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振興背景下的水族傳統(tǒng)建筑美學研究*

徐蜜蜜 賀婧婧 張維海

（1.黔南民族師范學院,貴州都勻 558000;2.邵東職業(yè)中專,湖南邵東 422804;3.貴州卡蒲小學,貴州平塘 558300）

目前大多數(shù)學者認為大約在殷商之后，水家先民從中原往南遷徙，與百越族群聚居，由百越族群中的駱越后裔的一支演化而來，水族先民在逐步融合過程中深受中原文化、百越文化的影響。

水族文化根源于夏商文化，水族陰陽五行思想根植于整個中國傳統(tǒng)文化沃土，不斷受到道家、儒家、墨家等學派思想的影響，并且在發(fā)展過程中逐步形成了與鬼神觀相結合的陰陽五行思想。

目前大部分學者對于水族傳統(tǒng)建筑的研究停留在建筑形態(tài)、建筑功能、建筑技術等方面，而對水族傳統(tǒng)建筑美學方面的研究比較少。該研究的目的在于彌補水族傳統(tǒng)建筑美學方面研究的不足。

一、水族傳統(tǒng)建筑的類型

1.干欄式民居

水族干欄式民居大部分為懸山瓦頂?shù)哪窘ㄖ?，一般無圍合的庭院。水族傳統(tǒng)民居建筑一層圈養(yǎng)牲畜家禽或者堆放農(nóng)具柴火等。二層為客廳和臥室，客廳是全家的主要共享空間，客廳以火塘為中心，火塘周圍為就餐空間。其他空間圍繞著客廳布局，一般廚房和樓梯分布在靠山的一面，臥室則分布在靠水的一面。三層為儲存糧食的倉庫或者子女的房間。

2.水族墓葬

水族人重死輕生，人們省吃儉用為已故的老人修建墳墓。墳墓主要分為：石板墓、石堆墓、土堆墓三種。水族地區(qū)墳墓的發(fā)展演變是從干欄式石墓到長方形石墓再到圓形石墓。干欄式石墓模仿水族干欄式民居木架結構而建造的石板墓，一般有二層，三層和四層。石板墓四壁雕刻有與水族民俗與信仰相關的豐富多彩的石雕。

3.祈福橋、祈福凳、指路碑等小景觀

水族非常重視家族香火的傳承。為了保證兒女的順利出生、成長，存在各種祈福方式。在水族的田間地頭，溪流邊到處可以看到一座座的祈福橋，寓意是為小孩的未來鋪路架橋，祈福橋一般的形式為木橋、石拱橋和石板橋；水族人一般在路邊的大樹下修建祈福凳，以方便路人坐下休息。祈福凳修建的目的在于送子娘娘在送子途中有個休息的地方，盡快將子女送達主人家；小孩如果命犯將軍箭，最好的化解辦法就是到三岔路口邊立一塊“指路牌”，并在逢年過節(jié)時連續(xù)供奉指路牌三年，即可消災免難。

4.石頭、樹木、水井等自然景物（菩薩）

水族人民崇拜菩薩，水族的菩薩主要是指自然界中的石頭、樹木、水井等。水族人認為，形狀怪異的石頭，參天的古木，永不枯竭的水井等自然物是有靈性的，是神的化身。人們在日常生活中要對菩薩懷有感恩之心，并且積善行德，菩薩就會為人消災免難，造福于人。

二、水族傳統(tǒng)建筑的壯美

在中國的傳統(tǒng)美學中，儒家思想以禮數(shù)為美，強調以倫理道德為中心的和諧。儒家思想在建筑中的體現(xiàn)為以中軸為中心的對稱之美，追求以大為美，以雄偉壯觀為美。

水族傳統(tǒng)村寨，一般整個寨子都是同一姓氏，寨子規(guī)模比較大，以此形成族群之間強大的連接，用來抵御未知的敵人與危險；水族房屋多為奇數(shù)開間，奇數(shù)為陽數(shù)，奇數(shù)開間，形成了以中軸線對稱的中和之美，象征了陽剛與生機勃勃；水族重視亡人的吊唁，人們省吃儉用，為去世的老人建造雄偉壯觀的墓葬。水族墓葬體積龐大，有的墓碑建筑高達6米。墓碑樣式幾乎都為中國傳統(tǒng)建筑牌樓樣式，挑梁瓦弄，門庭格局，神龕拜臺等一應俱全，功能齊全，空間結構復雜。抬頭仰望高大的墓碑時，水族墓碑的體量給我們威懾和畏懼，雄偉壯觀的場景布置征服了來祭拜的后人，人們處處感受到一種壯美。

