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 傳植
《長喙杓鷸》(Long-billed Curlew)這一作品為奧杜邦巨作《美國鳥類》(Birds of America)435幅實物等大的油畫作品之一,作品背景是南卡羅來納州的查爾斯頓
路易斯安那州新奧爾良繁華的碼頭上,約翰?詹姆斯?奧杜邦(John James Audubon)用一美元買下一條小鱷魚,想著這個小家伙值得一畫,沒承想這個活標本會因為奧杜邦《鱷魚博物學觀察記錄》(ObservationsoftheNatural HistoryoftheAlligator)的論文震驚了英國的博物學界。奧杜邦帶著小鱷魚,留著長發(fā),操著一口法國口音,如果這些還不能吸引船員和隨船旅客的注意,那還有他巨大的木質(zhì)文件箱,內(nèi)面襯著錫來對付船上的嚙齒動物,箱子里裝著他超過300幅鳥類的素描和油畫。包括奧杜邦在內(nèi)的任何人都不會知道這次航行和這個文件箱會讓奧杜邦成為當代名人,不僅僅是北美歷史上重要的野生動植物畫家之一,兩個世紀之后依然聞名于無數(shù)觀鳥協(xié)會、自然中心,近乎成了歐洲大陸“自然保護”的同義詞。
1826年5月17日清晨,提洛號從碼頭起航,這是一艘貨船,獨自遠航的奧杜邦是少數(shù)的乘客。奧杜邦想著這次航行能夠找一個堂吉訶德式的出版商和一些家財萬貫的主顧,買下他繪制的這些同實物等大的北美鳥類,并說服他們先交一些定金。
41歲的奧杜邦有著豐富的航海經(jīng)歷,他覺得自己相比漂泊在海上,更享受在森林和曠野旅游、作畫。但不可否認,奧杜邦的生命和創(chuàng)作有太多是海洋和海岸所塑造的,這是傳記學家們廣泛認同的。即使到了今天,除去那些具有種族主義色彩的寫作和行為,奧杜邦有關海洋生物和航海人的藝術創(chuàng)作和觀察記錄,對于今日環(huán)境歷史學家、鳥類學家、文學學者和環(huán)保主義者,都是19世紀少有而引人注目的?!霸趲追昼妰?nèi),暈船開始深深地折磨我?!眾W杜邦在日記中寫道,這是他第一次進入墨西哥灣的開放水域。他在上一次橫穿大西洋時就受夠了暈船,這一弊病每次都會在他漂流海上時找上門來。這一次,奧杜邦的暈船沒有持續(xù)很久,因為海上的微風讓他好受了些,盡管已是午夜,他還是待在甲板上吃吃喝喝,“強迫自己進行鍛煉”。
保羅?威廉在19世紀20年代創(chuàng)作了這幅《密西西比河口的巴厘三角洲》。此時的奧杜邦正準備開始一場跨大西洋的航程,從新奧爾良州路易斯安那出發(fā),沿著密西西比河航行。注意河面上的鱷魚,奧杜邦正是在新奧爾良州登船前買下了一條小鱷魚
奧杜邦的日志開始于登上提洛號,記錄著每天的情感體驗,夾雜一些鋼筆或鉛筆畫,這本日志是唯一留下的原始檔案。奧杜邦在1851年去世前進行了12次橫穿大海的航行,以及多次英國、法國和北美的沿海岸旅行,從得克薩斯州加爾維斯頓,到紐芬蘭和拉布拉多間的貝爾島海峽。這些海上旅程中收獲的經(jīng)歷、素描和觀察都在他引人注目而又精細入微的作品中得到了表現(xiàn):《美國鳥類》435幅作品中有40%是海鳥、濱鳥和水鳥。他也在《鳥類學檔案》中記錄了他對海洋生物的觀察,這是隨他作品的五卷巨著,收錄了描述性的論文。奧杜邦的生物學傳記生動而崇高,擬人化記錄單獨描述了每一個在旅途中遇到的物種,捕殺而后進行繪制。那時的博物學家對這種殘忍的捕殺習以為常,在那個沒有攝影技術的時代,基礎的解剖結構是博物學家的興趣所在。奧杜邦在《鳥類學檔案》中也記述了芬迪灣的潮起潮落、圣勞倫斯灣的鱈魚捕撈、佛羅里達群島的獵龜航行和大沼澤地一個兇惡海盜的滅亡傳奇。
