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過雨和你相遇

林湛汐

四季輪回，他們又在夏日里奇遇，像動人心弦的二重合奏，只要音符相和，就會化作最美詩篇。

一、

“你說賀知奇是什么意思啊？”

下午最后一節(jié)自習(xí)課，葉夏拐帶同桌蘇鶴偷摸溜到樓梯間，她大大咧咧地彎著長腿蹲在臺階上，特別稀罕地摸著一支粉色帶桃心的鋼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蘇鶴叼著一根薄荷味棒棒糖，靠著墻壁，故意拉長腔調(diào)含糊打趣：“你說呢？”

讓葉夏心猿意馬的事情經(jīng)過是這樣的。

下午大課間，她正在座位上蹺著二郎腿偷看漫畫書，看到熱血澎湃處正激動，倏然一支鋼筆被擱在桌邊，沿著指節(jié)分明的手往上，看清了來人是賀知奇，她趕緊把腿放下，嘴角立刻漾開笑意，眨巴著眼睛無聲詢問。

平日里來去猶如一陣風(fēng)的長腿少女，溫婉含蓄的模樣很是少見。令她意外的是，賀知奇好像比她更害羞，淺然一笑將鋼筆放下就沿著過道往后走了。一陣淡淡的洗衣液香味飄過，撩得人臉紅心跳。

高二分班已一個多月，她和賀知奇幾乎沒說過一句話，除了暗暗地向他投去若有似無的目光，真的沒有其他接觸。

難道他用意念看破了她不能為外人道的小心思？

這么委婉的示好，葉夏當(dāng)然不好意思直接戳破，就在和同桌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時，旁邊厚重的鐵門被悄然推開，來人拎著一袋垃圾，看到有人后腳步一滯。好巧不巧，定在門口的正是她們的話題人物賀知奇。

“賀知奇同學(xué)，你送葉子鋼筆是不是別有深意啊？”蘇鶴向來直接，小眼一瞇，笑得意味深長。

賀知奇一頭霧水，琥珀色的眼眸茫然地看向扶墻起身的葉夏。她佯裝薄怒，沖著蘇鶴輕“嘖”一聲，其實此刻心里卻像有貓在輕輕撓。

“葉子？”賀知奇不僅長得標(biāo)志，聲音也如珠如玉，“你，不是叫花花嗎？”

聞言，葉夏腳尖一頓，險些跌落臺階摔個狗啃泥?；ɑǎ克麄儼嗟奈乃囄瘑T叫華畫！

賀知奇去辦公室后回教室，在門口遇見了鄰班的同學(xué)，對方請他將鋼筆還給華畫，結(jié)果他認(rèn)錯了人。

葉夏說不出有多么尷尬，悻悻地上前將鋼筆遞還給對方，側(cè)身擠過鐵門慌張地走了。她夸張的表情讓五官擠成一團，無聲地罵自己想太多。

“賀知奇估計臉盲，你就別郁悶啦?！碧K鶴勾著她的肩膀，忍著笑意寬慰道，“放學(xué)后請你吃麻辣燙？”

“不去了，我還要去醫(yī)院給老葉送飯?！闭f罷，倆人從后門偷偷溜回座位，直到放學(xué)，葉夏都沒敢再偷瞄賀知奇一眼。她伏在課桌上強迫自己專注刷題，恨不得馬上在知識的海洋失憶。

老葉是葉夏的爸爸，年輕時是旁邊子弟高中的體育老師，后因傷病離職，和妻子開了一間快餐店。他前些日子在人民廣場見義勇為抓傳銷騙子，因頻頻擺POSE（造型）反被撂倒，左腿不幸骨折，光榮住院。如果不是有人挺身相助，只怕他會傷得更慘。

二、

老葉年輕的時候脾氣固執(zhí)、火暴，迎面走過來氣勢宛如推土機，學(xué)生們背后都叫他“熊膽”。葉夏跟他更不對脾氣，離家出走過好幾次。

不知是年紀(jì)大了，還是辭去了工作不用常和調(diào)皮學(xué)生們斗智斗勇，近年來老葉的脾氣倒是柔和不少，性格也愈發(fā)矯情。比如：住院了都得吃自家店里的飯菜。

