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電影《梅蘭芳》中蘊含的孔子美學思想

季貞貞

摘 要： 2008年末上映的傳記電影《梅蘭芳》獲得了票房和口碑的雙贏。《梅蘭芳》不僅具有很高的藝術品味，而且體現(xiàn)了孔子美學思想的深刻內(nèi)涵，符合主流文化的形態(tài)標準，充滿道德情懷。電影《梅蘭芳》中蘊含的孔子美學思想主要表現(xiàn)在君子人格美、家庭倫理美和民族大義美三個方面，通過對影片的分析解讀，可以加深我們對此類影片的主題以及孔子美學思想的認識與理解。

關鍵詞： 梅蘭芳；君子人格；家庭倫理；民族大義

中圖分類號： J90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8153（2017）03-0086-04

電影《梅蘭芳》是一部傳記類型的電影，由陳凱歌執(zhí)導，于2008年12月份在中國內(nèi)地上映。電影從大伯的自述中拉開序幕，選取“對擂出名”、“感情生活”和“蓄須言志”三個主要故事段落講述了一代京劇大師梅蘭芳先生的傳奇一生。第一階段講述了梅蘭芳剛出道時，與十三燕對壘一戰(zhàn)成名的故事，第二階段講述了梅蘭芳與妻子福芝芳和戀人孟小冬之間的感情生活，第三階段講述了在國家存亡之際，京劇大師梅蘭芳先生拒絕演出時表現(xiàn)出來的民族氣節(jié)和家國情懷。這三段故事分別從事業(yè)、愛情和國家命運等不同的角度對梅蘭芳先生進行解讀，從而表現(xiàn)了梅蘭芳先生從平凡的個人到一代大師期間的抉擇與痛苦，在國家危亡之時對民族氣節(jié)的堅守。

電影《梅蘭芳》具有深刻的思想內(nèi)涵，反映出藝術、時代、人生等多個命題。其中蘊含的孔子美學思想主要表現(xiàn)在君子人格美、家庭倫理美和民族大義美三個方面，通過對影片的解讀，可以讓我們對此類影片的主題以及孔子美學思想的有進一步認識與理解。

一、君子人格美

孔子思想以立身為出發(fā)點，而人能立身于世的首要條件就是具有“君子”人格。在《論語》中，有很多關于君子人格的言論。如“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論語·學而》），“君子不器”，“先行其言，而后從之”，“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論語·為政》），“君子之于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于比”，“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君子欲訥于言，而敏于行”（《論語·里仁》），“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論語·述而》，等等。君子具有仁愛之心，德才兼?zhèn)洌灾刈月?，言行一致，積極進取，安貧樂道，謹守正義等美好品質(zhì)。在電影《梅蘭芳》中，京劇名伶十三燕和梅蘭芳身上表現(xiàn)出的君子人格美熠熠閃光[1]。

電影中的十三燕是梅蘭芳成名之前京城的伶界大王，是封建戲劇的代表，也是一手發(fā)掘并提撥梅蘭芳的伯樂。前朝皇太后欽賜的翡翠帽正和黃馬褂是他身份和尊嚴的象征[2]。當梅蘭芳提出要給《汾河灣》中的柳迎春加上身段時，十三燕表面上不同意，卻偷看了邱如白的信在表演時上配合他，并告訴梅蘭芳：“爺爺守舊嗎？爺爺不守舊啊，什么老規(guī)矩爺爺不在乎，爺爺在乎的是外人本來就瞅不起咱們梨園行啊。你在戲上一會兒一改，這不人家更說咱們是朝三暮四的靠不住嗎？咱們是下九流??！”京劇藝人在民國時期地位是非常低賤的，十三燕雖然是封建戲劇的代表，但他更在乎的是伶人的地位與尊嚴。在與梅蘭芳的對壘中，第二場失敗后，十三燕看到馬三把果皮殼吐在戲臺上，就給馬三鞠躬，告訴他這是非常圣潔的地方，不能被玷污。后來馬三又說你只要給我鞠躬你所有的欠款就取消，但是他拒絕了。費二爺也勸他在在矮屋檐底下，該低頭的時候就低頭，但是他卻說“那得爺樂意”。明知自己無法挽回敗局，十三燕仍然堅持唱完第三場。在“要命”和“要臉”之間選擇時，他說自己“非唱不可”，“輸不丟人，怕才丟人”。十三燕在第三場對戰(zhàn)中選擇武戲《定軍山》，表現(xiàn)自己雖然有志氣，但年邁力不從心的的無奈，面對座兒砸場子的混亂局面，他堅持一直唱到最后，直到園子空無一人。十三燕這輩子活著，好像就是為了這場戲似的。在自己臨終之際，他叮囑梅蘭芳：“你大了名揚四海，你得大大方方的提撥提撥咱伶人的地位，爺爺爭了一輩子的面子，沒爭著。”玻璃柜中的黃馬褂再也不屬于十三燕，梅蘭芳的時代奪取了他卑微的尊嚴，但是十三燕的精神不朽，他的君子人格會一直傳承下去。

