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含山方言語氣詞研究初探

盧加靜

【摘要】 語氣詞在日常交流中應(yīng)用很普遍，方言語氣詞在有差別的地區(qū)有其獨有的特征，形成了不同方言區(qū)專有的語氣系統(tǒng)。含山方言屬于江淮官話的洪巢片，文章以大批的語言事實為根據(jù)，從表義、分布、功能、連用等方面對含山特色方言語氣詞進行分類描述，單個語氣詞有“滴”“嘞”“著”“曼”，連用語氣詞有“著嘞”“嘞哎”“了嘞”。

【關(guān)鍵詞】 含山方言;語氣詞 ;連用

【中圖分類號】H315 ? ? 【文獻標(biāo)識碼】A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35-0118-03

一、含山方言概況

含山縣，隸屬于安徽省馬鞍山市，根據(jù)《中國語言地圖集》，含山話屬于江淮官話中的洪巢片。[1]境內(nèi)語音一致性較強，但南部、中部（也稱含城片）和北部的方言還是有一些差別。根據(jù)《含山縣志》，含山城里的方言有22個聲母，45個韻母，5個聲調(diào)。[2]

二、方言語氣詞研究現(xiàn)狀

對方言語氣詞研究較早的是胡明揚先生的《北京話的語氣助詞和嘆詞》（1981），提出了語氣和語氣調(diào)的三分法，在剖析語氣助詞的語氣意義時，盡可能把誤加在語氣助詞身上的其他詞語和語調(diào)的語氣意義排除出來，這對語氣詞的研究有重要影響。在此之后相繼有了許多與方言語氣詞相關(guān)的研究，如汪國勝《湖北大治話的語氣詞》（1995）、朱曉丹《南京方言語氣詞研究》（2011）等。這些論文一般采取結(jié)合句式分析語氣詞的方法來了解語氣意義和語法特點，豐富了語氣詞的研究。

在方言語氣詞研究逐漸受到關(guān)注的大環(huán)境下，關(guān)于含山方言的語氣詞研究卻處于空白狀態(tài)。與普通話相比較而言，其中的一些語氣詞含山方言中也有，例如“吧”“啊”等，但有一些語氣詞卻是含山方言特有的，例如“滴”“曼”等。

三、含山方言語法詞的個體考察

邢福義先生的《漢語語法學(xué)》中對小句的語氣類型有這樣的描述：“任何小句都跟特定的表述意旨相聯(lián)系，都帶上特定的語氣。跟特定的語氣相配合，又會帶上特定的語調(diào)。根據(jù)語氣的差異，小句能夠分為四個類型：陳述句、祈使句、感嘆句、疑問句?！盵3]其中疑問句中又包括是非問、選擇問、特指問、正反問這四小類。本文就將含山方言中的特殊語氣詞應(yīng)用到的句類，按照邢福義先生的方法進行歸納，研究每個語氣詞在各種句類中的語氣意義或時體意義。含山方言中的特色語氣詞有“滴”“嘞”“曼”“著”。

（一）滴

1.用于陳述句末?！暗巍庇糜陉愂鼍淠┫喈?dāng)于普通話“的”，表示確認本來如此。

（1）我不會去滴;（2）不是他干滴。

2.用于疑問句中。疑問句中的“滴”具有反問的作用，如：（3）騎自行車出去玩很快活（開心），個是滴？

例（3）中的“個是滴”在問句中常用于希望得到對方的肯定答復(fù)，用于疑問句的“滴”為陽聲調(diào)，答復(fù)時的“是滴”中的“滴”為降調(diào)。

（二）嘞

1.用于陳述句中?！班稀庇糜陉愂鲋?，通常是“N/NP+嘞”形式。表示一種隨時間推移而發(fā)生改變的意味，另外還有句中停頓的作用。如：（1）大學(xué)生嘞，還該們（這么）不懂事;（2）春天嘞，還該們冷;（3）整整三年嘞，你還長該們贊（漂亮）。

