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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姒是因為聽墻腳遲了幾分鐘的,但這個原因太無聊了,她決定閉口不說。
更衣室里的那幾個女孩也出來了,看得出發(fā)型精心地打理過,唇上還補了口紅。
有一個膽大的,直接走到梁現(xiàn)身邊,嬌笑著問:“帥哥,你一個人來的嗎?介不介意我一起?”
怎么說呢,雖然兩個人并沒有什么實質(zhì)關(guān)系,看到這一幕,明姒還是覺得自己頭頂隱約有點冒綠光。
梁現(xiàn)沒換防護服,穿的還是那件襯衣,他回得簡略,語氣也淡:“不用?!?/p>
女孩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怔了怔。按她之前的推測,梁現(xiàn)這種長相的男人,天生招桃花,逢場作戲又怎么不會。
沒想到他性子這么冷酷,原來剛見面時的那種距離感,并不是假象。
俱樂部的員工將每個人的車開到近處,明姒正要跟喻川走,卻忽然被成昱拉住。
“喻川的車今天不方便載人,你再等等?!背申湃鲋e不帶臉紅的。
明姒沒看出來喻川的車哪里不方便,剛要說話,就看見一輛Aventador頗為囂張地停在眼前。
梁現(xiàn)坐在車里,一只手搭在方向盤上,側(cè)了下頭:“上車?!?/p>
話音落下,成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開了車門,把明姒推了上去,然后是“咔嗒”一聲,車門落鎖的聲音。
這兩個人怕不是在綁架團伙里干過吧,配合得這么熟練。
她環(huán)起手臂,側(cè)頭看梁現(xiàn):“你們搞什么鬼?”
梁現(xiàn)抬了抬下巴:“你問他?!?/p>
“這不是天氣挺好嗎,讓他帶你兜兜風?!背申耪f著,抬頭望了眼天空,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天色已經(jīng)有點暗淡了,陰沉沉的,實在說不上好。
大自然的打臉過于猝不及防,成昱哽住了。
“喻川開車的那速度你又不是沒見過,烏龜爬似的,不夠爽。”柯禮杰趕緊接話,捧一踩一,“梁現(xiàn)車技好,又好又爽?!?/p>
話音落下的那一秒,空氣陷入詭異的安靜。
成昱的表情一言難盡,看著他的眼神里隱隱寫了“你怎么這么下流”幾個字。
柯禮杰:我真沒那個意思!
梁現(xiàn)一言不發(fā),直接一腳踩下了油門。開出去十幾米,明姒聽見他出聲提醒:“安全帶?!?/p>
她看他一眼,把安全帶扯出來扣上。
后面成昱很快追上來,跟他們并駕齊驅(qū),扯著嗓子問:“現(xiàn)哥,來比一場嗎?”
梁現(xiàn)懶散地回他:“不比,虐菜沒意思?!?/p>
成昱騰出一只手來幼稚地給他豎了個小指,一腳油門跑遠了。
往常俱樂部里能碰到的那幾個對手今天沒來,梁現(xiàn)的確沒有跟誰賽一場的興致,何況這會兒車上還坐了位金貴的大小姐。
他偏了下頭:“帶你去山上轉(zhuǎn)轉(zhuǎn)?”
這邊地處西郊,除去專業(yè)級賽道,還有沿山修建的公路,專供人賞景兜風。
反正已經(jīng)上了梁現(xiàn)的車,明姒也就答應(yīng)了。
她點點頭。
車窗緩緩降落,有風涌進來。
明姒忽然出聲:“把車頂卸了?!?/p>
兩人這會兒還沒上賽道,車子一停,就有工作人員跑過來。
為了最大程度地展現(xiàn)美感,這款A(yù)ventador的車頂特意拋棄了自動硬頂,改為拆卸式。車頂拆掉之后放進車頭置物空間里,便是一輛漂亮的紅色敞篷。
趁這個時間,明姒返回更衣室,把防護服換下。
一切就緒,車子繼續(xù)上路,拐了個彎往山林的方向開去。風迎面吹來,冰涼的氣流迅速掠過肌膚。
整個世界好像都安靜了,只剩下耳畔呼嘯的風聲。
明姒仰著臉,愜意地閉上眼睛。
腦海里似乎放空了,什么也沒有想。山間的景色一晃眼就被甩在身后,她坐在車里,仿佛能乘風而起。
柯禮杰沒說錯,梁現(xiàn)的車技確實挺好。
他們開到山頂停車休息,梁現(xiàn)下車走遠,點了支煙。
過了幾分鐘,天邊隱約響起悶雷。
明姒拍了幾張照片,察覺到氣流的變化,放下手機就看見梁現(xiàn)走了回來。
“要下雨了?!彼_門上車,右手拉過安全帶,“咔嚓”一聲。
明姒像覺得冷似的抱起手臂,下意識問:“會淋到嗎?能開快點兒嗎?”
