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魏文學職務的設立

張佳婷

(陜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119)

關于兩漢魏晉文學職官的研究，代表性的論文有曹勝高《兩漢“文學”職務的設立與文學群體的生成》[1]，本文即是在此基礎上對曹魏文學職務的設立進行論述；李建國、王永飛《曹丕、曹植兄弟文學掾?qū)倏颊摗穂2]僅對曹丕、曹植的文學屬官進行了考論，文中有部分論證失誤之處；劉雅君《曹魏東宮官制研究》[3]中論及曹魏時期所設太子文學的歷史淵源、任職者及與太子關系的前后變化等；鄭言午《試論魏晉南朝時期諸王師、友、文學》[4]將魏晉合而論之，并未注意到曹魏文學職官不同于兩晉的特殊性?？傊?，還未有專門針對曹魏時期整個文學職官群體的研究，本文試對此進行全面系統(tǒng)的考論。

兩漢時王府及郡國已設文學職務，至兩晉更是確定了人員編制，此后基本沿襲，惟曹魏時期新設丞相文學掾、五官將文學(分別于曹操及曹丕任職期間設置，二人之后并無)與太子文學(后代相沿)。曹魏時為何增設這些職位？其選用標準有何變化？任職之人又是通過何種方式升遷？對這些問題進行詳細考察，不僅可以明確不同職官下設文學屬官的目的，以及這一時期用人標準多元化的原因；而且也能明晰選官制度的轉(zhuǎn)變，如何影響文學一職逐漸成為官門子弟步入仕途的起點，從而更加全面深入地理解處于過渡時期的文學職務的特點。

一、曹魏文學職務的具體設置

“文學”一職于漢武帝時正式設置，東漢漸為普遍，至兩晉則成定制，分別為王府屬官(“王置師、友、文學各一人”)[5]743和郡國屬官(“郡國皆置文學掾一人”)[5]746，此后其設置基本不出此范圍。而處于漢晉之間的曹魏時期(以漢末建安曹操把持政權為始)受政治歷史等因素影響，其文學職務的設立既對前代有所承繼，又因當時的政治局勢有所新變。考諸史料，此期有如下職官配備有“文學”這一下屬官吏：

(一)丞相文學掾

建安十三年(208年)，曹操廢三公恢復丞相制度，并自任此職，其下即設文學掾，但在這前后相國屬官并無此職，說明該職務只存在于曹操任職期間。文獻記載曾任丞相文學掾的僅王觀一人，洪飴孫《三國職官表》將司馬懿也列入其中，同時又列入太子文學；《三國會要》則僅列王觀，而將司馬懿歸入東宮屬官。司馬懿所任何職，需據(jù)史書記載合理推斷。

“漢建安六年，郡舉上計掾。魏武帝為司空，聞而辟之。及魏武為丞相，又辟為文學掾，帝懼而就職。于是使與太子游處，遷黃門侍郞，轉(zhuǎn)議郞、丞相東曹屬，尋轉(zhuǎn)主簿。魏國既建，遷太子中庶子?！盵5]2曹操為司空時即征辟過司馬懿，但未應征，任丞相后再次征辟，“使與太子游處”確易被認為其在應征后便入曹丕麾下，但并不合理。首先，曹操任丞相在建安十三年至二十五年，曹丕被立太子在二十二年，以曹操的戒備之心，不會在任丞相九年后才二征司馬懿；其次，司馬懿在文學掾后，仍于丞相府任職，之后才歸東宮屬官，故應為丞相文學掾。至于“使與太子游處”，則是曹操為其子培養(yǎng)可用之人的方式，當時司馬懿與曹丕只是過從甚密，并無上下級關系。

表1 丞相文學掾

(二)五官中郎將文學

建安十六年(211年)，“天子命公世子丕為五官中郎將，置官屬，為丞相副?！盵7]34五官中郎將為秦官，漢代因之，曹丕任此職，雖名同于前代，實則已有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作為僅次于丞相的二把手，五官中郎將曹丕手中握著極大權力。曹丕即位后五官中郎將便不再置屬官，職權也歸于常態(tài)，也就是說，五官將文學同樣只存在于曹丕任職期間。

《魏志》中言明曾任五官將文學的共計五人，分別為夏侯尚、劉廙、蘇林、徐干及應玚。據(jù)其他材料所記，劉楨也擔任過此職。首先，裴注引《典略》載：“太子嘗請諸文學，酒酣坐歡，命夫人甄氏出拜。坐中眾人咸伏，而楨獨平視。太祖聞之，乃收楨，減死輸作?！盵7]602此處但言“諸文學”而無其他屬官，劉楨又在坐中，可說明其亦為五官將文學。其次，《后漢書·劉梁傳》注引《魏志》曰：“(劉楨)為司空軍謀祭酒，五官郎將文學?！盵9]2640《水經(jīng)注·穀水》注引《文士傳》記載劉楨磨石時與曹操的對話，最后提到劉楨“復為文學”。[10]394綜上，劉楨應曾任此職。

