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米
進入祁連縣扎麻什鄉(xiāng)郭米村時,首先是雪山吸引了我。一個一年四季都能看到雪山的人,見到雪山還要大驚小怪,有些不可思議,大約平時所見的雪山也不過是蝦米級別的,此時的雪山才算雪山。路追著雪山走,路蜿蜒,或者筆直,雪山都蹲踞天邊,巋然不動。路更像雪山甩出的鞭子,灰色細鞭抽在大地上,濺起的是莊廓、羊群和大片森林??上稚形醋兙G,草地還在枯黃,云杉的葉子看上去更像黑色的縫衣針。羊身上卻是干干凈凈的白,剛洗過一樣,小羊羔跟著羊媽媽啃草,也不知是真的啃還是學學樣子。河流在公路一側(cè)。這是黑河的下游,我們向西,河流向東。
黑河將一直向東流去,與八寶河匯合,折而向北,最終改名額濟納河(弱水)。我更喜歡弱水這個名字:“昆侖之北有水,其力不能勝芥,故名弱水?!保ā渡胶=?jīng)》)這說法確切與否,我不清楚,只要有這種說法已經(jīng)足夠。到達村子,車一停,都來不及細看,忙著拍照,唯恐雪山突然逃遁,再難見其蹤。鏡頭將雪山拉近或推遠,雪山的雄姿不變。來來去去亂拍一通,等幾張照片存進手機,人才安穩(wěn)下來,似乎雪山只有存進手機,風吹,或者天翻地覆,都不會丟失。
已是午后時分,陽光明凈,可是風大。風好像正要將冬天打包送往遠處,此時恰好經(jīng)過這里,冬天從風團里探頭探腦,伸出一只手拍在我身上,“呼呼”的冷。云已變得輕盈,有幾縷繚繞在雪山周圍,云出岫。與雪山相比,云的白色還是舊了些,亮度也不高,云仿佛將雪山上唯一的塵埃都吸收了,雪山只剩下白,雪白雪白。然而雪山的輪廓還是分明的,雪用自己的明暗和厚薄重新勾勒了一座嵯峨大山出來,雄偉、綿延,山的溝壑與懸崖峭壁看得清楚。
天地的層次也分明。天空高而藍,中間雪山橫亙,白色雪線下的山坡,是墨色的云杉林起伏,小葉楊生長在河谷,此時它們不著一絲綠色,它們的樹冠更像蒙了一層煙灰,平林漠漠。林邊剛剛耕作過的田地深褐,而那些尚未翻耕的土地,還留著去年淡黃色的麥茬。這些色彩的涂抹看上去隨意,細細琢磨,界限卻如此清晰,明顯是用了一番功夫。天地真是無時不在操心。
留守家園的農(nóng)人也正在操心他們的土地。一臺藍色的雷沃拖拉機拉著犁鏵正在耕地,陽光從玻璃上反射過來,看不清司機的臉。一個女人正在一塊地里撒播什么種子,她一邊走,一邊從夾在腋下的盆里抓些種子出來,撒在大地上。老式的播種者。轉(zhuǎn)個身,另一個女人正將堆積起來的肥料一锨一锨攤開,散勻。更多的肥料堆在地里,依舊是老式的牛羊糞。白鹡鸰從河邊飛來,站在糞堆上啁啾。公路上,偶爾開過黃色的大型挖掘機。
路上長時間無人行走,也沒有一只貓或者一只狗跑過。一只兀鷲瞄準了村子后面山坡上的羊群,盤旋著愈飛愈低,用望遠鏡甚至能看清它下體的淡黃色。幾只紅嘴鴉“嘎嘎嘎”飛來飛去不停攪擾,兀鷲忍無可忍,又漸漸的,向著森林那邊飛去。森林里應該有藍馬雞的,有白屁股的狍子,說不定還有猞猁和棕熊。村子里卻只有幾聲雞鳴、幾聲犬吠。
已是四月暮了,野草才從石頭縫里擠出來一點,委陵菜、灰條、車前草,還有升麻。龍膽自然是原野上最早開花的植物,它的葉子還沒蓬勃,藍色小花卻已綻放出一兩朵,是大地上的小喇叭。羊糞薄薄施在農(nóng)家的菜園里,只有韭菜和蔥葉冒出來一寸高。去年的草莓將枯葉留在地面上,還有蜀葵干癟的莖稈。人家有暖氣的屋子里,蘆薈正要開花。
太陽能路燈沿村巷而立,如果夜晚在燈下走走,或許更能察覺鄉(xiāng)村的寂靜。風過處,經(jīng)幡拂動。與一位老人聊天,說郭米是一個部落名稱,爺爺?shù)臓敔斠惠吶俗院D现葸w來。爺爺?shù)臓敔斶@個年份一時將人弄糊涂,仔細推算,大約是在20世紀初。20世紀初社會動蕩,凄風苦雨,一個部族趕上牲畜,帶著老幼,步入漫漫征途,想必有無法言說的憂傷。
問老人郭米是什么意思,老人說,郭米才巷是當年頭人的名字。
小葉楊與達烏里寒鴉
