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山子傳》中人物形象“異”之探究

史俊英

“嗚呼！此吾故人陳慥季常也，何為而在此？”通過這句話，我們可以看出方山子就是蘇軾的老友陳季常。“余既聳然異之”老朋友相見，給作者最大的感覺就是驚異。通過這句話我們可以看出方山子身上體現(xiàn)出了諸多“異”之特征。筆者此文主要探究方山子身上體現(xiàn)出的“異”，讓學生對文章的學習解讀有個抓手，學習這篇文章時，能起到綱舉目張的作用，掌握了方山子這個人物形象“異”之特點，就能領(lǐng)會文章的精髓，深入文章的內(nèi)核。

一、方山子“異”之體現(xiàn)

生活經(jīng)歷 “異”

方山子生活經(jīng)歷奇“異”，由少年俠士，少壯志士，到晚年隱士，可謂非常戲劇性，三個人生階段，三種截然不同的身份，少年豪氣沖天，少年壯志凌云，晚年歸隱山林，生活軌跡變化充滿戲劇性，生活經(jīng)歷的奇異，激發(fā)起讀者強烈的好奇心。

蘇軾對此也甚是驚異。方山子在此前豪氣干云、俠氣彌胸，具文武才干，有凌云之志，怎么突然成隱士了呢？成了隱士后，方山子“精悍之色，猶見于眉間”， 一股英氣勃勃的神色，依然在眉宇間顯現(xiàn)，怎么可能是隱士呢？作者也是疑慮重重。

接人待物“異”

“方山子亦矍然問余所以至此者。余告之故，俯而不答，仰而笑”，人之常情，老朋友相見，聽聞對方的遭遇，應該安慰寬解。方山子聽了老朋友蘇軾的遭遇，先是低著頭一句話都沒有，接著抬頭大笑。這在常人看來方山子太不通人情事故，對老朋友的遭遇非但沒有安慰，掬一把同情淚，還竟然仰天大笑，奇怪之極。

生活態(tài)度 “異”

“環(huán)堵蕭然，而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家徒四壁，妻子兒女甚奴婢都怡然自得。人們都有趨利避害、喜富厭窮的天性，方山子的家人怎么處于窮困的境地中還自得其樂呢？很顯然家人的生活態(tài)度是受方山子的影響，是方山子生活態(tài)度的折射。方山子人物形象的奇異在作者和讀者心中又抖了一個包袱，吊足胃口。

行為做派奇異

方山子“世有勛閥，當?shù)霉佟薄捌浼以诼尻?，園宅壯麗，與公侯等”，可見方山子富且貴，既是官二代也是富二代，靠著祖宗的產(chǎn)業(yè)和蔭庇，過上優(yōu)渥的生活，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但方山子對這些“皆棄不取，獨來窮山中”，在常人看來其可怪也哉！此外方山子在山中“棄車馬，毀冠服，徒步往來山中”， 所著帽“方屋而高”， 其行為著裝異，與常人不同。

二、“異”之內(nèi)涵挖掘

方山子在生活經(jīng)歷、待人接物、生活態(tài)度、行為做派等方面體現(xiàn)出的奇異，其實有著深刻的內(nèi)涵，值得我們細細地去體味，深深地去探究。

方山子“皆棄不取，獨來窮山中”的行為做派很奇異，方山子富且貴，各方面條件優(yōu)渥，他卻毅然決然地放棄這些優(yōu)渥的條件，選擇窮居山中?？梢娝睦硐氩皇亲非髠€人地位，個人榮華富貴，與一般的宦途失意而隱居者是有區(qū)別的，他的政治理想是濟天下、為朝廷除弊事，為蒼生謀幸福，是胸懷天下之人。

方山子生活經(jīng)歷奇“異”，由俠士到志士再到晚年隱士，充滿戲劇性。這奇異的背后令人玩味?！熬分?，猶見于眉間”，作為隱士，兩眉之間還有精悍之色，讓人感到很奇異。這怎么理解呢？作者在文章第三小節(jié)，著重體現(xiàn)了方山子打獵時的俠士之風，凸顯其意氣風發(fā)、俠氣彌胸，以及技藝了得。接著提到了馬背上談?wù)撚帽凸沤癯蓴?，凸顯其文武才干，是有大才大志之人。作為游俠志士的精神氣質(zhì)，由入世到出世，不可能在思想感情上徹底消解，我們說相由心生，他眉宇間體現(xiàn)的精悍之氣，是內(nèi)心志士之心延續(xù)的體現(xiàn)，這是一種蟄伏，是在等時機成熟，一鳴驚人。

