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山大·謝爾蓋耶維奇·普希金(1799—1837),19世紀俄國浪漫主義文學(xué)代表,近代俄羅斯文學(xué)的重要奠基人之一,被譽為“俄國文學(xué)之父”“俄國詩歌的太陽”,世界最偉大的詩人之一。
1831年1月,普希金和娜塔麗亞·岡察洛娃結(jié)婚,到1834年,他們已經(jīng)生了兩個孩子,岡察洛娃依然貌美如花。
幸福總是靜悄悄的,或者說,靜悄悄才會有幸福。
普希金攜夫人與兒女居住在圣彼得堡皇村,岡察洛娃的兩個姐姐又搬來同住,一大家子其樂融融。然而,宮廷近在咫尺,沙皇尼古拉一世要來散步。在皇村公園,沙皇“偶遇”普希金夫婦,他誘之以利,要普希金擔任宮廷近侍;他的目光停在岡察洛娃臉上,尖瘦臉上肌肉顫動。普希金預(yù)感不大好,他寫信給朋友表示他的擔憂:沙皇盯上了他的妻子。
接下來,皇后頻頻邀請岡察洛娃參加盛大的宮廷舞會。普希金憂心忡忡,在日記中記下:“宮廷要普希金娜(岡察洛娃)到宮中去跳舞。”
可是丈母娘到處炫耀榮光:皇帝和皇后垂青她的女兒。當年她奪走女皇的情人,名揚上流社會,如今她和她的家族再一次轟動圣彼得堡。
舞會上盛裝登場的岡察洛娃迷住了尼古拉。尼古拉因此公開宣稱,他是岡察洛娃的崇拜者、舞伴和“騎士”。
21歲的岡察洛娃原本絕色,日益高漲的美名卻使她的丈夫備感揪心。嫉妒會放大很多東西。普希金實在忍不住了,寫信給岡察洛娃:“不要跟沙皇調(diào)情!”
岡察洛娃反問:“怎么是調(diào)情呢?跟皇帝跳跳舞而已?!?/p>
上流社會巨大的蠱惑力,在岡察洛娃尚未出生時就籠罩著她的家族。全家人向往宮廷生活,心儀上流社會,在她的幼年就埋下了種子。
沙皇尼古拉曾經(jīng)在冬宮發(fā)誓,要把推翻帝制解放農(nóng)奴的革命擋在俄羅斯門前。而普希金的鵝毛筆是投槍匕首,刺向圣彼得堡的權(quán)貴。他得罪了整個上流社會。
御座上的男人拿普希金沒辦法,不過,他通過岡察洛娃讓普希金陷入嫉妒、負債的雙重窘境。九等小官哪能支撐老婆和丈母娘的龐大開銷,名車寶馬,豪華別墅,名貴的服飾、佩飾、化妝品,不少于20個人的仆從。
老婆揮金如土,丈夫愁眉苦臉。普希金借高利貸,請求沙皇預(yù)支幾年的薪水。沙皇借給了他3萬盧布……
普希金作為一名真正的騎士,還不能把實際的經(jīng)濟狀況告訴他的妻子。
岡察洛娃的艷名如日中天,虛榮心同步增長。宴席上,沙皇、皇后坐在她旁邊。大臣們向她獻媚,貴婦們爭相邀請她參加酒會、舞會。
岡察洛娃滿眼是宮廷,哪會細看丈夫隱忍的辛酸、強壓的妒火。當面提醒和書信告誡都不管用。
普希金絕望地寫道:“舞會要搞50萬場,誰會去關(guān)心窮人的眼淚呢?”
眼看著妻子被奢靡生活的浪潮卷走,普希金無計可施,日復(fù)一日受著煎熬。
尼古拉很不喜歡“比石頭還硬”的普希金,貴族和富豪群起而攻之。強勢群體聯(lián)手也對付不了普希金的一支筆、一張嘴,貴族們?yōu)榇烁械叫呷琛S袀€叫蓋克倫的荷蘭公使出面了,把他的義子、法國人丹特士引薦給尼古拉。
丹特士作為波旁王朝的殘余分子流亡俄國,受到沙皇器重。
風流倜儻的丹特士男爵,把皇上追求岡察洛娃的故事講給義父蓋克倫聽。老謀深算的蓋克倫眼珠子打轉(zhuǎn)?;噬献非笃障=鸬钠拮觾H僅是好色嗎?這位老政客讀出了弦外之音。
1835年,丹特士把自己介紹給普希金,開始出入普希金的家。他以法國式的俏皮幽默贏得了岡察洛娃的好感,大姐葉卡捷琳娜·岡察洛娃更是愛上了丹特士。在社交場合,蓋克倫把丹特士描繪成沙皇和皇后贊嘆的美男子,眾貴族起哄追捧,丹特士名氣漸大。在一次又一次的舞會上,他與娜塔麗亞·岡察洛娃雙雙起舞,出盡風頭。蓋克倫及時開玩笑說:丹特士和岡察洛娃更像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嘛。在場的人紛紛點頭。有人還怪叫:“丹特士,普希金娜;丹特士,普希金娜……”
這位巴黎的情場高手,成功地在姐妹之間點燃妒火,連同可憐的普希金的妒火,三團火苗亂躥。
凡是娜塔麗亞·岡察洛娃去的地方,丹特士總是不期而至,帶著他的時髦禮服和幽默談吐。丹特士的追求公開化了。龐大的貴族圈子一片嘩然。貴族風流本身就有翅膀,何況蓋克倫與丹特士層層加油添醋。
普希金不斷收到污辱性的匿名信。真實的故事和編造的謊言一并涌向他。第二天那些賬單又要催他,岡察洛娃還要去跳舞……
老政客蓋克倫親自出馬,千方百計引誘岡察洛娃“走上失足的道路,巧妙地利用各種機會向她吹耳邊風,說他的義子丹特士愛她愛得發(fā)瘋了,一旦絕望,可能自殺”。這段話,出自岡察洛娃的女兒阿拉波娃之口。
圣彼得堡的冬季,在兩場舞會中間,岡察洛娃與丹特士有一次關(guān)鍵談話。她對咄咄逼人的丹特士說:“先生,我是愛您的,但是,除開我的心之外,請不要對我有任何企求,因為其余的一切都不屬于我!”
