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識途與中共樂山地下黨

魏奕雄

摘 ? 要：樂山市檔案館所藏的1950年中共川康地下黨特委副書記馬識途同志向時任樂山地委書記魯大東同志推薦6名樂山地下黨員的公函背后，隱藏了一段上世紀樂山解放前夕中共樂山地下黨秘密發(fā)展壯大、艱苦斗爭的光輝歷史。

關鍵詞：馬識途;樂山地下黨;武裝

中圖分類號：D23 ? ? ? ?文獻標識碼：B ? ? ? ?doi：10.3969/j.issn.1009-6922.2021.03.004

文章編號：1009-6922（2021）03-25-04

2019年我在主編《解放樂山檔案文獻匯編》時，在樂山市檔案館見到了1950年中共川康地下黨特委副書記馬識途同志向時任樂山地委書記魯大東同志推薦6名樂山地下黨員的公函。無論從地方黨史的角度，還是從書法的角度，這份公函都很珍貴。今錄全文如下：

樂山地委魯大東同志：

茲介紹樂山地下黨工作同志楊子明（楊彥經）、華文江、陳文治（在沐川）、高靜培、喻友峰、毛文成六同志，和你們聯(lián)上工作關系。他們都是正式黨員，組織關系以后由川南區(qū)黨委轉過來。你們即可分配工作，楊子明同志可參加青年工作，余同楊同志商量決定。他們所介紹各縣同志關系，都是真實的，都可聯(lián)上工作關系。你們如有疑問，可來電川西區(qū)黨委向我查詢。

我們知道馬識途同志解放后擔任過中共四川省委宣傳部副部長、四川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四川省文聯(lián)主席和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但對他解放前的地下工作就不了解了。樂山是1949年12月16日解放的，魯大東以時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兵團第十軍第三十師政委的身份，于1950年1月12日被任命為中共樂山地委首任書記。這件公函落款雖然只有“一月十四日”，沒有寫年份，但從內容來看，可確定為1950年。

馬識途所介紹的這6名地下黨員，多數跟川西南軍區(qū)游擊隊有關。由此我們得知，1949年活躍于樂山沐川、馬邊和犍為三縣的川西南軍區(qū)游擊隊，是由中共川康特委領導的，具體領導人就是馬識途?，F(xiàn)據我查找到的樂山市檔案館8全宗03-517號“楊子明1968年回憶樂山地下黨情況（手抄件）”、中共樂山市委黨史工作委員會1987年編印的《中共樂山市黨史資料選編（1927-1949）》以及樂山市政協(xié)主辦的《樂山文史資料》所載的陳文治《中共樂山地下組織建立武裝迎接解放的經過》（1989年第九輯載）、華文江《四川大學地下黨組織和“民協(xié)”組織的同志在樂山一帶的活動概況》（1989年第九輯載）、王傳猷《馬邊解放親歷記》（1986年第一輯載）、喻友峰《憶王慎予同志二三事》（1991年第十一輯載）等相關資料，將馬識途與樂山地下黨的關系及川西南軍區(qū)游擊隊的情況，簡要作一介紹。

1947年1月，樂山中心縣委書記王慎予（羅明）先后吸收樂山凌云中學學生楊子明（又名楊彥經，樂山城區(qū)半邊街人）、凌云小學教師陳文治（樂山縣凌云鄉(xiāng)人）入黨。1947年7月樂山中心縣委解散后，楊子明等同志的黨組織關系一度中斷。直到1948年2月，川康特委馬識途派雅樂工委書記陳俊卿（原名程杰，樂山峨眉人）秘密到樂山，才與楊子明接上關系。根據當時白色恐怖的實際，確定不建立黨的基層組織，而是以楊子明為主，黨員單線聯(lián)系開展革命活動。楊子明在樂山城區(qū)先后發(fā)展了陳文治、袁恕之、馬嵐（馬文成）、毛文成、喻友峰、高玉珊（即高靜培）、周昌華、陳剛、張其德等人入黨。陳文治介紹許家溝小學教師譚加融（女，又名譚明德）、王家全和一些農民入黨。當時樂山城區(qū)和附近鄉(xiāng)村共有地下黨員20多名，形成凌云鄉(xiāng)、許家溝和楊灣三處聯(lián)系點。凌云鄉(xiāng)聯(lián)系人為陳文治，許家溝聯(lián)系人為陳文治和袁恕之，楊灣聯(lián)系人為陳剛、張其德。

1948年11月4日，雅樂工委書記陳俊卿來樂山向楊子明布置工作后，到牛華溪與另一名黨員接頭時，被當地偽政府警察發(fā)現(xiàn)，不幸被捕，輾轉押送至重慶中美合作所渣滓洞集中營，經受了鞭刑、電刑、老虎凳、辣椒水等殘酷考驗，堅貞不屈，于1949年11月27日英勇就義。1985年11月，陳俊聊的老領導馬識途撰寫《特種材料做成的人——勇敢堅強的陳俊卿同志》一文，深切緬懷之。此乃后話。

