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半場的演出曲目，本不屬于這樣的大音樂廳”

胡越菲

作為國內(nèi)最具影響力的音樂符號之一、KAJIMOTO鋼琴系列的重磅項目，2021年張昊辰鋼琴獨奏會巡演在4月16日至6月20日之間啟航。本次巡演橫跨國內(nèi)十六城，是張昊辰個人持續(xù)時間最長、遍及城市最多的一次巡演。

2 0 2 1年適逢匈牙利作曲家李斯特誕辰二百一十周年，張昊辰特別挑選了被稱為“鋼琴技巧巔峰之作”的李斯特《十二首超技練習曲》，并將舒伯特《G大調(diào)鋼琴奏鳴曲》（D.894）和《C小調(diào)小快板》（D.915）作為獨奏會的另一重頭戲。

在全國巡演開始之前，經(jīng)紀公司KAJIMOTO安排了一次媒體見面會，讓張昊辰和大家深入地聊一聊此次演出的作品。值得一提的是，加上中場休息，這次獨奏會的時間長達兩個半小時，對于觀眾來說是相當“超值”的。

兩位同叫“弗朗茨”，命運卻天差地別的作曲家

無論是從命運上，還是精神內(nèi)涵上，都沒有誰比舒伯特與李斯特這兩個人相距更遠的了。雖然他們同屬浪漫主義，年代差距也不是很大，但音樂的精神卻是完全兩級的。

舒伯特與李斯特的名字，都叫“弗朗茨”，但兩人的命運卻天差地別。“匈牙利的弗朗茨”李斯特譽滿天下，長壽而終，一生享盡了榮華富貴；而“奧地利的弗朗茨”舒伯特卻在其三十一年的短暫歲月中顛沛流離，窮困潦倒，一生郁郁不得志。在人生的最后階段，舒伯特不斷地給各家出版社寫信，詢問對方是否收到了自己的作曲手稿。據(jù)說，他曾將《第九交響曲（偉大）》的第一版手稿寄給了維也納音樂之友協(xié)會，但協(xié)會收到手稿后就扔進了垃圾桶；舒伯特還將自己的藝術(shù)歌曲集寄給了大文豪歌德，但歌德從未打開過樂譜。“所以，無論是從命運上，還是精神內(nèi)涵上，都沒有誰比舒伯特與李斯特這兩個人相距更遠的了。雖然他們同屬浪漫主義，年代差距也不是很大，但音樂的精神卻是完全兩級的?！?p>

在公共演奏藝術(shù)的歷史上，李斯特享有無可替代的地位。他不僅是現(xiàn)代意義上的“獨奏”之父，更是第一個以表演觀念全盤統(tǒng)攝其作品之人。與李斯特截然相反的是，舒伯特一生都與“公共”無緣。直至去世前數(shù)月，他的作品才獲得了唯一一次公開演出的機會。大多數(shù)時間里，他只能和一群被稱為“舒伯特黨”的朋友們一起分享自己的創(chuàng)作。這樣的音樂分享方式，以及和李斯特音樂完全不同的演出對象，必然影響了舒伯特的創(chuàng)作風格：他的音樂聽起來非?！八饺恕?，幾乎沒有什么公共的意識。甚至可以說，這次音樂會上半場的演出曲目，也許本不屬于這樣的大音樂廳。

“‘私人與‘公共，究竟是演奏藝術(shù)的一體兩面，還是其對立的異端？一直以來我都堅信，現(xiàn)場關(guān)乎的，是音樂間的‘對話。然而，在迥然不同的作品之間刻意找尋某種關(guān)聯(lián)，也絕非明智。面對藝術(shù)中那些偉大的對立，作為演奏者的我，只望盡力使它們呈現(xiàn)它們自身。至于‘關(guān)聯(lián)，想來還是交付聽者罷。這與其說是演奏者對聽者的信任，毋寧說，是對音樂的信任?！睆堦怀饺缡钦f。

李斯特“超練”，將觀眾帶入詩性和想象的旋渦

浪漫主義深厚的人文積淀與詩意情懷，經(jīng)李斯特之筆、之手，化為廣闊的音響景觀。那不僅是技巧的狂歡，更是感官的盛宴。勞作與想象、艱難與自由、專注與快感融為一體：他的《十二首超技練習曲》，正是這一切體驗的集大成之作。

作為鋼琴家、作曲家及教育家，李斯特在音樂史上有著無可比擬的承前啟后的地位。他積極探索鋼琴的演奏技巧，充分靈活地運用轉(zhuǎn)調(diào)手法和音色變化等方式，大大提高了鋼琴演奏技巧的上限。他在十五歲時開始創(chuàng)作的《十二首超技練習曲》，至今依然是鋼琴技巧的巔峰之作，充滿強烈、奇異的反差以及萬花筒般的音響效果和色彩變化。

