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詩篇（組詩節(jié)選）

撒瑪爾罕

積石山下

——在積石山下：

只有駱駝才能屙出核桃

只有黃河才能流進血管

——在積石山下：

只有肆意的藍色才能讓守望者流淚

只有索菲亞才能拉出發(fā)絲般的拉面

只有撒拉爾才能在洶涌的浪尖舞蹈

——在積石山下：

我仿佛找到了遙遠的生活

喊出來

把撒拉人的血性

從黃河的波濤之間喊出來

從浪花破碎的瞬間

喊出撒拉人骨頭里的氣質(zhì)

喊出撒拉人血液里的情愫

喊出撒拉人眼睛里的遠方

從流淌在血管里的血液里

喊出尕勒莽穿越時空的目光

喊出蘇四十三沿著大力加山的吶喊

喊出叮當駝鈴，喊出血！

喊出自己體內(nèi)的野獸

喊出撒拉人始終孕育的一場大夢

喊出浪尖的依秀爾之舞

喊出河流的痛疼和它失去的孩子

喊出核桃樹下的童話和諺語

喊出端平的獵槍和峭壁的巖羊

喊出血！喊出淚！

河流

誰在呼吸，誰在起伏，誰在哭泣

誰的舞蹈隱身在波濤的長袖里

誰在破碎，誰在撞擊，誰在沐浴

誰的命運系在洶涌的浪尖

誰在謙卑，誰在壯闊，誰在朝圣

誰的脈動在午夜如此強烈

誰在恐慌，誰在吞噬，誰在沉默

誰在年輕男子的歌謠里刻滿皺紋

誰在窒息黃昏，誰在誕生星光

誰在眼角的羞澀里洗亮大半個天空

迫在眉睫

——迫在眉睫的

是詞語。它潛伏著

有時候是火焰，在骨髓里燃燒

有時候是刀鋒，在目光里滴血

——迫在眉睫的

是喘息。它就在你的呼吸之間

它吞噬，它倒影河流的黃昏

它觸碰，它刺痛村莊的寂靜

——迫在眉睫的

是聲音，它就在彼岸閃爍發(fā)光

它是百年老屋最后的光澤和記憶

它是撕裂空間又撕裂身體的孤獨

——迫在眉睫的

時間在流血，身體在枯朽

太陽下看不到人類的影子

月光里聞不到花朵的芬芳

預言

必須做一場夢

必須把河流融入血液

必須把歌謠誦唱給遙遠的歷史

必須把麥地再翻到春季

必須把某些事深深地埋入眼睛

必須有駱駝，牦牛和犄角觸天的白羊

必須有鷹的翅膀掠過天際

必須伏地長跪

我身披星光，掌手祈禱

用水的色彩預言死亡

用血的流向預言誕生

草原

白狼對著月亮的嗥叫聲能傳多遠？

馬群踩痛黎明的夢時你在哪里？

紅狐跑斷腿時

黑兔打好了多少洞穴？

自西向東的風，一直在吹

拴馬樁與一條牦牛繩

相視緘默

我是說草原遼闊，生機盎然

我是說，在青海西部

一團團孤獨堆起來就是悲傷

一根根白骨堆起來就是雪山

一抹抹黃昏堆起來就是死亡

我是說，草原的歡樂在深夜

篝火，酒，舞蹈與女人

狂歡到驚起新一輪太陽

青海湖

從始至終，它蔚藍的目光

一直都貼在草原

貼在寺廟里的小僧人

貼在法號，成群的牛羊和帳篷

那種樸實的笑隨處可見

那種曠遠的沉默隨處可見

無論誰，只要觸碰到它

就想大哭

就想扼腕

長嘆：少年看見了上帝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