當時陳俊卿還與陳文治約定在牛華溪碰頭，陳文治等了他兩天都沒有等到他，覺得不對頭，隨后才從牛華溪鎮(zhèn)長口中得知陳俊卿被捕的確切消息。當時國民黨方面為擴大戰(zhàn)果，四處偵查樂山地下黨員。楊子明與陳文治商議后，由楊子明到成都向川康特委面報。馬識途代表川康特委指示已暴露了的楊子明轉移到外地，留下陳文治負責樂山的工作，重點轉向馬邊河開展武裝斗爭。楊子明返樂后派張其德、陳剛到凌云鄉(xiāng)陳文治家中，將川康特委指示向陳作了傳達。隨后楊子明再赴成都，將陳文治等同志的黨組織關系交與馬識途。之后，楊子明、喻友峰、高玉珊等人避往重慶等地，陳文治、袁恕之、譚加融、王家全、張其德等轉移至樂山沐川一帶。沐川縣舟壩中心小學校長胡立恕是地下黨員，他通過人脈關系，將陳文治等同志安插到舟壩、黃丹、榮丁等小學，以教師為身份作掩護。

1949年7月，轉移到香港的馬識途派人向藏身于重慶的楊子明傳達中共中央的聲音：“建立發(fā)展武裝，迎接解放，加強城市工作。”楊子明立即派樂山籍黨員吳福到樂山轉達。

按楊子明與陳文治分別時的約定，要找陳文治，需先找袁恕之，才能見到陳文治。吳福既不認識袁恕之，也不認識陳文治。他通過其兄吳華找到樂山地下黨員毛文成，由毛文成帶吳福去見袁恕之，接上了關系。于是，陳、袁、毛三人在樂山上河街毛文成家里聽取吳福的傳達。根據中央的精神，結合樂山的實際，他們議定到馬邊河籌組武裝，同時加強樂山城區(qū)的工作。分工由陳文治管全面，重點籌組武裝;毛文成負責樂山的城市工作;袁恕之去沐川舟壩鄉(xiāng)江嶺埂，通過朋友掌握舟壩鄉(xiāng)長許華章?lián)碛械慕贄l槍。

1949年4月，中共成都地下黨探知國民黨特務將于4月20日深夜到四川大學抓捕學生中的地下黨員，迅速提前通知可能被捕的黨員學生和表現(xiàn)突出的黨的外圍組織民主青年協(xié)會（簡稱“民協(xié)”）成員，并全部撤往沐川，領頭的是川大學生黨支部書記華文江（簡陽人）。

1949年7月，華文江與樂山毛文成接上組織關系（毛文成也曾是川大學生）。陳文治決定與川大地下黨聯(lián)手，共同籌組武裝。他約華文江在毛文成家會面，達成一致意見，并請華潛回成都請求上級批準，要求派來軍事干部、支持槍支彈藥和經費。同年8月，華文江從成都返沐川，由地下黨員、舟壩師范學校校長李明梁安排為該校教導主任作身份掩護。

早在1949年4月，曾任川軍第二十一軍所屬團長的馬邊籍“民革”成員王傳猷，受四川省民革領導人周從化（曾任川軍第二十三集團軍參謀長，中共地下黨員）派遣回到馬邊，發(fā)展馬邊縣民眾自衛(wèi)總隊副總隊長王驥及其兒子王傳俊為民革成員，很快掌握了這支百多人的地方武裝;又由王傳俊出面，組織了一支以泥水匠李秀華為首的秘密游擊隊。沐川地下黨員胡立恕兩次與王傳猷見面，王欣然接受樂山中共地下黨的領導。差不多同一時期，“民盟”成員劉光書（中共地下黨員）在五通橋以磨子場自衛(wèi)聯(lián)防大隊為基礎，籌建游擊隊“岷江縱隊”。華文江到磨子場后，通過地下黨員賀國干、秦之良與劉光書取得聯(lián)系，劉光書也表示“岷江縱隊”愿意接受中共樂山地下黨統(tǒng)一指揮。

1949年10月，上級派來的軍事干部王夢凡（亦寫作王孟凡，時系樂山仁壽人，曾任新四軍騎兵大隊政委）來到沐川。經過幾個月的艱苦努力，成立地方武裝的條件成熟了。陳文治、華文江、王夢凡等在胡立恕家里召開會議，決定成立川西南軍區(qū)游擊隊，司令員由王傳猷擔任，陳文治為政治委員，王夢凡任副司令員兼參謀長，胡立恕為副政委，華文江為政治部主任。下設馬邊縱隊（又稱第六縱隊）、舟壩縱隊、岷江縱隊以及榮丁支隊、挺進支隊、干劍支隊等，共1500多人。其成員既有舊軍政人員，也有地方自衛(wèi)隊等武裝成員，絕大多數是貧苦農民和中小學教師、大中學生、社會青年。雖然這支游擊隊是1949年12月初才在沐川舟壩宣布正式成立，但有些縱隊、支隊在三四個月前就已組建并開展活動，游擊隊取得了斐然成果。

