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有魚香

◇張海龍

李小美堅持到下班，擠上公交車，回到出租屋，渾身已快散架。飯沒吃，澡也懶得洗，爬上床便蒙頭大睡。

酣夢中，李小美突然被幾段短促的哭聲驚醒。李小美把頭埋在被頭下，壓住呼吸聽了一陣，是小孩兒的哭聲，再細(xì)聽好像是來自對門的房間。

小孩兒半夜哭鬧，也正常。李小美翻個身，合上眼，哭聲又起伏幾次，李小美的火氣上來了。白天站柜臺累得腰酸腿軟，晚上又不讓睡個好覺。這個當(dāng)媽的怎么這么不道德！李小美摁開燈坐起來盯著門喘粗氣?？蘼曉俅味溉豁懫?，李小美直接掀飛被子，幾步跨到門口開門沖出去，嚷出一句：“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秋夜的走廊偏涼，李小美快步折回屋鉆進(jìn)被窩。

第二天下班回到家，李小美洗個澡，敷完面膜，有人敲門。門外站著一個瘦高的小媳婦，懷里抱著一個小男孩。小男孩胖嘟嘟的，眼珠黑亮，看到李小美冷冷的表情，扭頭往媽媽懷里鉆。小媳婦有些緊張，臉上黑紅。李小美問：“有事？”小媳婦接過話頭說：“妹子，我是對門的。昨晚孩子哭鬧，吵到你了吧？”李小美翻了小媳婦一眼，說：“你說呢？”小媳婦說：“真對不起，孩子昨天夜里發(fā)高燒，喂不進(jìn)藥，一哭我緊著捂他嘴，可還是來不及……今晚我保證不讓孩子哭鬧了。”聽到孩子發(fā)高燒，李小美火氣消了不少，看著小家伙在偷看自己，問道：“孩子退燒了吧？”小媳婦說：“好多了，能吃飯了，不那么鬧了?！崩钚∶栏杏X再聊下去，沒啥意義了，準(zhǔn)備回身進(jìn)屋。不料小媳婦喊聲妹子，把左手遞了過來，手上掛著一個小紅布口袋。小媳婦說：“妹子，這是我們老家山上的榛子和松子，自己炒過了，你嘗嘗吧。”看著小媳婦臉上紅通通的，伸著的手在抖，李小美只好接過，臉上火燒燒地說聲謝謝。

小男孩夜里沒再哭鬧，李小美睡得好，心情也好。偶爾下班在樓下能遇到小媳婦推著嬰兒車，小媳婦看到李小美總是熱乎乎地喊聲妹子。李小美回過招呼。小家伙似乎喜歡李小美，又害怕李小美，小家伙越藏，李小美越逗他，逗來逗去兩個人玩得很開心。

這天李小美賣出去一周的貨。下班后，她決定去逛街，買些零食，犒勞一下自己。路過一間服裝店櫥窗，櫥窗內(nèi)一套帶帽的男童秋裝，吸住了李小美的腳步。

李小美回家換了一身休閑衣服，選出幾樣零食，去敲對門。開門的小媳婦扎著圍裙，見是李小美，以為又犯錯誤了，臉先紅了。李小美說想小家伙了，小媳婦趕忙往屋里讓。客廳不大，很干凈，小家伙正圍著沙發(fā)轉(zhuǎn)圈，看見李小美，笑著跑過來。李小美把小家伙抱到沙發(fā)上，把零食遞過去，又掏出那套紅色的童裝。小媳婦慌得連連擺手，不敢接過去。李小美解釋說下班路過，感覺小家伙穿著能好看，便買了下來。最后小媳婦把童裝接到手里，說：“我怎么好意思要你的衣服呢，我給你錢吧?！笨匆娎钚∶烙行┎桓吲d了，小媳婦改口說：“妹子，你今晚還沒吃飯吧，在我這兒吃吧，我正做飯，孩子他爸開夜車，不回來，就咱仨?！崩钚∶缆劦綇N房有燉魚的香味，真有些餓了，說那我給你幫忙吧。小媳婦高興地把李小美按在沙發(fā)上和兒子玩耍，自己跑去廚房。

幾道菜上桌了。李小美把童裝套在了小家伙身上，小紅帽一戴上，神氣得像個小地主。小媳婦眼圈紅著說：“我還沒給兒子買過這么好看的衣服呢?！眲涌曜樱钚∶罌]想到小媳婦的醬燜鯉魚燉得這么好吃，白嫩的魚肉蘸著撒有香菜末的醬魚湯又鮮又香，豆腐皮卷著辣醬香菜小蔥在盤子里整整齊齊排成兩列，還有那盤西紅柿炒雞蛋，自己也經(jīng)常炒，怎么就沒炒出這個味道。李小美吃得開心，和小媳婦聊得也高興。小媳婦和兒子是上個月從鄉(xiāng)下來到這個城市的，男人在這里開了幾年的出租車。兒子想爸爸，小媳婦也想過來給男人做做飯，便把幾畝地租出去了。小媳婦說孩子還小，自己沒啥文化，等孩子能上幼兒園了，也出去找份能干的活兒，多掙點錢，在這里買套房子，落上戶口，孩子上學(xué)就方便了。小媳婦憧憬著美好的未來，臉上閃爍著掩飾不住的陶醉。

李小美回屋前，小媳婦抱著小家伙一直送到李小美進(jìn)門。關(guān)門前，小媳婦說：“妹子，以后要是不愛做飯，來姐家吃吧。姐這里也沒有別人，咱姐倆還能聊會兒天?！?/p>

李小美是帶著一身溫暖鉆進(jìn)被窩的。熄了燈，房間里一片幽靜。迷迷糊糊中，一個戴著小紅帽的小家伙不停地在李小美眼前跑來跑去，李小美呵呵笑著，唇齒間又冒出一股醬香魚的鮮美。李小美咽了幾下口水，美美地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