翌日，葉夏給老葉送完早餐，騎著自行車風(fēng)馳電地掣趕到校門口時，馬路兩邊插滿了五顏六色的彩旗，賀知奇戴著學(xué)生會的臂章，正拿著小本子查人。她一個激靈，想起來今天有其他學(xué)校的領(lǐng)導(dǎo)前來視察。

低頭檢查儀容儀表，發(fā)現(xiàn)沒有佩戴學(xué)生證，她瞬間就有了逃學(xué)的沖動。此時蘇鶴從身邊路過，催促她趕緊去停車，倆人對視一眼后，葉夏忽然計上心頭。

據(jù)她觀察，賀知奇不只認(rèn)錯過她一個人，分班都快兩個月了，這種事發(fā)生在學(xué)霸身上簡直不科學(xué)。因此她覺得蘇鶴說得對——對方八成是臉盲。

“你叫什么？”賀知奇旁邊的學(xué)生會會長在查另一隊進入的學(xué)生，詢問名字后還要比對學(xué)生證。

“楊心?！?/p>

“進去吧?！?/p>

葉夏戴著蘇鶴從墻頭扔出來的借來的學(xué)生證，把自己的高馬尾重新扎成低馬尾，自覺地站到了賀知奇這邊的隊伍。

“你叫什么？”

“華畫?！?/p>

葉夏微微垂頭，她個頭較高，清秀的面容被跟前的賀知奇盡收眼底。

“你，你不是叫葉子嗎？”

什么是晴天霹靂？葉夏愕然抬頭，嘴角抽動，悻悻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急于立功的會長終于抓到了頂風(fēng)作案的典型，葉夏當(dāng)眾被學(xué)生會的其他成員拖走了。她不甘心地回頭看看沐浴在晨光里的如玉少年，他嘴角輕顫，一臉抱歉。

葉夏一路耷拉著腦袋，恨不得遁地消失。賀知奇真的不是在逗人玩嗎？

教導(dǎo)主任對落后分子進行了“慘絕人寰”的批評教育，罰她連掃七天實驗樓門前的小廣場。那邊梧桐粗壯繁盛，深秋時節(jié)，樹葉紛紛打著旋兒落下。

晨讀鈴聲響起，遵規(guī)守紀(jì)的同學(xué)們都開始學(xué)習(xí)了，落后分子卻一手拿掃把、一手拿簸箕在感嘆命運多舛。

“我來幫你吧?！比~夏聞聲回頭，看到了和她拿著同樣裝備的賀知奇，他抱歉地笑笑，“剛才我不是故意的?！?/p>

“沒事，沒事?！比~夏其實一點都沒生氣，“本來就是我沒戴學(xué)生證?！?/p>

賀知奇果然人美心善，她掃落葉的動作都不由得輕快了幾分。

“那個，你是不是……”“臉盲”還沒說出口，一團黑黢黢的不明物驟然從樹上跌落到倆人中間，嚇得葉夏一聲咋呼。

原來是一只受傷的大喜鵲。

為了照顧過冬的鳥類，學(xué)校在大樹上做了好多簡易鳥屋，它應(yīng)該是不小心掉落的。

賀知奇俯身檢查，發(fā)現(xiàn)它的左腹流血了，看樣子需要救助。葉夏二話不說，一路小跑到醫(yī)務(wù)室買了些紗布，還順便從門衛(wèi)室背了一架簡易梯。

熱情洋溢的長腿少女背著比她還高的簡易梯逆光跑來，像極了熱血漫里的正義使者，勇敢又奪目。

賀知奇的眼眸不覺亮了幾分。他像是怕弄疼喜鵲的傷口，包扎動作非常輕柔?？粗缢领o的面容，葉夏大氣不敢出，頃刻間落葉聲都清晰可聞。

她不由得摸了一把自己的肚子，有點想變成這只喜鵲——礙于老葉的粗暴教育，她對溫柔的人很有幻想。賀知奇似是感受到了她的陶醉目光，包扎完喜鵲后“刺啦”扯開一截繃帶，朝著她的腿比畫，玩笑道：“你要嗎？”