表2 五官將文學

(三)太子文學

建安二十二年(217年)曹丕被立為太子，關于太子文學的沿革，《通典》載：“漢時郡及王國并有文學，而東宮無聞。魏武置太子文學，魏武為丞相，以司馬宣王為文學掾，甚為世子所親信。自后并無。至后周建德三年，太子文學十人，后省?！盵12]829現(xiàn)確無材料可證明曹魏之前東宮設文學職官，故自曹丕時始設當無疑，而“自后并無”、至北周中后期又重新設置的說法卻有待商榷。首先，魏明帝曹叡短暫被立為太子的這段時間[7]91，東宮同樣設有文學；其次，《晉書·職官志》雖未提及太子屬官中有文學，但《周處傳》中所載“(周)贊弟縉太子文學、都鄉(xiāng)侯”[5]1575表明兩晉時仍設此職。

曹丕居東宮期間，目前可考擔任過其文學的有四人，分別為荀閎、郭奕、王昶及鄭沖。擔任過曹叡文學的有兩人，分別是畢軌和李豐。曹叡從被立太子到登上帝位不足一月，仍有文學屬官，說明該職務最初在東宮官中設立時并非出于一時之意，而是基于各種原因有長久設置的打算，只是后來時局動蕩，使得“明帝后久曠東宮，官司不具”[6]163-164。

表3 太子文學

(四)諸侯文學

曹丕任五官中郎將的同年，其余諸子也陸續(xù)封侯。侯國屬官同樣設有文學，雖無材料證明曹氏諸侯在封王后仍有文學屬官，但據(jù)魯芝的任職經(jīng)歷推斷還是保留了該職位。《晉書·魯芝傳》載：“會蜀相諸葛亮侵隴右，淮復請芝為別駕。事平，薦于公府，辟大司馬曹真掾，轉(zhuǎn)臨淄侯文學?！盵5]2328諸葛亮首次北伐在建興六年(228年)，魯芝任曹植文學則在此后，而這時曹植早已封王，可見諸侯進爵后并未撤此職位。

文獻記載擔任過侯府文學的有以下諸人，首先是鄭袤、司馬孚、邯鄲淳、郭淮及魯芝曾任臨菑侯文學?！稌x書·鄭袤傳》載：“魏武帝初封諸子為侯，精選賓友，袤與徐干俱為臨菑侯文學。”[5]1249曹道衡、沈玉成先生認為此材料所記有誤，徐干若確曾在植府為文學，也當是平原侯文學[11]46-47。任臨菑侯文學既與“初封”相鑿枘，鄭袤應亦為平原侯文學。《魏略》未言明邯鄲淳所任何職，但既然曹丕“欲使在文學官屬中”，曹植應亦如此，且《太平廣記》引《名書錄》：“陳留邯鄲淳為魏臨菑侯文學。”[13]1598其次是高堂隆曾任歷城侯曹徽文學。最后是毌丘儉、何曾曾任平原侯曹叡文學[5]1351。

表4 諸侯文學

表5 州郡文學

(五)州郡文學

漢武帝時于十三州設刺史監(jiān)察所領郡國，但當時未配備屬吏，都是從各郡臨時抽調(diào)，直到西漢末年才有正式屬官?！锻ǖ洹份d：“漢魏之際，復增祭酒、文學從事員。”[12]889言下之意，文學從事(刺史屬吏稱從事)是于漢魏之交增設，此前未設，但無論從級別還是工作量上來說，漢代各州設文學從事都是合情合理。曹魏時則確有此職，關于任職人員僅一條材料，即裴注引《輅別傳》中所載，管輅曾任冀州文學從事。

各郡設文學職務的時間則早于上述幾種職官。武帝時博士弟子通過射策考試入仕，中丙科者即為郡國文學[14]230-232；東漢時文學發(fā)展成為龐大的官吏群體[14]243?？ぶ形膶W有上下級之別，文學祭酒是比文學掾高一級的官吏，為文學官之首。曹魏關于郡文學掾任職人員的材料僅一條，即管輅曾為清河郡文學。至于文學祭酒，漢魏兩朝也僅一條材料，即大儒樂詳曾任河東郡文學祭酒，而他出任此職，在于河東郡最先安定，太守杜畿又極為重視教化[7]496。當時除河東以外的各郡，還尚無物質(zhì)基礎及人才資源施行教化，故未設此職。

