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磋琢磨 而后君子

李麗

君子，從來都是令人傾慕向往的對象?！对娊?jīng)·秦風·小戎》中說：“言念君子，溫其如玉”，描繪了君子的溫潤;《詩經(jīng)·風雨》中說：“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寫出了見到君子的喜悅;曹植《箜篌引》中說：“謙謙君子德，磬折欲何求”，贊美的是君子的美德;宋太宗《緣識》中說：“君子懷幽趣，謙恭禮樂才。經(jīng)心皆見識，書史盡通該”，艷羨的是君子的才能。而在國學經(jīng)典《大學·邦畿章》中引用了《詩經(jīng)·淇澳》中的詩句說：“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更說道出了君子養(yǎng)成的不易。那么《大學》《中庸》這些儒家典籍中描述的君子是什么樣的呢？怎樣才能成為一個“終不可諠兮”的“有斐君子”呢？

《大學·邦畿章》中說：“《詩》云：‘瞻彼淇澳，綠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如切如磋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僩兮者，恂慄也;赫兮喧兮者，威儀也;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币馑际钦f：在那淇水彎彎的岸邊，嫩綠的竹子郁郁蔥蔥。有一位富有文采的君子，他做學問如同加工骨器，不斷切磋;修煉自己如同打磨美玉，反復琢磨。他莊重而威武，光明又盛大。這樣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君子，令人始終不可忘記呀！“如切如磋”，是講他如何做學問;“如琢如磨”，是說他如何自我修身;“瑟兮僩兮”，是指他內(nèi)心謙恭而謹慎;“赫兮喧兮”，是說他顯赫威武;“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者”，是說他品德高尚，達到了最完善的境界，民眾難以忘記。由此可見，要想成為一位“終不可諠兮”的“有斐君子”，絕非一日之功，需要的是不斷的砥礪修煉，切磋琢磨。那么要如何去切磋琢磨呢？

在《大學》開篇《明德章》中，已經(jīng)明確地指出：“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备裎铩轮\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就是古代君子的完美人生進階規(guī)劃圖，這就是自我修煉，成為有斐君子的必經(jīng)之路。而在這八個修煉步驟中，“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大學·明德章》）?！靶奚怼笔亲顬殛P鍵的一步。

我們看到，要想“修身”，首先要“格物”“致知”。就是“即物而窮其理”（《大學·格物致知章》）， 去對事物的道理不懈探究，努力學習。這樣，就能夠開心智，去蒙昧，認識世界，解放思想，獲取知識和智慧，達到“致知”。要想“修身”，我們也需要“誠意”?！罢\其意，毋自欺”（《大學·誠意章》），誠實地對待自己對待別人，不自欺欺人。不論是有人監(jiān)督或者自己獨處，都需要謹慎自律。我們還需要“正心”，端正內(nèi)心，公正誠明。克服情感偏私，才能理性判斷。這一切都只為修養(yǎng)自身的德性品質(zhì)。因為只有“修身”，才能夠用足夠完美的自己影響家人，才能“齊家”，使家庭這個社會的基本單位和諧和睦。進而會進一步影響到國家、天下，從而達到“治國”“ 平天下”的終極目的。可見，只有時時歷練，砥礪琢磨，才能做一個有斐君子，才能“瑟兮僩兮”，“赫兮喧兮”，“終不可諠兮”。

《論語·雍也》中說：“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在《大學》和《中庸》中，對有斐君子在品德品質(zhì)上也提出很高的要求。他必須品質(zhì)高潔，氣度不凡，胸懷天下，有仁有容。他能夠棄舊圖新，自謙慎獨。諸己恕人，以身作則。這樣的人，重自我修養(yǎng)，有家國情懷，正如范仲淹在《岳陽樓記》中說的：“居廟堂之高而憂其民，處江湖之遠而憂其君”，“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這樣的人，才能稱之為“有斐君子”。

《大學·盤銘章》中說：“湯之盤銘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彼?，做有斐君子，首先要有自新的精神。正如每天洗澡能洗去身體的污垢一樣，我們也需要每天不斷更新自我，棄舊圖新，與時俱進。這樣才能時時跟上時代的步伐，不落伍，不保守，以一種開放的心態(tài)去面對世事的快速更迭。