她一下彈出好遠(yuǎn)，不要！

包扎完畢，葉夏自告奮勇將喜鵲送回鳥屋，還鋪了一層干燥的落葉。她低頭下了幾道階梯后，想耍個帥跳下來，賀知奇以為她沒站穩(wěn)，張開懷抱上前，剎車不及的人穩(wěn)穩(wěn)落入了溫暖的懷抱。

葉夏雙手撐在對方肩上，身體不由得輕顫。

一陣風(fēng)來，拂起了賀知奇眼前的碎發(fā)，葉夏看到了他左額上清晰可見的一條疤痕，蜿蜒至了發(fā)絲深處。

“那個，我手有點酸?！睂W(xué)霸腦筋轉(zhuǎn)得快，找了個不太讓人尷尬的理由。

葉夏反應(yīng)過來姿勢曖昧，趕緊跳下來，顧左右而言他，指著傷口問：“你的額頭？”

“這個啊，前段時間在人民廣場救人受了傷，輕微腦震蕩導(dǎo)致短暫記憶受損，不是故意記混你名字的?！?/p>

葉夏驚愕地看著眼前有些不好意思的人，百感交集道：“那個人，是我爸?！?/p>

三、

知道真相的葉夏又心疼賀知奇受傷，又暗自歡喜這該死的緣分?，F(xiàn)在她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表達對男神的好感了。

車筐里放著一碗腦花粉絲湯，是她媽媽親手做的，色香味俱全。為了讓賀知奇早點品嘗美味，她不由得加快了蹬車速度。

“我吃過早餐了，你自己留著吃吧?！辟R知奇摸了摸鼻子，將那碗嚇人“東西”推到了課桌邊。

葉夏是個實在人，沒察覺對方滿臉的拒絕，只當(dāng)不湊巧。第二天她又奉上一碗新的，還附帶一百字左右的招牌菜推薦。賀知奇實在扛不住那奇怪味道，只能胡謅道：“我對豬腦過敏?！?/p>

言畢，周圍對此垂涎三尺的同學(xué)順手將其瓜分走了。

“那明天我?guī)湍銕Ш颂胰拾?？?/p>

“不用麻煩了，醫(yī)生說我的傷都快好了?！?/p>

葉夏亮晶晶的瞳孔驀然暗淡，果然她對這個人的了解過于膚淺。賀知奇用食指輕刮了下額頭，不忍看對方失落，只能另辟蹊徑，接受對方的好意：“下星期我要去Z市參加英語口語競賽，你幫我照顧‘小喜吧？”

“小喜”就是那只受傷的大喜鵲，最近被賀知奇領(lǐng)養(yǎng)了，他不僅包治傷口，還一天三頓不重樣地投喂。照此下去，要不了多久，它就得再胖一圈。

葉夏欣然領(lǐng)命，她比賀知奇照顧得更加妥帖。下課沒事兒就溜達過去視察，一日三餐也是先投喂了“小喜”再自己果腹。為此蘇鶴特意賜給了她一個?“護鳥使者”的榮譽稱號。

為了讓賀知奇覺得自己靠譜，她每天都會給對方發(fā)送“小喜”的照片，一來一往，還能順便聊點瑣碎日常。慢慢地，葉夏又冒出了不安分的念頭，她將新照片發(fā)出去后，蹲在樹下等回復(fù)，屏氣凝神像是要將屏幕看穿。