梁現(xiàn)回她:“山頂彎道多,開太快有危險?!?/p>
明姒皺眉,發(fā)出失望的輕嘆。
梁現(xiàn)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兩下,忽然出聲提醒:“坐穩(wěn)。”
明姒眨了眨眼,下一秒,紅色的超跑瞬間啟動加速,耳畔風聲呼嘯而過。
到山腰,明明車速已經(jīng)比來時快上很多,空氣卻忽然變得更加沉悶,明姒下意識地深呼吸,捏緊了手指。
接近山腳的時候,天空中掉落下幾顆雨珠,繼而是瓢潑的大雨。
運氣還是差了點。
混亂的雨聲和狂風里,紅色的Aventador在山間的大雨里幾乎快成一道虛影,即便在彎道也不曾減速。
俱樂部外暴雨如注,室內(nèi)寬敞明亮,放著柔和的音樂,仿佛兩個世界。
明姒坐在沙發(fā)上,接過員工遞來的毛巾和熱茶。
她其實沒怎么淋濕,梁現(xiàn)的車速夠快,徑直沖進了停車區(qū)。加之Aventador車內(nèi)的回流設(shè)置,雨水幾乎全部被甩到車后。
“我們當時都看著呢。就這鬼天氣,盤山公路!誰敢開那么快的速度。都為你捏把汗?!背申啪妥谒赃叺纳嘲l(fā)上,把一罐可樂遞給對面的梁現(xiàn),真心實意地感嘆,“厲害啊,不過你開那么快干什么?這時候秀車技啊?”
梁現(xiàn)接過那罐可樂,手指拉了一下拉環(huán),又松開。
他把可樂放在一邊,目光從明姒那兒掠過,忽然起了逗她的心思:“因為我們這有朵淋不得雨的小太陽花?!?/p>
明姒正在抬手輕理頭發(fā),聞言丟給他一個白眼。
她五官生得好看,明艷且不柔弱,這么一瞪眼,倒是多了幾分嬌俏生動。
“太陽花,哈哈哈……”成昱笑了幾聲,不笑了,“對啊,明姒是不是最討厭下雨天來著?今天也真是倒霉了,中午天氣還好好的。”
明姒把毛巾放在一邊,坐在干燥的室內(nèi),終于能順暢地呼吸。
她的確不喜歡下雨天,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六歲的時候溺過水。
大概是那會兒留下了陰影,總覺得雨天給人一種沉悶窒息的感覺,鼻腔里像灌滿了水汽,很不舒服。嚴重的時候,甚至她會覺得呼吸困難。
以前成昱他們常常調(diào)侃她是條魚,下雨了就覺得悶。
要是魚,也是美人魚。明姒不和他們計較。
喻川在旁邊坐下來,問她:“還好吧?”
明姒點點頭:“好多了。”
“說起這事兒,明姒你當年溺水,誰救的你來著?”柯禮杰忽然想起了什么,側(cè)頭看過去,“是喻川嗎?”
喻川:“不是我。”
柯禮杰:“那是誰?”
明姒輕咳了一聲,下意識地往對面看,梁現(xiàn)正好也在看她。
他原先靠著沙發(fā),這會兒略微坐起來一點,朝她的方向傾身,眼梢掛上了一絲笑意:“你不說我都忘了,好像是我吧?”
聽這語氣,忘了才怪。
“哦,對!”柯禮杰想起來了,“我們當時在沙灘上玩兒呢,誰都沒注意,還是現(xiàn)哥反應(yīng)快啊,立馬就跳下去了,都不帶猶豫的……”
這段側(cè)面烘托出現(xiàn)得很及時,梁現(xiàn)滿意地勾起嘴角,重新靠回了沙發(fā)。
他望著明姒,視線在她臉蛋上停留了一會兒,“嘖”了一聲,拐到了正題:“給你發(fā)了個視頻,就把我給拉黑了。這是對救命恩人的態(tài)度?”
霎時間,好幾雙眼睛聚光燈似的掃過來,很配合地寫滿了批判,明姒輕輕咬牙。
“就是!你說說你倆,是不是不應(yīng)該!都是有救命之恩的人了,還天天吵架!”成昱唰地站起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解決呢!明姒,你趕緊把現(xiàn)哥給我加回來!”
他說著就要撲過來搶明姒的手機,明姒一下子向后縮,把手機舉起來,往后一仰:“偏不,你能怎么樣?”
“我能怎么樣?”成昱氣勢洶洶地重復(fù)了一遍,好像要放大招,下一秒,他卻忽然捂住胸口,栽倒在一側(cè),“我被她氣死了,你們誰繼續(xù)。”
這位的戲是真的多。
明姒撩撩頭發(fā),又恢復(fù)了平時高貴冷艷的正經(jīng)樣兒,坐端正了:“不跟你一般見識?!?/p>
旁邊幾個人對這場面都見慣不驚,喻川跟梁現(xiàn)還碰了個杯,一派坐山觀虎斗的悠閑。
成昱把腦袋埋在沙發(fā)里,一言不發(fā)地,演起了自閉兒童。
好幾分鐘過去,喻川出來打圓場:“明姒,你看看,要不就把他加回去算了?”
成昱這個人沒別的毛病,就是腦回路偶爾不大正常,一旦固執(zhí)起來,能和小孩兒似的耍賴。
明姒那天拉黑梁現(xiàn),只是一氣之下的行為,并沒想過之后要怎樣收場。
在她的印象里,兩人以前無論吵架還是冷戰(zhàn),都不需要刻意去尋找什么機會,好像不知不覺就恢復(fù)平常的關(guān)系了。
像今天這樣,被大家合起伙來一頓嘮叨,還是頭一次。
“放出來了?!泵麈Ψ畔率謾C,聲音里充滿了被按頭和好的不情不愿。
成昱滿意地爬了起來。
就在這時,明姒忽然感覺手機震動了一下,她低頭看了眼,梁現(xiàn)給她發(fā)了個問號。
明姒也回了個問號過去:干什么?
