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己派
入華21年,華爾街英語轟然倒下。
北上廣等多地,這家老牌教育機構的辦公室和門店大門緊閉,負責人無法聯(lián)系。課未上完的消費者,退費無門;接到“被離職”要求的員工,遭欠薪數(shù)月;另有部分店鋪,存在拖欠房租、管理費的情況。
破產(chǎn)傳聞沸沸揚揚。部分學員說,他們已不再相信這家機構。
企業(yè)法人換了,高層離職了,老板也消失了,如今的華爾街英語,群龍無首。成人英語市場的頭部公司,何以至此?
崩盤消息突如其來,但一切有跡可循。
華爾街英語由意大利人李文昊(Luigi T. Peccenini)創(chuàng)辦,專注成人英語教學,提供職場英語、商務英語和企業(yè)英語培訓。按用戶不同需求,劃分VIP、VVIP和V-Coach高端定制一對一等課程。
渴望提升口語水平的職場人士,有留學出國需求的大學生,都是該機構的目標人群。
華爾街英語北京管理層人員張穎向《21CBR》記者介紹,報名華爾街英語最大眾的Delux課程,學費至少3萬元起步,VVIP、V-Coach這些一對一課程,按級別授課,費用在十幾萬到幾十萬元不等。
以VIP教師每小時收費標準計算,中教在1500元左右,外教在3200-3500元左右,“在全北京這應是最高的學費標準。”張穎補充道。
華爾街英語一度是一家“培生系”公司,直至2018年5月,霸菱亞洲投資基金和中信資本旗下股權基金,以3億美元接替培生成為新股東。彼時,公司披露五年戰(zhàn)略規(guī)劃,要大張旗鼓開設新中心。
好景不長,只過了兩年,疫情襲來,2020年4月,投資人疑似撤資。張穎向《21CBR》記者回憶,當時員工們感覺不妙,但能理解外部環(huán)境不可控。
“我們收到的消息,是Pecce(李文昊)從去年開始變成獨立投資人,創(chuàng)始人親自接手。之后某個時間點,華爾街英語(中國)成了WSE China,完全獨立出來?!庇邢⒎Q,創(chuàng)始人買回的價格,相當?shù)土?/p>
《21CBR》記者查閱華爾街英語香港官網(wǎng),其特意列出一行介紹:“中國華爾街英語是WALL STREET ENGLISH國際網(wǎng)絡以外獨立營運的機構,與 WALL STREET ENGLISH國際網(wǎng)絡的財政及運作互不統(tǒng)屬。”
多個信源提到,華爾街英語接觸了英孚教育,期望后者接手,但未能達成交易。2020年,華爾街英語制定Cost Control(成本控制)計劃,壓縮成本成為一切的中心:一是收縮減員,大幅降薪,“優(yōu)化”裁員;二是縮減學習中心。
巔峰時期,華爾街英語在中國擁有三四千人,開設學習中心70余家,全部直營。現(xiàn)存員工1000多人,店面不到30家。
2020年1月到9月份,疫情之下,員工們只能拿基本工資,甚至一度要求再減半,直到四季度才有所好轉。
今年3月開始,教育行業(yè)一系列監(jiān)管政策發(fā)布,線下校區(qū)長時間無法營業(yè),華爾街英語開啟延期發(fā)工資的操作。
比如,3月3日本應發(fā)放2月的1萬元薪資,會延期到3月末或4月初,不少部門折半發(fā)放,大幅縮水。
多位員工反映,這種情況至少已有半年,大部分人被拖欠至少3個月工資。
“一直聽說高層在積極找投資人,會有錢過來救火。”華爾街英語員工董木林告訴《21CBR》記者,傳言華爾街英語香港分部的投資人有意接手,具體細節(jié)不清楚。
7月24日,“雙減”政策落地,投資人紛紛撤離教育賽道。
多鯨資本合伙人葛文偉向《21CBR》記者表示,不止K12領域,整個教育的融資熱度保持下降,因為“教育無論涉及哪些板塊,其實都有一個重要的民生屬性在后面,哪怕是今天受政策鼓勵、很熱的職業(yè)教育”。
在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熊丙奇看來,“雙減”政策的監(jiān)管力度,史無前例,非K12領域若出現(xiàn)過度逐利的情況,監(jiān)管措施會一視同仁。
“核心邏輯在于,監(jiān)管希望所有的教育培訓都能走向公益屬性,不能刺激社會焦慮,增加家庭的教育培訓支出負擔?!毙鼙嬲f。
傳聞中的融資,遲遲沒有下文。
張穎等員工表示,“雙減”政策的出臺,成了壓倒公司的最后一根稻草?!拔覀冃睦镆睬宄恢睕]有消息,估計談得不順利?!p減出來以后,直接導致投資人不看好教育行業(yè),以及對未來風險的不確定?!?/p>
8月12日下午,強制離職的信號,以微信消息的形式層層傳達至員工?!癏R說,如果當天離職,7月份的社保公司能幫交上,當天不簽,那社保就會斷交?!?/p>
華爾街英語北京管理團隊的潘恩琪簡直不敢相信:“沒有任何正式的通知,沒有內(nèi)部郵件,這不就是逼著離職?”
過去半年,潘恩琪所在部門,大多外教無法忍受變相降薪,從之前的五六十人,減少到只有兩三人。
崩盤,來得猝不及防。
據(jù)潘恩琪透露,8月9日,公司法人代表緊急更換,而后告知斷社保、強行離職,一系列操作,幾天內(nèi)就完成了。
花重金上課的學員,更是無辜的一群人。
多個學員維權群瞬間建起?!罢n還能上嗎?中心還有人在嗎?”咬牙充值十幾萬元的學員,在群里慌張地問。不少學員表示,自己辦了學費貸款,課上不成,貸款還得繼續(xù)還。
張穎提到,甚至有學員交了高達80萬元、100萬元的費用。如今,血本無歸。
在維權群里,學員紛紛發(fā)起接龍,按最新的統(tǒng)計,涉及待退學費金額逾5.2億元。
除了學費,華爾街英語還欠下大量房租,拖欠時間已有數(shù)月,因校區(qū)選在核心地段,部分校區(qū)的月租金高達幾十萬元。
據(jù)多位員工透露,公司欠薪總數(shù),不到1億元。
疫情、雙減、無情的資本、混亂的管理。內(nèi)外因交織,老牌教培巨頭走向悲劇結尾,或許早已注定。
(文中張穎、董木林、潘恩琪等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