奧杜邦作品中使用的名字常不同于今日的命名,譬如《大嘴海鸚》(Large billed Puff i n)中的其實是角海鸚。那個時代的藝術家和科學家會為了仔細研究而去獵鳥。奧杜邦為曠野中的鳥類作速寫,也會用死鳥做模特繪制水彩畫或是其他媒介的作品,然后用雕刻銅板來復制作品
提洛號的航程讓奧杜邦收獲了更多素材。盡管旅程之初相當沉悶而燥熱,但這種環(huán)境讓奧杜邦能夠觀察、寫作并作畫。他射下一只落在桅桿上的游隼,草草記下顏色和相對的尺寸,之后進一步細致作畫。另一天,他看見一只軍艦鳥乘著上升暖流,飛向不可思議的高空。
鳥類是奧杜邦的“初戀”,這種熱情持續(xù)了整個職業(yè)生涯,但他對博物學的興趣確實相當廣泛。在提洛號上,他測量并繪制了一條捕獲的梭魚。船員叉到了一條海豚,他們會留過夜來讓奧杜邦第二天早上進行解剖。他注意到了海豚胃中的烏賊,發(fā)現(xiàn)海豚溫暖的腸子和豬腸很相似。奧杜邦將海洋哺乳動物描述為溫血的、呼吸空氣的“魚”,這在那個時代是公認的知識。船長小約瑟夫?哈奇(Joseph Hatch,Jr.),同時也是奧杜邦同船艙的伙伴,讓廚子把海豚料理了。奧杜邦描述道,船長喜歡吃海豚,喜歡這種肉“超過小牛肉、牛肉或羊肉”。
奧杜邦在商船提洛號穿過大西洋時寫作并繪制了日志。他在這張鯊魚速寫上標記道: 1826年6月18日,離開古巴
另一天,奧杜邦繪制了一條雌性的沙洲鯊,我們從他的觀察記錄可以發(fā)現(xiàn),19世紀20年代的水手和博物學家相當厭惡鯊魚。他們剖開了這條2.1米長鯊魚的肚子,從里面的10條活胎中選了一條扔回大海來看看它能不能獨自游走,它確實做到了。接著他們把胎魚切成兩半,看著“魚頭那一半游走”,最后把雌鯊魚和其他的胎魚切成條用作了鲯鰍的魚餌。
水手們釣鲯鰍一是為了吃,二是當作運動,奧杜邦觀察、繪制并解剖這些魚,之后在論文《一段風平浪靜的海上時光》(A Long Calm at Sea)中進行了描述,寫到它們因為生物發(fā)光現(xiàn)象在夜晚的海水中“像流星一樣發(fā)出微光”。他描述了鲯鰍捕獵、飲食的方式、天敵有哪些,以及它們死去的場景:它們的色彩如何漸漸消逝,“發(fā)出的光像是彩虹中所有色調(diào)混合在了一起”。這些經(jīng)過奧杜邦浪漫化、擬人化的特征,其實都符合現(xiàn)代人對鲯鰍的觀察,當然奧杜邦稱之為“海豚魚”。在一條鲯鰍的肚子里,他發(fā)現(xiàn)了22條魚,每條大約15到18厘米長,“像是許多腌制鯡魚包裝在盒子里”。從這些魚的朝向來看,他歸納道,鲯鰍“總是從尾巴那端吞下獵物”。這對于鳥類學家來說是挺少見的,因為海鳥總是從獵物的頭那端吞下獵物,這樣魚骨能夠通過喉嚨。
奧杜邦在日志中為“海豚魚”畫了幅速寫,做了些描述,這一生物現(xiàn)在被稱作鲯鰍
提洛號在墨西哥灣和佛羅里達海峽平靜地漂泊了五周,從密西西比河口航行到開闊的北大西洋,這段時間漫長而折磨人,但這緩慢的旅程確實給藝術家記錄海洋生物提供了安穩(wěn)的條件,為他的畫作提供了靈感,這些作品改變了大西洋兩岸的野生動物藝術:翱翔在天的海鳥驟然潛入海中,在清澈的海水中優(yōu)雅地游動,或是在肆虐的暴風雨中盤旋。在奧杜邦之前出版的海鳥插圖多是靜態(tài)而毫無生氣的。提洛號的這段旅程也激起了奧杜邦的寫作欲:他從博物學家的角度描述了佛羅里達海峽里的逸聞,而一個世紀內(nèi)幾乎沒有美國作家涉獵這一領域,直到海明威筆下的那位老人1952年從古巴哈瓦那起航。