例（1）中就表示人的學(xué)歷由低級到高級的變化;例（2）中“春天嘞”表示的是“冬天推移到春天”，即表示由某時點推移到另一時點;例（3）中“整整三年嘞”則表示時段由短到長的推移。

“嘞”還有成句作用，如果將“嘞”去掉，則沒有這種說法：（4）大姑娘嘞，還不會燒飯;（5）嘞大姑娘，還不會燒飯。

例（5）中的說法不存在，根據(jù)句子表面意思理解是“大姑娘不會燒飯”，這顯然不是事實。

2.用于陳述句末。“嘞”用于陳述句末，表示變化已經(jīng)實現(xiàn)或?qū)韺崿F(xiàn)，有成句作用。

（6）他太激動著，搞地話都講不出來嘞;（7）吃飯嘞;（8）鍋里就一毫湯嘞;（9）你真是越來越不照嘞。（你真是混得越來越差了。）

3.用于疑問句末?！班稀庇糜谔刂竼柧淠硎咎嵝褎e人，引起對方注意和重視。一方面用“N嘞？”非疑問形式表示“在哪里”;用“V嘞？”非疑問形式表示“怎么辦”。如：（10）他都還在該（這里），小王嘞？（11）爸爸在田里干活，媽媽嘞？（12）你叫我埋個去買菜，錢嘞？（13）要是天下雨，怎搞嘞？

另一方面 “嘞”用于特指問句末，也可用疑問形式。如：（14）你家醒?。ê⒆樱讱q嘞？

“嘞”用于正反問句末，用含山獨特的“個VP嘞”句式表示，這里的動詞V可以是能愿動詞、判斷動詞、動詞“有”、表可能的述補結(jié)構(gòu)等。下面就“個VP嘞”與“個VP”相比較，得出“嘞”的語氣意義。

（15）個要買嘞？（還要不要買？）——個要買？（要不要買？）;（16）個是他嘞？（還是不是他？）——個是他？（是不是他？）;（17）你個有筆嘞？（你還有沒有筆？）——你個有筆？（你有沒有筆？）;（18）個看見嘞？（還看得見看不見？）——個看見？（看得見看不見？）;（19）個好嘞？（還好沒好？）——個好？（好沒好？）;（20）個洗臉嘞？（洗臉還是沒洗臉？）——個洗臉？（洗不洗臉？）

由上面幾例可看出“嘞”表示對某事做出不確定的猜測，并且具有構(gòu)成完成體和舒緩語氣的作用?！皞€VP嘞”表示對已然完成的事物做出猜測，而“個VP”是對未發(fā)生的事情做出的一種猜測，兩種不同。

4.用于祈使句末。含山話用“嘞”表示的祈使句中，只能表達要求對方做某事這一意思，常與“得”組合連用形成“V得嘞”結(jié)構(gòu)相當(dāng)于普通話中的“還不V啊”，具有舒緩語氣，延長說話人表達情感的作用。

（21）該個蘋果吃得嘞;（22）澡洗得嘞。

“V得嘞”構(gòu)成的祈使句中往往在前句或后句中都有介紹這樣做的理由。例（21）中通常有“再不吃就壞得著啦”這類理由;例（22）中，應(yīng)有類似“都該么晚嘞”的理由，對原句做補充說明，使口氣平緩僵硬，易于對方接受。

5.用于感嘆句末?！班稀狈旁诟袊@句末尾，代表驚訝或贊嘆意味。如：（23）你拜講，就他家搞滴菜還真好吃嘞！

（三）曼

1.用于陳述句中。“曼”與“就”構(gòu)成“V就V曼”形式，置于陳述句中，通常包含無奈、不耐煩的意味。如：（1）喝就喝曼，多大事哎;（2）寫就寫曼，我又不是不會寫;（3）吃就吃曼，你快活就好。