梁現(xiàn)從那個問號里看出了莫名的警惕,忍不住笑了聲:看你有沒有騙人。
明姒:……
她覺得自己簡直是跟一群幼稚鬼一起長大的。
休息了一會兒,大家陸續(xù)起身,準備回城。
“他家那蟹粉豆腐真的是一絕,一個月就開兩桌!前段時間老師傅身體不好閉關(guān)了,好不容易讓我預(yù)約上。”成昱邊走邊說,“走、走、走,大家一定要去嘗嘗?!?/p>
他說到美食就眉飛色舞,腳下生風一般走得飛快。喻川跟柯禮杰走得也不慢,梁現(xiàn)慢悠悠地落在了最后一個。
明姒從洗手間出來,一眼就看到他的背影。
其實梁現(xiàn)有種很特殊的氣質(zhì),散漫跟英朗,似乎能很好地在他身上融合,讓他即使處于人群之中也依舊很好辨認。
救命恩人……她在心里重復(fù)這四個字。
但凡他不要老惹她,她還是能有對“救命恩人”的態(tài)度的。
今天成昱開了他那輛SUV過來,剛好坐滿一車。
喻川是人形導(dǎo)航,自然坐在副駕,明姒跟梁現(xiàn)分坐兩端,中間隔了個柯禮杰。沒有誰刻意安排,但好像大家都有把他倆隔離開來的默契。
柯禮杰是個話癆,上車之后,一邊刷朋友圈,一邊跟梁現(xiàn)聊著什么。大部分時候是他在說,梁現(xiàn)回得簡短。
明姒把一縷頭發(fā)撥出安全帶,解鎖手機。
她點進梁現(xiàn)的聊天框,手指飛快地打了兩個字,幾乎是閉著眼點了“發(fā)送”。
雨依舊很大,窗外景物飛速倒退,雨珠被風吹到模糊,在窗戶上留下一條條凌厲的痕跡。
梁現(xiàn)收回視線,漫不經(jīng)心地打開了這條微信。
明姒:謝謝。
他挑了挑眉:謝什么?
明姒抬指打了幾個字,又很快刪掉,換成了:自己想。
梁現(xiàn)原本支著肘,這會兒將左手收回來:我救了你?那都八百年前的事了,現(xiàn)在道謝,是不是晚了點?
明姒回了一串省略號。
那頭的梁現(xiàn)又傳來消息:不過……
明姒好奇:不過什么?
梁現(xiàn)的手指輕輕在座椅上敲了兩下,嘴角浮起笑:懂事了。
這語氣……
明姒無意識地咬了下唇,還沒想好怎么回復(fù),一旁的柯禮杰就狐疑地看過來:“你倆在聊天?”
她莫名心虛了一瞬,臉上還是很鎮(zhèn)定:“沒有啊?!?/p>
“那怎么你的手機一直在響,他的也一直在響,”柯禮杰可沒那么好糊弄,“而且是你的響完了他的響?”
他看向梁現(xiàn),梁現(xiàn)連眼皮也不抬:“巧合。”
“是嗎?”
“是啊?!泵麈θ魺o其事地接過話茬,把隨手點出來的聊天框在他眼前晃晃,“我在和我朋友聊天呢?!?/p>
梁現(xiàn)也抬手晃了下手機:“我也是。”非常配合。
開車的成昱“哈”地笑了一聲,插嘴道:“你們別理他,他經(jīng)常猜來猜去沒個準兒。還真當自己柯南轉(zhuǎn)世呢?!?/p>
柯南轉(zhuǎn)世·禮杰無話可說,卻在心里犯起了嘀咕:剛才明明看到備注了啊,難道是看錯了?
私家菜在城市另一端的別墅區(qū),幾人到的時候已近黃昏,大雨初歇,雨珠沿著茂密的樹葉滴答下落。
路燈漸次亮起,平添幾分暖意。
朋友間的聚會,沒那么多拘束,等餐的時候,成昱跟柯禮杰聊得興起。
兩人不知說到了什么產(chǎn)生了意見分歧,柯禮杰記著“柯南”的仇,報仇報得火力全開,把成昱小時候考三點五分的黑歷史都拿出來說了一遍。
“我為什么有你們這樣的朋友!一個兩個都只會惹爸爸生氣!”成昱一下子站起身,看起來十分想咬個人,“年后我就要去錫城了,還不珍惜能見到我的機會!”