在祁連縣烈士公祭奠園,見到多只達烏里寒鴉。起初以為是喜鵲,瞅了幾眼,想,這喜鵲有點小,好像叫聲也不對。喜鵲叫起來是那種催命逼債式的,“喳喳喳”三連音以上,嗓子似乎要扯破。如果是早晨,天青氣爽,陽光彌漫,這種叫聲還能接受,如果是陰暗天氣,瑣事正煩,喜鵲破鑼似的叫起來,那聲音猶如錘在心臟上,心肌都有撕裂的可能。眼前的“喜鵲”只“啊”的叫一聲,隔一會兒,再叫一聲,有點嗲,似乎聲音從鳴管發(fā)出來,經(jīng)過嗓子和鼻腔時小心翼翼,不讓碰觸,以保持其嬌柔與稚嫩。
它們在樹梢起飛,又落下,或者從一枝飛到另一枝,一直不肯離大樹遠去,感覺那些大樹就是它們的家園。慣常的喜鵲不是這樣的,喜鵲們大多成雙成對,要么停駐,要么飛去。喜鵲們除去筑巢,似乎不愿意過多地逗留在樹枝上,喜鵲是不會將樹當成家園的,它們只認它們搭在樹枝上的窩。
既然是喜鵲,小小疑惑一閃即逝,便不再去關注它們。
從紀念館出來,看到一只紅尾鴝,翅上白斑有點獨特。紅尾鴝膽子大,一直站在云杉枝上讓我看。既不是北紅尾鴝,也不是賀蘭山紅尾鴝,自然也不是藍額紅尾鴝或黑喉紅尾鴝?;蛟S是白喉紅尾鴝呢,以往沒有親眼見過,但名字熟悉。在樹下繞來繞去,就是繞不到正面看它喉部的白斑。只好在手機上查圖片,等找到圖片,再抬頭,小鳥已飛去。姑且認為它就是白喉紅尾鴝吧。旋木雀不想跟我躲貓貓,沿一棵小葉楊的樹干往上爬,一門心思找蟲子吃。
說起小葉楊,真是不好意思,以前怎么就不知道世間有它存在呢。偶爾寫點東西,說到青藏高原的樹,總是青楊啊青楊,經(jīng)典似的。平心而論,青楊成林猶可一觀,尤其蒙蒙陰雨天,寒煙籠在樹梢,漠漠一層清愁。如果是秋天,青楊葉子黃去,翻遍色卡,都找不出那種高亮度的黃,小號似的,嘹亮得神采煥然??上н@幾年青楊葉子始終黃不起來,某種病或者什么原因,秋天尚未來到,青楊的葉子就早早枯去。有時興起,想去看青楊的黃葉,卻只見到一樹葉子癩蛤蟆似的,只好敗興而歸。如果要欣賞單獨一株青楊,是沒什么可看的,它既不似白楊那般挺拔,也不似胡楊那般姿態(tài)萬千。青楊隨意生長,你去剪伐,它往高處長,修長些,你不管不顧,它便枝杈亂竄,大叢灌木一般,沒有美的形態(tài)可言。
小葉楊不一樣。此處多百年以上的小葉楊,枝干崔嵬,柯如青銅,又有經(jīng)風雨歷霜雪的盤曲之姿。此時葉子雖未發(fā)芽,但也能想象出不久之后綠樹陰濃夏日長的情景。找資料來看,見到深秋的小葉楊,真是美,龐大樹冠,滿枝金黃,歲月累世,卻又噴薄淋漓。
沿一棵小葉楊樹干往上看,見到黑的樹洞,此前見過的“喜鵲”正站在洞門口,屁股翹在外面,似乎跟窩里的家伙交涉什么。喜鵲鉆樹洞嗎,腦子里的弦一振,想起達烏里寒鴉,一查,果然是它。
想象中,達烏里寒鴉是生活在水畔的,像我以前見過的那只渡鴉,對著水色,只是“啊——啊——啊”地叫,叫得又蒼茫又孤獨。以前總覺鴉科的鳥類容易兩極分化,要么深刻到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境地,要么聰明成梁上君子鳥類大佬,它們是不愿成為這世間凡品的。然而眼前這些比喜鵲要小的寒鴉,卻在小葉楊上過著平凡人家的生活:在樹洞里養(yǎng)兒育女,站在有陽光的枝子上閑談,偶爾飛起來,巡護一下自己的疆域……有一點點小國寡民的味道。
讀一本名叫《烏鴉簡史》的書,大致了解了烏鴉的家庭生活。烏鴉是群聚者,看上去總是烏泱泱一片,但每一個行動的個體,都是獨自來去,它們從來不會像喜鵲那樣始終成雙成對。烏鴉家庭與人類家庭有一個顯著區(qū)別,絕大多數(shù)烏鴉家庭都比我們?nèi)祟惣彝ヒ椭C:不管遇到怎樣的挑釁,烏鴉家庭成員通常都會在沒有暴力或其他明顯侵犯行為的情況下,解決它們之間的分歧。書中,研究美洲烏鴉的科學家凱文·麥高恩研究發(fā)現(xiàn),烏鴉喜歡能看見風景的巢穴:“我會走到紐約伊薩卡的一個鳥巢那兒看看,想象中那只是一棵樹而已。但等我爬到鳥巢的位置一看,原來,烏鴉們從巢穴里可以看到整片湖。簡直不可思議,從很多巢穴都能看到美妙的風景?!?/p>
我也想像凱文·麥高恩那樣,爬到小葉楊樹干上達烏里寒鴉的巢穴朝四周看看,想必眼前祁連風光非同尋常:遠處積雪覆蓋的牛心山閃爍耀眼光澤,卓爾山山色絢爛如霞,八寶河在兩山之間緩緩流動,河谷樹木葳蕤成叢……在烏鴉眼里,一白一紅兩座大山是不是像日月,八寶河是不是像銀河呢?
