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伯拉罕獻子與阿伽門農(nóng)獻女的故事比較

◆摘? 要：亞伯拉罕獻以撒是《圣經(jīng)·舊約》中流傳很廣的故事之一，記述了亞伯拉罕將獨生子以撒無條件獻祭給上帝的故事?！妒ソ?jīng)》原文的記載簡短凝練，沒有半點累贅的詞語修飾、人物心理描寫以及事出原由介紹，極具限制性敘事風格，卻給讀者提供了極大的解讀空間。阿伽門農(nóng)獻女的故事則發(fā)生在特洛伊戰(zhàn)爭中，但詩人荷馬的《伊利亞特》并沒有對其做過多的記載，悲劇詩人埃斯庫羅斯的劇作《阿伽門農(nóng)》則對伊菲格涅亞的犧牲做了詳細的描述，不管是前因后果，還是阿伽門農(nóng)的內心情緒，都交代地一清二楚?！妒ソ?jīng)》與希臘神話都是西方文明的重要部分，恰巧都有父親獻祭子女的故事，但是呈現(xiàn)方式卻迥然不同。通過這兩則故事的比較，讀者能夠更深入地了解《圣經(jīng)》和希臘神話，以及他們所各自體現(xiàn)的人神關系的不同。

◆關鍵詞：亞伯拉罕獻以撒;阿伽門農(nóng)獻女;敘事話語;人神關系

一、亞伯拉罕獻以撒的敘事特點

亞伯拉罕獻以撒的故事簡約樸實，留白手法盡顯。

在《創(chuàng)世記》中，關于亞伯拉罕獻以撒的記敘非常簡短，相對于阿伽門農(nóng)獻女來說，這則圣經(jīng)故事情節(jié)波瀾不興。限制性的敘述在這則全知視角的故事中充分體現(xiàn)，但限制敘述與全知敘述在這里并不矛盾，這也恰恰是《圣經(jīng)·創(chuàng)世記》篇體現(xiàn)的特色，在上帝創(chuàng)造天地、人類的過程時，也體現(xiàn)了極簡特色。在這一點上，“《圣經(jīng)》不同于一般的全知性敘事文本，它有者濃厚的宗教意識形態(tài)，即上帝的權威是第一位的”（劉紅霞，38），也就是說，這樣的敘事手法其實與《圣經(jīng)》的意圖是緊密相連的?！妒ソ?jīng)》教誨人類，是人類與上帝對話、贖罪的媒介。人類絕對服從于上帝，一部分是因為上帝的神秘性、全知全能性;而這則故事的簡單明了則服務于這一點。

《圣經(jīng)》文本中對故事的開始沒有交代起因，只是介紹了“這些事以后，神要試驗亞伯拉罕;神說‘亞伯拉罕，他說‘我在這里”。至于上帝試驗的原因則不得而知。有趣的是兩者之間的對話極短，不知神在何處，亞伯拉罕在何處?！妒ソ?jīng)》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上帝的神秘性，人們不知道上帝在哪、如何生活，這與希臘神話是截然相反的，這“不同于《荷馬史詩》中描繪的奧林匹斯山上的宙斯及眾神，我們知道他們如何生活，如何爭風吃醋”（劉意青，86）。上帝的神秘性就體現(xiàn)在這里。亞伯拉罕一句“我在這里”，具體是在哪里也不得而知，但他知道上帝能發(fā)現(xiàn)，并且這句話的語氣更像是“我隨時在這里為您效勞”。短短兩句對白，卻更能體現(xiàn)上帝的權威與神秘性，亞伯拉罕作為選民的絕對忠誠。體現(xiàn)了人類絕對服從上帝、相信上帝的人神關系。

《圣經(jīng)》原文中當上帝說明意圖“你帶著你的兒子，就是你獨生的兒子，你也是上帝一次一次的故意試探。如果讀者不夠仔細，沒有理解《圣經(jīng)》的意圖，容易理解為亞伯拉罕對兒子的冷漠無情。實則是亞伯拉罕絕對信奉上帝，相信上帝自有他的安排，所以義無反顧地行動了。文本在這里的留白與懸念給讀者制造了巨大的想象空間，“事實上它所表征的信仰的絕對性，也的確超乎了一切世俗邏輯的闡釋努力”（陸楊，27）。