葉夏：我和小喜誰好看？

啃著指甲細(xì)嚼這個問題，又覺得自己二得不行，一通亂點想撤回，無奈，消息回撤已過時。

幾分鐘后。

賀知奇：你好看。

她還來不及竊喜，對方又補了一句：“小喜沒露臉?！?/p>

葉夏只顧給自己P圖調(diào)光，喜鵲的頭都歪到了身后，身軀圓得像肉球。小心思被當(dāng)場揭穿，臉頰一陣火燒，察覺到對方在故意逗趣，她又不禁開始傻笑。

小喜的傷一天天見好，最近能和其他喜鵲一起飛出去玩耍了。賀知奇看到一定會很開心。

下午狂風(fēng)大作，小喜的鳥屋被吹得有些松動。葉夏趁著自習(xí)課打掃衛(wèi)生的空當(dāng)前去檢查，發(fā)現(xiàn)鐵護欄底部露出了尖刺，于是借來工具就是一頓修補。

小喜漸通人性，圍著葉夏互動，一會兒展翅高飛秀技能，一會兒踩她肩頭瞎蹦跶，一人一雀在夕陽里玩得不亦樂乎。提前回來的賀知奇倚著旁邊的樹干，嘴角噙笑，竟有些不舍得打擾。

“你怎么提前回來了？”過了好一會兒，修好鳥屋的葉夏才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眼角眉梢立刻暈染了一層鮮明的欣喜。

四目相對，賀知奇心頭一暖，整個人跟著明亮起來。他徑自上前作勢拉她下來，眼神閃爍道：“我搭劉主任的車先回來了，他臨時有事?！?/p>

葉夏想讓他看蹲在樹枝上的小喜已大好，她不負(fù)所托。她還未開口，手臂被人一抻，耳邊傳來一聲低低的責(zé)備：“你怎么這么不小心，指甲戳進肉里都不知道?！?/p>

賀知奇接過她口袋里為小喜準(zhǔn)備的藥膏，輕輕托起她受傷的右手，一邊低頭吹氣，一邊細(xì)細(xì)涂藥。夕陽的微光漸漸斂去，眼前俊朗的面容卻在心里愈發(fā)清晰。

“小喜你倒是照顧得好，能不能也對自己上點心？”收好藥膏，賀知奇義正詞嚴(yán)地數(shù)落她，這個人大大咧咧，不警示兩句不會長記性，“疼嗎？”

“不疼。”

天光驟然暗去，小廣場四周的路燈驟然點亮，看著被訓(xùn)得愣怔的葉夏，佯裝生氣的人再也演不下去，嘴角勾起的笑意比燈光還溫暖。

移不開眼的葉夏被撩得心臟狂跳，扶著脖頸跟著一通傻樂。她想，這傷受得可不虧。

四、

以前，葉夏眼里的賀知奇是根正苗紅的溫柔學(xué)霸，善良細(xì)心，偶爾幽默風(fēng)趣。隨著關(guān)系升溫，她發(fā)現(xiàn)他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一面。比如：他還是個游戲高手。

當(dāng)時班里很流行搭紙牌游戲，誰能將紙牌壘得又高又穩(wěn)誰就能獲勝。葉夏看上了賀知奇同桌從家?guī)淼纳介禺a(chǎn)，他硬是和同桌PK（單挑），給她贏了半口袋，同桌當(dāng)場被戒了好勝心，表示以后再也不跟這個心機BOY（男孩）過招了。

那天，被她吹捧了一整天的賀知奇心情大好，直到課間接了個電話，臉色開始變得古怪。旁人沒察覺，葉夏卻有些擔(dān)憂。

“跟我去趟梧桐街吧？那里新開了家禮品店?！辟R知奇還有心情逛街，葉夏自覺可能是她多心了。過度關(guān)注一個人，難免會想太多吧。

放學(xué)后，賀知奇載著葉夏直往目的地。精品店里商品琳瑯滿目，葉夏率先跨進店里，還沒來得及問身后的賀知奇要買什么，對方悠然開口：“你看看喜歡什么，挑一個吧。”

這，這是要給她買東西？

葉夏瞬間不淡定了，直覺幸福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fēng)。她環(huán)顧四周，一眼看上了一把銀色的金屬彈弓，想著冬天可以去外婆家的樹林里打楝棗。她的手剛伸出去，余光瞥了眼身后溫文爾雅的人，又縮了回去。