二、曹魏文學職務的選任標準

從兩漢到曹魏，文學一職的選任標準因現(xiàn)實需要與“文學”含義的轉(zhuǎn)變而有所不同。西漢時期，在文學還未正式成為職官之前，武帝對文學之士的選用雖重文辭，但卻是著眼于其能輔弼行政；職務系統(tǒng)設置之后，則通過參加射策考試入仕，射策考對經(jīng)義的理解，需將經(jīng)義與政事聯(lián)系起來做答，最終根據(jù)應試者的義理、政事、文辭判定高下[14]229-231；東漢時期，為糾正射策導致應試者長于政論而短于經(jīng)學的弊病，故以明經(jīng)代替射策，明經(jīng)于是成為東漢科考的首要標準[14]239-240?？梢?，文學一職首先要能屬文、善文辭，但這只是基礎，最終還是要能通曉經(jīng)典、言事行政，不過西漢更重“致用”，而東漢則更重“通經(jīng)”，如楊倫“少為諸生，師事司徒丁鴻，習古文尚書。為郡文學掾?！盵9]2564魏應“詣博士受業(yè)，習魯詩。閉門誦習，不交僚黨，京師稱之。后歸為郡吏，舉明經(jīng)，除濟陰王文學?！盵9]2571張玄“少習顏氏春秋，兼通數(shù)家法。建武初，舉明經(jīng)，補弘農(nóng)文學?！盵9]2581漢末及曹魏時期，文學官吏的選任一方面依然重視明經(jīng)之學，另一方面又出現(xiàn)了一些新變，不再獨以通經(jīng)作為首要標準，可見時人對“文學”概念有了不同的理解，文學一職的職能也在隨之發(fā)生轉(zhuǎn)變。

漢末連年戰(zhàn)亂，導致“天下郡縣皆殘破”，其時河東郡最先從凋敝中恢復過來，太守杜畿為教化百姓、振興河東學業(yè)，任大儒樂詳為文學祭酒，“使教后進”，擔負起這一使命。樂詳其人“少好學，建安初，詳聞公車司馬令南郡謝該善左氏傳，乃從南陽步〔涉〕詣〔許，從〕該問疑難諸要，今左氏樂氏問七十二事，詳所撰也。”[7]507樂詳最終也不辱使命，使得“河東學業(yè)大興”，于是聲名遠播，其他郡國也遣人來河東向樂詳求學。如令狐邵出任弘農(nóng)郡太守后，因當時“郡無知經(jīng)者，乃歷問諸吏，有欲遠行就師，輒假遣，令詣河東就樂詳學經(jīng)，粗明乃還，因設文學。由是弘農(nóng)學業(yè)轉(zhuǎn)興?！盵7]514可見文學職官依然擔負著教育教化的職能，任職之人需眀經(jīng)學。從這兩條材料來看，當時通經(jīng)的人才極為匱乏，以至于令狐邵要求派去學經(jīng)之人“粗明乃還”即可，返回之后才設文學職位，可見此前因無符合任職標準之人，文學已久空其位，這或許可以解釋這一時期關于任職郡文學掾之人材料極少的原因。

建安八年，曹操也因感于“喪亂以來，十有五年，后生者不見仁義禮讓之風”，故“令郡國各修文學，縣滿五百戶置校官，選其鄉(xiāng)之俊造而教學之，庶幾先王之道不廢，而有以益于天下?！盵7]24曹操此令，一將人才的選拔與培養(yǎng)下移到縣一級，二使縣令一級能設文學之官，最大限度地籠絡人才[14]253。這樣一來，各郡縣便會培養(yǎng)及選用大批文學之士，填補此前空缺已久的文學職位，從而形成有規(guī)模的官吏群體。

