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偉民
最后一次演出
星期五柯貝西放學回家時,媽媽正要出門:“我去找鄭阿姨?!?/p>
“跳舞的鄭阿姨嗎?”柯貝西好奇地問,媽媽點了點頭。
鄭阿姨名叫鄭柔,是一位有名的舞蹈家,和媽媽是高中同學。柯貝西還很小的時候,只要鄭阿姨有演出,爸媽就會攜全家前去欣賞。鄭阿姨的舞姿曼妙優(yōu)美,但后來因為練舞導致頸椎受傷,無法再度登臺,只好專心經(jīng)營舞蹈社。
“好久沒見到鄭阿姨了,我可以一起去嗎?”
“那好吧,不過明晚是鄭阿姨最后一次指導學生演出,咱們?nèi)疫€要去捧場!”
“最后一次指導?”
“她雖無法親自登臺,但仍會指導學生演出。因為體力越來越差,她決定明天演出后,舞蹈社就要交給她的學生經(jīng)營。她一生未婚,全部心血都花在學生身上。幸好他們都很爭氣,有好幾個已在舞蹈界小有名氣,她本人也可以安心退休了!”
柯貝西驚呼:“這么早就退休?我們是到舞蹈社找她嗎?”
舞蹈室有兩層樓,一樓是練舞場地,二樓則是放置道具的倉庫及鄭阿姨的辦公室兼臥室。
媽媽搖搖頭,說:“不,他們今晚在劇場彩排,我們快點出門吧!”
彩排現(xiàn)場
兩人到達劇場時,彩排已經(jīng)開始。她們坐到觀眾席的第二排。鄭阿姨坐在第一排,只向她們微笑點了點頭打招呼,就繼續(xù)專心盯著臺上的演出。學生在她面前擺了張小茶幾,上面有一杯正在冒著熱氣的白開水。
臺上飾演仙女的年輕女子身穿全白舞衣,正以優(yōu)美的身段旋轉(zhuǎn)跳躍著。
媽媽悄悄對柯貝西說:“她叫謝智,是所有學生中最有才氣的,不但人漂亮、舞跳得好,還懂得裁剪,很多舞衣都是她制作的?!?/p>
不久,上來一名扮演丑角的男生,他的臉涂得白白的,跳著滑稽的舞步,把柯貝西笑得前仰后合的。貝西媽邊笑邊說:“這是張彥昕,很有搞笑天分,管理才能也極佳,舞蹈社的行政事務由他掌管。”
聽聞兩人都是得意門生,柯貝西好奇地問道:“鄭阿姨會把舞蹈社交給誰呢?”
媽媽搖搖頭:“不知道。明天表演結(jié)束后,她才會宣布繼承人?!?/p>
彩排中途,柯貝西去上廁所。當她關(guān)上廁所門時,聽到有人匆匆踏入,低聲講手機?!澳惴判?,我有把握老師一定會把舞蹈社交給我……再寬限幾天……等賣掉房子,我就有錢還你……”
柯貝西聽得不太清楚,那人結(jié)束通話后又匆匆離去,等到她出來洗手時,已不見人影。
彩排結(jié)束后,鄭阿姨走過來摸摸柯貝西的頭,說:“哇,幾年不見,貝西都長這么高啦!”
“阿姨,你為什么那么早退休?”柯貝西問道。
鄭柔嘆了口氣:“唉!頸椎的傷讓我長期失眠、頭痛,沒辦法再教舞蹈了?!?/p>
貝西媽關(guān)心地說:“你要多注意身體,別太勞累了?!?/p>
“我已經(jīng)嚴格控制飲食,只喝白開水,三餐也都以蔬菜、水果為主。但是有什么辦法,身體還是一直惡化?!?/p>
因為學生還等著她對彩排做評價指導,閑聊幾句后,柯貝西便與媽媽離開劇場。
臺前幕后
星期六的晚上,全家人早早吃過晚餐,便乘車到達劇場。爸爸問媽媽:“要不要先到后臺和鄭柔打招呼?”
媽媽想了一下說:“還是不去了,她現(xiàn)在肯定忙得很!”
全家人坐定后,不斷向臺前張望,卻沒看到鄭阿姨的身影。不久,燈光熄滅,表演即將開始。
媽媽有點不安地說:“怎么還沒看到阿柔?”
爸爸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說:“別緊張,也許還在后臺忙吧!”
言談間,謝智出場了,白色舞衣襯托出她的優(yōu)美體態(tài),胸前別的一朵紅花更顯嫵媚,觀眾不禁發(fā)出陣陣贊嘆聲。接著,飾演小丑的張彥昕也上場了,他搞怪的演出把觀眾逗得哄堂大笑。
一個多小時后,表演結(jié)束,演員全員出場謝幕,仍未看到鄭柔上臺。觀眾散去后,明亮的表演廳內(nèi),還是不見她的人影。
“這么重要的場合,她不可能缺席!”媽媽覺得不對勁,帶著全家到后臺尋找。
后臺鬧哄哄的,工作人員正忙著收拾道具??仑愇魉奶帍埻詻]看到鄭阿姨,卻發(fā)現(xiàn)謝智、張彥昕和幾名演員正與葉警官談話。由于表演剛結(jié)束,大家來不及卸妝,演出服也都穿在身上。
爸爸看到葉警官在場,嚇了一跳:“你怎么會在這兒?”