三、水族傳統(tǒng)建筑的自然之美

老子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家思想認為，事物的發(fā)展以符合自然之道為最高追求。受到道家思想的影響古代中國文人善于營造生動自然，返璞歸真的意境園林。人們行走其間，移步易景，身心自然舒展，從而引發(fā)一種對生命的感悟，達到人生境界的升華。水族先民順應自然，因地制宜，因材致用，因材施料，因勢利導。追求“天人相感，陰陽相和”，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

自然野趣的水族村寨。水族聚居村寨結構根據(jù)地勢而定，與自然融為一體，隱藏在大山腳下；水族人在村寨四周栽種樹木翠竹，房前屋后栽種果木，模糊了房屋與自然的邊界，顯得格外生機盎然；寨內村腳通魚塘，魚塘或者溪流上建祈福橋，古樹下修祈福凳，路邊修建指路碑，水族人民在為全家人祈福保佑平安的同時，也給村寨增添了一處處優(yōu)美的小景觀。水族傳統(tǒng)村寨就是一個大的風景園林，進入寨門，道路曲折蜿蜒，房屋翹角飛檐，草木自然生長，無處不是。移步易景，很難找到同樣的住宅，觀者一下沉浸在水族獨具特色的民族文化中，無法自拔。

水族干欄式民居因地制宜。在大自然原有地形的基礎上，水族先民在地勢斜度大或一側臨水的地方用石塊安穩(wěn)柱腳放置較粗的柱子，這樣不需要花費大量的物力與財力修整地基。因地形的差異，水族與自然環(huán)境形成了豐富多彩的關系，如附巖、跨溝、跨路、倚臺等等，或者采用架空、懸挑、疊落或者錯層處理等方式，充分表現(xiàn)了水族工匠在干欄建筑中極為靈活的高超技藝，水族建筑與自然關系的處理在現(xiàn)代鄉(xiāng)村建設中是非常有價值的。

水族民居因勢利導，自然動態(tài)的建造過程。水族村民們根據(jù)不同時期經(jīng)濟條件與使用需求，在原有建筑的基礎上靈活搭建，比如家中需要擴大房間面積的時候，就會根據(jù)地形靈活地在房屋的邊緣搭建起新的居住空間，或靠著山邊的巖石或者橫跨在水面上，也有些橫跨在道路上。漢族民居一般都有相對封閉的庭院空間，水族民居建筑一般都無庭院或者建筑旁邊有部分開敞式庭院，這增加了建筑與建筑之間關系的靈活性，水族傳統(tǒng)建筑會隨著時間的流逝不斷生長。水族動態(tài)自然修建方式適合貴州地形地貌，在鄉(xiāng)村振興背景下借鑒水族的自然修建方式一方面可以節(jié)約經(jīng)濟成本，另一方面可以豐富空間形式，營造出具有曲徑通幽，神秘深邃的意境空間。

水族民居因材致用。水族干欄式民居取材于大自然，房屋主體選用杉木、松木為原料，以榫卯連接。屋頂用瓦片或杉木皮覆蓋，房屋的四周則運用多種自然材料圍合，比如竹編，夯土，木板等，構筑了干欄式構件形態(tài)的多樣性。水族糧倉柱腳拿自然中接近方形的石塊堆疊而成。水族傳統(tǒng)建筑的修建不僅主體結構全都取材于大自然，建筑表皮等材質也都取材于大自然，這些自然材質隨著時間的流逝也呈現(xiàn)出各種歲月的痕跡。

在眾多的自然建材中，竹子無疑是鄉(xiāng)村振興背景下鄉(xiāng)村美化建材中的最佳選擇。竹子可以用來做編織，可以用來制作美味也可以當作建材用來建造裝飾房子?！皩幙墒碂o肉，不可居無竹”中國文人對竹子有著獨特的感情。在水族地區(qū)號召人們大量栽種竹子，不但可以促進水族地區(qū)人民增收，還可以營造出水族地區(qū)風貌的自然美、人文美。

水族民居因材施料。水族民居底層以石柱作為整棟房子的基礎，石柱上立粗壯的木柱，立柱間用穿枋連接，底層立柱與上層立柱間互不連通，形成上下兩個獨立的實體，這是水族民居最獨特的結構特色。這種修建方式可以使用短小的木材修筑高大的房子，提高木材的使用效率。水族先民固定屋架每根柱子方位的方法為魚尾式的斗榫銜接，這是水族傳統(tǒng)干欄式建筑中的獨特創(chuàng)新。房屋下層的砥柱和橫梁與上層的排架對應，木材在這里充分發(fā)揮了它的抗壓性，然后在底層基柱上鋪上樓板，最后就是墻板的裝修，水族民居采用橫向裝板，這是水族民居區(qū)別于其他民族的建筑特色之一。水族先民在尊重大自然材質基本特性的基礎上予以創(chuàng)新，這種智慧值得現(xiàn)代城鄉(xiāng)規(guī)劃設計師及建造者們好好借鑒。