“環(huán)堵蕭然，而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方山子生活態(tài)度的奇異，其實向我們展示了一種人生態(tài)度。作者主動舍棄富貴，而選擇窮居，向我們展示了他絕不會為了追求功名利祿，而自損氣節(jié);體現(xiàn)了方山子在不能兼濟天下的情況下，樂而歸隱。方山子品性高潔、安貧樂道、淡泊自守、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高尚品質(zhì)在生活態(tài)度的奇異中淋漓盡致地得到體現(xiàn)。

“俯而不答，仰而笑”，方山子在為人處事、接人待物方面表現(xiàn)得很奇怪，我們怎么理解這種奇怪表現(xiàn)呢？老朋友相見，當?shù)弥獙Ψ降脑庥?，沒有開解、寬慰，而是俯而不答的沉默，繼而仰頭大笑。我們理解了生活經(jīng)歷奇異、生活態(tài)度奇異，行為做派奇異，就不難理解這里的接人待物的奇異了。為什么對老朋友這樣呢？蘇軾被貶官的人生挫折或許是方山子體驗過的，或是洞察官場浮世的方山子預料之中的事，所以不用說，不必說，這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無聲勝有聲”的一種默契表達。“仰而笑”可以看出，方山子對宦海浮沉的一種坦然豁達。

三“異”之凸顯探因

方山子作為蘇軾的好朋友，值得寫的地方有很多。為什么突出強調(diào)老朋友身上的“異”呢？

首先，“為而在此？”蘇軾對和老朋友的相逢很是驚異，老朋友怎么會出現(xiàn)在在鄉(xiāng)野。之前方山子給蘇軾的印象是雄姿勃發(fā)，文武兼具，有雄心壯志，是一流的人才志士，怎么會出現(xiàn)鄉(xiāng)野。作者在文章最后通過“光黃間多異人”做了影射，當時的朝廷對像方山子這樣一流的人才不用，用二三流人才，甚至庸才。當時國家對外納貢，在內(nèi)積貧積弱，作者表達對朝廷用人的憂患。作者通過現(xiàn)象異，人物異來凸顯當時社會的異樣。

蘇軾凸顯方山子“異”，不僅僅是為了記錄一個特立獨行的朋友軼事，還因為他們有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共同情感——懷才不遇的悲傷?！巴翘煅臏S落人”，一個是懷才不遇的陳慥，一個是屢遭貶謫的蘇軾，欲馳騁當世，然終不遇，相似的經(jīng)歷使得二人惺惺相惜。蘇軾欲 “借他人之酒杯，澆自己胸中之塊壘”，流露出同為“懷才不遇”的感慨。

其次，方山子安貧樂道、淡泊自守的品質(zhì)給蘇軾很大的啟發(fā)。他汲取方山子的安貧樂道的品質(zhì)，面對挫折，安之若素、靜靜等待發(fā)奮的最佳時機。既然此時被貶黃州沒辦法“達”，那就既來之，則安之。

所以他在人生失意時，在方山子身上為自己找到思想的出口，和自己達成和解，從而豁達從容地生活在天地間。

薛海兵老師認為： “陳季常 /方山子就是敘述者東坡的鏡子，東坡從彼此在命運、生存與理想等方面的相似性中獲得了自我確證。”為我們道出了作者凸顯方山子異及異的初衷。蘇軾是借他人琵琶談自己心曲。

四、“異”“不異”之辯

《方山子傳》中人物形象在生活經(jīng)歷、接人待物、生活態(tài)度，行為做派體現(xiàn)出的異，令作者“聳然異之”，令其他人驚異，但這種異并非匪夷所思，個人表現(xiàn)出來的異是建立在社會反常、朝廷反常的前提下。朝廷用人不公，導致一流人才流落于鄉(xiāng)野，他們用隱居的方式來明哲保身，以淡泊自守來堅定自己的高尚氣節(jié)。這種看淡世事，隨遇而安，逆境中韜光養(yǎng)晦、蟄伏，等待時機奮發(fā)的人生態(tài)度，何嘗不是在非常社會狀態(tài)下的一種智慧豁達的體現(xiàn)呢？

人物形象的奇異只是外殼，異其表，常其里。在非正常的社會狀態(tài)下，有志之士，有才之士，有這樣的表現(xiàn)實屬正常。

人物形象方山子之奇異，一線串珠，貫穿全文，把握住方山子的異，不僅起到綱舉目張的作用，而且能激發(fā)讀者興趣，進而吸引人深入探究人物形象，挖掘社會背景，從而對文章的學習由淺入深，由表及里，逐漸達到高境界、高層次。

作者單位：江蘇海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