明經(jīng)之外，文學職官的選任出現(xiàn)了新的標準。建安十六年，“魏太子為五官中郞將，天下向慕，賓客如云?！盵7]353曹植則受封平原侯，曹氏兄弟皆好文學且滿腹才華，當時他們周圍聚集著諸多有文學才能之士，其中擔任過文學職位的、便有善辭賦書表等各種文體之人，即“建安七子”中的三位——徐干、應玚及劉楨，他們“俱以文章知名”。曹丕在寫給好友吳質(zhì)的書信中曾言：“偉長獨懷文抱質(zhì)，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謂彬彬君子矣。著中論二十馀篇，辭義典雅，足傳于后。德璉常斐然有述作意，其才學足以著書，美志不遂，良可痛惜！孔璋章表殊健，微為繁富。公干有逸氣，但未遒耳。元瑜書記翩翩，致足樂也。仲宣獨自善于辭賦，惜其體弱，不起其文；至于所善，古人無以遠過也?！逼溆凇兜湔摗分幸嘌裕骸棒娱L于辭賦。干時有逸氣，然非粲匹也。如粲之初征、登樓、槐賦、征思，干之玄猨、漏巵、圓扇、橘賦，雖張、蔡不過也，然于他文未能稱是。琳、瑀之章表書記，今之儁也。應玚和而不壯；劉楨壯而不密?？兹隗w氣高妙，有過人者，然不能持論，理不勝辭，至于雜以嘲戲；及其所善，揚、班之儔也?！盵7]602徐干三人之所以能任五官將文學，正在于其出眾的文學創(chuàng)作、著述才能，從這一標準可以看出，時人對“文學”的理解已接近后世的文學概念。

另有任職者善于議論，如太子文學掾荀閎，《荀氏家傳》載：“時有甲乙疑論，閎與鐘繇、王朗、袁渙議各不同。文帝與繇書曰‘袁、王國士，更為唇齒，荀閎勁悍，往來銳師，真君侯之勍敵，左右之深憂也?！盵7]316還有博學善書之人，如五官將文學蘇林，“博學，多通古今字指，凡諸書傳文閑危疑，林皆釋之。建安中，為五官將文學，甚見禮待。”[7]621蘇林亦長于文賦；以及曾被曹氏兄弟爭相延攬的臨菑侯曹植文學邯鄲淳，“博學有才章，又善蒼、雅、蟲、篆、許氏字指。”[7]603亦有軍事才能出眾之人，如五官將文學夏侯尚，“太祖定冀州，尚為軍司馬，將騎從征伐，后為五官將文學?！盵7]293也有因名聲在外、召而入職之人，如丞相文學掾司馬懿與王觀，“漢建安六年，郡舉上計掾。魏武帝為司空，聞而辟之?！钡抉R懿未出仕，“及魏武為丞相，又辟為文學掾。”[5]2“(王觀)少孤貧勵志，太祖召為丞相文學掾?！盵7]693可見這一時期的文學職官在以往特定的職業(yè)素養(yǎng)與職能定位之外，其任職標準寬泛了許多，而這應當與曹操為自己的小朝廷籠絡各種人才的需要存在很大關系。此外，不同任職崗位的文學職務，其職業(yè)要求也在漸趨分化中變得更加明確，如郡國文學更側(cè)重于經(jīng)學教育，而諸王文學則更偏向于提升文化修養(yǎng)與創(chuàng)作才能。

三、曹魏文學職務的升任途徑

兩漢文學職務升遷基本循著三條路徑，即累遷升職、得人薦舉、參加察舉[14]238；至建安及曹魏時期，由于當時選官制度及這一職務任用標準的變化，在沿此路徑之外，文學職官又有了不同的升任途徑。而探討這一問題，既要分曹魏建國前后兩個時期來看，又要根據(jù)任職之人不同的出身背景、以及“文學”是否為起家之官等等進行具體分析。

魏國正式建立之前，曹魏政權的奠基人曹操為拉攏人才，征召了一批士人。王觀、司馬懿即被曹操征辟為丞相文學掾，二人出身差距懸殊，王觀“少孤貧”，司馬懿家族則是世代為官。二人均為善于治政之人，從文學掾起家后，王觀“出為高唐、陽泉、酂、任令，所在稱治。文帝踐阼，入為尚書郞、廷尉監(jiān)，出為南陽、涿郡太守。……明帝幸許昌，召觀為治書侍御史，典行臺獄。”[7]693-694后多次遷徙，最終位至司空；而司馬懿更是輔佐了魏國三代帝王的元老重臣。建安十六年，曹操作《高選諸子掾?qū)倭睢罚骸昂罴依簦说脺Y深法度如邢颙輩。”[7]383為任五官中郎將的曹丕以及封侯諸子選拔屬官。任五官將文學的諸人或為名門望族之后或出身書香門第，且除蘇林無考外，其他人均是轉(zhuǎn)任文學掾一職。其中夏侯尚之前“為軍司馬，將騎從征伐，后為五官將文學。”徐干在五官將文學之前，曾任司空軍謀祭酒掾?qū)?；應玚與劉楨“各被太祖辟，為丞相掾?qū)?。玚轉(zhuǎn)為平原侯庶子，后為五官將文學。楨以不敬被刑，刑竟署吏。”前文已論，劉楨在“被刑”前后亦任五官將文學；劉廙被曹操“辟為丞相掾?qū)?，轉(zhuǎn)五官將文學?！盵7]614魏國初建，夏侯尚、劉廙均遷黃門侍郎，后夏侯尚“拜散騎常侍，遷中領軍。文帝踐阼，更封平陵鄉(xiāng)侯，遷征南將軍，領荊州刺史，假節(jié)都督南方諸軍事。”[7]294再遷征南大將軍，不斷晉升，成為曹魏時期一代名將；劉廙因弟故，徙署丞相倉曹屬，“文帝即王位，為侍中，賜爵關內(nèi)侯。黃初二年卒。”[7]616蘇林“黃初中，為博士給事中”，后“以老歸第，國家每遣人就問之，數(shù)加賜遺?！盵7]621徐干、應玚、劉楨三人則在曹丕被立太子后的兩三個月便相繼離世，還未及遷調(diào)官職。