“不就是去分公司鍛煉嗎?又不是不回來?!笨露Y杰說。
“那能一樣嗎?”成昱唏噓,“隔了二百多公里呢,那時候你們就不能天天見到可愛的昱昱了?!?/p>
“那可真是太好了?!泵麈m時補刀。
成昱扭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太過幽怨,以至于明姒稍稍抬起菜單擋了一下。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來了點精神,笑得很不懷好意:“站著說話不腰疼是吧?你們遲早也要去給家里打工。”
這話里的“你們”特指梁現(xiàn)和喻川,他們一個國外研究生剛畢業(yè),一個還在攻讀醫(yī)學博士,都還尚未接手家業(yè)。
至于柯禮杰,早在兩年前就是外人眼里的“小柯總”了。
這種時候,明姒是沒什么好說的。她不會進明家的公司,成立個人珠寶品牌需要時間的積累,歸根結(jié)底也急不來。
“不用遲早,我下禮拜就去了?!绷含F(xiàn)輕輕一挑眉。
“真的?去哪兒?。烤┖肟偛??”成昱立刻問。
梁現(xiàn):“京弘影業(yè)?!?/p>
他沒有解釋什么,成昱跟柯禮杰悄悄遞了個眼神,都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欲言又止。
最后還是柯禮杰先開了口,他笑得有點兒干:“先在影業(yè)練練手也好,哪有一上來就開大的呢。哈哈?!?/p>
話是這樣說,但在座的人都知道,比起沒繼承權(quán)的柯禮杰和成昱,梁現(xiàn)的情況其實是不同的。
他是京弘集團如今最具話語權(quán)的梁治宏唯一的親生兒子,妥妥的太子爺,出生就含著金湯匙,哪有低調(diào)的必要。
但梁治宏的態(tài)度就很詭異,沒讓他提前學習打理家業(yè)也就算了,把人趕去國外也就算了,如今人回來了,居然不讓他進總部?
難道真像外界傳言,梁治宏被那誰吹了枕邊風,打算把偌大的家業(yè)交給那個繼子?
“沒事的,現(xiàn)哥,不管你在什么位置,我們都站在你這邊,”成昱就比較直白,“要是你真混不下去了,大家賣車養(yǎng)你。明姒,你就賣點兒包包、珠寶什么的吧?!?/p>
明姒給了他一個“你開心就好”的眼神。
梁現(xiàn)嘴角微彎:“那還不至于?!?/p>
其他人或許當這是安慰,明姒卻知道,梁現(xiàn)是真不至于落魄潦倒。
梁治宏在決定聯(lián)姻人選的那刻起,就等于定下了繼承人的名字。只是京弘董事會中,有那么一兩個董事還打著自己的小算盤,梁治宏為防異動,在處理干凈之前,暫時沒有對外宣布。
等到訂婚典禮,一切就塵埃落定了。
“就是!我們現(xiàn)哥什么人,別瞎操心了。”柯禮杰適時轉(zhuǎn)移話題,“你不想想那京弘影業(yè)里多少漂亮的明星和超模?!?/p>
“明星、超模就算了,”梁現(xiàn)斜撐著頭,目光不知落在哪里,薄薄的嘴角隱約帶點弧度,“我這個人雖然沒多正派,不過道德層面還算過得去?!?/p>
柯禮杰,包括喻川等人都把這句話自動理解成了“兔子不吃窩邊草”,在那兒說笑調(diào)侃起來,只有明姒讀懂了他話里的真正含義——
是說他不會婚內(nèi)出軌。
后半夜,隱約又開始下雨,到黎明才停歇。
早晨六點,石泰準時在門外敲了三聲:“先生,今天您要去上班了。”
賀歲站在他手臂上,也象征性地伸出腦袋往門上啄了兩下,盡了盡鬧鐘的義務(wù)。沒一會兒,臥室的門打開。
梁現(xiàn)換上了干凈的白色襯衣,配銀灰色領(lǐng)帶,他邊走邊將西服外套穿起,順手輕輕彈了賀歲的腦門一下。
“陳助理已經(jīng)等在門口了,不過沒有您的允許,我沒有讓他進來?!笔┱f。
梁現(xiàn)“嗯”了聲:“開門吧,這么早估計沒吃飯?!?/p>
“這……”石泰擰起眉毛,思索,“您說過,他是梁進宇的人?!?/p>
梁現(xiàn)慢條斯理地整理西服袖口,笑了一下:“飯桌上是談判的好地方?!?/p>
石泰恍然大悟。他覺得自己跟著這一任雇主,已經(jīng)學到了很多彎彎繞繞的名堂,不料今天又上了一課。
陳助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進來。他今年也是流年不利,安安穩(wěn)穩(wěn)工作了小半輩子,眼看升職在望,卻被梁副總安插到了這位梁大少爺?shù)纳磉叜斞劬€。
自古做間諜的都沒什么好下場,陳助理覺得自己多半也兇多吉少。
“梁總。”被引進餐廳,陳助理擠出笑臉,微微鞠了一躬。
根據(jù)梁董的安排,今天梁現(xiàn)就會空降京弘影業(yè)擔任總裁。消息雖然還未對外宣布,但簽字蓋章的電子人事任命書都已經(jīng)準備就緒,稱呼當然也要與時俱進。
“陳助。”梁現(xiàn)朝他略一點頭,“坐?!?/p>
陳助理雙手拉開椅子,在桌尾坐下。
石泰端過來一杯咖啡,他趕忙雙手接過,把杯子放下。
這個石助理一點都不像個助理,他身材高大魁梧,一舉一動都有種練家子的味道,眉骨上一道淺淺的疤,更是平添了些兇殘氣息。人也冷冰冰的,總是木著一張臉。
無形之中,給人的壓迫感很重。
陳助理就像個小雞崽似的縮了縮脖子,等石泰轉(zhuǎn)身去了廚房,他才坐直身子。
他對面,梁現(xiàn)穿著西裝懶洋洋地靠在椅背,正在逗那只一身紅毛的鸚鵡。
陳助理跟他接觸了數(shù)月,還是沒瞧出他身上有哪點值得梁進宇如此防備,怎么看都是位養(yǎng)尊處優(yōu)、與世無爭的大少爺。
他想了想開口:“梁總,我先簡單地跟您說一下等會兒的安排吧。九點鐘,有一個高層例會……”
話沒說完,梁現(xiàn)便輕輕一抬眼:“陳助理。”
陳助理有點慌:“???”
