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春記

黃紫彤

人間送別了冬雪，就增添了幾度暖意。水洼倒映著我的身影，青草探出頭來向我問好。太陽在水霧的沐浴中升上了天空，風(fēng)也漸漸地起了，混雜著春泥和太陽的味道撲進我的懷里，我仿佛也成了春天。

應(yīng)該是有人打翻了天仙子的佳釀，滴落在黝黑的樹干上，枝頭開出了千朵萬朵的花。春風(fēng)提著我的裙邊，帶我走上求索溪邊的那條小徑，潺潺的流水舔舐著干枯的河道，求索溪慢慢地活躍起來。

遠(yuǎn)處的山已經(jīng)被桃花染成粉色，像是穿著婷婷裊裊的少女的裙。鳥兒在花叢間追逐著，又倏地飛到天邊去了。幾團雪白的云在陽光的照耀下愈發(fā)清晰，懸掛在碧藍(lán)的天空上，像沉溺在大海里的白色飛魚。我閉上雙眼，仿佛自己也吸食了桃花蜜，嘰嘰喳喳地叫著，飛到天上，變成了一頭熱愛天空的鳥。

第一次見到翠屏山的春天，卻格外的親切，翠屏山與我故舊一般。她溫柔地讓春風(fēng)替我梳理好頭發(fā)，又把太陽的光亮調(diào)小了一些，好讓我不需打著遮陽傘，也能看得清她清秀俊麗的容顏。她的臉上總是泛著紅暈，眉眼里充滿溫柔，她歡笑著向遠(yuǎn)處奔跑，美麗羞紅了海棠。我牽著她纖嫩的手，也隨她一起奔跑著，一直到石板路的盡頭。

上山的小路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腳印，前日的一場春雨讓這條小路顯得有些泥濘。蝴蝶好似涂抹了粉黛，在我身邊翩翩起舞，為我引路。山上花團錦簇，蜜蜂提前預(yù)告了春天的到來，于是它們便開得更艷了。她繼續(xù)牽著我向前走，好像走進了她的王宮。黃色的迎春花、紫色的丁香和粉紅的桃花，三種花交織在一起，好像天使畫在翠屏山上的一幅精美的油畫。

站在山上，便不由得想向山下俯瞰。求索溪好似一條系在山腳下的碧綠綢緞，幾只雪白的水鳥正慵懶地躺在水面上，梳理著自己的毛發(fā)。溪水叮咚地拍打著岸邊的石壁，驚醒了一旁的垂柳，抻了抻她纖細(xì)的腰肢。行道上的銀杏樹郁郁蔥蔥，偶爾有一片調(diào)皮的葉子落在水岸上，好像精致的貝殼，若是一陣風(fēng)將它吹了起來，它仿佛又化成了婷婷的蝶，盤旋在空中。

看得出神，周圍竟然慢慢地泛起了白光，原來是一輪明月升到了天上。于是我就沿著白天的小路往回走，月光下的春天又是一番別樣的美景。溫柔的月亮倒映在湖面上，粼粼的水波好似一朵白色的玫瑰花，散出淡淡的月光味。身旁的蝴蝶早已不知去向，不知進入了哪朵花的夢鄉(xiāng)。我小心翼翼地拾起被風(fēng)吹落的花瓣，放進我的手心，三種顏色的花瓣依偎在一起，好像一朵獨一無二的三色花，植根在我的心里。那條小徑也一改白天模樣，清冷的月光暗淡了海棠，倒令我忽然有些黯然神傷，大概海棠也知道我馬上要辭別春天這個好友，回到我自己的地方。

夏天到來之前，天會下起暴雨。它怎能那般無情地碾碎枝頭的花瓣，驅(qū)趕翩翩起舞的蝴蝶和飛鳥？如果真的有神明，我愿祈求讓薄情的夏日晚些時候再來，等每個人都能看盡翠屏山的春景才好。如果神明也無法阻止夏日的暴雨，那我愿向每一棵梧桐樹借一片葉子，做三把能遮蔽世間所有驟雨的傘，一把送給花間飛舞的雀，一把送給交織輝映的花，還有一把送給天上清白的月。我想，假如今生有幸能當(dāng)一次神明的話，我一定要把夏日所有的暴雨，都澆灌在孤寂的沙漠里，再讓每一年的春風(fēng)都去親吻那里的每一寸土地。

我知道，春風(fēng)吹到哪里，哪里就有花紅柳綠、蝶雀相依。如果所有人都能看遍這世間的每一次春季，就會知道生命從枯竭到涌動的每一次都來之不易。

責(zé)任編輯/黎俢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