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冬
剛開始住上來的時候,一個人,多少還是會有點慌。可那只鵝太難處了,性情暴烈,見人就扯著脖子啄,我養(yǎng)了狗之后,就給還回去了。
后來買雞苗時,看到有賣鵝的,便買了只小母鵝。一只鵝有點孤獨,整天跟雞混,很迷惑,所以第二年我就又買了兩只鵝。
養(yǎng)了另外兩只后,我才發(fā)現(xiàn),養(yǎng)一只鵝時,它會和人特別親近,走哪兒跟哪兒,很溫馴,但要是有兩只或三只鵝,或者即便是給它一只鴨子做伴,它就會對人變得冷漠,于是你失望地發(fā)現(xiàn),原來它根本就不愛你,只是沒得選擇。
新添的兩只鵝,有一只也是母的,不知道是不是品種問題,形象氣質要笨拙很多。不過這只母鵝雖相貌憨厚,身材粗壯,性格卻很細膩,常常獨自佇立,失語發(fā)呆。我時常看到它扭轉脖子,一只眼睛朝上一只眼睛朝下偏著頭看天,感覺它比另外兩只鵝,更想了解這個世界。
鵝的脖子很長,跟長頸鹿的比例很像,兩只眼睛被臉從中間遮擋,就像把人的雙眼挪到兩只耳朵的位置上,所以它走路永遠只看左右兩邊,腳下有什么盆盆罐罐,全部都能踏翻,有時候吃了一半的飯碗,一轉身就踩進去了,還把自己嚇得驚慌失措,以為踩到了什么暗器,滑稽窘迫相令人哭笑不得。
鵝每年能產六十到一百個蛋,下蛋的季節(jié),基本可以保證兩天一個蛋,很賣力,冬天也不忘工作。
母鵝每年到了孵蛋期,會在窩里臥上一個月,那是非常辛苦的一段時間,幾乎不吃不喝,白天黑夜都在窩里臥著。我不太想再添小鵝了,所以每次鵝在抱窩時,我就會過去把鵝蛋拿走,讓它空臥著,希望它能早點意識到根本沒蛋的事實,早點下窩。但每次到了孵蛋期,即便懷里空空的,母鵝也會坐滿一個完整的周期。
剛上山的那年,我用畫框和畫布給鵝搭了鵝棚,還撿了很多木棍兒在鵝棚周圍扎了個小院。一會兒沒看好,鵝就會飛出來,把院子里的青菜吃個精光。挺可恨的,你知道辛苦種的菜還沒長成就被鵝掃蕩一空的慘痛嗎?然后我就把鵝棚拆了,把它們趕到了院子外面。
趕到外面生活的三只鵝,就像三臺割草機,不出一個月,附近能吃的葉芽,基本都給吃光了,弄得我在院外種的花都長不起來。有時候覺得它們對花和草沒分辨能力,忍忍也就算了,但后來它們直接跑到我的苞谷地里,把剛發(fā)芽的苞谷苗當零食,這就讓人忍無可忍了,氣得我把它們三個關禁閉,懲罰了一個多月。但我發(fā)現(xiàn),嚴刑酷法并沒有用。鵝腦容量小,不像狗,你揍它、懲罰它,它便知道問題所在,知道你的憤怒,知道你的底線,但你要跟鵝較勁,鵝就會覺得,都是你的錯。
鵝除了吃草,還吃我種的糧食。最初是麥子,但麥子顆粒小,價格也高,消耗很大,后來就換成了玉米,不過鵝好像并不怎么愛吃玉米,估計有點噎嗓子。后來每次給狗撒狗糧,鵝都伸著腦袋跑過去搶,我才發(fā)現(xiàn)鵝最愛吃的是狗糧。但鵝也不白蹭狗糧,看門比狗靈,一般有陌生人靠近,都是鵝先發(fā)現(xiàn),嘎嘎嘎地叫,之后狗才跟著喊,畢竟鵝是只鳥。
三只鵝在院子里,走起路來一排排,很從容,很好看,但禍害我菜地、拉得滿院子屎的時候,也很討厭。它們每天都比我起得早,一個個太陽剛出來就堵在門口嘰嘰嘎嘎要吃的,跟鬧鐘一樣吵。每天我在被窩里蒙著頭被鵝吵醒時,都很后悔,覺得如果以后再養(yǎng)鵝,一定會只養(yǎng)一只鵝,一只鵝會因孤獨、沒有安全感而跟人親近,沒那么蠻橫,也沒那么吵鬧。后來聽說鵝的壽命有三十到五十年,個別條件好的,還能活過百歲,感覺是不會給我“如果再養(yǎng)一只”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