普希金在公開場合表態(tài):“某一位伯爵夫人說我的妻子貞還是不貞,這種議論與我毫不相干。我所尊重的唯一的意見,就是下等階級的意見,在今天只有他們是真正的俄羅斯人。我只怕他們將來會指責普希金的妻子不貞?!?/p>
丹特士這個法國浪子卻突然宣布娶葉卡捷琳娜為妻。丹特士狂追岡察洛娃,到頭來卻娶了她大姐。這樣看來,這樁鬧得滿城風雨的情事應(yīng)該可以結(jié)束了,她的心將回到丈夫身邊,回到兒女們身上。
然而這事沒完。蓋克倫繼續(xù)?;ㄕ校才诺ぬ厥俊芭加觥睂炻逋?,地點在某個軍營。憤怒的普希金給荷蘭大使館寫公開信,矛頭直指蓋克倫,說這個國務(wù)活動家、“一國之君的代表”,卻在荷蘭和俄羅斯得到“放蕩的老婦人”的諢號。
這封信等于擲出去的白手套。
寫信的日期是1837年1月25日。黃昏時分,法國大使館武官帶著丹特士的挑戰(zhàn)書來找普希金。普希金請英國大使秘書丹扎斯中校做他的副手。
1834年以來,普希金耿耿于懷的,是沙皇在不同場合追求他的妻子。沙皇帶了頭,丹特士又來糾纏不休。老政客蓋克倫不遺余力八方宣講,普希金收到的匿名信很可能出自蓋克倫之手。
普希金去了決斗場。
“事情發(fā)生在1月……兩架雪橇,后面跟著一輛四輪馬車,同時出城,走到離圣彼得堡三四公里的新村后面停下來。兩個對手走進一片不大的樺樹林……發(fā)出信號了,丹特士向前走了幾步,慢慢舉起槍,立刻就響起了槍聲。普希金倒下了。”卑鄙的浪蕩子慢慢舉槍,突然開槍。
普希金爬起來跪著,舉槍瞄準丹特士。槍響了,丹特士倒地。普希金把手槍拋向空中,叫道:“好呀!”
可是一顆紐扣救了丹特士的命。
馬車把受傷的普希金載回圣彼得堡的家。岡察洛娃看見丈夫被抬進來,當場就昏過去了。昏迷的普希金蘇醒過來后不讓她進屋。他換好了衣服才讓她進去。
普希金娜不停地哭。普希金摸摸她的頭發(fā),拍拍她的臉。
決斗助手丹扎斯中校恨得咬牙切齒,要去找那個卑鄙的、毫無騎士風度的家伙報仇。普希金喊道:“不要,不要!和解,和解!”
普希金娜伏床大慟。這一刻她才理解了丈夫偉大的心,但是為時已晚。
沙皇很快派來了御醫(yī)。尼古拉并不希望普希金死。也許在內(nèi)心深處,尼古拉欽佩普希金的絕世才華。
但詩人衰弱下去了,探望者絡(luò)繹不絕。詩人環(huán)視他親愛的書房,鋪滿記憶的寫字臺,凝視那支擱在墨水邊的鵝毛筆。
1837年1月29日,普希金溘然長逝。
前來吊唁者多達5萬人。全是自發(fā)的,來自中下層,來自圣彼得堡的任何一條街,來自遙遠的村鎮(zhèn)和城市。人們坐車、坐雪橇,或是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從四面八方走向普希金的家。鵝毛大雪覆蓋不了成千上萬的腳印。
冬宮如臨大敵。尼古拉一世順勢而為,厚加撫恤普希金的家人;把丹特士廢為士兵并驅(qū)逐出境;老政客蓋克倫滾回荷蘭。
(摘自天地出版社《品西方文人1》 ?作者:劉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