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未開
——簡評“彼岸”的意象及其多層意義

王成一 王均策

青年作家山來東一出手就展示了對海洋文化及航海、遠洋事業(yè)的情有獨鐘，代表作《彼岸》通過大型遠洋輪船德寧輪在從中國起航經(jīng)非洲到大陸彼岸美國，再返回中國大陸的航行過程，并通過對偷渡者、對輪船本身的缺損的態(tài)度等，展現(xiàn)形形色色各色人等的精神境界、人格特征及其人生命運。

一、《彼岸》的“彼岸”之旅

遠洋貨輪德寧輪駛離非洲前往美國途中，赤道無風帶風景如畫，大副生日晚宴上，船長宣布內(nèi)部消息：大副擬接任船長；德寧輪將獲鄭和獎，獎金三十萬?？墒且宦沸衼?，各種災難各種問題蜂擁而至，面對問題，也將各色人等的個性、心理、追求呈現(xiàn)給大家。

人們沉浸于歡慶中時，船上發(fā)現(xiàn)五名偷渡客，此事非同小可！一旦敗露，鄭和獎、獎金、船長夢都將隨之破滅。孰輕孰重？何去何從？船長十分矛盾，反復斟酌，最終采納了二副的建議，讓木匠制造木筏，送偷渡客下海。不久，船上又遭到海盜襲擊，多虧船上的女偷渡客，才逃過一劫。剛剛度過生死劫，一個低壓中心（颶風）路徑與航線交叉。繞航相對安全，但會延誤船期。船東擔心利益受損，要求加速前進。但是沒料到隨著低壓中心接近，船速迅速下降，有時原地不動，隨時會卷入低壓中心。危急關頭，主機又停，故障卻找不到。最后在眾人努力下總算找到根源，擺脫沉船危機。航行到美國后，船長發(fā)現(xiàn)船的甲板有明顯裂痕，為安全著想，要求在美國對主甲板維修。公司為節(jié)省費用和航行時間要求回國修船并以換船長相逼，以鄭和獎做誘餌，讓船長接受。

回航橫跨太平洋，對帶傷的二十年的老船來說，無疑是嚴峻考驗。船長幾乎歇斯底里。經(jīng)過短暫的春節(jié)歡樂，航行將至長江口，船艙突然進水。最終沉沒。

船長因回房間收拾財物，沒能及時逃脫。陸洋雖逃生及時，但救生衣被海浪打脫。幸虧木匠把自己的救生圈給了他，才得以延緩時間。在即將昏迷時，小牛及時駕艇趕到。

住院期間，陸洋梳理了整個過程及很多細節(jié)，準備為死去的戰(zhàn)友們做一番努力！

《彼岸》作為一部特殊題材的小說，表現(xiàn)為到達彼岸遠洋航行遭遇的驚濤駭浪以及遠行者艱苦奮斗、生死相搏的驚人場境與震撼人心的斗爭精神，應該說在當代文壇是一部情節(jié)感人且富有思想厚度的作品。

二、“彼岸”的意象及多層意義

小說通過青年船員陸洋的親身遭際、所見所聞將“德寧輪”彼岸航行的艱難行進、險惡遭遇及最后失事的歷程真實地展示給大家；同時以陸洋與同船“戰(zhàn)友”以及偷渡客之間的關系、交流，將各色人物性格進行塑造，將人性的復雜化、多面性、立體化通過多維度展示給讀者。其畫面、故事、結局形成一個循環(huán)、輪回——由此岸到彼岸再到此岸的輪回，而在故事情節(jié)及人物性格展示中自然地寓含了作者的深入思考：彼岸到底是什么，人類到底該不該孜孜以求的要到達彼岸，又應當怎樣來到達彼岸實現(xiàn)價值！

總體來看，作品所表現(xiàn)的意象大致體現(xiàn)這樣的思想意蘊：此岸是出發(fā)點也是歸宿地，彼岸是人們向往到達的或不想到達卻必然到達的地方或境界，是理想的目標，或生命的歸宿，在人們的一般意念當中好似彼岸繁花似錦，到了彼岸就有明麗的花朵，可以享受美好的生活或者是到黃金國度獲取超乎尋常的收益。但事實上，彼岸花兒未必開放，或者說未必對所有人開放，未必對我們開放。特別是即使是彼岸對你開放，你也只能短暫的品味彼岸花香，短暫享受彼岸旖旎。作為行客，如果你不想丟掉自我，你必須回到此岸。