關于任諸侯文學之人的情況不再一一例舉，其任職經(jīng)歷基本不出上述范圍。簡單來說，這一時期的“文學”還較少作為起家之官，而任職之人已極少寒門出身，且多先為曹操籠絡其下，再轉(zhuǎn)為諸子掾?qū)?，以便將來各盡其能，成為輔政人才。從其后來所任官職來看，基本都是在曹魏建國后先任近侍官，再根據(jù)其所善進行任命，如夏侯尚長于軍事，王觀等人長于吏治，蘇林、邯鄲淳則長于治學。

在曹操“唯才是舉”用人政策的基礎上，曹丕稱帝后，用陳群制九品官人之法，這一選官制度的初衷“蓋以論人才優(yōu)劣，非謂世族高卑”[15]1287，只是這套用人標準無法避免地會導致“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局面。兩晉以后這種情況愈演愈烈，確定品級完全以家世為準，而曹魏時期尚能既重家世，亦不忽略才學。曹丕為太子時，任其文學的四人均以“文學”起家，其中郭奕、王昶、荀閎為官家子弟，而鄭沖“起自寒微，卓爾立操，清恬寡欲，耽玩經(jīng)史，遂博究儒術及百家之言。有姿望，動必循禮，任真自守，不要鄉(xiāng)曲之譽，由是州郡久不加禮。及魏文帝為太子，搜揚側(cè)陋，命沖為文學，累遷尚書郎，出補陳留太守?！盵5]991-993后來位至三公。魏明帝曹叡登基前，任平原侯文學與太子文學的毌丘儉、何曾、畢軌及李豐四人則均出身官家，由“文學”起家步入仕途，累遷升職。裴注所引《魏略》中有這樣一段記載：“初，明帝在東宮，豐在文學中。及即尊位，得吳降人，問‘江東聞中國名士為誰？’降人云：‘聞有李安國者是?！瘯r豐為黃門郞，明帝問左右安國所在，左右以豐對。”[7]301從曹操、曹丕到曹叡時期的轉(zhuǎn)變可以看出，“文學”已逐漸成為官宦貴族子弟的起家之官，仕途晉升的跳板，任職者與上級的關系也不再密切，李豐從文學至黃門郎，所任均為近侍之官，明帝居然也不知其為何人，可以想見這一職務此時的受重視程度。

《魏略》序云：“從初平之元，至建安之末，天下分崩，人懷茍且，綱紀既衰，儒道尤甚。至黃初元年之后，新主乃復，始掃除太學之灰炭，補舊石碑之缺壞，備博士之員錄，依漢甲乙以考課。申告州郡，有欲學者，皆遣詣太學。”[7]420可見自曹丕稱帝后，又重開太學，征召博士并為博士立弟子員，恢復了漢代通過甲乙科考選官的方式。曾令河東學業(yè)大興的文學祭酒樂詳即是此時應召入太學教授五經(jīng)，“至黃初中，征拜博士。于時太學初立，有博士十馀人，學多褊狹，又不熟悉，略不親教，備員而已。惟詳五業(yè)并授，其或難解，質(zhì)而不解，詳無慍色，以杖畫地，牽譬引類，至忘寢食，以是獨擅名于遠近。”[7]507州郡文學基本循此路徑升遷，不過當時真正通經(jīng)的人才極為匱乏，所選博士大多學識淺薄，以致“崇立太學二十馀年，而寡有成者”[7]464，這與當時學者不尚儒家經(jīng)典有很大關系。而從之后兩晉“郡國皆置文學掾一人”的編制可以看出，“文學”原本所承擔的教育教化等職能也在不斷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