2.用于陳述句末?！奥庇糜陉愂鼍洌哂姓J為對方言行不妥，帶有埋怨、指責(zé)之意;或有表面自謙，實則自嘲之意。如：（4）你不聽我話曼;（5）我都答應(yīng)你了就肯定能搞好曼;（6）諾，它不就那曼;（7）我不過勁（厲害）曼。

例（4）意在指責(zé)對方不聽說話者的話，現(xiàn)在嘗到后果;例（5）是對對方不信任自己感到不滿;例（6）含有埋怨對方不仔細查找之意;例（7）帶有明顯的自嘲。

3.用于祈使句中。由“曼”構(gòu)成的祈使句，有建議，規(guī)勸某人的意思。如：（8）你再看一遍曼，又沒有什么事。

4.用于感嘆句中。（9）你不照曼，該毫事都搞不好。

（四）著

1.用于陳述句末?！爸敝饕糜陉愂鼍淠?，與普通話了1或了1+了2相近，但側(cè)重于動作完成的狀態(tài)。如：（1）街個燒地菜都給我掃光著。（今天燒的菜都被我吃完了。）;（2）他老早就畢業(yè)著;（3）柿子紅著。

在含山話中“著”在極少情況下可以兩個連用，有強調(diào)，突出出乎意料的作用。如：（4）我們還在看電視，電一哈（下）子停著著;（5）我把鑰匙都搞忘著著。

“著”與“得”經(jīng)常連用，構(gòu)成“A/V得著”結(jié)構(gòu)，位于陳述句末。往往這類形容詞帶有消極色彩含貶義，具有動態(tài)性變化;對于動詞，其產(chǎn)生的結(jié)果也通常是消極的。如：（6）飯都糊得著;（7）幾個雞蛋一起臭得著;（8）那個碗爛得著;（9）花都死得著;（10）錢你把它擱好，拜（別）搞（丟）得著。

例（6）、例（7）和例（8）的形容詞“糊”“臭”“爛”，都是表示不好的詞，有貶義意義;例（9）和例（10）中的動詞“死”“搞”都含有消極的意思。

2.用于疑問句末?！爸笨捎糜谝蓡柧淠?，且僅和“可V著著”構(gòu)成是非問。如：（11）鍋堂火可著著著？（灶臺的火現(xiàn)在是不是點著了？）;（12）鞋，你可刷著著？（你是不是把鞋刷著了？）

例（11）中第一個“著”是實義動詞，意為燃燒，第二個“著”是助詞，表示動作正在進行或狀態(tài)的持續(xù)，第三個“著”則是在含山方言與“個V”構(gòu)成是非問，表示疑問語氣的語氣詞。

3.用于祈使句末。“著”用于祈使句，表示祈使、強調(diào)某人要或者不要持續(xù)某種狀態(tài)或動作。通常句中含有“拜”字，表示勸阻建議某人不要做某事，如：（13）拜瞎講，老師怎么講你就怎么聽著！（14）拿緊著，拜搞丟得著！（15）拜脫那么多衣裳，發(fā)燒著！（小心發(fā)燒了?。?/p>

四、含山方言語氣詞的連用

在含山方言中還存在一些語氣詞連用的現(xiàn)象，且基本是兩個連用。對于連用后句子語氣怎樣這個問題，張誼生先生有所研究，他說“語氣詞連用時，各語氣詞并沒有在表達上融合起來，而是各自保留了自己的語氣，但是，處于前面的語氣詞表達的語氣比較弱化，后面的語氣詞是句子的語氣重點”[4]。含山方言語氣詞連用的主要有“著嘞”“嘞哎”和“了嘞”。

（一）著嘞

“著”和“嘞”連用，用于陳述句，常出現(xiàn)在問答句中的回答中，來強調(diào)所說內(nèi)容的真實性并糾正對方的錯誤說法，有“肯定+強調(diào)”的意思。如：（1）你去喊他過來吃飯——他早就吃飽著嘞;（2）飯還有吧——我把飯都吃掉著嘞;（3）你叫你妹妹掃一下地——爸爸把家里都掃干凈著嘞。