他語氣淡淡的,明擺著不想談?wù)拢骸跋瘸燥??!?/p>
陳助理乖乖閉嘴。
石泰一樣樣地端上早餐,黑咖啡、菌菇白醬吐司片、烤荷蘭豆和牛肉?!鳛橐粋€“社畜”,陳助理已經(jīng)好久沒時間吃過一頓像樣的早餐了,這會兒聞著撲鼻的香氣,在心里痛斥資本主義之腐朽的同時,也認定了這是一位忠于享受、沒什么威脅的大少爺,應(yīng)該發(fā)現(xiàn)不了梁進宇在影視項目上動的手腳。
陳助理腦袋里的弦一松,整個人也從緊繃的狀態(tài)中解脫出來。
梁現(xiàn)看在眼里,若有似無地勾了下嘴角:“時間倉促,或許有些招待不周?!?/p>
“哪里,哪里,梁總客氣了!這已經(jīng)是我見過的最豐盛的早餐了。”陳助理適時奉送“彩虹屁”。
梁現(xiàn)笑了一下,也不多話,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陳助理原本以為這是頓鴻門宴,沒想到直到用餐結(jié)束,對方也壓根兒沒有打探什么的意思,心里松了一口氣。
可這口氣還沒松到底,他就聽見對面那位大少爺懶散的聲音響起:“對了,陳助,有件事情,需要麻煩你。”
該來的還是來了,陳助理定了定神,抬起頭來:“不敢當,梁總有什么吩咐盡管交代?!?/p>
“人事任命書暫時不要下發(fā),我是影業(yè)總裁的事也對外保密?!绷含F(xiàn)端起咖啡碰到嘴邊,又輕輕放下,朝他一笑,“我想先從總監(jiān)做起,全面了解我們手上所有的影視項目?!?/p>
梁現(xiàn)的要求乍一聽讓人摸不著頭腦,其實了解京弘影業(yè)的人都知道,里面大有文章。
作為京弘集團旗下的公司,京弘影業(yè)背靠大樹,早早地在業(yè)內(nèi)博出了不俗的業(yè)績。近幾年更是連續(xù)高價簽約多位知名導(dǎo)演、制片,投拍多部大制作電影,均獲得了較高的回報率,知名度也在迅速躥升。
明星藝人更不用多說,過硬的實力加之強大的資本撐腰,“出道即頂流”并非夸張。
這樣一家業(yè)內(nèi)鼎鼎有名的影視公司,管理體制也非同尋常——在京弘影業(yè),影視總監(jiān)是最直接也最全面經(jīng)手各大項目的人,甚至能夠決定投資。
黑色的賓利在高架橋上飛馳,陳助理坐在副駕,雙手放在膝蓋上,心里七上八下。
梁現(xiàn)側(cè)頭,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敲著扶手,瞥了眼窗外飛速倒退的高樓大廈。
這一周,明姒也沒有閑著。
除去和林奚珈逛了一次街,參加了一個朋友的生日派對之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里畫設(shè)計圖。
其實她這個人要說多能吃苦多有毅力也說不上,只是性子倔,打定主意不低頭就絕不低頭,拒絕了岑心雁的牽線搭橋之后,就把目光放在了專心準備作品上面。
過了兩三天,她收到舉辦方發(fā)來的入圍決賽郵件,說是需要設(shè)計師現(xiàn)場比稿,時間和地點將另行通知。
這封全英文的郵件,明姒足足看了兩遍。
倒不是說讀起來費力,而是收到這封郵件之前,她有一張圖怎么畫怎么覺得別扭,正在非常矯情地自我否定著,冷不丁得到進決賽的消息,瞬時就像打了一針雞血。
她哼著歌整理完稿紙,把廢稿丟進碎紙機,而后起身伸了個懶腰。布偶貓剛才一直趴在純白的貓爬架上,這會兒邁著優(yōu)雅的步伐溜達了下來。
這貓被養(yǎng)得很乖,明姒彎腰抱起它,貼臉蹭了蹭。
就在這時候,手機鈴響起,明姒順手接起:“喂?!?/p>
因為心情好,嗓音還猶帶笑意。
電話那頭,梁現(xiàn)像是愣了片刻,尾音上挑:“明姒?”
她的聲音立刻恢復(fù)高貴冷艷:“梁現(xiàn)?有事嗎?”
梁現(xiàn)似乎是輕笑了下,隔著話筒有淡淡的氣聲。他問:“你周六晚上有沒有空?”
周六晚上,明姒掃了一眼桌上的手繪日程表,是空白。
“怎么了?”
梁現(xiàn)不緊不慢:“有個晚會,我需要一位女伴。”
“你隨便找個人去不就行了……”明姒話說一半,自己也覺得不太妥。
要不了多久兩人訂婚的消息就會傳遍平城,要是這會兒梁現(xiàn)帶了別的女人,豈不是明晃晃地打她的臉?
