啊，全村的萵筍都賣不出去嗎？

貢布接過李萍手中的紙巾：是啊，下學期可能很多人都不能上學了。

李萍的眼眸低垂，隨即調(diào)整好情緒，笑著面對貢布：別擔心了，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找到辦法的。而且老師也告訴過你們啊，你們都是男子漢，男兒有淚不輕彈，別哭了。事情沒有到最后一步總是會有希望的，即使面對挫折我們也要笑對啊。

貢布漸漸停止哭泣：李老師我都聽你的，我是男子漢，我可堅強了，我不哭。

李萍拉起貢布：走吧，老師送你回家，你出來這么久，你媽會很擔心的。

11.校長辦公室 日 內(nèi)

李萍來到校長辦公室，敲門。

校長：請進！

李萍：王校長好！

王校長扶了扶鼻子上的眼鏡：小李啊，有啥事兒？

李萍：是這樣，我知道咱們今年有些困難，我想自己出些錢，幫助孩子們交一下學費，您看行嗎？

校長端起桌上的茶杯，撇撇茶沫，喝了幾口茶水，又慢慢放下茶杯：小李啊，我曉得你的初衷是好的，但是這個方案不行。等我再想想，想好了再找你。

李萍失落地起身：好吧，王校長，那我先走了。

12.馬路上 夜 外

李萍去學生家家訪，貢布又不在家，其他學生家也都沒有人。迷惑的李萍只得返回自己家。她走在教室旁的小路上，卻看到教室窗戶透出絲絲微弱的光線。她悄悄走到窗戶前，卻看到同學們在教室前、后高處分別掛了兩盞臺燈。所有人都認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學習，教室靜悄悄的，沒有一點雜音。李萍的眼中漸漸蓄起了淚水，捂著嘴，安靜地走開了。

13.集市 日 外

新一天的集市，李萍直接走向上次學生們聚集的地方。她遠遠地看見孩子在忙著賣菜，認真做自己的事，她走向旁邊賣竹筐的攤位。

李萍指著其中一個小竹筐：大爺，這竹筐怎么賣??？

大爺瞟了一眼小竹筐，手上編的動作卻沒停：三塊錢一個，五塊錢兩個。

李萍又指著另一個稍微大一點兒的問：那這個呢？

大爺頭都沒抬：筐筐兒都一樣價，不看大小。選好了現(xiàn)場給你編。

李萍思量了一下：那我要兩個中等大小的吧。

大爺聽完，放下手中的竹席，開始編竹筐：那你等一下子，你去轉一圈回來再拿也行。

李萍順勢蹲在地上：我等會兒，不著急。

大爺沒搭話，只是一直在編竹筐。李萍等得有些無聊，抬頭看向學生們的方向，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學生們的面前已經(jīng)沒有什么顧客。他們都在安安靜靜地看書。偶爾有一兩個來買菜的，他們賣完菜仍拿起書來看。李萍看著這一幕，眼眶中的淚水不停地打轉。

大爺順著李萍的視線看到學生們在看書：這些娃兒都是愛學習的好娃兒啊。

李萍回過頭來，努力把眼淚憋回去，擠出一個微笑：是啊，真愛學習。

大爺把竹筐遞給李萍：五塊錢，你看看筐筐兒哪兒有啥問題不？

李萍搖搖頭，掏出五塊錢遞給大爺：謝謝您！

大爺擺擺手，繼續(xù)編之前未完成的竹席。李萍拿著竹筐緩緩起身，邊走邊往學生的方向看，口中喃喃自語：孩子們的學還是得上啊。

14.教師家 夜 內(nèi)

