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官阿木里

馬全秀

這好幾年的城里生活讓阿木里極其想念鄉(xiāng)里的親朋好友。于是，他就選了個日子，帶著自己的家人一起回鄉(xiāng)探親。

這些年鄉(xiāng)里的變化非常大。原來的土皮房子大部分已經(jīng)沒了影兒。至于阿木里記憶中的土窯阿，土墻阿，舊堡子，羊柵子什么的全部不見了。這里的房屋雖說比不上城里那洋房洋樓的闊氣，但也洋溢著人們生活的富有。路旁綠油油的樹林，戀系著塊塊大小不一的田野，田野又牽連在座座山丘之下。這一切把城里那耳鳴的噪聲，憋屈的視野，五花八門的人造格局，籠子一樣的囚禁生活甩的一無所有。

阿木里初入哥哥之家。方圓一畝大的水泥院落，一排闊氣的紅色瓦房，紅彤彤的磚院墻，院前有田野，田野延伸于遠處的山巒。這完全變了的村野讓他著實地迷戀，至少沒有城里那種籠子里的感覺。哥哥伍德早已為阿木里準(zhǔn)備了一間房子。一夜的路程讓他也沒有太多的心思去聊長聊短地，入房就睡。

阿木里醒來之后，就給哥哥伍德抱怨道。你們真能忍住那收狗人的喇叭聲，十幾分鐘，我簡直要被喇叭聲吵瘋了。要是在城里，那家伙早就會被舉報，狗車一起被沒收。伍德看著阿木里一臉不滿的樣子而難為情。安慰道，兄弟，你別生氣，我其實也想追走那個家伙?？梢幌胱约哼@些年來在外地賣粉條東奔西跑地，也沒有被外鄉(xiāng)人追過，攆過，也就沒有了這想法。出門人不容易，都是為了點寒酸的生活。這些下苦的不像你們上班的，一天不出門，工資照樣有。常言道，吃皇糧的月月有個麥子黃。可他們就不一樣了，一天不出門，他們的生活就沒了著落，所以我也就忍了忍。阿木里接著哥哥的話說道，這不寒酸阿，這么好的房子，院子，我都想回來過日子。伍德笑道，你看著這些好。阿木里，你可知道這下了多大的苦嗎？你們有個假期，可我們沒有，我們也不敢有。圈里的那些牲口，吃的阿，喝的阿，頓頓都不能斷。還有那牛糞，牛尿尿你得天天收拾，牛草你得弄好，等你操辦好之后，一身的臭味，汗味，土腥氣味。就這，一年下來，一個牛賺個五千左右。你們呢，一天辦公室待著，寫寫天王老子知道有多大價值的文阿，書阿地。然后還能翻個手機，聊聊天，閑了到鄉(xiāng)里下來做個樣子。一年下來少則七八萬，多則幾十萬。你要是回老家，憑你的能力，喂兩個牛，一年下來，賺的錢還不夠買你這一身洋人裝。更別說你的房阿，車阿，什么的。阿木里點了點頭說，道也是，我們在城里吃的，喝的，樣樣不缺，不曾想到，要犯如此周折。

阿木里問哥哥，村里這些年有哪些新鮮事？伍德聽了說新鮮事，就提起了精神，說了起來。前幾天，三娃兒媳婦生了個兒子。這一生不要緊，卻把掃德的媳婦逼跑了。掃德他爹一直希望兒媳婦生個兒子，不要敗了他家的香火，可兒媳一生生了五個，全是丫頭。氣的掃德他爹指著兒媳婦罵他親家像太監(jiān)，女兒生個娃都不吉祥，就這樣整天嘟囔囔，最后把兒媳婦逼跑了。阿木里一聽，怒了起來，說道，這掉了毛的老禿驢咋說話這么難聽。再者生兒生女都是自己的孫子，要個兒子就能延續(xù)他家的香火了嗎？伍德解釋道，這兩家世代都爭斗，你是知道的。他兩家最不可開交的就是他們兩家地聯(lián)地的地頭和地隔坎。去年三娃的地頭被掃德他爹叫來的機子犁沒了印，三娃找掃德他爹去評理。結(jié)果沒有得到理待，還讓掃德爺老子幾個羞辱了一頓，后來三娃叫來村部的人處理了一下，重新弄了個地頭。他卻填了一肚子的窩囊氣。明里斗不過，他卻把希望放在了后代上，兒媳婦這一生生了七個，全部都是騷胡子（男孩），可把三娃高興地滿眼是未來，眼看未來他們一家就有七狼八虎之風(fēng)。阿木里聽了這些，還真的是新鮮不少。隨口問，那將來這七狼八虎地，他能養(yǎng)活好嗎？阿木里阿，這幾年來計劃生育松多了，他們誰還管將來，只要能壓住對方，管他七狼八虎的將來咋活！伍德補充了一下。

阿木里怒火紅眼，這些王八蛋，生養(yǎng)兒女續(xù)香火當(dāng)村霸。他停了一下，問道，哥，你總沒有被他們欺負(fù)吧？他們那敢欺負(fù)我，就憑我有你這樣一個弟弟，他們想欺負(fù)也不敢。伍德笑嘻嘻地說道。

晚上，阿木里躺在床上，他看著月光照亮的窗戶。他思索著他不曾接觸到的人生，他不知道販狗人的心酸和心辣，他沒有吃出食物中含有的苦累，他不曾經(jīng)歷被欺辱憤怒下而寄希望于后代繁衍，他迷惑于鄉(xiāng)里人恭維他的奴才樣。但他自由的內(nèi)心卻感覺不到幸福，那種自由，理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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