豪門闊少訂婚前夕與嫩模參加晚宴,成雙入對……
算了,也是他運氣好,在她心情還不錯的時候打來電話。
明姒的聲音繃緊了:“行吧,剛好有空?!?/p>
梁現(xiàn)聽出了她想要表現(xiàn)出的不情愿,低笑了聲,稍頓片刻后說:“那我到時來接你。”
晚七時許,暮色四合,天空自淡青過度至深赭,像浮著一層朦朧黯淡的霧氣。遙遠的山間別墅燈火通明,加長版的賓利沿著傾斜的道路,緩緩開往坡上。
明姒在路上才知道此行的目的。
今晚是國內(nèi)著名慈善家俞耀德的私人拍賣晚會。俞老先生早年做航運起家,乘著東風建立起了龐大的商業(yè)帝國,退居二線之后,便一心一意做起了慈善。
但在搞慈善的同時,他還有個十分接地氣的愛好——給人介紹對象。
他老人家把主意打到了梁現(xiàn)身上,近段時間,旁敲側(cè)擊了不知多少次。偏偏聯(lián)姻的消息此時還得按著,不能如實答復(fù)。
梁現(xiàn)帶她去,一來為了捧場,二來也有婉拒之意。
聽完前因,明姒靠在寬大的座椅里,左手托腮佯裝思考:“要我演戲,總得有出場費吧?!?/p>
梁現(xiàn)側(cè)眸看她,挑了下眉:“要多少?”
“那起碼也得七位數(shù)往上?!彼_價不小。
梁現(xiàn)上下打量她一眼,似乎在衡量她值不值這個價。
明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抱起手臂,警告般地瞪了他一眼:“干什么?”
如果她是一只貓的話,這會兒毛應(yīng)該都微微奓起來了。
梁現(xiàn)手指輕敲了下扶手,忽然笑了下:“號牌你拿著,看上什么了自己拍?!?/p>
他說得輕松,眉目舒展,仿佛確實不是一件什么大事兒。路燈光順著車窗照進來,給他的側(cè)臉鍍了個淡淡的邊。
明姒收回視線,忽然有點興致缺缺:“算了。”
看得出來,剛才梁現(xiàn)是想要和她抬杠的,只是不知為何話鋒一轉(zhuǎn),換了個臺詞。
那一瞬間,明姒忽然冒出了個奇怪的想法。
梁現(xiàn)還是像小時候那樣,跟她針鋒相對比較好。
剛才那樣的對話,讓她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沒了回應(yīng),很不適應(yīng)。
山間別墅的院子里,早已停滿豪車。
在院里共行的這一段路,無疑是社交的好時機。各界名流下了車,并不急于赴宴,一路談笑風生。
走至臺階,不知誰低聲說了一句:“那是京弘的車?!?/p>
眾人停下腳步,往院中望去。
一輛黑色加長版的賓利剎停在紅毯前,兩側(cè)車燈亮得十分囂張。守在別墅前院的車童立即上前,拉開了一側(cè)的車門。
車童的黑色制服一晃而過,先出現(xiàn)在眾人視野里的,是一只踩著紅色高跟鞋的腳。
鞋跟觸地的一剎那,白皙的腳背繃起了一瞬,而后眾人不約而同地感到眼前一亮——來人穿著黑色的細帶晚禮裙,披散的烏黑長發(fā),身段窈窕,杏紅的唇。
深沉的夜幕之下,她靜靜站立,就像是一幅明亮的畫。
“那是明姒?”有人驚訝。
話音剛落,又看見一名身形修長的男人自車后而來。
他們的目光相碰,隨后,男人略微低了低手臂,明姒順勢輕挽,兩人一道邁步走來。
有人認出那男人,更是驚異不已:“梁家那位大少爺?他們怎么一起來了?”
不容將疑問細細嚼碎咽下,早已有人迎上去攀談。
俞耀德雖然已年過六旬,不過身子骨依然硬朗,說起話來,聲如洪鐘。
他看著梁現(xiàn),半是遺憾,半是欣慰:“怪不得每次都推托,原來你早已有心儀的對象。我這個媒人看來是當不成了。”
梁現(xiàn)站在中庭,聞言低眸看了明姒一眼,抬起頭來時笑了:“只是一起長大的玩伴?!?/p>
話雖然這樣說,但他語調(diào)刻意壓得曖昧,剛才看過來那一眼,眼梢掛著的笑意簡直快浪上天——反正不瞎的人都能看得出他們倆有點什么。
明姒端著甜美的微笑,心里卻對梁現(xiàn)戲精學院優(yōu)秀畢業(yè)生的身份有了更確切的肯定。
俞耀德只當是年輕人羞于承認,笑著擺了擺手。他端詳著明姒,又搖頭嘆氣:“你啊,眼光這么高,我估計介紹了你也看不上?!?/p>
就在這時,有位夫人緩步走來。
她耳朵上戴著祖母綠鑲銀邊的耳環(huán),與項鏈相得益彰,很襯今晚的禮裙。因為保養(yǎng)得當,看不出她的確切年齡,身材已經(jīng)有些發(fā)福,不過儀態(tài)依舊端莊優(yōu)雅。
“介紹一下,這是我夫人?!庇崂舷壬鷮γ麈Φ?。
“俞夫人好?!泵麈πΦ锰鹈?。
俞夫人笑著點頭,眼角現(xiàn)出些許細紋。她的視線在明姒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忽然問:“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明姒微微一怔,便聽她驚喜道:“想起來了,去年在倫敦,珠寶專業(yè)的畢業(yè)展會?!?/p>
CSM的高級珠寶設(shè)計,本科加研究生也不過五年。明姒去年六月畢業(yè),畢設(shè)作品被選入學校的優(yōu)秀作品展,在會展中心展出。
她記得當天來的人絡(luò)繹不絕,有同校的學生,特意飛來捧場的小姐妹,遞橄欖枝的珠寶公司……也有被熱鬧吸引進來的普通游客。
俞夫人,大概是最后一種。
“當時我恰好在藝術(shù)大學拜訪一位老朋友,聽說有場高級珠寶的畢業(yè)展會,便興沖沖地過去看了?!庇岱蛉耸冀K笑瞇瞇的,“后來,我們在咖啡廳見了一面?!?/p>
明姒想起來了。
的確是有那么一位女士,看了她的作品之后,當天便聯(lián)系到她,問她能否幫忙改一串項鏈,還開出了無比豐厚的報酬。
雖說再多的錢在明姒眼里都不值一提,但報酬卻不一樣。
她答應(yīng)之后,那位女士便回了國。過了一個多月,項鏈送到她手中,之后兩人一直通過郵件交流。
原來就是俞夫人?