阿咪東索
藏語稱牛心山“阿咪東索”,敬其為眾山之神。
十一年前第一次來看牛心山,所見所聞皆新鮮,記得那次順時針繞牛心山走,在牛心山下灌木叢中休息時,遇見來轉(zhuǎn)山的祖孫倆,與之閑談,記錄如下:
我在這里邂逅來轉(zhuǎn)山的祖孫倆。一輛輕捷的紅色銀鋼摩托車停在一邊的灌木叢中,車座后的灰色雙肩包塞滿了東西,我想那里面一定裝著轉(zhuǎn)山所需要的糌粑、柏香、青稞、酥油和哈達。健壯成熟的男孩依著爺爺坐在草地上。從門源過來,老人已經(jīng)70多歲,患有風濕,腿腳不靈便,讓孫子騎著摩托車捎爺爺轉(zhuǎn)山,第二天了。著皮袍的老人健談,但他的孫子十分羞澀。當我將胡亂摁動的相機對準男孩的時候,他并沒有轉(zhuǎn)過臉去,而是遞出一個笑臉,這反而讓我感覺到自己的促狹,連忙移開相機。此前,我曾將相機對準一個騎馬的紅衣女子。那女子原本從山坡下打馬而過,見我舉起相機,便勒住馬轉(zhuǎn)過臉來,露出自然的笑。
此時10月的陽光從積雪的山頂清泠泠滑下,到達我們腳邊的時候,已經(jīng)十分溫暖,仿佛經(jīng)過了烘烤。稍遠向北的地方,陽光照耀在一塊名叫“萬佛崖”的懸崖峭壁上,無數(shù)花崗巖和花斑巖組成的石林正顯示出它的奇異,說心有虔誠的人可以看見108尊佛像。同行的Z君已經(jīng)和老人談到興起。圣山的山峰是天地的匯合點,那里居住著神靈。老人一臉虔誠。神靈無處不在,樹木、埡豁、石頭、塄坎,它們并不是我們所看到或感受到的那樣,許多神靈的力量和勢力活躍其中,還有神靈的意志,人要時刻保持敬畏之心。老人的講述斷斷續(xù)續(xù)。Z君有著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決心,給老人講愚公移山的故事,末了問老人對天帝命令夸娥氏的兒子背走兩座山這件事怎么看。山脈保存著先祖之神,不能隨意搬動,但是有一種魔力可以控制神靈,這是一種邪惡的魔力。老人的解答有些困難,但他依然用自己的方式否定了那個神話傳說中威力四射的天帝,并繼續(xù)保持了他對雪山的敬畏和虔誠。
十一年之后再看,除了雪將山體覆蓋,牛心山?jīng)]有絲毫變化。如果能一眼看出山脈的變化,那得需要修煉多長時間。不修煉,時空轉(zhuǎn)換也可以,我去某個龐大的黑洞附近飛一圈,回來,山的容顏大變,滄海桑田。然而不可能。山有定力,有耐心,山蘊藏一切、容納一切、看穿一切,就是不出聲。沒有一個人能像山那樣,胸中萬壑,卻又謙遜緘默。山是我學習的榜樣,每一次看到雄渾的山,我都仿佛在看偶像,我能感覺到洞穿山脈的風正在將我洞穿,洞穿山脈的時間也正在將我洞穿。
這次逆時針繞牛心山。在山正北面的坡上行走時,遇見五只狍子。第一次見狍子,都不知道該往哪個部位看。距離稍遠,其實也看不清什么,但見淺褐的身體,白色屁股一晃而過。還是后來查資料才知道,狍子受驚,屁股上的一圈白毛會炸開來,成為一個白色的大屁股。迷惑行為。狍子們驚慌失措地跑遠,一點都不理解我的心情。多希望它們在自我感覺安全的范圍內(nèi)停下,瞅瞅我,不言語,打個阿嚏也行,表示嗤之以鼻。可它們只是向遠處逃去,躲瘟神似的,我也只好訕訕地,拍下一張草上空留鹿行處的照片,以示紀念。