更值得注意而且必須注意的是，小說中通過表現(xiàn)這次航行將“彼岸”升華為更深的思考：此岸、彼岸再到此岸的循環(huán)、輪回體現(xiàn)著因為曾經(jīng)澆灌惡之花而導致結出惡之果，導致充滿莊嚴的航行尚未登達彼岸即已坍塌，或者說人們想象中的彼岸花開，實際上未開即已凋落。這就是小說規(guī)劃的殘酷格局，正是這個“殘酷”，是小說能夠震撼人心的力量所在。

當然，作為小說最主要的意象“彼岸”顯然是有著多向度的思想、情感及啟發(fā)意義，也包含著多重、深層象征意義。

首先，大洋彼岸。這是“彼岸”的本意也是其最顯層次，是航船、船員的基本目標，而且基于這點，人們懷揣著很多美好的愿望：到彼岸欣賞異國景觀與風情，獲取高額收益，采買異國優(yōu)質(zhì)產(chǎn)品，甚至享受異國女郎的柔情。陸洋作為主角，名字就含有一定的象征意義，大陸連接海洋，海洋連接大陸。小說中就以陸洋為中心，從大陸出發(fā)在海洋航行，到大洋彼岸，一路行來，目標明確，所見甚多，閱歷豐富而且奇異，還在驚濤駭浪面前經(jīng)歷了自然與靈魂的洗禮。作為整體，一次艱辛的航行要完成航次的重大任務，實現(xiàn)物質(zhì)的互通往來，并通過物質(zhì)互通進行思想、文化的交流；作為船員個體，獲取較高的經(jīng)濟效益，并努力提升自己的地位。這是小說故事情節(jié)、人物關系一切的基點也是基本目標。但這個目標并不易達到。從外在看，航行中的驚濤駭浪及其他自然現(xiàn)象是到達彼岸的最大阻力也是最大風險；從內(nèi)在看，航行的依據(jù)——輪船的質(zhì)量、養(yǎng)護、資源以及航行者的素養(yǎng)、團隊合作狀態(tài)、團隊背后的“勢力”是能否戰(zhàn)勝自然災害順利到達彼岸又順利返航的根本因素。而事實上，這次航行外有大規(guī)模的海上危機，內(nèi)有從上至下的各種險惡，最終雖然局部、短瞬戰(zhàn)勝困難實現(xiàn)了初步目標，但在返航途中還是沒有擺脫魔咒最終沉沒！由此可見，即使最基本的航行目標——大洋彼岸，如果沒有天時地利人和或者說內(nèi)外因的和諧，也是無法達到的！這給人們敲響了第一個警鐘。

其次，事業(yè)彼岸。事業(yè)是每個有志向有理想的青年的重要目標也是人生的重要組成部分。事實上，事業(yè)的“此岸”基數(shù)為零，“彼岸”除短期目標可以非常具體定位外，長遠目標“事業(yè)”卻是個無限大的空間和高度。人們往往要通過實現(xiàn)一個個的短期目標來完成向大目標的轉換，但每一個具體的短期目標也未必能順利實現(xiàn)。陸洋及其團隊的事業(yè)“彼岸”也不例外，特別是陸洋本人：學習航海，目標就是在航海事業(yè)上大展身手，作為船員個體，通過遠洋到達彼岸既獲取較高的經(jīng)濟效益，也通過航程展示才華、能力，提升自己的影響力與社會地位，進而爭取更大的機會和平臺實現(xiàn)更大的目標；作為航海團隊，一次艱辛的航行要完成航次的重大任務，實現(xiàn)物質(zhì)的互通往來，并通過物質(zhì)互通進行思想、文化的交流，為團隊也為國家做出一定貢獻。但，德寧輪的這次航行也是陸洋“事業(yè)彼岸”的華麗嘗試，卻是以殘酷的失敗告終，宣告?zhèn)€人的智慧、能力、品行在自然、團隊以及背后的背景面前的無能為力。從小說本身來看，其失敗的根源很明顯也很深刻：一旦自然、團隊、背景不能提供正面作用力，而是反作用力，不僅事業(yè)“彼岸”難以成功抵達，甚至自保都毫無把握。