例（1）中“著”表示肯定他吃飽了;例（2）中“著”是對我把飯吃完了這個事實進行肯定;例（3）中“著”是肯定爸爸已經(jīng)把家里打掃過了;以上三例中的“嘞”都是是用來強調(diào)內(nèi)容的真實性并糾正對方不正確的說法。

“著、嘞”連用還可放在動詞、形容詞、動補短語后，構(gòu)成“V/A著嘞、VC著嘞”，此時“著”相當(dāng)普通話“了1”，“嘞”相當(dāng)于“了2”，連用表現(xiàn)動作完成且事態(tài)已經(jīng)產(chǎn)生變化。這與現(xiàn)代漢語中的動詞、形容詞后面的“了”（即了1+了2）相同，黃、廖版《現(xiàn)代漢語》（下冊）中有這樣的描述：“在‘自行車他騎走了’一句中，‘了’=（了1+了2）放在動詞后，既表現(xiàn)出動作的實現(xiàn)，也代表事態(tài)的變化”[5]。由此可看出“著嘞”大體等于普通話中的“了1+了2”，有“完成+

肯定”的意思。

1.用于陳述句末。如：（1）雨連高頭下著一個禮[z?]拜，湖里水都滿著嘞;（2）花一塊開著嘞。

2.用于祈使句中，勸告對方不要做某事，與否定詞“拜”同用。如：（3）飯熟著嘞，拜燒嘞;（4）夠著嘞，拜拿嘞;（5）我老兄來著嘞，拜忙嘞。

（二）嘞哎

“嘞”與“哎”連用，用于陳述句，側(cè)重于對人或事物的不滿、警告或生氣 ，語氣比較活潑，節(jié)奏較婉轉(zhuǎn)，容易被對方接受。如： （1）聽你該么一講，搞地我一肚子氣嘞哎;（2）你還不得了嘞哎，敢該樣跟我講話;（3）再不聽話，我就對你不客氣嘞哎。

例（1）是“肯定+不滿”;例（2）是“肯定+警告”;例（3）是“肯定+生氣”。

（三）了嘞

“了”和“嘞”連用，用于陳述句，常出現(xiàn)在問答句中的回答中，來強調(diào)所說內(nèi)容的真實性并糾正對方的錯誤說法，有“肯定+強調(diào)”的意思。如：（1）你去喊他過來吃飯——他早就吃飽了嘞;（2）飯還有吧——我把飯都吃掉了嘞;（3）你叫你妹妹掃一下地——爸爸把家里都掃干凈了嘞。

例（1）中“了”表示肯定他吃飽了;例（2）中“了”是對我把飯吃完了這個事實進行肯定;例（3）中“了”是肯定爸爸已經(jīng)把家里打掃過了;以上三例中的“嘞”都是用來強調(diào)內(nèi)容的真實性并糾正對方不正確的說法。

綜上所述，以大量的語言事實為依據(jù)，對含語氣詞考察，可以得到以下一些特點：

（1）有特色的語氣詞，含山方言語氣詞也有其獨特之處，如“著”和“曼”，這類語氣詞在普通話中使用不明顯，而在含山方言中卻使用廣泛，“著”和“曼”都有表達埋怨的意味;（2）連用現(xiàn)象突出。在含山方言中兩個語氣詞連用的現(xiàn)象較多，如“嘞哎”“著嘞”等，它們的使用，讓含山人表達語氣更加自由和方便。

參考文獻：

[1]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澳大利亞人文社會科學(xué)院.中國語言地圖集[M].香港：香港朗文出版社，1987.

[2]含山縣志編委會.含山縣志[M].安徽：黃山書社，1995.

[3]邢福義.漢語語法學(xué)[M].吉林：東北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6：31.

[4]張誼生.現(xiàn)代漢語[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13：264.

[5]黃伯榮、廖序東.現(xiàn)代漢語（增訂六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7：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