梅蘭芳的出現(xiàn)，動搖了十三燕的地位。少年梅蘭芳怒對權貴對伶人的戲弄；勇敢面對十三燕的挑戰(zhàn)，改演時裝新戲，結果大獲成功；他有良好的“戲徳”，作為戲子，永遠將座兒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漸入中年，他的事業(yè)如日中天，為了將京劇事業(yè)發(fā)揚廣大，他不惜放棄自己的愛情去美國演出；在對京劇充滿偏見的紐約，他用自己的維妙維肖的表演和一顆真誠的心真正打動了美國人，成為世界第一人?；貒螅媾R日本侵華的緊張局勢，他堅守民族氣節(jié)，即使日本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依然不改變自己對民族和國家的忠誠。在梅蘭芳成長的過程中，有懦弱，有無助，也有絕望，但是溫柔的抵抗使他最終變得堅強、勇敢和成熟。

梅蘭芳的精神氣節(jié)，他對中國京劇事業(yè)的貢獻將會影響一代又一代的人[3]。

《梅蘭芳》主要展現(xiàn)人格、尊嚴和氣節(jié)，不論十三燕還是梅蘭芳，甚至像邱如白、孟小冬這樣的人，身上都有一種氣節(jié)。邱如白對京劇藝術近乎偏執(zhí)的熱愛，使他辭去官職，甚至不惜違背母命，一心只捧梅蘭芳。孟小冬雖然聽從了邱如白和福芝芳的勸告，決定離開梅蘭芳，但是當她真正面對刺客拿槍逼她離開時，她卻能對著槍口說：“你現(xiàn)在就可以殺死我”。一個弱女子對愛情的堅守達到如此境界，的確令人欽佩。為維護尊嚴和地位的掙扎，對戲劇藝術的偏執(zhí)和奉獻，為捍衛(wèi)愛情表現(xiàn)出的勇敢，都是當代影視文化追求君子人格美的表現(xiàn)。

二、家庭倫理美

中國社會非常重視家庭倫理關系，三綱五常是儒家倫理文化中的重要思想，作為一種道德規(guī)范的內(nèi)容，它淵源于先秦時期的孔子?？鬃釉岢鼍⒊汲?、父父、子子和仁義禮智等倫理道德觀念；孟子進而提出“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的“五倫”道德規(guī)范；董仲舒按照他的陽尊陰卑理論，對五倫觀念作了進一步的發(fā)揮，提出三綱原理和五常之道。“三綱”是指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五倫”是指仁、義、禮、智、信。在電影《梅蘭芳》中，對家庭倫理美的表現(xiàn)主要體現(xiàn)在父子關系和夫妻關系兩個方面。