一只灰兔也驚慌失措地向遠處跳。一直沒明白灰色野兔和褐色野兔有什么關系,似乎以往見過的野兔都是褐色?;疑巴枚嗌亠@得高貴些,大耳朵豎起來,《指環(huán)王》里的精靈似的。兔子和狍子都溜之大吉,我只好看枯草叢里它們的遺留物。它們自然吝嗇,野兔只留下黑色小球狀的干燥“望月砂”?!巴律啊笔侵兴?,據(jù)說有明目殺蟲之功效,可治療目暗生翳。中藥我吃過不少,唯獨沒吃過“望月砂”,應該不好吃。狍子將一撮淡黃色的毛掛在樹枝上,摘下來把玩,有點硬,大約狍子的脾氣也倔,剛正不阿的那種。
一只鳳頭百靈好像見過世面,膽子大,神情淡然,無視我的存在,在離我不足三米的草地上找蟲子吃。看上去天寒地凍的,蟲子已經(jīng)跑了出來?;彝辽男≈┲胱疃?,瘋瘋癲癲地跑,不知在忙什么。小的蛾子也在飛,仿佛枯葉的碎屑。紅螞蟻的窩像個小型帳篷,樹枝在帳篷頂端輕輕戳一戳,衛(wèi)兵們便氣急敗壞地鉆出來攻擊。與天斗,與地斗,絕不與紅螞蟻斗,于是撤。
牛心山西面,遇見幾株沙棘樹。沙棘原該不能稱為樹的,它可是灌木,但當我遇見蒼老矮小而孤獨的幾株樹時,跑過去看,原來是沙棘。應該生長很多年了,樹皮黑褐皴裂,黃色苔蘚寄生在上。枝條盤曲扭結(jié),除去高處幾根枝子有發(fā)芽跡象,整株沙棘更像沙漠里枯去千年的微型胡楊。海拔高,風凌厲,山坡亂石枯草,小灌木成叢。如果是夏天,這些灌木定會開出黃的白的粉的小花來,柔媚而絢爛,可現(xiàn)在只有蕭瑟。半山腰上的云杉,有幾株從林子里跑出來,特立獨行的人那樣,站在一邊。無一例外的,一株云杉的根部一撮白雪,從遠處看,那一撮撮白雪更像云杉豢養(yǎng)的乖巧寵物。
前次來,繞牛心山的路并不好走?!吧仙綍r,有一段碎石沙坡路不好走。走在我們前面的一輛小汽車怎么都爬不上陡坡,于是有人下車,從后面推車,又找來石塊,一次一次墊在車輪下面。一翻掙扎,小汽車勉強爬上坡去。我們的車不具備越野功能,自然得效仿前面車輛。下車去推,才發(fā)覺蚍蜉撼樹是怎么回事,于笨重汽車,人的那點力量實在微不足道。推不動,可以給司機壯聲勢。似乎也沒怎么費力,汽車居然爬了上去。后來明白,前面模范帶頭那輛車,大約是排量不夠?!边@一次,直至車子走到牛心山東面,我都沒找出前次走過的那段沙路。路已經(jīng)全部修好,車子可以直接從經(jīng)幡飄拂的埡豁駛過。植物在牛心山的東側(cè)頗為豐茂。在東側(cè),山坡平緩下來,看不到積雪的頂峰,牛羊在灌叢散開,一只肥碩的旱獺從我眼前笨拙地跑開。
還是在山的北面,我用手機拍了一張積雪浮云端的牛心山全景圖。路上,偶爾打開相冊,翻到它,想到派拉蒙影業(yè)公司的標志:群星環(huán)繞的一座雪峰。大約是愛屋及烏,我喜歡的影業(yè)公司就是派拉蒙,一看片頭,雪峰聳立,22顆星星依次將其圍繞,不管接下來的電影內(nèi)容熟不熟悉,我都會相信那將是一部好影片。
阿咪東索也是一個標志,立在天地間。
作者簡介:李萬華,中國作協(xié)會員。出版散文集《金色河谷》《西風消息》《焰火息壤》《丙申年》等。作品曾獲第五屆青海文學獎、青海省政府第七屆文學藝術獎、青海省政府第八屆文學藝術獎、百花文學獎散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