“我來辦案,你們怎么也在這里?”葉警官也驚訝不已。
“辦案?”葉警官的回答讓整晚沒見到鄭柔的媽媽有了不祥之感。
“舞蹈社負責人鄭柔在一個小時前,被人發(fā)現(xiàn)遇刺身亡,倒在舞蹈社二樓的臥室中?!彼Z調(diào)沉重。
“什么?”媽媽雙腿一軟,差點跌坐地上,幸好爸爸扶住她,柯貝西急忙搬了張椅子讓媽媽坐下。
葉警官得知貝西媽和鄭柔是同學,又聽柯貝西敘述昨晚目睹鄭阿姨指導表演的經(jīng)過,就回頭向演員問話:“你們都說說昨晚彩排后的事吧!”
謝智難過地說:“彩排后,所有人直接坐車回到舞蹈社又開了場總結(jié)會,然后老師就要我們回家,說今天表演前再來搬些小道具就可以了?!?/p>
葉警官詢問大家:“你們離去后,還有誰見過鄭柔?”
學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搖頭。一名圓臉的女學生突然出聲:“今天下午我最早到達舞蹈社,見大門鎖著,剛要按門鈴,張彥昕就到了。他開門讓我進去,但仍然不見老師?!?/p>
“等一下,除了張彥昕外,還有誰有鑰匙?”葉警官找到了關(guān)鍵點。
眾人搖搖頭,張彥昕說:“只有我有,因為老師要我負責社里的總務工作?!?/p>
葉警官打量了一下張彥昕,接著又問:“你們進入舞蹈社后沒見到鄭柔,不會覺得奇怪而去敲她的房門嗎?”
“老師近來常失眠,有時白天需要補覺,會在門口貼張‘休息中,請勿打擾!的字條,我們就不敢敲門?!睆垙╆康吐暯忉專ぷ佑悬c啞。
葉警官又問:“你們確認字條上的筆跡是鄭柔的嗎?”
幾名學生點點頭,都說:“沒錯,那是老師的筆跡,而且她有重復使用字條的習慣?!?/p>
謝智補充道:“出發(fā)前,老師仍然沒有走出房門,我們才決定敲門,不過還是毫無回應。我和張彥昕討論后,先帶演出人員到劇場,留下姿虹繼續(xù)等老師?!?/p>
姿虹就是那個圓臉的女學生,她蒼白著臉,說:“我每隔幾分鐘就敲門,但一直沒人回答,最后只好請鎖匠來開房門,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老師渾身是血趴在桌上,地上還有一把沾血的水果刀,我才急忙報警?!?/p>
葉警官點點頭:“我知道了,剛才謝謝你帶我們過來?,F(xiàn)在請大家先留下個人資料,若日后有需要找各位問話時,請與警方合作?!?/p>
眾人被數(shù)名警察分開帶走,柯貝西走到葉警官身邊詢問:“葉叔叔,這是謀殺案,不用搜查證據(jù)嗎?”
“張倩已經(jīng)在鄭柔的臥室搜過了,包含血跡、水果刀上的指紋等,那張貼在門上的字條也要做筆跡鑒定。”葉警官說明。
柯貝西忽然瞥見謝智看向葉警官,被發(fā)現(xiàn)后又迅速轉(zhuǎn)過頭去,表情有些怪異,心中一震,便提出建議:“或許……劇場里的物證更重要!”
葉警官大吃一驚:“這里還有物證?但案發(fā)現(xiàn)場是舞蹈社啊!”
柯貝西猶豫片刻,說:“我不是很有把握,但總覺得……有件舞衣很可疑……”
葉警官不解,壓低聲音問:“擁有鑰匙的張彥昕嫌疑應該最大,你是指……”
“不,或許不是他!張彥昕的行蹤當然要查,但昨天我和媽媽觀賞彩排時,謝智的舞衣是全白的,為何今天胸前多了一朵紅花?我學過幾個月的舞蹈,了解彩排就是正式演出前的最后一次排練,使用的服化道具都和演出時的一樣……雖然這只是件小事,但既然發(fā)生了命案,我覺得任何不對勁的事都值得追查?!笨仑愇髯屑毞治?。
葉警官想了想,快步走向謝智,要她換下白色舞衣以做化驗。謝智十分激動,說:“為……為什么?嫌疑最大的應該是持有鑰匙的人,為何要化驗我的舞衣?”
葉警官定睛看著她,口氣極為強硬:“請你與女警合作,立刻把舞衣?lián)Q下來!”