在父子關系上，梅蘭芳自幼無父，大伯和十三燕是他非常敬重的長輩，他們實際上承擔了父親的角色。電影在大伯的自述中拉開帷幕，在威嚴與神圣的紫禁城中，大伯因唱戲不穿紅獲罪紙枷鎖而被趾高氣揚的太監(jiān)鞭打，揭示了清末伶人卑賤的身份?！凹埣湘i”具有象征意義，它實際上是家族意識形態(tài)的體現(xiàn)，對梨園戲子來說，是人格、身份的屈辱，是梨園世家渴望擺脫又無法擺脫的枷鎖。雖然大伯在信中以自己的經(jīng)歷勸告梅蘭芳離開梨園行，永遠不再唱戲，從而擺脫枷鎖的桎梏，但是梨園世家出身的梅蘭芳別無選擇，只能服從命運和家族的安排。京城名伶十三燕則以輝煌和悲愴經(jīng)歷，引導梅蘭芳勇敢面對人生中的挫折和挑戰(zhàn)，告誡他一定要提高伶人的地位，捍衛(wèi)梨園人的尊嚴。從此，他接受了旦角身份，放棄了個人自由，將發(fā)展京劇藝術、提高伶人地位視為自己的人生信仰。最終，他成為一名京劇大師，受到國內(nèi)外人民的敬仰，完成了大伯和十三燕的遺愿，也算是盡了孝道。

在夫妻關系上，家庭倫理美主要表現(xiàn)在妻子福芝芳和情人孟小冬身上。在封建社會，夫為妻綱，女子嫁后從夫，心甘情愿地為家庭、丈夫犧牲個人主體意識。福芝芳以前也唱戲，自從和梅蘭芳結了婚，就把戲給扔了，自覺擔當起家庭管家的角色。她識大體，負責梅家天天開著的流水席，三節(jié)八氣給行里的老人送水果送月餅，年底下送紅包，幫梅蘭芳打理好家族內(nèi)的一切事務；當知道梅蘭芳出軌時，不能嫉妒，只能暗自流淚，并且為了丈夫的事業(yè)著想，出面勸情人孟小冬離開，梅蘭芳與情人無奈分開時甚至還要安慰梅蘭芳。孟小冬作為一名事業(yè)型女子，雖然堅守自己的愛情，但是個人情欲終究戰(zhàn)勝不了傳統(tǒng)的道德綁架，她聽從邱如白的勸告，鼓勵梅蘭芳勇敢地去美國唱戲，不要害怕，她聽從福芝芳的哀求“梅蘭芳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他是座兒的”，將梅蘭芳歸還給“座兒”，決定不再與他見面。福芝芳和孟小冬為梅蘭芳所做的一切正是傳統(tǒng)家庭倫理規(guī)范對一個女子所要求的。

總之，影片中梅蘭芳對京劇藝術的發(fā)揚，對伶人身份、地位的捍衛(wèi)，是對家族意識的傳承；妻子福芝芳和情人孟小冬的奉獻精神是傳統(tǒng)家庭中三綱五常倫理規(guī)范的反映。他們?yōu)榱思彝奚鼈€體意識和自由的精神將孔子美學中的家庭倫理美淋漓盡致的表現(xiàn)出來。

三、民族大義美

從政治國是實用之大端，雖然孔子個人的從政經(jīng)歷并不輝煌，但他積極入世，四處游說，始終胸懷安定天下的政治韜略，政治思想是其思想內(nèi)容的重要方面?？鬃诱嗡枷氲暮诵氖恰盀檎?，以德”，他反對苛政暴斂，主張以人為本，為官廉潔清正，在國家利益面前，倡導人要有浩然正氣，強調(diào)熱愛國家，舍生取義。電影《梅蘭芳》中梅蘭芳的愛國精神、民族大義主要體現(xiàn)1930年的訪美演出和抗日蓄須明志兩大事件中。