一是抓獲國民政府國防部軍墾局副主任秘書胡立命一行。1949年，當中國人民解放軍開始挺進四川之際，國民黨第一一五師政工處長胡立命上校（沐川舟壩人）上書國民政府國防部，建議在沐川建立雷馬屏軍墾局，意欲利用山區(qū)屯墾軍隊，伺機配合臺灣反攻大陸。國防部批準了這一計劃，任命胡立命為軍墾局副主任秘書，帶領先遣隊16人溯長江入川。1949年12月上旬胡立命一行回到沐川舟壩，被川西南軍區(qū)游擊隊舟壩縱隊抓捕，繳獲電臺一部、步槍手槍14支、子彈6箱等。

二是俘虜國軍少將賴成梁一行。1949年12月13日，國民政府國防部三廳二處處長賴成梁少將帶領48人，欲往雷馬屏交界處建立反共游擊基地，被游擊隊榮丁支隊在鳳村附近設伏抓獲，收繳十萬分之一川康地圖10多幅、電臺一部、電報譯碼數本、步槍卡賓槍手槍8支、子彈千余發(fā)。

三是擊斃敵國民黨政府馬邊縣新任縣長方啟璜。當時方啟璜由一個國民黨中隊從成都護送來上任，于1949年11月15日走到沐川縣利店鄉(xiāng)水天坪渡口時，被川西南軍區(qū)游擊隊挺進支隊聯(lián)合樹正墾社的武裝隊伍設伏擊斃，國民黨中隊所帶機槍2挺、步槍手槍30多支和彈藥全部被收繳。

四是阻擊國民黨潰軍，逼迫其投誠。川西南軍區(qū)游擊隊各部分別在犍為、沐川、馬邊交界處多地阻擊國民黨潰軍。其中轉移馬邊的國民黨樂山保安大隊80余人到達犍為縣泉水鄉(xiāng)時，經游擊隊派人說服，全部放下武器投誠;12月25日，游擊隊利店挺進支隊阻擊向西昌逃竄的國軍宋希濂所屬王秀山殘部300余人，迫使其向解放軍投誠。

五是策動國民黨五通橋軍警起義。1949年12月中旬，國軍第四十一軍二○一師九○六團團長張宇率領100多人和大量輜重物資，乘六只大鹽船從重慶來到磨子場。游擊隊岷江縱隊負責人秦之良以犍為縣參議員的公開身份，設宴招待該團連以上軍官，暗中派人向已抵達五通橋的解放軍報信。解放軍三十師九十團政委張力行率一個連的戰(zhàn)士分乘三輛卡車，火速趕來包圍，逼迫張宇一行投誠，我方接管了大量物資。岷江縱隊橋灘支隊成員游說設在五通橋的國民政府軍政部盲殘軍人院800多人、竹根灘自衛(wèi)大隊400多人，以及駐五通橋的犍樂鹽區(qū)警察局長廖楚良率其屬下起義，并于1949年12月14日深夜全部由解放軍接管。

六是由于游擊隊掌控了沐川和馬邊的全局，使這兩縣得以和平解放。

1949年12月27日，陳文治和華文江趕往樂山，與地委組織部部長王覺民、宣傳部部長張力行接頭，決定華文江暫留樂山，等待成都解放了即赴成都去轉黨的組織關系;陳文治與解放軍第三十師作戰(zhàn)科長王庵峰到舟壩，處理游擊隊整編工作。

三天后，成都解放了。1950年1月初華文江在成都找到了馬識途，于是有了本文開篇的公函。此函由楊子明帶回樂山交與樂山地委。那時候正在組建地縣鄉(xiāng)政權，需要大量干部，這件公函的到來，使一大批地下黨員得到適當安排。華文江被任命為沐川縣委宣傳部副部長，后任四川省工商行政管理局局長;陳文治由沐川縣第三區(qū)副區(qū)長逐漸任職到樂山市林業(yè)局副局長;毛文成先在樂山地區(qū)公安處工作，后來成為四川省公安廳的中層干部;楊子明擔任了四川團省委大學工作部部長。

馬識途公函中提到的喻友峰，原本負責樂山的學校工作，1948年避往外地后情況不詳，解放初被安排在樂山地區(qū)公安處工作。而六人中的高靜培（即高玉珊，沐川人），1950年3月初在沐川征糧工作時被土匪殺害。

1950年1月下旬，川西南軍區(qū)游擊隊中不脫產的九百多人就地遣散，脫產的六百多人開赴樂山，由第三十師教導團進行整訓，有一部分人加入了解放軍，其余人員被安排到地方工作。至此，川西南軍區(qū)游擊隊結束了它的歷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