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潔如
古之時,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今之日,子在外,父母思,背井離鄉(xiāng)。
——題記
我曾在寧鄉(xiāng)擁有一個大家庭。
此“家”規(guī)模當真不小,四五戶,三十余人,齊齊整整,可聚一堂。幼時的我愛極了那些爺爺奶奶、叔叔阿姨,他們抱我,逗我玩兒,給我買零食,看著他們彼此之間的交談,于我而言亦是莫大的快樂——好一個家。
茫茫如水,日子淌過;呼吸如風,記憶于我。漸漸地,那些笑顏一張張變少,先是朝氣的,蓬勃的,后來是年邁的,蒼老的。
“強叔叔為什么幾年沒回來了?”
“他定居昆山了。”
“那舅奶奶呢?”
“去幫強叔叔帶孫子了?!?/p>
“他們都去哪兒了?”我如是問。
“很遠很遠的地方?!蹦棠倘缡谴稹?/p>
年少的我不甚明悉,卻模糊感到那個盛滿歡聲笑語的“家”在一點點破碎,一塊又一塊微小的碎片,飄向四方,再難拼合。
年歲漸長,我懂事更多。原來,曾經(jīng)那些父母懷中的孩子,飛出了農(nóng)村,去到大都市,讀書,工作,成家,立業(yè)?!?jīng)的家一步步解體,新的家就此成立。原來,家與遠方的界線在模糊;原來,遠方會變成家。
何處是歸途?可還有歸途?家與遠方,究竟意指為何?
童稚時,我認為家是一個地名。在還未相距太久的以前,這定義未有偏差。一個家庭扎根在一片土地,土地上的記憶與歲月層層堆疊,纏繞成回憶,家由此被稱為家,因為它的包容性,因為它對于孩子而言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可隨著這幾十年的變化,當人口流動變得日益簡單,家的含義被我們改寫。仍處于傳統(tǒng)一輩的父母與在外闖蕩的孩子關(guān)于家的定義在割裂,有太多的考量,使家鄉(xiāng)變成故鄉(xiāng)——回不去的天堂!而父母則癡癡牽掛遠方兒女,以至愿意背井離鄉(xiāng),去他們所在的家。
今年春節(jié),當我漫步在故鄉(xiāng)的田間,看著社交網(wǎng)絡(luò)上已然陌生、沒有溫度的人面,終于對那些長輩的選擇有了一分理解。今年我高三,很快也要如當年的他們一般,離開家,去到遠方。我沒有勇氣承認“我將會回來”,不若說我已明白,我不會再回來。
“家”終于被抽象為一種虛指,脫離開一個地名的框架。將來,或許只是“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我身處之地,我所做之事,我心上之人,我所在真實,即為吾家。
遠方與家,也就在自然的變遷中,水乳交融,合二為一。當生活每日都有一種充盈的感動,生命被自然滋潤生長,遠方與家,又有什么分別呢?
點評
本文前半部分偏記敘,后半部分偏議論,但兩者都統(tǒng)一于“家與遠方”這個主題之下。“家”是一個富于情感的詞,在前半部分作者寫出了家的熱鬧溫馨,“‘家在一點點破碎,一塊又一塊微小的碎片,飄向四方,再難拼合”等句子看似云淡風輕,卻于無聲處聽驚雷,寫出了翻涌的傷痛。后半部分在議論中寫出了兩代人之間深沉的羈絆,父母愿意為了兒女去遠方,兒女在“我不會再回來”的明悟中,對“長輩的選擇有了一分理解”,令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