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意象在西方傳統(tǒng)詩歌中的運用*

劉 莉

（西南醫(yī)科大學,四川瀘州 646000）

“花園”（garden）一詞來自古英語geard，意思是一個封閉的空間。花園通常附屬于家庭用途，同時也是自然世界的一部分。它橫跨自然與人性之間，又必須與荒野隔絕?；▓@離不開人類的勞動，否則其很快就會被荒野所吞沒。在文學作品中，“花園”是意義存在之地，一個個“花園”便是一個個隱喻和寓言，蘊含著多層次的意義。在文學史上，“花園”常常被當作是愛情、女性、冥想以及國家的隱喻，本文將從花園——愛情、花園——女性、花園——冥想，以及花園——國家四個方面分析西方傳統(tǒng)詩歌中“花園”意象的運用。

一、花園——愛情

將愛情與園林或園林物件相結(jié)合，是西方文學和文化中的普遍現(xiàn)象。自從人類第一次了解伊甸園之愛以來，所有形式的愛，無論是世俗的還是神圣的，都曾經(jīng)與“花園”有關(guān)?；▓@里的花、樹、洞甚至雕像都可以作為愛情的隱喻。在古典詩歌中，“愛情花園”最早出現(xiàn)在羅馬詩人克勞迪安的?；樵姟癊pithalamium”中，克勞迪安在詩中描述了一個充滿陽光，永遠溫暖的“維納斯花園”。在象征愛情的“花園”里，總有一個迷人的女士或一些鮮花，例如代表愛神維納斯的桃金娘，還有一些象征感性愛情的玫瑰。例如，在安德魯?馬維爾的詩歌“小T.C.的花中畫像”中，小T.C.被描繪成一個樸素的仙女，經(jīng)常馴服野花，給它們起名字，但只和玫瑰一起玩，詩中的“花園”成了理想愛情的隱喻。有時，愛的“花園”也能體現(xiàn)及時行樂的主題。在馬維爾的另一首詩“克洛琳達和達蒙”中，詩中背景設(shè)置在一個牧場上，而“牧場”通常被視為“花園”的延伸，因為它們擁有諸多共同特征，如花、草、洞穴、噴泉等。在這首詩中，克洛琳達和達蒙進行了對話，克洛琳達試圖說服達蒙及時行樂，她勸說達蒙去抓住短暫的快樂，因為生命就像會枯萎的草和會凋謝的花，只有抓住愛情才不負生命。

二、花園——女性

“花園”亦常被當作女性的象征。在圣經(jīng)的早期，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女人是“花園”的隱喻。在雅歌第四章第十二節(jié)中，所羅門就將自己的姐妹和新娘比作是緊鎖的園、禁閉的井和封閉的泉源。在中世紀的教堂或修道院等宗教場所，“圍墻花園”往往象征著所羅門的童貞新娘，并暗示圣母瑪利亞，由于這種關(guān)聯(lián)，在中世紀的手稿中，經(jīng)?？吹绞ツ脯斃麃喿诟邏φ诒蔚幕▓@中。后來在文藝復(fù)興時期的英國文學中，也出現(xiàn)了一些將“花園”視為女性隱喻的作品。例如，喬治?特伯維爾在他的詩“至對友人撒謊的淑女”中，將淑女美麗的臉龐描繪成花園的美麗面孔。此外，托馬斯?坎皮恩在他的詩“她的臉龐是一座花園”中將女性的臉龐比作是盛開著玫瑰和百合的花園和碩果累累的世外桃源。有時，整個花園被擬人化為女性，花園里的花朵被視為女性身體之美的象征。例如，在埃德蒙?斯賓塞的《阿莫雷蒂》第64首十四行詩中，詩人將整個花園描繪為女性的身體，將花園中不同種類的花朵描繪為身體的不同部位。在馬維爾的“花園”一詩中，也出現(xiàn)了花朵作為女性的象征，詩人用白色和紅色的花朵隱喻女性，并表達出世間任何女子之美都不如自然的綠色可愛。