奧杜邦充滿氣魄的作品歷久彌新。他的寫作和觀察是充滿幻想的逸聞,而非嚴肅的分析論述,但不妨礙這些作品成為海洋科學和環(huán)境保護學的研究基礎。他大部分的鳥類學檔案都有附錄,很可能是與蘇格蘭博物學家和藝術家威廉?麥吉麗富瑞(William MacGillivray)合著,討論了分類學、解剖學器官和骨骼的測量,用木版畫展現(xiàn)了器官和骨骼標本。加拿大環(huán)境和氣候變化協(xié)會的海鳥生物學家讓-弗朗索瓦?瑞爾(Jean-Fran?ois Rail)嘗試解釋他早年和科學家們利用奧杜邦對圣勞倫斯灣鳥石嶼的北方塘鵝的描述作為基準,研究長期種群的改變甚至海岸的侵蝕情況。奧杜邦的工作是軼事形式的,但瑞爾說,奧杜邦對當時世界最大的北方塘鵝棲息地的描述詳盡而準確,包括筑巢的時間和幼鳥的重量。
時至今日,人們依舊能夠參考奧杜邦對風暴海燕的記錄,這是開放海域最小的海鳥。海燕可能是奧杜邦最喜歡的海鳥。他畫過三個種群的海燕——威爾遜風暴海燕、利奇風暴海燕和歐洲風暴海燕——他為前二者寫了生物學記錄。
瑞爾的同事莎賓娜?威廉(Sabina Wilhelm)在紐芬蘭和拉布拉多對風暴海燕棲息地進行了監(jiān)測研究,她認為奧杜邦的記錄是“足赤純金”。威廉評價道,即使是兩百年后的今天,奧杜邦對風暴海燕的描述細節(jié)依舊引人入勝且驚人的準確,難以想象奧杜邦本人并沒有親自去過任何一個風暴海燕棲息地。“他相當善于觀察,也充滿智慧?!彼f。
奧杜邦的肖像畫,身著1826年約翰?塞姆(John Syme)制作的狼皮大衣,這年41歲的奧杜邦乘著提洛號橫穿大西洋,他一生共12次穿越大西洋
奧杜邦能夠留下對風暴海燕的細致描述,部分是因為那個時代的海上旅行是緩慢而安靜的。(盡管奧杜邦對風暴海燕的研究不那么輕松,他會登上小船射下海燕,然后強忍著暈船回到船上,倒在椅子上。)他詳細地描述了海上的威爾遜風暴海燕,包括距離岸邊的活動范圍、喂養(yǎng)習慣和“唧嘞唧-唧”的叫聲。奧杜邦描述這種風暴海燕的形貌和飛行姿勢為“相當活潑的”“翅膀幾乎和身體形成了直角”,這些特征途徑在北大西洋地區(qū)依舊能夠區(qū)別威爾遜風暴海燕和其他兩種風暴海燕。
奧杜邦會從水手、博物學家、漁夫和任何人那里打聽消息,研究鳥類的遷徙和棲息地。他對利奇風暴海燕棲息范圍的描述和當代科學家的觀察結果基本一致,當然他(或麥吉麗富瑞)記錄了北至巴芬灣的棲息記錄,這不太可能屬實。奧杜邦的作品為威廉這樣的研究者提供了工業(yè)革命早期的博物學資料,涉及生物的分布、數(shù)量和飲食情況,時至今日,這種一手資料相當稀有。海鳥,尤其是風暴海燕的生命周期中大部分時間會離開海岸,在沒有哺乳動物的孤島上繁育后代,因此有關它們的研究相當少,奧杜邦的記錄因此彌足珍貴。威廉解釋說,直到這幾年追蹤設備發(fā)展,我們才有機會完整地了解這些海鳥的生活日常和冬季的遷徙路線。
奧杜邦寫作的風暴海燕放到今天更大程度是一種文化記錄。他寫道,19世紀加拿大的大西洋地區(qū),這些鳥和鳥蛋并不作為羽毛和食用肉的來源,因此不會成為商品流通,但在英語為母語的水手和岸邊的居民間卻長期是一種魔鬼的化身,他們描述其為小小的黑鳥、小女巫或者海神凱里媽媽的孩子(Mother Carey's Chickens),會帶來壞天氣。但奧杜邦和哈奇船長則感到與風暴海燕的親近,它們?yōu)樗謳韷奶鞖獾南?,是航海的好伙伴。奧杜邦描述道,暴風雨中的風暴海燕小而脆弱。他很樂意在船尾甲板上喂它們(在好天氣時它們不會有性命之憂,奧杜邦卻會射下它們)。威廉解釋說,在今日的紐芬蘭和拉布拉多,人們會很樂意幫助一只受傷落在岸上的海雀,卻少有人愿意去碰一只風暴海燕。威廉說:“人們認為它們發(fā)臭、生蟲,這完全是區(qū)別對待?!标P于風暴海燕的民間傳說塑造了如今人們的負面態(tài)度,造成人們不愿對它們伸出援手。
奧杜邦的畫作《叉尾海燕》描述了一種現(xiàn)在被命名為利奇風暴海燕的鳥類