此次巡演，張昊辰將首次在中國完整演釋這部“技巧的盛宴”，把我們帶入詩性和想象的旋渦中?！坝幸粋€史實大家可能很少知道，《十二首超技練習曲》中的很多首，實際上李斯特早在十六七歲時就已經(jīng)構(gòu)思完成了。如果我們?nèi)シ蠢钏固爻季毩暻煌瑫r期的手稿，會發(fā)現(xiàn)二三十年后的定稿與他一開始的版本相比，旋律與和聲織體幾乎沒有變過。單看旋律本身的內(nèi)涵，其實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去掉了其中的音響色彩，就是很普通的旋律，李斯特變的是各種各樣所謂的技巧。那么他為什么要去改變那些技巧呢？是因為想要把它變得更難嗎？其實不是，因為早期‘超練版本中的某些技巧，比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更難、更恐怖?！苯?jīng)過仔細研究和比對，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規(guī)律：實際上李斯特最終不是想要炫技，而是想要尋找一種能夠從樂器中拓展出來的獨有的、無可替代的音響色彩?！斑@種音響色彩可以指向人們各種各樣的想象，以及一種詩意的鋪展，我覺得這才是超技練習曲的一個中心目標?！?/p>

張昊辰認為，在浪漫主義之前，作曲家都是用樂器去套用聲音的?！耙魳繁旧碛兄^對的規(guī)律。巴赫的作品，羽管鍵琴可以彈，弦樂也可以拉?？傊莻€抽象的、擁有絕對真理的音樂已經(jīng)存在了，樂器只不過是去套它?！比欢鴱睦寺髁x開始，一切都變了，作曲家開始真正地使用樂器來作曲，這首作品只適合用這個樂器來演奏?！霸谶@一點上，沒有誰比李斯特做得更徹底。李斯特是絕對地以樂器的色彩為主體來創(chuàng)作他的音樂，而這個色彩為的是觀眾，為的是演奏會。所以我們說李斯特是真正意義上的‘演奏史上的第一人，不是因為他是第一個公開演奏的音樂家，而是因為他是第一個把演奏觀念帶入創(chuàng)作觀念的人。即使在創(chuàng)作他最為深沉、最為內(nèi)省的段落時，觀眾也依然存在于李斯特的內(nèi)心。他的心里永遠有一個對象，那個對象不是一個人、兩個人，不是他心中的愛情，而是一大片觀眾。對于李斯特來說，創(chuàng)作即其‘演奏，演奏即其‘創(chuàng)作，兩者不可分割?！?/p>

李斯特曾經(jīng)應一個好友評論家的要求，彈了一首巴赫的作品：第一遍，完全按照巴赫那個時期的風格來彈，非常純正；第二遍，按照他個人的品位來彈，加了一些他自己的處理與思考，聽起來跟第一遍有些不一樣，但差別并沒有那么大；第三遍，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只為觀眾而彈，不為我自己，也不為巴赫”，各種各樣的炫技讓人眼花繚亂，聽上去就是“亂彈一通”。因此，其實李斯特對于樂譜有著非常深刻的理解，他知道什么樣的音樂是那個時期最純正的；只不過當他的視角一轉(zhuǎn)，面對觀眾時，他想的就不是這些了?！霸谀莻€時候，作品在他看來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他怎么才能夠讓這個音樂呈現(xiàn)出以前的人沒有聽到過的東西，這可能是我認為的李斯特最為獨特、最無與倫比的貢獻了?！?/p>

浪漫主義深厚的人文積淀與詩意情懷，經(jīng)李斯特之筆、之手，化為廣闊的音響景觀，打開一片又一片想象的疆場。那不僅是技巧的狂歡，更是感官的盛宴。具象的意義化生抽象，抽象的幻影又近乎具象；獨奏家馳騁其上，揮汗如雨，在無數(shù)雙耳的圍簇中，登頂技巧之巔。在李斯特這里，技巧指向的，恰是那超越技巧之物，是聽覺與視覺的最大共鳴。勞作與想象、艱難與自由、專注與快感融為一體：他的《十二首超技練習曲》，正是這一切體驗的集大成之作。

舒伯特D.894，讓浪漫自我與古典奏鳴曲水乳交融

在D.894中，舒伯特很天然地既做了他自己，同時又能夠讓他那個浪漫的自我奇跡般地融合在奏鳴曲這樣一種形式中。我相信是出于這個原因，舒曼才會說，這是無論從形式上還是立意上最完美的一部舒伯特奏鳴曲；也是出于這個原因，我想演奏這部作品。

