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姥山五首

黃艷秋

我看到了很多可愛的東西

我看到了很多可愛的東西

比如貓

比如蛇

比如土豆

比如兔子

比如猴子

比如從天上垂下的一根線

比如一對上山采茶的老夫妻

比如海蟶子螃蟹帶魚八爪魚象拔蚌

他們很早就開始滿山爬了

他們變成了會爬的石頭

他們比我們聰明

每個人都知道爬到山頂上

才可以看見大海

我在山腰處的一棵松樹側(cè)立

觀察他們臉上的表情，腳步聲，喘息聲

想象他們應(yīng)該是我熟悉的哪個人

誰誰誰多大年齡多高嗓門

誰誰誰高了矮了胖了瘦了

猶豫著不敢對號入座

到下山了

也沒有想出來

其實呀

我早想起來了

我怕我一說出來

你會惡狠狠捶我

被祝福的女人

你是我最親的人呢

我是你的小棉襖呢

我無論走多么遠

又繼續(xù)走多么多么遠

你還站在原地一直看

我害怕回頭

我害怕自己一回頭

會瘋了一樣跑回去

哭著跑回去

不顧一切地抱住你

你是希望我過得幸福的

你是祈愿我活得開心的

你是把每一條祝福都送給我的

你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我的

你說是不是

千里之外的我

想著你想我的樣子

一群會飛的魚

你可能不相信

在太姥山的半山腰

飛來一塊湖

又飛來了一群魚

最后是扯天扯地的臺風(fēng)

暴風(fēng)雨

我們這群游客也被刮了上來

一個一個散落在湖邊

看水里的男魚女魚

聽他們吐著水泡泡

也看清澈碧綠的水

很入迷

人是看不懂魚的

但魚什么都懂

只是自己不說

在大荒

荒野很大啊

漫山遍野的野茶樹擠在一塊

可著勁兒長啊

把上山的小路都擠沒了

哪有下腳的空兒

靈魂很空啊

高高低低地踩著紅土坡上去

站在高處，不知所措

后來，又一個個不知所以

只能大口大口呼吸著野性的茶香

白茶就是一個傳說

白茶就是一個傳說哦

傳說——

一個藍姑娘從東海方向飄來

傳說她是守山的女神

傳說她是萬民的女神

傳說她留下了一味藥

很多故事的結(jié)局從此被改寫

很多后人卻渾然不知啊

只有你到過太姥山上

到過這一片荒野

聞過哪怕一絲絲的香

你才相信

臺風(fēng)來了

臺風(fēng)來了

會死人的

有人喃喃自語

看不見風(fēng)

看不見山影海影人影

樹刮歪了

石頭掛歪了

芒草們瑟瑟抖抖著趴在山坡上

全世界都被刮得黑壓壓的

像人類眼睛上邊的眉毛

一片黑

暴風(fēng)雨兜頭蓋臉下來了

傾盆大雨啊

車前玻璃的雨刮器根本來不及刮

刮了也不管事

我們在客車內(nèi)靜靜觀察

觀察山道上前方的路況

觀察別人

也觀察手表

臺風(fēng)什么時候停啊

輪渡什么時候開船啊

車速什么時候正常啊

我們會不會誤點

卻沒有想到車后的小島上

獨獨落下了一個做夢的人

插圖選自《外國黑白插圖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