當梅蘭芳決定訪美演出時，美國正處于經(jīng)濟危機時期，在行色匆匆的紐約人群中，一段廣播正在播放《紐約時報》權威劇評人的評論：“中國京劇是陌生的藝術形式，充滿異國情調(diào)，超出紐約觀眾的欣賞經(jīng)驗，很難理解?！痹诿绹^眾入場時，影片中插播了這么一段：“梅先生作為女性的化身，據(jù)說比女人更女人，可我們只能看到他們的手和臉，京劇優(yōu)雅的沉悶，讓西方觀眾透不過氣來，那就深吸氣再進去吧?！边@就是梅蘭芳先生演出時的異國社會背景，此時，梅蘭芳已不是某個個體的人，而是上升為西方人眼中古老而神秘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代表，他的成敗關乎國家的榮譽和尊嚴。美國經(jīng)濟大蕭條時期，中國傳統(tǒng)文化能被西方主流意識接受非常的艱難，但是梅蘭芳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和一顆赤誠之心打動了西方觀眾。他成功了。另外，日本軍官田中隆一對梅蘭芳的演出也非常喜歡，在日軍侵華期間，他認為其他占領過支那的異族統(tǒng)治者在被支那文化同化后，都結束了統(tǒng)治，梅蘭芳是支那出現(xiàn)的最偉大的優(yōu)伶，他扮演的上百個角色象征了支那人的喜怒哀樂，是支那人心的代表，只有征服梅蘭芳，才能徹底地征服支那文化。這些都宣告著西方意識形態(tài)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認可和接受。

梅蘭芳先生是一個具有深厚愛國情懷、具有民族政治感的藝術家。當日本全面入侵中國的時刻，他毅然告別舞臺，隱居上海。在日軍攻下上海時，日本軍官田中隆一邀請梅蘭芳為日軍演出，以籠絡人心，他義正言辭地拒絕：“有人要看一個弄臟了的梅蘭芳嗎？”即使日軍將刀架在他脖子上時，他仍然堅定從容不屈服。當日本軍官逼他出席招待會時，他冒著生命危險打上傷寒針，并蓄須言志。在抗日戰(zhàn)爭期間，面對日本侵略者的威逼利誘，梅蘭芳先生表現(xiàn)出來的寧死不屈、堅決抵抗的精神氣節(jié)令人敬佩，這正是一個藝術家在國家危亡之時所能做到的溫柔的抵抗。在抗日戰(zhàn)爭勝利以后，梅蘭芳又復出了。這正是梅蘭芳民族氣節(jié)與愛國情懷的體現(xiàn)。而且在復演之前，梅蘭芳剃掉了胡須，一身白西裝，平靜地登上通往后臺的樓梯，在他身后緊跟著一大群戲迷，梅蘭芳說：“謝謝大家，別跟著了，我這就要扮戲了。”至此，紙枷鎖徹底地解開了，梅蘭芳成功地提高了伶人的地位，贏得了社會的尊重，成為受人敬仰的京劇大師。

儒家文化倡導舍生取義，殺身以成仁，主張“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梅蘭芳先生做到了。在大時代面前，在國家危亡之際，梅蘭芳先生所表現(xiàn)出來的愛國情懷和民族大義，不僅代表了他個人，更是一個國家的氣節(jié)所在，是一個民族之大美[4]。

四、結語

電影《梅蘭芳》中融入了代表中國社會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儒家思想觀念，在影片中，我們不僅看到了典型的中國元素——京劇藝術，而且感受到了濃厚的中國文化氣息。其中，影片傳達出的對君子人格美、家庭倫理美和民族大義美的追求是孔子美學思想的重要表現(xiàn)。梅蘭芳的一生是孤單的，從革新戲劇，到訪美演出，再到抗日拒演，他失去的太多，放棄了愛情，拋棄了自由，他的一生是十三燕的寄托，是邱如白的理想，是民族尊嚴的代表。電影《梅蘭芳》展現(xiàn)出了傳統(tǒng)京劇藝術和中國主流文化的魅力，梅蘭芳的精神，他對京劇藝術的貢獻將會對后世產(chǎn)生深遠的影響。同時，也讓我們看到，中國當代影視藝術只有植根于優(yōu)秀傳統(tǒng)思想文化，才能充滿生氣和活力，為建設中國民族精神貢獻更大的力量。

[參考文獻]

[1]管若松.梅蘭芳屬于整個中華民族——也談電影《梅蘭芳》[J].藝術百家，2009（2）：138-140.

[2]阮 裕.電影中人物的多面解讀——淺析電影《梅蘭芳》人物塑造[J].戲劇之家，2015（06）：112-115.

[3]李 玲，胡 清.淺析《梅蘭芳》的主題意蘊[J].電影文學，2010（6）：082-083.

[4]劉西洲.《梅蘭芳》：陳凱歌的文化突圍[J].安徽文學，2009（4）：367-3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