被譽為“藝術(shù)歌曲之王”的舒伯特創(chuàng)作的鋼琴作品，無論在數(shù)量上還是藝術(shù)水平的高度上，都與其藝術(shù)歌曲不分伯仲。在這次巡演中，張昊辰將演奏的舒伯特《G大調(diào)鋼琴奏鳴曲》（D.894）不僅是他個人最為鐘愛的舒伯特鋼琴奏鳴曲，也是他認為最能代表舒伯特既樸素真摯、又崇高內(nèi)省的精神氣質(zhì)的作品。

“這首D.894是舒伯特晚期四首奏鳴曲中最早的一首，也是我認為的舒伯特最為個人化的一首奏鳴曲?！痹趶堦怀娇磥?，舒伯特是一個處于古典主義時期和浪漫主義時期之間的作曲家?！拔覀兘?jīng)常說貝多芬是在古典與浪漫之間的那個人，其實不是。貝多芬是絕對古典的，他的很多樂思啟發(fā)了浪漫主義音樂，但他本人作曲的立意以及他真正的音樂核心，是絕對古典的，甚至比莫扎特、海頓更加古典?！笔娌爻砷L于“維也納三杰”（海頓、莫扎特、貝多芬）巨人般的陰影下，與此同時，音樂的發(fā)展也開始進入浪漫主義的語境了，所以最適合舒伯特的，是創(chuàng)作藝術(shù)歌曲這樣的小品形式。

“但那個時候，第一代的浪漫主義者都想要創(chuàng)作奏鳴曲，因為奏鳴曲的形式太成功了，立意太偉大了。如何達到海頓、莫扎特、貝多芬那樣的作曲高度呢？那就是寫奏鳴曲！”由于奏鳴曲是一種絕對追求古典技法的曲式，所以我們經(jīng)常能在舒伯特的奏鳴曲中看到兩極之間的一種“曖昧”?！耙环矫妫兴陨淼睦寺閼?；另一方面，他又要把他所學到的古典技法運用在奏鳴曲中。舒伯特創(chuàng)作的很多奏鳴曲都明顯受到了貝多芬的影響，尤其是他晚期的三首奏鳴曲。但只有這首D.894，我看到的幾乎只有舒伯特自己，最純粹的一些表露，完完全全的自言自語。比如第四樂章的結(jié)尾，很輕很輕，這符合舒伯特最自然的語境，他的音樂本來就不需要一個宏大的結(jié)尾。但有時為了奏鳴曲這種形式的需要，他會特意安上一個宏大的結(jié)尾，所以說某種程度上，他還是會受制于那些巨人們的影響。然而在D.894中，我不知道是為什么，他就是很天然地既做了他自己，同時又能夠讓他那個浪漫的自我奇跡般地融合在奏鳴曲這樣一種形式中。我相信是出于這個原因，舒曼才會說，這是無論從形式上還是立意上最完美的一部舒伯特奏鳴曲；也是出于這個原因，我想演奏這部作品?！?h3>張昊辰2021年鋼琴獨奏會巡演

曲目：

舒伯特《G大調(diào)鋼琴奏鳴曲》（D.894）

舒伯特《C小調(diào)小快板》（D.915）

李斯特《十二首超技練習曲》

時間：2021年4月16日（星期五）20：00

地點：廣西文化藝術(shù)中心

時間：2021年4月18日（星期日）19：30

地點：江蘇大劇院

時間：2021年4月22日（星期四）19：30

地點：河南藝術(shù)中心

時間：2021年4月24日（星期六）19：30

地點：廈門滄江劇院

時間：2021年5月25日（星期二）19：30

地點：成都金沙國際音樂廳 — 音樂廳

時間：2021年5月27日（星期四）19：45

地點：西安音樂廳

時間：2021年5月28日（星期五）19：30

地點：廊坊·絲綢之路國際藝術(shù)交流中心

時間：2021年5月30日（星期日）20：00

地點：廣州大劇院

時間：2021年6月2日（星期三）19：30

地點：上海東方藝術(shù)中心

時間：2021年6月4日（星期五）19：30

地點：天津大劇院

時間：2021年6月6日（星期五）19：30

地點：國家大劇院

時間：2021年6月8日（星期二）19：30

地點：長沙音樂廳

時間：2021年6月10日（星期四）19：30

地點：武漢琴臺音樂廳

時間：2021年6月12日（星期六）19：30

地點：深圳音樂廳

時間：2021年6月13日（星期日）19：30

地點：珠海華發(fā)中演大劇院

時間：2021年6月20日（星期日）19：30

地點：重慶國泰藝術(shù)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