奧杜邦先于其他的生物種群觀測者,敏感地發(fā)現(xiàn)了19世紀捕獵海鳥的負面作用?,F(xiàn)代讀者可以在奧杜邦1833年的作品中發(fā)現(xiàn)超越時代的環(huán)保主義,那時他在縱帆船里普利號上進行一次收集資料的航行。他預測了一些海鳥的滅亡,比如崖海鴉。奧杜邦批判了偷鳥蛋者和洗劫圣勞倫斯灣島嶼的漁夫,他描述這些人是醉鬼、干著罪惡勾當?shù)摹皻缫磺械暮1I”,在鳥類棲息地偷鳥蛋的時候毫不在意地踐踏鳥窩和雛鳥,殘忍地屠殺鳥類來獲取羽毛、肉或是用作魚餌。奧杜邦也曾呼吁英國官方加強法律,讓大眾能夠意識到保護鳥類的重要性。
奧杜邦的記錄讓我們能夠透過19世紀人的眼睛去理解人類和海洋生物關系的歷史。奧杜邦的文本和圖像記錄在那個時代是相當罕見的,作為藝術家、講故事的人以及博物學家留下的記錄不僅僅在海洋科學領域能夠給我們帶來靈感,也成為自然保護運動的基礎,包括風暴海燕這種少有人在意的生物。但是如果環(huán)保主義者想要從奧杜邦的藝術作品和散文中喚起大眾對海鳥的保護意識,或是鳥類學家想要引用奧杜邦的資料研究過去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就需要仔細審視奧杜邦作品中涉及種族主義的內(nèi)容。舉例來說,奧杜邦登上提洛號穿越北大西洋時,在日志中寫到了船上的非洲裔乘務員,嘲笑他判斷魚類可食用性的迷信方法以及嘗試說法語的努力。奧杜邦對此的描述和用詞相當嚴苛且充滿種族主義,還有一次寫到船艙里的白人嘲笑這位乘務員的紅襯衫從前檔露了出來。航海文化對少數(shù)種族的廚師和乘務員的種族主義對待歷史相當之久,甚至現(xiàn)如今依舊有種族主義的幽靈徘徊于此,但奧杜邦在日志中表現(xiàn)出的態(tài)度并不僅僅是在提洛號上的隨波逐流。
奧杜邦的《鳥類學檔案》和個人日志中對非裔美國人和土著民族的描述令人不快,有時他會用充滿優(yōu)越感的對待所謂高貴野蠻人的態(tài)度,有時則是用厭惡的、輕蔑的語言來描述這些文化。當他在圣勞倫斯灣進行一次收集資料的航行時,表達了對海鴉的同情,但當他在紐芬蘭發(fā)現(xiàn)了一小群米科馬克人時,“正如我的預料,我們發(fā)現(xiàn)了他們”,奧杜邦在日志中寫道,這篇日志由他的妻子露西發(fā)表,“在他們簡陋小屋里橫七豎八地躺著,皮膚、形體和言行中透露出血腥氣息,一些人幾乎就是白人,我不得不遺憾地說,他們越是接近我們這種高貴的種族,就越顯得骯臟和懶惰,婦女和兒童尤其如此?!?/p>
這種觀念并不只限于他的寫作。奧杜邦出生于海地,是一個法國女仆的私生子,她在生產(chǎn)后數(shù)月便去世了。父親則是一個法國商人、船長,也是一個奴隸販子,帶著年輕的奧杜邦和他的同父異母姐姐羅斯逃離1804年海地革命到了法國。奧杜邦移民美國后娶了露西?貝克威爾(Lucy Bakewell),并移居到肯塔基州,買賣了9個奴隸幫他們運營房產(chǎn)、商店、蒸汽動力的面粉廠和木材廠。生意失敗后他們搬到路易斯安那州,露西在奧杜邦出海時也奴役了一位母親和她的兩個兒子。奧杜邦十幾年中在北美多次進行的獵鳥和鳥類研究都是以種植園主客人的身份參與的。他常有奴隸同行幫助打獵,有時為奧杜邦烹飪、劃船和航船。奧杜邦一生都謹慎地隱藏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并為此感到尷尬萬分。他過著投機的一生,對于當時種族主義的觀念和政策,他接受、按此行事并利用之。一個悲慘而諷刺的事實是,奧杜邦乘上的提洛號所運載的貨物中就有924捆棉花,從新奧爾良運輸至利物浦,這些棉花自然是由奴隸采摘并運上船的。