李萍坐在家里的床上，手里拿著手機猶豫著打不打電話，最后她決定打電話。

李萍：喂？婷婷，你現(xiàn)在還在做那個扶貧的項目嗎？我想和你商量點事。

15.村民家 日 外

村民們都聚在村邊的馬路上，看著自家的萵筍被一捆捆打包、裝車，然后運走。他們的臉上都掛著喜氣洋洋的笑容，每個人的衣服兜都是鼓鼓的。

貢布媽對村長說：哎呀，村長真的是忙哦。還好有您幫找到收購商，不然今年的萵筍又要爛在家里。

頓珠媽：今年的價格還高滴點兒，明年娃兒的學費再湊一湊說不定就夠了。真是太謝謝村長和村支書啦！

村長尷尬地笑了幾聲：這次的事你們得謝謝人家李萍老師。她給她們學校做扶貧項目的同學打電話，人家看我們的萵筍品質(zhì)好，才提高價格的。

村支書：就是啊，李萍老師幫了我們太多。

貢布媽和頓珠媽的話卡在喉嚨里，突然間什么都說不出來。

16.校長辦公室 日 內(nèi)

校長辦公室突然響起敲門聲。

王校長：請進！

李萍走進，校長扶了扶眼鏡。

校長老王：是小李啊，快過來坐。

李萍坐在校長面前的椅子上：王校長好，我這次是想來問問您，上次我和您說的事，您考慮得怎么樣了？

校長笑了：這個事情啊，我正準備要找你嘞。

李萍不由得緊張地搓手，面色凝重。

校長老王：我想了一下，你有這個心是好的，你可以以社會愛心人士的身份來向學校捐款。然后這筆錢也由你來管，你只要寫好財務規(guī)劃，審批通過就可以咯。但是這些錢你不能真的發(fā)給學生，我們可以讓他們少交點學費，差多少你個人補。

李萍激動得連連點頭：好好，沒問題，我盡快寫完財務規(guī)劃交給您。

校長老王摘下眼鏡揉揉眼睛：小李啊，你就放心大膽去做，我們這兒需要你這樣的老師啊。

17.教師家 日 內(nèi)

李萍走回家，還沒到家就看到家門口烏泱泱地圍了很多人，幾乎所有村民都來了，手里或多或少都拿著東西。村長和村支書站在前面，似乎是在等自己。李萍趕緊快走幾步迎上去。

貢布媽拉住李萍的手：李老師啊，這次的事太感謝你了，你幫了我們太多了。

頓珠媽也擠上來：李老師我們給你拿點東西，東西不多，一點兒心意你收下，莫嫌棄。

村長笑瞇瞇地看著李萍：小李老師教書教得好，對這些娃娃們認真負責，關鍵時刻也能幫到我們，真是我們村的大恩人啊。

李萍笑著擺手：您言重了。對了，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下學期的學費有一部分補助，大家可以少交一些學費了。

村民七嘴八舌地討論開了：太好了，下學期娃兒又能上學了，少交點學費家里也能攢下點錢。

貢布媽：李老師真是我們村的福星，你來了我們的日子過得更好了。

李萍也被這種高興的氛圍感染：大家不用再擔心學費的問題了，知識改變命運，大家多讓孩子學點知識，對他們以后也是有好處的。

頓珠媽：那我第一個支持你，頓珠肯定要學得像李老師這么厲害才行，不然真的是浪費。

貢布媽：我也支持，讓我們家貢布也好好學。

18.教室 日 內(nèi)

所有學生都端正地坐在座位上，李萍站在黑板前。

李萍：今天，我想表揚一下全班所有人，我為你們感到驕傲。

李萍先鼓掌，而后全班隨著她一起鼓掌。

李萍：你們長大了不少。這學期你們主動下田收割萵筍，雖然耽誤了一些學習，但是我看到了你們的進步。你們在晚上仍然沒有懈怠，都在教室一起做作業(yè)。在集市上，你們趁著沒人買菜的間隙看書。你們的這些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你們學習進步也是必然的。有付出就會有收獲，有付出就會有回報。雖然我們現(xiàn)在生活貧困，但是知識是可以創(chuàng)造財富的。貧困并不可怕，精神貧困才是真的可怕。學習是脫離精神貧困的唯一途徑。希望下學期的開學，我們所有人，都還能在這里重聚。(回憶完)

19.操場 日 外

操場上學生們一排一排整齊地站著，眼睛都注視著面前的旗臺。

升旗儀式主持人：請同學們脫帽，敬禮！

國歌響起，所有人都唱著國歌，看著五星紅旗冉冉升起，隨風飄揚。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