其三，生命彼岸。出生是此岸，發(fā)展的基本趨向也就是彼岸恰恰是人們最不愿接受的唯一結果——死亡?？梢哉f唯有這個“彼岸”不是人們主動追求的目標，但又是不得不接受的必然結果，人們所能做的就是怎樣盡最大努力趨利避害，減少非正常死亡，怎樣把從此岸到彼岸的過程延長，把過程變得精彩。小說緊緊圍繞人們在航海過程中不僅要保護自己的生命安全，而且為生存更美好、生命更閃光進行的艱辛努力與頑強掙扎 ，最終，輪船毀損漏水沉沒，生命終結，伴隨這條船的二十幾位船員多數(shù)殉難，只有五位或逃脫或戰(zhàn)勝了死神糾纏，或卑微或堅定地活了下來，生命——輪船的生命、船員的生命在大海當中是如此渺小，讓人聯(lián)想：人類放到時空這個范疇中又是何等無謂，可是總有部分人為了蠅頭小利拼命爭奪且互相陷害。這揭示了一個可怕的真理：在自然中渺小的人們，其實此岸與彼岸本身是一次生死搏斗，甚至連搏斗也算不上，只是一種掙扎。而從小說本身來看，在這個搏斗過程中，作者沒有簡單地只是表現(xiàn)自然因素對人們生命的打擊，而是把人們放在一個多維時空中，不僅表現(xiàn)自然對人們的客觀制約，還將人放在一個關系網(wǎng)中，特別是放在一個層層強化的近似金字塔式的關系結構中，讓各色人等在其間剖白。將個人及其在關系網(wǎng)中的行為、心理、掙扎、結局真實而且?guī)缀鹾翢o保留地剖視給大家，將各色人物自身性格決定的欲望及其為實現(xiàn)、滿足欲望而進行的或明或暗、或真或假、或善或惡、或美或丑的爭奪毫不留情、毫不遮掩的展示給讀者，特別是將人們在面臨死亡時或貪得無厭、予取予求或無力回天、順從天命或覺悟懺悔、以死謝罪等各種態(tài)度與行為以悲憫式的情懷解剖。在這樣的解剖中，讓人們獲取警示：生命，本身渺小，如因欲求過多而背上過多負擔，那便是自尋死路，縮短由此岸到彼岸的生命歷程，也污化了生命本色！

其四，靈魂彼岸。這是小說呈現(xiàn)給讀者最高層次的思考。小說雖然著力的是人們在面對各種問題時的態(tài)度、意見、方法、行動，實際上是在拷問人們的靈魂，拷問人們的人生追求、靈魂走向：有的人扔在了大海，有的人實現(xiàn)了涅槃，有的人走向了地獄，這似乎都是這個此岸、彼岸又回到此岸的必然軌跡：因為曾經(jīng)種下的惡之花，導致航行本質(zhì)上尚未登岸即已坍塌，或者說人們想象中的彼岸花開，實際上未開即已凋落。小說讓我們悲嘆的是，這個靈魂的彼岸，的確并未真正開花。有的人種下惡果在死神面前雖有恐懼但并未懺悔；有的人似乎有些反思，但并未真正獲取靈魂的救贖；有的人則是在無知、無謂或者麻木中無意義地走過；當然也有在良知與邪惡的矛盾、掙扎之后，獲得了生命的體悟，也獲得了人生的升華，在現(xiàn)世即已走向靈魂彼岸——主要角色陸洋在擺脫死神糾纏之后的內(nèi)心抉擇、責任擔當應是這種涅槃的標志。至此，小說“彼岸”深刻的悲劇意義也真正如雷霆閃電一般擊中人們內(nèi)心！

《彼岸》看似是一部表現(xiàn)航海行為的小說，但實質(zhì)上卻是以血的事實和教訓，向人們表達了自己的深層思考，給人們以尖銳的警示：“彼岸”之夢看似很美，但充滿著驚濤駭浪：“彼岸”之旅，本來并非遙遠，但必須站穩(wěn)此岸，必須珍惜“本體”！否則，“彼岸”就是埋葬生命與理想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