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貝

賈平凹

一只貝，和別的貝一樣，常年生活在海里。海水是咸的，又有著風浪的壓力;嫩嫩的身子就藏在貝殼里。殼的樣子很體面，漲潮的時候，總是高高地浮在潮的上頭。有一次，它們被送到海岸，當海水又嘩嘩地落潮去了，就永遠地留在沙灘，再沒有回去。螞蟻、蟲子立即圍攏來，將它們的軟肉吞噬掉，空剩著兩個硬硬的殼。這殼上都曾經(jīng)投影過太陽、月亮、星星，還有海上長虹的顏色，也都曾經(jīng)顯示過浪花、旋渦，和潮峰起伏的形狀，現(xiàn)在它們生命結(jié)束了，這光潔的殼上還留著這色彩和線條。

孩子們在沙灘上玩耍，發(fā)現(xiàn)了好看的殼，撿起來，拿花絲線串著，系在脖頸上。人們都在說：“這孩子多么漂亮！”“這貝殼多么漂亮！”

但是，這只貝沒有被孩子撿起。它不漂亮，它在海里的時候，就是一只丑陋的貝。因為有一顆石子鉆進了它的殼內(nèi)，那是個十分硬的石子，又帶著棱角，無論如何不能擠碎，它只好受著內(nèi)在的折磨;它的殼上越來越?jīng)]有了顏色，沒有了圖案，它失去了做貝的榮譽;但它默默地，它說不出來。

它被埋在沙里。海水又漲潮了;潮又退了;它還在沙灘上，殼已經(jīng)破爛，很不完全了。

孩子們又來到沙灘上玩耍。他們玩膩了那些貝殼，又來尋找更漂亮的呢。又發(fā)現(xiàn)了這一只貝的兩片瓦礫似的殼，用腳踢飛了。但是，同時在踢開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一顆閃光的東西，他們拿著去見大人。

“這是什么東西？”

“這是珍珠！嗨，多稀罕的一顆大珍珠！”

“珍珠？這是哪兒來的呢？”

“這是石子鉆進貝里，貝用血和肉磨制成的。啊，那貝殼呢？這是一只可憐的貝，也是一只可敬的貝。”

孩子們重新去沙灘尋找它，但沒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