眼見葉警官一臉“沒商量”的表情,謝智只好不情愿地被帶走。
接著,葉警官勸柯貝西一家先回去,待查清案情后,再告知他們真相。
洗不掉的罪證
隔天中午,柯貝西就接到張倩的電話。她深知一定和鄭阿姨的案情有關(guān),立刻趕往公安局。當她到達時,葉警官和張倩正在交換意見,桌上擺了厚厚的檢驗報告和筆錄。
張倩發(fā)現(xiàn)柯貝西來了,開門見山地說:“我拆掉謝智舞衣上的紅花后,發(fā)現(xiàn)下面有濺射的紅色污漬,經(jīng)過檢驗證明是鄭柔的血。根據(jù)鄭柔身上的傷口分析,兇器是她平常慣用的水果刀,不過刀柄經(jīng)過擦拭,沒有任何指紋。門上的字條經(jīng)筆跡專家鑒定,確實是她寫的沒錯!另外,我們還在門后角落發(fā)現(xiàn)有玻璃杯碎屑?!?/p>
葉警官接著說:“張彥昕已提出不在場證明,洗刷了嫌疑;那張字條鄭柔平時就會重復使用,只要能進入她的臥室,任何人都可將之貼在門上。另外,依照謝智的說法,她在周五晚上離開后就未進過老師的臥室,但白色舞衣上卻有鄭柔的血跡。由于有重大嫌疑,目前她正在局里接受訊問。”
張倩補充道:“我們推論出,謝智當晚并未離開舞蹈社,而是先躲起來,待眾人離去后才行兇,因此舞衣上才染有血跡,離去前她還將字條貼在門口。但我們想不通幾個疑點:行兇后,謝智舞衣上應該有大量噴灑血跡,怎會只有一個污點?現(xiàn)場的玻璃碎屑和案情是否有關(guān)聯(lián)?因此想請你回想周五彩排和周六演出的所有細節(jié),看是否能找到線索?!?/p>
柯貝西難過地說:“我想,謝智是……為了錢才殺害鄭阿姨的?!?/p>
葉警官瞪大雙眼:“為什么你會這樣說?”
柯貝西說出鄭柔有意將舞蹈社交給學生管理之事,并敘述周五在女廁中聽到的內(nèi)容:“那些話斷斷續(xù)續(xù)的,鄭阿姨出事后我才發(fā)覺,此人肯定是呼聲極高的管理人選,等著繼承舞蹈社后將它賣掉以償還債務……這兩個學生中,只有謝智會進出女廁。”
張倩接著推論:“所以周五當晚,謝智進入鄭柔房間后,詢問老師把舞蹈社交給誰管理,結(jié)果不如預期,她一怒之下,就隨手抓起水果刀,刺殺鄭柔?!?/p>
葉警官仍有不解之處:“這樣一來,她身上應該會有大量血跡,等她回家后,只要洗去血跡即可,怎么會縫制紅花企圖掩飾呢?這豈非更引人質(zhì)疑?”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柯貝西好像想到了什么,大聲喊道:“我知道了!周五彩排結(jié)束后,我看到謝智在舞衣外罩了件外套!大部分的血肯定都濺到外套上了;但她為何用紅花遮蓋,這我就不知道了?!?/p>
看著桌上冒著熱氣的茶水,張倩忽然念頭一閃:“或許……正是鄭柔的熱開水讓謝智無所遁形!”其他兩人好奇地望向張倩, “鄭柔被刺后,或許曾拿起裝有熱水的杯子,扔向謝智,玻璃碎片才會散落一地。”
柯貝西驚呼一聲:“對了!我聽化學老師說過,蛋白質(zhì)遇熱會變性凝固,血液里含有大量蛋白質(zhì),遇熱自然也有同樣的反應!”
張倩贊賞地點點頭:“有刑事專家做過研究,血跡若用肥皂水清洗過,用魯米諾檢驗出的概率是50%;但如果曾遇熱,檢驗成功概率會大大提高?!?/p>
葉警官迅速將案情串聯(lián)起來:“所以謝智回到家中,急著清洗舞衣,卻發(fā)現(xiàn)血跡遇熱后凝固,怎么也洗不掉。因為隔天就要登臺表演,來不及重做一件舞衣,她只得冒險,在血跡上縫制大紅花,企圖掩蓋一切!”
三人眼神交會,明白真相八九不離十。葉警官于是找來幾名警察,下令調(diào)查謝智的財務狀況,全力尋找那件沾有血跡的外套等相關(guān)事宜后,便接手詢問謝智,看是否能一舉突破她的心理防線,讓她招供實情。
不久后,葉警官帶回好消息——謝智聽到警方檢驗出舞衣上有鄭柔的血跡,掌握她與地下錢莊借貸卻投資不利的近況,還在舞蹈社后院的黑色垃圾袋中發(fā)現(xiàn)沾有鄭柔血跡的外套后,終于俯首認罪。
尾聲
柯貝西回家后,一五一十地將鄭阿姨命案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媽媽。
媽媽想起鄭柔花費心血栽培學生,沒想到竟被忘恩負義的謝智所害,不禁眼眶一紅,抱著柯貝西流淚。隨后轉(zhuǎn)念一想,最后是由自己的女兒為她抓出兇手,阿柔若地下有知,應該也會很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