水族建筑獨特的建造方式降低了房屋選材、選址的要求與建材的運輸成本。而且各種構件都可以提前制作好，制作完后再運輸?shù)浆F(xiàn)場安裝，這就保證了施工質量和材料運輸?shù)姆奖?。從材料的?jīng)濟角度上來看，橫板用材短小，對原材料要求不高，不浪費材料，易于搬運，經(jīng)濟實用，適用模塊化、批量化加工生產(chǎn)。

水族干欄式水族民居意境的構筑方式。水族傳統(tǒng)民居是一種關系性的存在，在社會秩序與實用的考量之下，入口、樓梯、廊道、客廳、臥室等要素產(chǎn)生結構，在導入、鋪墊、照應、銜接、高潮、烘托等關系中，體現(xiàn)樂曲或文章般的起、承、轉、合，空間天然地滲入時間的維度。水族民居的進入方式一般以一段樓梯開啟（樓梯有些設置在室外，有些設置在室內）。踏上樓梯，再通過一扇狹窄的門，開始進入水族民居的室內。水族客廳、臥室，一般都比較幽暗，室內封閉的空間，擁有一種時間上的凝固與停滯感，人們淹沒在幽玄之美中。推開狹窄的窗戶，此時明媚的自然風景格外迷人。從外部空間進入到內部空間再看到外部空間，光明與幽暗的對比，寬闊與狹窄的對比，移步易景，刺激著人們的感官，讓人思緒萬千，水族傳統(tǒng)民居的構造營造了天人合一的意境。水族傳統(tǒng)民居空間的意境營造和空間對比手法值得當代城鄉(xiāng)規(guī)劃師和環(huán)境設計師認真思考。

四、水族傳統(tǒng)建筑的功能美

墨子主張“利乎人即為，不利人即止”，在設計中追求極簡主義，反對過度裝飾；“利于人謂之巧，不利于人為之拙?！蹦又鲝堅O計應具有實用價值；墨子說：“去無用之費，圣王之道，天下之大利也”，墨家思想認為設計應該重點考慮經(jīng)濟問題。墨家思想中的功能性，實用性，經(jīng)濟性在水族傳統(tǒng)建筑中有充分體現(xiàn)。

水族村寨建設在離水源比較近的地方，村寨附近一般有古井或者河流經(jīng)過。水族村寨一般靠多竹木的山而建，方便人們修建房屋。村寨前面一般有大片的耕地，方便村民們耕種。

水族干欄式民居一樓圈養(yǎng)牲畜，堆放雜物或者農(nóng)具，如此空間設置主要是為了防止牲畜被人偷走或者被野獸襲擊；人居住和會客在二層，二層可以離開潮濕的地面，也不易受毒蛇野獸的傷害；客廳空間格局以火堂為中心，人們圍坐在火堂四周吃飯、喝酒、聊天?？蛷d中一般靠近山的一邊為廚房空間，為防止火災發(fā)生，廚房空間一般地面不使用木頭，為土或者石頭。客廳另一邊會專門預留空間給水族婦女們用來織布或者制作馬尾繡，整個客廳動線合理，使用方便；欄桿走廊一般伸出屋外，用來觀景或者晾曬衣物，水族的欄桿非常樸素沒有裝飾，直接用木材陣列排開；為了晾曬糧食或者布匹等物品，房屋的一側在地上或者水面上用木柱做支撐上面平鋪木板，搭建一個與二樓同高的平臺；三樓當倉庫儲存糧食或者設置子女房，使用方便。

建筑上層構架分為抬梁穿斗混合式與穿斗式兩種，以抬梁穿斗混合式最為常見，兩廂為穿斗，中間為抬梁，保證堂屋的寬敞，這與大多數(shù)南方少數(shù)民族相差無幾。常見屋頂形式有歇山與懸山，歇山頂造型更加美觀，歇山頂山花處有鏤空，增強了屋頂?shù)耐L與采光。

五、水族傳統(tǒng)建筑的幽玄之美

水族與鬼神觀相結合的陰陽五行思想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影響著水家人社會生活的各個層面；水族的祖先崇拜與鬼神崇拜一起構成了水族神秘的靈魂崇拜世界；水族先民認為黑色為宇宙初始的顏色，認為玄黑是最尊貴的顏色，在各種重大場合，水族人民都穿著黑色禮服參加；水書文字只傳給家中比較有能力的男性。水族文化中的神秘與深邃、尚黑、隱藏，與佛教典籍中的幽玄之美不謀而合。水族獨具特色的語言、文字、音樂、刺繡、建筑等水族傳統(tǒng)文化中處處都能感受到這種幽玄之美。

