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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茶,靜坐,深思,一幕一幕地過了個遍,才發(fā)現(xiàn)思緒全無。茶葉在杯中一片片下沉,陽光也隨之緩慢移動,腦海中仍是空的。
接通朋友的電話,詢問港頭的來歷和情況,我期待著從朋友的口中找出點印象兒。
港頭,我不能不說對你的慚愧,所有的印象就是連印象都沒有。我甚至不確定是否有去過的記憶,或者我連具體的方位都不能明確地指出來。
我知道,我其實是去過港頭的,只是當(dāng)時坐在車內(nèi)。不知道從何時起,我開始無意識地忽略記取行走的過程。
當(dāng)汽車迅速把道路兩邊的事物甩去,我只是靜靜地坐著,前進的方向,行走的時間,那些我本該留在文字里的一切,像風(fēng)一樣逝去。
朋友的家在港頭,離開幾十年了,他說,時間太久,很多事情都變了,變得遙遠,以至對于港頭,他也是模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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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頭的變化很大,只是我們都沒有留意。
另一個朋友告訴,港頭因為瀕臨駱馬湖,地勢低洼,常潦水,故此得名。他說,明萬歷年間設(shè)港頭社,亦曾稱板港鎮(zhèn);民國元年,宿遷縣在此置港頭市。當(dāng)然,此市不是縣城的市,而是集市。他還說,港頭遠在一萬年前就有人類在此謀生,當(dāng)?shù)氐陌氤谴逶鐾吝^大量陶圈井群,這里是農(nóng)業(yè)發(fā)展比較好的地方。
他說的這些在故鄉(xiāng)的土地上并不稀奇,這片土地本來就不缺歷史的遺跡。其實,中國的土地上,有哪塊土地是缺乏歷史的呢。
朋友是個實誠人,他曾邀我去他的老家玩玩。我沒好意思去,對港頭的忽略,讓我實在找不出理由再去它的土地上人模人樣地晃蕩。
我表達了對他的感謝,我說,這片土地會為你們這些熱愛它的鄉(xiāng)人而驕傲,并且將越來越好!
3
其實,我本不該說我對港頭是陌生的,早在幾年前,我就和它有過接觸。
我不能確切地說出具體的時間,一個曾經(jīng)共事的老人給我電話,他向我打聽晚清詩人張六吉的事,他要寫一寫這個曾有憫農(nóng)詩人之稱的光緒辛已恩貢生。那時候,我正在翻尋一些其他的東西,沒能把他的事情記住。等我再次想起他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不能像從前那樣生活。
后來,我在他人的文字里找到了詩人張六吉,并讀了他留下的《耕書堂詩集》,其中有一首《過駱馬湖》 (黃河決口,為峻坡兄作):茫茫獨浪遠連天,昔是麥田今水田。農(nóng)夫無聊垂釣去,催租猶索賣魚錢。我記下了這首詩,但沒有轉(zhuǎn)給他。我記得當(dāng)年他和我說過,張六吉是港頭鎮(zhèn)潼溝村人。原來,我早在那時就已經(jīng)對港頭有了印象,只是前往的時候,再次忽略了它。
港頭應(yīng)該是出詩人的地方,除了張六吉,還有個秀才王村橋,也出過一本叫《愛竹齋》的詩集。可惜的是,我只能記下他們略顯潦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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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來越確定,我只是丟失了港頭的印象,因為,我還有更早的記憶。二十世紀(jì)九十年代,港頭農(nóng)民盧文巨、孫光玲自行投資興建的引墨園,應(yīng)該是我對港頭的最初印象。
仔細想來,如果把我對港頭的印象比作一本書,農(nóng)民盧文巨的引墨園應(yīng)該是封面,詩人張六吉應(yīng)該是序言,收入新沂歷史地名保護名錄的潼溝村和大營村則是跋。
我實實在在缺失的是正文,而正文應(yīng)該由這片68平方公里土地上的勞動者記錄,他們記錄的生活才是真實的。歷史再長,再深也不屬于我們,那是先人的記憶。
茶仍在喝著,電話已經(jīng)放下,濃濃的茶香讓室內(nèi)有了種繾綣的氣息。
我并沒有告訴朋友打電話的目的,當(dāng)然,我也沒能改變對港頭的歉意,盡管我在紙張上記下了這些不成結(jié)構(gòu)的文字,但并不是想要告訴誰,我重新?lián)炱鹆藢Ω垲^的印象。
在腳下的土地之上,我知道,我永遠不會是一名合格的居住者。
阿土:本名莊漢東,江蘇新沂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自由寫作者,出版作品集六部。
編輯 木木 69137296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