《大學·誠意章》中記載：“誠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曾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中庸·天命章》中也說：““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笨梢?，慎獨，也是君子必須具備的品行。一個人的誠意在心，一定會表現(xiàn)出來。在最隱秘的地方會表現(xiàn)的更突出，在最細微的地方會表現(xiàn)得更明顯。就像十雙眼睛看著你，十個手指指著你，多么嚴厲的監(jiān)督呀。所以，君子即使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也要時時刻刻謹慎自律，嚴格要求自己，不做絲毫松懈放縱。東漢時期，荊州刺史楊震赴任途中，經(jīng)過昌邑。他從前舉薦的一個叫王密的人任昌邑縣令，夜里懷揣十斤金子來拜見他。楊震說：“我了解你，你不了解我，為什么呢？”王密說：“夜里沒人知道?！睏钫鹫f：“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說沒人知道呢？”王密羞愧地拿著金子走了。楊震也正是因為懂得慎獨，嚴格自律，從而獲得“四知先生”的稱號名揚天下。

《大學·治國章》中說：“君子有諸己，而后求諸人。無諸己，而后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币馑际蔷涌偸窍纫笞约?，然后再去要求別人，沒有不先要求自己而后批評別人的。自己身上沒有推己及人的恕道，還要讓人明白他自己去要求別人的道理，這種事情是不會有的。所以君子首先要有一顆諸己之心。任何的事情都能夠先從自我要求、自我反省出發(fā)，不去苛求他人，不去推卸責任?！洞髮W·絜矩章》中也說：“君子有絜矩之道也”。意思是君子要有以身作則，在道德上做出榜樣的德行。君子就應該要求自我，嚴格自律，不怨天尤人，做一個有責任心，有擔當?shù)模斕炝⒌氐娜?。正如《中庸·素位章》中寫道：“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君子為人就比如射箭，射不中靶子，不能怪靶子不正，而應該反省自己的箭術。

《中庸·天命章》提出了儒家的中庸思想的總綱：“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意思是喜怒哀樂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叫做中;表現(xiàn)出來以后都符合節(jié)度，叫做和。中是宇宙萬物的本性，和是萬物遵循的道理。達到了中和的境界，那么就會天地各在其位，萬物繁育生長。所以儒家特別看重中和中庸，認為君子也一定要有中庸的思想：“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中庸·時中章》）。君子要時時刻刻保持在中庸的道路上，即“中（zhòng）道”。

君子“中道”，就要像舜一樣“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善，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于民”（《中庸·大知章》）。敏學好問，善于洞察。隱匿其中不好的部分，贊揚其中好的部分。兩端的意見都掌握，采納適中的用于民眾;君子“中道”，就要像顏回一樣“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中庸·服膺章》）選擇了中庸之道，得到了它的好處，就牢牢地把它放在心上，再也不讓它失去;君子“中道”，就要懂得實行中庸之道“辟如行遠必自邇，辟如登高必自卑”（《中庸·行遠章》），就像走遠路，必定要從近處開始一樣;就像登高山，必定要從低處起步一樣，從小事做起，從身邊做起;君子“中道”，就要保持“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中庸·問強章》）的姿態(tài);就要有“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保ā吨杏埂栒隆罚┑挠職?，身體力行;就要有“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中庸·問政章》）的智慧，不打無準備之仗;就要有“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中庸·問政章》）的精神，廣泛學習，詳細詢問，周密思考，明確辨別，切實實行。那么“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中庸·問政章》），如果真能夠做到這樣，雖然愚笨也一定可以聰明起來，雖然柔弱也一定可以剛強起來，最終成為一個真正的有斐君子。

綜上所述，做有斐君子，是古代仁人志士的宏大目標，是實現(xiàn)“內(nèi)圣外王”人生理想的必由之路。做有斐君子，要保持一顆誠心，成己成人?！白鸬滦远绬枌W，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保ā吨杏埂ご笤照隆罚Ｗ鸪绲赖滦摒B(yǎng)而追求知識學問;達到廣博境界而又鉆研精微之處;洞察一切而又奉行中庸之道;溫習已有的知識從而獲得新知識;誠心誠意地崇奉禮節(jié)。這樣的有斐君子，聰明睿智，寬裕溫柔，發(fā)強剛毅;這樣的有斐君子，“能經(jīng)綸天下之大經(jīng)，立天下之大本，知天下之化育。”（《中庸·經(jīng)綸章》），能成為治理天下的崇高典范，能樹立天下的根本法則，掌握天地化育萬物的深刻道理。這樣的有斐君子，雖深藏不露，無聲無嗅，卻能潛移默化，如春風化雨般治國平天下。

《大學》《中庸》雖是先秦典籍，歷時久遠，但鑒古知今，它塑造的有斐君子的形象到今天依然歷久彌新，它所提倡的有斐君子的君子之德，在今天依然能夠給我們啟迪，如一方明鏡，值得我們?nèi)W習和借鑒。

（作者單位：武漢城市職業(yè)學院初等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