1.水族傳統(tǒng)建筑結構造成的幽玄

水族的屋頂主要為歇山頂，體積比較大，巨大的屋頂使建筑籠罩在黯淡、幽寂的光影中，產(chǎn)生了幽玄的美學色彩；水族民居在居住層沒有任何的半開敞；水族民居窗戶小而且高，房屋出檐深遠，屋檐擋住了一部分照射的光源，光線變得柔和，朦朧。

2.光影塑造了幽玄空間

水族傳統(tǒng)民居周圍一般栽種竹子、芭蕉或者果木，樹木對光線的遮擋，營造了一種幽玄之美，在樹木遮掩形成的幽暗空間中，能讓人感受到一種寂靜且神秘的氣息。

3.過渡空間形成了幽玄空間

水族傳統(tǒng)民居根據(jù)房屋四周地形條件與住戶的使用需求，在建筑四周搭建出各種形態(tài)的過渡空間，這種過渡空間在起到了遮陰擋雨的作用，也一定程度上阻擋了陽光直接照入室內，讓室內的光線更加柔和，朦朧。

4.色彩塑造了幽玄空間

水族傳統(tǒng)民居的建造材料主體構架為木頭，屋頂瓦的顏色是深灰色。部分糧倉屋頂則鋪滿樹皮。隨著時間的變化，木頭和樹皮逐漸變?yōu)樽鼗疑?。棕灰色的木制墻壁反射出的光線極其柔和，再加上人們在木頭上留下的各種生活印記，行走其間，讓人不禁感受到時間的流逝，一種滄桑感油然而生。

5.居室內部塑造了幽玄之美

水族傳統(tǒng)建筑的窗戶非常少，而且小，光線經(jīng)過高又窄的窗戶，經(jīng)過重重反射，成為室內采光的光源。窗戶一般為一塊活動的木板，沒有玻璃。當把窗戶上面的活動木板關上的時候，屋里是沒有任何光線的。水族傳統(tǒng)木建筑室內光線昏暗朦朧，這與外部風景的明亮形成鮮明對比，使自然景物的呈現(xiàn)更加清晰。水族先民在遷徙過程中不斷受到其他民族的壓迫，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他們內心習慣將自己封閉在空間中。由此，水族建筑空間室內處處散發(fā)出一種幽玄之美。

6.水族祖先崇拜、鬼神崇拜、自然崇拜的幽玄之美

水族人民對祖先懷有崇高的敬意，在家中經(jīng)常供奉祖先；二層房間以上部分為儲物空間，在堂屋抬頭就能看到屋頂?shù)耐咂c屋頂?shù)哪炯芙Y構，屋頂?shù)姆苛荷蠏煊兴ｎ^，用來驅鬼、祭祖、祈福。水族人認為高高的客廳空間更加容易受到來自祖先的保佑。

水族信仰的鬼神種類多，數(shù)量多。水族人民往往用鬼神來解釋常識無法解釋的問題。在水族地區(qū)，家家戶戶門口、山門口等地方用繩子等距離綁著木劍。水族人在自然崇拜物上貼著彩色的剪紙，其用意都是鎮(zhèn)鬼驅邪。水族家家戶戶門頭上掛有草結，有些家門口內放有茅草，深夜回家拿茅草從頭掃到腳，這是水族普通人驅鬼的一種方式。

水族人民崇拜的菩薩有奇形怪狀的石頭、古樹、古井等。菩薩是水族人民精神的依托，水族家家戶戶都有祭祀菩薩的習俗。水族人民以奇形怪狀的石頭、古樹、永不枯竭的古井為中心搭建起簡單地祭拜的場所。

水族先民在發(fā)展過程在不斷充實著自身的文化，同時又受到中華民族所共有的傳統(tǒng)文化的浸潤與滋補。以儒家倫理為中心，以壯美為追求等宏大場面如喪葬，祭祀祖先等禮節(jié)，在水族傳統(tǒng)建筑中有完整與鮮明的體現(xiàn)。以道家“道法自然”為核心的對自然的順應與利用則在水族民居的建造中體現(xiàn)得比較深刻。以墨家思想為核心的功能之美也集中表現(xiàn)在民居建造中。水族因自然崇拜、祖先崇拜、鬼神崇拜形成的玄幽之美，我們在水族各種建筑文化中都能感受到。從中我們看到了水族先民在生產(chǎn)生活過程中對大自然懷有崇高的敬意，尊重大自然的發(fā)展規(guī)律，努力地向大自然學習，順勢而為，低調含蓄，團結互助，自強不息。水族人民對天地神靈虔誠祭拜，以求陰陽有序，風調雨順。水族傳統(tǒng)建筑美學的研究有利于增強水族人民對本民族建筑文化的自信心，激發(fā)城鄉(xiāng)建設規(guī)劃與環(huán)境藝術設計創(chuàng)新活力，指引水族美麗鄉(xiāng)村的建設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