明姒眼中一亮,笑意漫上來:“世界真小?!?/p>
“是啊?!庇岱蛉艘灿X得緣分甚巧,笑容里滿是稱贊,“不瞞你說,那條項鏈我找了不知道多少位設(shè)計師,都改不出我想要的感覺。后來從倫敦回來,我樂得跟老俞說了三天——本來今晚要戴那條的,可惜前兩天讓我朋友借走拍雜志了。她磨了好多天?!?/p>
俞夫人說著,語氣變成了孩子氣般的失落,她跟俞老先生相視一笑,又道:“明小姐年輕又有這樣大好的才華,以后一定前途無量?!?/p>
俞老先生也用十分滿意的眼光看著她,明姒壓了壓嘴角,很淺又乖地笑了一下:“俞先生、俞夫人過獎了。”仿佛并不因眼前的夸贊而自得。
然而,她告別俞老先生和俞夫人,一轉(zhuǎn)身去拍賣廳,連梁現(xiàn)都感覺得出她心情大好。
不僅挽上了他的手臂,步伐也比剛才輕快了許多,大有種“心情美麗,不在意這種小細節(jié)”的大度。偶然間兩人視線相對,他發(fā)現(xiàn)她的淺褐色眼珠比往日更亮,紅唇輕輕揚著,好似抿住了笑意。
特別像一只想找個地方開屏的小孔雀。
明姒自認為不是個受到一點夸贊就愛炫耀的人,但從俞老先生和俞夫人口中聽到,意義又不同。以他們的地位,跟誰都不必說場面話,何況她只是一個小輩。
可惜放眼四周,沒有一個人能充當聽眾,聽她講一講改俞夫人那件首飾的時候有多么不容易。
明姒坐在紅色靠椅里,心不在焉地翻了幾頁拍品名冊。她抬起頭來,單手撐著下巴:“欸。”
梁現(xiàn)眼尾一垂,看向她。
明姒合上手里的拍品名冊,手指在上面輕輕點了點:“有看中的嗎?”
她今晚穿了條黑色的晚禮裙,露出的鎖骨平直性感,微凹處如狹長的淺灣,很是耐看。隨著身體的前傾,一側(cè)頭發(fā)落下來,她抬手撩到耳后,卻余下一縷,顫巍巍地勾住了左邊的鉆石長耳環(huán)。
梁現(xiàn)的視線隨著耳環(huán)輕晃片刻,收回:“我是來捧場的,該花的錢花出去就好。”
言外之意,管他拍了個什么回家。
明姒又把拍品名冊往自己這邊移。他果然跟她沒有什么共同話題,強行說話也是尬聊。誰知移到半路,梁現(xiàn)卻伸手過來,摁住了它。
明姒不解地看過去。
梁現(xiàn)將她面前那份拍品名冊展開,挑眉笑了:“聽成昱說,你對珠寶很有研究。要么推薦一下?”