三、花園——冥想

“花園”也被視為冥想的地方。園林反映了人們的思想和內(nèi)心世界，因此往往與知識相聯(lián)系，并帶有某種哲學內(nèi)涵。對于許多希臘思想家，尤其是斯多葛學派而言，“哲學家”這個頭銜首先指的不是理論家或哲學話語的倡導(dǎo)者，而是指從事哲學行動的人，他們試圖通過各種鍛煉——智力鍛煉、精神鍛煉、冥想鍛煉、性格塑造鍛煉，甚至身體鍛煉——過上美好的生活。古時哲學家們主要在花園里冥想如何實現(xiàn)美好生活。因此，“園林”自古就與哲學沉思有關(guān)，是古典園林寫作的突出主題。古希臘哲學家擁有自己的私人花園，在那里他們沉思世界，形成自己的思想并吸引來追隨者。于是，便出現(xiàn)了設(shè)在私家花園中的柏拉圖學院和亞里士多德學院。羅馬斯多葛派哲學家塞內(nèi)卡（4 B.C.-65 A.D.）認為，“花園”象征著遵循自然規(guī)律的美好生活，能嘗到真正幸福的人是在花園里進行哲學冥想的人。對于約瑟夫?艾迪生來說，花園提供了“人類生活中最天真無邪的樂趣之一”，它反映了“一種良好的思維習慣”。由于花園是一個冥想的地方，反映了心靈的生活，因此它暗示著從行動的世界中撤退，象征著放棄和隱居。馬維爾的“花園”一詩是將花園視為冥想場所和隱退象征的典型例子。詩中描寫道“這時心靈摒棄了感官的滿足,深深地浸沉于它自身的幸福/心靈的創(chuàng)造終使現(xiàn)實消隱，化為綠色的遐想融進綠蔭”，詩中的說話者舍棄世俗名望，進入花園，追尋“清靜”與“純真”，通過冥想進入思想和靈魂的花園。

四、花園——國家

當“花園”被用作一個國家的隱喻時，它通常被描述為兩種相互矛盾的類型，要么被描繪成伊甸園般理想的世界，要么是缺乏管理而荒涼破敗的地方。當“花園”被比作天堂或伊甸園或黃金時代時，它往往反映了作者對理想世界的渴望，或是對統(tǒng)治者治理國家的歌頌。相反，當“花園”被描繪成無人照料的荒地時，往往暗示著“花園”所象征的國家已經(jīng)嚴重墮落，因此表達了詩人對作為“國家花園”管理者的統(tǒng)治階層的批評。

將天堂等理想之地描繪成花園，也許是與花園相關(guān)的最古老的隱喻。在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學作品之一《吉爾伽美什史詩》（Epic of Gilgamesh）中，天堂被想象成一片綠洲，就像是不朽的眾神居住的花園，四條河流從四個方向流入花園中心并匯合形成一個十字架。這個花園般的天堂形象在舊約中對伊甸園的描述中重復(fù)出現(xiàn)，也成了后來許多文學作品中園林意象的原型。總的來說，天堂主要被描繪為兩種類型：一種是安樂之所，如荷馬史詩中阿爾西諾斯國王的宮廷花園；另一種是如黃金時代般的山谷或島嶼。在《奧德賽》第四章中，荷馬描繪了一個極樂世界，那里沒有冰雪和風暴，只有涼爽的海風，英雄死后就住在那里。在《埃涅伊德》第六卷中，羅馬詩人維吉爾為這片被草地覆蓋的極樂世界增添了更多的細節(jié)，在溫暖的夏天，各個種族的人像蜜蜂一樣飛過草地。此外，維吉爾在他的《牧歌》中所描繪的阿卡迪亞是一個理想的田園世界，也可以看作是花園般的天堂。在英國文藝復(fù)興時期，“伊甸園”也常用來象征英格蘭。邁克爾?德雷頓在他的序言“對伊利齊姆的描述”中將伊利齊姆描繪成一個不向凡人展示的塵世天堂。德雷頓本人發(fā)明的“Elizium”一詞是“Elisium”（天堂）和“Elizabeth”（伊麗莎白）的復(fù)合詞，寓意伊麗莎白女王統(tǒng)治下的英國是英國詩歌的黃金時代。

作為理想之地的“伊甸園”在亞當夏娃犯錯之后，便成為一座失卻的花園，更成了一種原型意義上的墮落與隔斷之園，因此，“破敗的花園”亦常被用作墮落的國家的隱喻。莎士比亞就經(jīng)常運用“破敗的花園”作為墮落的國家的隱喻。例如，在《理查二世》中，莎士比亞將內(nèi)戰(zhàn)中充滿恐怖的英格蘭比作是一個管理不善的“海墻花園”。由于無知和缺乏管理，花園里的水果、鮮花和藥草任其腐爛，然后園丁的仆從嘆息“你看我們那座以大海為圍墻的花園，我們整個的國土，不是莠草蔓生，她的最美的鮮花全都窒息而死，她的果樹無人修剪，她的籬笆東倒西歪，她的花池凌亂無序，她的佳卉異草，被蟲兒蛀得枝葉凋殘嗎？”因此，莎士比亞將整個英格蘭大地比作一座海水圍起來的花園，并賦予“花園”中的每一件物品以某種政治意義。通過“花園——國家”的隱喻，莎士比亞用簡單的園藝術(shù)語描繪了國家的荒涼，表達了他對時政的抨擊以及對美好生活的凄美訴求。

五、結(jié)語

“花園”是西方傳統(tǒng)詩歌中十分常見的自然意象，但詩人們對筆下的“花園”卻賦予了不同的意義。將“花園”作為愛情、女性、冥想以及國家的隱喻是傳統(tǒng)詩歌中最為常見隱喻。準確把握“花園”意象在詩歌中的寓意，才能有助于準確賞析詩歌，剖析詩歌中蘊含的深層次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