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笑呵呵

曾穎

這天，我休息，如往常一般在街邊的小店吃上一碗帶著發(fā)酵酸香的米粉，然后到廟里的茶館泡上一杯花毛峰，還沒等到茶中的干茉莉花在蓋碗茶杯里重新綻放美麗的第二春時，一個笑呵呵的人影，站在我的面前。

來人頭戴一頂趙本山式的藍色布帽，帽檐呈倒S狀，滑稽地扭曲著。他的臉上，有著許多皺紋，以眉眼為中心，呈散射狀向四面擴散著。

他走上前，沖我一抱拳，雙膝呈弓箭步，一副梁山英雄見了道上兄弟一般地作了個揖，嘴里含混不清地說著一系列難懂的方言。他身上并不太合身的大衣服如戲服一般迎風飄繞，讓人忍不住想笑。

努力聽了半天，明白了，他是來要錢的。恰好手邊有枚買茶找零的硬幣，信手交給他，他無限感激，又大戲般唱了大諾，拱手躬身七十度作一個揖，然后離去。

我的舉動被后來的茶友看到了，他們用責備的語氣對我說：“你怎么能給他錢呢？平時我們都不給他?！蔽覇枺骸盀槭裁床唤o他？”茶友說：“因為他嬉皮笑臉的表情，哪有乞丐像他那樣，隨時笑呵呵的，沒羞沒臊的樣子，一點兒都不像乞丐?！?/p>

他的話，讓我心中若有所動。這個乞丐，因為笑呵呵的表情，“太不像乞丐了”，而激不起布施者的同情心。

長久以來，我們已見慣了乞丐們展示傷疤和痛苦的表情，而不愿意看到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喜悅前來乞討的人。其實，在許多時候，乞丐是可以有理由微笑的，比如他一天討到十幾元錢，比打一天工或種一天地劃算;比如在公廁里可以喝到水管里流出的比家鄉(xiāng)水窖里濁臭咸水好喝的自來水。這些對城里人沒有什么吸引力的東西，對一個外來的乞丐，卻是可以令他快樂的充足理由。

我把這番話講給那位茶友聽。這位身家千萬的企業(yè)家，似有所悟，說：“確實是這個道理?！?/p>

我們望著遠去的乞丐，在相鄰的茶座，他繼續(xù)笑著作揖，在有的茶位上，老茶客們甚至像老熟人一樣友善地和他打著招呼。雖然給他錢的人并不多，但他得一個就賺一個的笑容。

即便很窮，但他心里面依然充滿陽光，所以才會發(fā)出那樣深至心底的微笑。

【選自《人生是一場無人相伴到底的旅行》】

插圖 / 乞丐的不同心態(tài)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