在《圣經(jīng)的文學闡釋》一書中曾提到外國學者俄爾巴赫認為亞伯拉罕獻以撒的故事完全達到了席勒界定的悲劇要求，即“悲劇詩人要剝奪觀眾/讀者的情感自由，要把他們的全部智識和精神力量控制到一個方向上”（劉意青，89），對此我認為有待商榷。畢竟《圣經(jīng)》略去了許多人物心理、神態(tài)動作描寫，以達到真實性，而不夸張渲染，有其宗教目的性;相反的是希臘神話以及《阿伽門農(nóng)》這樣的文學作品，是為了取悅讀者，所以盡量讓人物飽滿，也極力渲染悲劇性。相比之下，亞伯拉罕獻以撒的悲劇效果不比《阿伽門農(nóng)》。

二、阿伽門農(nóng)獻女的敘事特點

相比于亞伯拉罕獻以撒的故事，伊菲格涅亞的犧牲則有前因后果的鋪陳，且極力渲染人物心理及神態(tài)，面面俱到，沒有任何留白。

獻祭伊菲格涅亞的起因是阿耳忒彌斯的心愛的野兔被希臘人殺掉，為了懲罰希臘人，阿耳忒彌斯要求將伊菲格涅亞作為祭品，平息她的怒氣，希臘人才能夠啟航到特洛伊。阿伽門農(nóng)聽到這一消息時，心中有憤怒有悲哀，這與亞伯拉罕的故事是不同的，原因是脫離了服務宗教這一主旨后，文本的敘述可以更自由更浮夸，以此渲染悲劇性，擊中人心。

阿伽門農(nóng)最終屈服了，“因為此事關乎他作為統(tǒng)帥的名聲和他征服特洛伊、提升希臘地位的野心。他大膽行事，為了戰(zhàn)爭而殺死他的孩子”（漢密爾頓，199）。這對阿伽門農(nóng)心理狀態(tài)的起伏，從難以忍受、到無可奈何、最終屈服，描寫的極為細致，這是亞伯拉罕故事中所沒有的。阿伽門農(nóng)愿意獻祭女兒，也是有前提條件的——為了啟航特洛伊，戰(zhàn)勝敵人。這里體現(xiàn)的人神關系更像是人與神之間的交易，人服從神是因為自己的需要，而不是自己想要，神能滿足自己的欲望，那便聽從他的安排。單在亞伯拉罕獻以撒一文中，亞伯拉罕是無條件、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在這里”然后行動，是不求神的回報，一心聽從上帝安排的絕對忠誠。

同時，文本也對阿伽門農(nóng)以婚配為由欺騙女兒，進行了細致描寫。伊菲格涅亞在得知真相后，她“呼叫父親的聲音，她的豆蔻年華，這一切都被那些嗜戰(zhàn)的瘋狂武士視若無睹”（漢密爾頓，200）。在亞伯拉罕獻以撒的故事中，對以撒的描寫只有那句“燔祭的羔羊在哪里呢”，也沒有對他被父親捆綁后的任何神情語言做任何描寫;而在這里，則直接描寫伊菲格涅亞的呼救，又側面烘托了她逝去的青春，凄慘悲涼直接撲面而來，驚心動魄;亞伯拉罕獻以撒則用平淡如水的口吻去講述這一過程，這樣的留白手法使讀者的想象力進行二次創(chuàng)作。

阿伽門農(nóng)獻女也為阿伽門農(nóng)最終被妻子所殺埋下伏筆，而亞伯拉罕獻以撒一文則沒有與其緊密聯(lián)系的后續(xù)，這兩者最大的不同就是希臘神話制造悲劇，《圣經(jīng)》旨在育人，更準確地說是教化選民。而阿伽門農(nóng)獻女的悲劇母題“所激發(fā)的憐憫和恐懼，然后得到凈化的悲劇情感，正是希臘文化留給我們的最為意義深長的美學遺產(chǎn)”（陸楊，30）。

三、總結

這兩則故事的敘事手法不同及背后體現(xiàn)出的人神關系，與《圣經(jīng)》和希臘神話對意識形態(tài)認同性的要求不同?！妒ソ?jīng)》要求的是認同上帝的絕對權威，信仰上帝不是因為有所求，信仰就是信仰本身，只是一種本能。所以亞伯拉罕獻以撒的故事，就是為了體現(xiàn)選民的絕對忠誠。希臘神話則沒有太多意識形態(tài)的要求，相信眾神有時是因為有所求，這里體現(xiàn)的人神關系則更加世俗化。

參考文獻

[1]漢密爾頓， 依迪絲.神話[M].北京：華夏出版社，2010.

[2]劉紅霞.“亞伯拉罕獻祭以撒”的敘事話語分析[J].遼東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19（2）：37-41.

[3]劉意清.《圣經(jīng)》的文學闡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4]陸楊.俄底修斯的傷疤和亞伯拉罕獻祭[J].外國美學，2000：19-31.

作者簡介

徐嘉文（1999.10—），女，廣東省揭陽人，廈門大學英語專業(yè)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