“奧杜邦確實共謀并參與于奴隸制度,但并不能因此否認他的藝術作品或對鳥類學的貢獻,”南卡羅來納州克萊姆森大學的鳥類學教授拉哈姆(J.Drew Lanham)表示,他著有《家鄉(xiāng):一位有色人種與自然的情史》(TheHomePlace:MemoirsofaColoredMan’sLoveAffairwithNature)等作品,“但我們?nèi)匀灰伎歼@位我們尊為鳥類學之神的男人究竟是誰:他和亞歷山大?威爾遜(Alexander Wilson)創(chuàng)立了西方的美國鳥類學。奧杜邦是凡人,有自己的瑕疵。對我來說,這讓理解何謂人類更加有趣?!?/p>
南卡羅來納州克萊姆森大學的鳥類學教授拉哈姆
拉哈姆作為教授、作家和觀鳥向導,認為必須把自然世界放在一個歷史的、當代人類的語境中進行研究。他參與了是否要將奧杜邦從鳥類和環(huán)保組織中除名的討論。拉哈姆說,當他看著奧杜邦長喙杓鷸的畫作,就會想到背后沒被提到的黑色人種的遭遇?!拔以陂喿x他的鳥類論文時想到,當奧杜邦等人在露營時,這些準備晚餐去捕魚的仆人究竟是誰?”拉哈姆說,“這幅畫背后,查爾斯頓的黑人發(fā)生了什么?自然愛好者也要全面了解他們崇拜的人?!?/p>
1826年7月一個下雨的周五,奧杜邦結束了令人疲倦而焦躁的旅程,花費64天橫跨大西洋到達了利物浦的碼頭。他帶著行李和文件夾匆匆下船,伴他旅途的小鱷魚死了,奧杜邦在私人日志中承認自己的錯誤,因為他不知道鱷魚需要淡水。奧杜邦沒作休息,而是以一個博物學家、一個藝術家,也是一個巴納姆式的商人的身份繼續(xù)工作,試圖通過社交,展示并出售他的《美國鳥類》計劃。這項和英國雕塑家羅伯特?哈維爾(Robert Havell)合作的巨大工程花費超過10年,歷經(jīng)數(shù)次跨越大西洋的旅程和十數(shù)次沿岸航行才完成。奧杜邦在英國科學界發(fā)表了數(shù)篇論文,包括在愛丁堡發(fā)表了一篇有關美國鱷魚的文章,其中巧妙地略過他在鹽水和淡水上犯下的致命錯誤。
奧杜邦繪制的大白鷺
奧杜邦旅程中最引人注目的時刻之一是在到達英國一周前。乘客和船員們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鯨魚。奧杜邦的描述中流露出的熱忱和敬畏同21世紀的游客如出一轍:“是鯨魚!一條鯨魚……我要跑近些去看!它們在海浪中游動著,無比莊嚴?!彼麑懙丽L魚的深棕色身體長于他們的船。“這是海神在引誘我們登上歐洲的海岸——我看到鯨魚才相信這一點?!?/p>
其實奧杜邦對海洋的看法,有關人類和全球最兇險的生態(tài)系統(tǒng)的關系,同今天我們的看法有所區(qū)別。奧杜邦去世的十年后,達爾文發(fā)表了《物種起源》(On the Origin of Species),100年后水肺和水下彩色照相技術才出現(xiàn)。奧杜邦有些夸張但仔細地描述了鲯鰍、海燕、鯨魚和大量的水生動物,其中大多情況是為了追求藝術和博物學,也可以看出對基督的贊美以及白人至上的時代特征。奧杜邦的時代無法認識到人類對開放海域環(huán)境的影響,盡管他已經(jīng)提早敏感地發(fā)現(xiàn)人類對陸地和海岸線的拓展和破壞性的支配。藝術家和作家的作品表現(xiàn)了人類對自然世界看法的變化,這種記錄本身彌足珍貴。盡管有不可否認的瑕疵,約翰?詹姆斯?奧杜邦留下的有關海洋的文化遺產(chǎn)——精美畫作和華麗的散文——依舊是研究人類和廣闊的鹽水空間,以及其中的海洋生物關系的歷史資料庫。
資料來源 hakaimagazin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