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賀運
隊里打禾脫谷粒大多選擇在晚上。一是避開太陽蒸曬,有涼快的晚風(fēng)陪伴;二是減少白天與其他農(nóng)活爭勞力的矛盾;三是可以趕在日出時搶曬稻谷。通常叫“打夜禾”。
最原始的脫谷方法是打石板,一塊寬約40厘米,高60~70厘米的長方形石板,背面有一個立體式梯形石臺頂撐著。石板斜放,傾角約30~45度,大家稱之為“打禾石”。打禾的時候用一種與雙節(jié)棍相似的工具——絞禾棍,兩根木棍之間由數(shù)片柔韌的竹篾皮絞緊連接,呈“工”字形,然后抓一束禾穗放置其中,兩根木棍交叉一抽、一拉、卡緊、提起,對著禾石板反復(fù)摔打,至谷粒脫落干凈為止。后來,工人師傅研制了腳踏打禾機、電動脫粒機,農(nóng)民從繁重的體力勞作中得到解脫。打禾石漸漸退出農(nóng)家的舞臺,成了人們懷舊的古董。
打禾石平時放置在谷場邊,使用時移到場中央。移動打禾石要有力氣,通常由副隊長阿華古負責。阿華古年輕,有力氣,雙手提起兩個裝滿稻谷的籮筐可以輕松走數(shù)百米。擺放打禾石的活兒就包在他身上,久而久之,村民都叫他“石古隊長”。阿華古不小氣、不計嫌,應(yīng)答得很爽快。石頭有什么不好?堅硬、沉實,高樓大廈還要它做基礎(chǔ)呢!
有一回“石古隊長”不知什么原因耍了小脾氣,打禾的村民都到齊了,他還在家里磨磨蹭蹭不出來。打禾石無人搬,大家干著急。愛說愛笑的阿福嫂沖著他大喊:“石頭古,在家生賴子(產(chǎn)仔)?生不出來嗎?要不要我們?nèi)湍阃诔鰜??”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其實石副隊長并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昨天晚上隊里召開夏收夏種動員大會,隊長在表彰積極分子的時候,只提到婦女隊長四姑及其他幾位村民,而只字不提他的名字,心里不舒服,有點兒小情緒。他在暗地里嘀咕:端禾石板就是石頭古,開會表揚就是四姑子,大細眼兒看人,一碗水沒端平。
打夜禾比白天干活兒辛苦,隊長體恤大家,他高興的時候會派人做飯菜送消夜。這一招兒誘惑力很大,大家爭著打夜禾。廖嬸快50歲的人了,不久前還生下第五胎女兒,正值哺乳期。隊長考慮到她這種情況,不再給她派工出夜勤。但廖嬸想到有消夜吃,香噴噴的,嘴里饞得直流口水,寧愿拋下嗷嗷待哺的幼嬰也要爭著上陣。大家對廖嬸有避嫌,她身上帶有狐臭,且經(jīng)常在人堆里放屁,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早不放晚不放,偏偏在大家吃夜宵的時候放。經(jīng)常不聲不響,臭氣烘烘冒出來,熏得大家受不了,紛紛捂住口鼻散開,躲到一邊兒去。這當兒,又輪到阿福嫂發(fā)聲了。她拉著長臉,皺著眉頭,打開大嗓門吼:“是哪個電燈泡不通氣?痢疾拉肚也應(yīng)躲到一邊兒去呀?!眻錾系娜瞬恢菒肋€是笑,比畫著指頭你說我,我說你,熱鬧得像煮開的一鍋湯。
夜深了,月亮西斜。打下的谷子堆在場上,小山似的。為便于日出后搶曬,決定不收倉。為防失盜,得派人守夜看場。共青團員阿初古主動報了名。其實,阿初古另有心思,只是誰也沒揣測到。
谷場邊有一間二層瓦房。底層放有風(fēng)車礱碓,是屋主人阿壽伯家脫谷殼舂米的地方;第二層閑置著,偶放些雜物。阿壽伯兒女多,老少共住一間小屋。大女兒秀姑長大了,不方便再混住在一起,便把那邊二層的木棚重新整理好,四周墻壁用報紙糊上,便成了秀姑的閨房。秀姑愛美,找了幾張電影明星的照片貼上去。雖然簡陋了一些,但很整潔,成了她和閨密聚集聊天的一方小天地。
阿初古跟秀姑同在一個村子里長大、上學(xué),高中畢業(yè)后一起回鄉(xiāng)參加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阿初古暗戀著秀姑,秀姑的心里也裝著阿初古,經(jīng)常有事無事都要想法找借口照照面,隊里排工時把他倆分開了,讓他倆都感到很失落。今晚讓他守谷場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了。
阿初古先在谷場邊的河里洗了個冷水澡,換洗了衣服,接著又在谷場邊用竹竿、稻草搭起一個小棚,剛好可以鉆進去兩個人。阿初古站在谷場邊伸了伸腰,朝秀姑的屋里望過去。見屋里還亮著燈,便輕手輕腳地走到秀姑的窗前敲了敲:“想誰了,睡不著?泡壺好茶到草棚里聊天吧?!毙挠徐`犀一點通。其實,秀姑也一直惦記著幾步之遙的他。
這一夜,在茫茫的天幕下,撮合著一對情意綿綿的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