小孔雀這么想開屏,不如就成全成全她。他還是很善良的。
俞耀德的藏品以字畫和珠寶為主,這次拿出來拍的有四幅畫,其余都是玉器之類的。
在明姒的推薦之下,梁現(xiàn)拍了一對鑲鴿血紅的印度玉鐲,成交價七百六十萬元;一幅19世紀的浪漫主義名畫,兩千六百萬元落槌。
這樣的私人慈善拍賣會,競拍者大多意在捧場,最后的成交價格或多或少都高于市場價。
梁現(xiàn)盡了散財?shù)牧x務(wù)后,便好整以暇地靠著椅背假寐。
明姒倒是全程看得津津有味,不時對拍品發(fā)表評價。梁現(xiàn)昨晚連夜飛回平城,沒怎么休息好,間或抬起眼皮,應(yīng)答一兩句。
拍賣會接近尾聲,周圍的人圍繞著一枚胸針競相叫價,場面如火如荼。
“那個也不錯。紅寶石的顏色是DeepRed,比鴿血紅稍微次那么一點點,”明姒輕輕一抬下巴,“不過款式太單調(diào)老土,要拿回去改改才戴得出去?!?/p>
綜合來看,還是她的推薦最靠譜。畢竟梁現(xiàn)這種佛系買家,也不指望他能找個人把珠寶改得漂亮些。
順著她的話,梁現(xiàn)睜開眼,掃了眼臺上。
飛鳥造型的紅寶石胸針,旁邊點綴著綠松石、珍珠和琺瑯,四四方方,的確有些呆板過時。
“你的出場費?!蹦腥说穆曇袈唤?jīng)意地響起,明姒怔了下,下意識地轉(zhuǎn)頭。
恰好看到他抬手舉牌,依舊是散漫的模樣。遙遠的白燈映在他眉梢,快要與側(cè)臉融成一片:“三百二十萬元。”
這是今晚梁大少爺?shù)牡谌纬鰞r,直接在前面人的基礎(chǔ)上抬了一百萬元,看來是志在必得。大家不敢得罪,一時間無人出手爭奪。
“三百二十萬元一次!
“三百二十萬元兩次!”
拍賣官高聲激昂重復(fù),最后“一槌定音”:
“成交!”
直到這會兒,明姒還是有點沒回過神。
出場費那事,純粹是她隨口胡謅。她沒有窮到問梁現(xiàn)要錢,更不覺得他此時這種類似霸總附身的情況屬于正常范疇。
她特別認真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認識我是誰嗎?”
梁現(xiàn)瞥她一眼,大概是覺得她那晃來晃去的手有些干擾視線,抬手扣住她的手腕按下:“不是說要七位數(shù)嗎?拍回去給你改著玩。”
話音落下,兩人幾乎同時抬起眼。那一瞬間,梁現(xiàn)看見明姒鴉羽似的睫毛微垂,極其快速地眨動了一下。
他反應(yīng)過來,松開手。
指尖卻仿佛還殘留著剛才的觸感,她纖瘦的腕骨上,好像只有薄薄的一層肌膚,意外地很柔軟。
拍賣仍在進行,舉牌叫價聲不斷,唯獨這里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明姒緩了緩,右手握住左手腕輕輕摩挲,側(cè)眸看著他:“耍流氓?。俊?/p>
梁現(xiàn)無言片刻,忽然笑了。他的手肘撐上桌面,側(cè)身靠近,聲音壓得有點兒低:“你對我,防備心是不是太重了點?”
上次在西郊俱樂部,成昱拉她的手臂不讓她上車,也沒見她罵別人流氓。
“誰讓你不正經(jīng)呢?!彼乘谎?。
這人跟哪個女孩子說話,都是眼帶桃花的模樣。前陣子柯禮杰不還說呢,又是烏克蘭超模又是芭蕾舞團小妹妹的,大概有事沒事就愛撩人。
梁現(xiàn)換了個坐姿,靠著椅背伸開長腿,漫不經(jīng)心道:“你又知道了?”
他的長相好看,偏生桃花眼形狀完美,沖淡了幾分正經(jīng)。以至于即便本人沒這個意思,目光也像在調(diào)情。
何況薄唇的男人,寡情。
她不說話,目光卻在他臉上流連,似乎在斟酌措辭。
梁現(xiàn)看出來了,勾了勾嘴角:“找不到證據(jù)支撐,所以打算靠面相學分析?”
明姒瞪他一眼,把拍品名冊豎在眼前擋住臉,不理會他的調(diào)侃。
梁現(xiàn)卻伸手捏住名冊的邊沿,輕輕往下一拉,就是不讓她如意。
“干什么?”明姒的眼睛從名冊后面露出來。她眼尾上挑,形狀十分漂亮,淺褐色的眼珠被頭頂?shù)臒艄庖徽?,燦若琉璃。
“記得留個地址,過兩天我讓人把胸針送去?!彼栈厥?,又靠回了椅背,眼皮微垂,倒是沒再說其他。
明姒感覺越來越摸不清他的腦回路。她猶豫片刻,放下名冊,輕輕敲了敲桌面:“梁現(xiàn),你不覺得最近自己很奇怪嗎?是不是該找個地方看看。”
梁現(xiàn)瞥她一眼,淡定道:“我很正常。”
“又是給我打錢,又是給我拍胸針,我有理由懷疑……”明姒停了停,目光將他上下打量,毫不遲疑道,“你想追我?!?/p>
這話說出口,她已經(jīng)做好了跟他杠上的準備。
誰知,梁現(xiàn)卻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下。
“你就當是這樣吧。可以享受福利,又不用履行任何義務(wù),多好。”他挑了下眉,笑意不減,“要么我們反過來試試?”
明姒想把名冊拍在他臉上。
過了兩天,明姒收到了那枚飛鳥紅寶石胸針,一起送來的,還有梁現(xiàn)那晚拍下的印度玉鐲。
大概在外人看來,他是真的有種要泡她的架勢吧。連跑腿的女助理眼中,都閃爍著隱秘的八卦之光。
臥室里,明姒托著腮,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這只黑色鑲鉆絲絨禮盒,越來越想不通他葫蘆里在賣什么藥。
明明對她沒有意思,卻會來接她,給她買玉鐲和胸針……可別說這位大少爺是在學習做一個模范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