賀知奇這樣的人應(yīng)該喜歡文藝的東西，要不來點琴棋書畫彰顯下品位？最后，她伸手一指，看上了一套星空拼圖，據(jù)說夜里還會發(fā)光。

賀知奇付款后收好拼圖，倆人打道回府。一路上葉夏一改往日的聒噪，面紅耳赤地想一會兒要怎么謝謝賀知奇，要不再給他送點大骨湯？

“到了?！?/p>

葉夏雙腳踩地下車，起身才發(fā)現(xiàn)地點不是她家店門口，而是旁邊的子弟高中。她一臉困惑，還沒搞清楚來干什么，賀知奇將禮物遞過來：“幫我送給高一（2）班的徐淼，今天是她生日?！?/p>

原來禮物不是給她的。剛才的滿心歡喜頃刻變成了無言的失望。葉夏不明白，能記得對方生日，那肯定是關(guān)系不錯的人，可為什么他不親自去？那樣豈不是更有誠意。

賀知奇讀懂了她的疑惑，表情尷尬又微秒：“她不想看到我?！?/p>

懷著小心思的葉夏推己及人，很快領(lǐng)悟了對方的言外之意。他的心之所向從來不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門衛(wèi)將徐淼叫來后，葉夏看清了她的模樣，容顏姣好，眉眼清麗，優(yōu)雅的天鵝頸讓她看起來高挑傲然。只是站在門口的片刻，就有好幾個男生向她頻頻投去注目禮。葉夏無聲感嘆——賀知奇的眼光可真好。

“是賀知奇叫你送來的？”徐淼絲毫沒有收到禮物的開心，反而有些嫌棄，“我不要，告訴他以后別來了。”

說完，不等葉夏再開口，她就大步離開了，驕傲的背影頗有“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的嫌疑。

回到拐角處，賀知奇看到完璧歸趙的禮物后眼神微微一暗，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她說不是要拒絕你的心意，只是不想分心影響學(xué)習(xí)?！比~夏不忍看著賀知奇難過，隨口胡謅了一個理由。

賀知奇愣怔片刻，繼而搖了搖頭笑了。此情此景下，她依然覺得他太好看了，真是沒救了。

不知是心虛，還是暮色里的風(fēng)太涼，葉夏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手冷的話就放我兜里?！彬T車的人細(xì)心提醒，聲音沾了涼意，有些不易察覺的冷淡。

葉夏聽話照做，溫暖順著指尖流淌至四肢百骸，望著眼前挺拔的背影，她眼神一暗，無聲地嘆了口氣。

五、

“你看賀知奇是不是不高興？”

課間，葉夏和蘇鶴佯裝聊天，實則目光圍著斜后排和同桌搭紙牌的賀知奇打轉(zhuǎn)。

“沒有吧，他不是笑得挺開心的嗎？”蘇鶴揉了揉眼睛，狐疑地看著神經(jīng)兮兮的同桌。

“你看不出來他在強顏歡笑嗎？”自打一個月前賀知奇被徐淼拒絕，她就認(rèn)定了對方在假裝堅強。

“看不出來?！?/p>

葉夏：“……”

明天就是平安夜，昨天找賀知奇借筆記時她親眼看到他桌肚里多了一個扎著蝴蝶結(jié)的禮物。據(jù)她猜測，那肯定是給徐淼準(zhǔn)備的。

雖然理智上她不應(yīng)該將男神推出去，但她更不忍心他為此難過。如果要犧牲一個人的幸福，那她就當(dāng)炮灰吧。

翌日，學(xué)校放假半天，賀知奇等葉夏做完值日后，他們一起踩著積雪回家。他的背包遠(yuǎn)比平日鼓了許多。

“雪下得真大?！辟R知奇用手掌接住幾片雪花，捧在她跟前問，“好看嗎？”

“好看?！笨粗辆ЬУ难垌?，葉夏將心里醞釀的悲傷情緒伴著想好的臺詞一股腦說了出來，“買了禮物就勇敢送出去，對方感覺到你的誠意，才有可能感動?！?/p>

賀知奇沒想到她還記得那件事，只見她神情失落，言辭懇切，頗有壯士一去不復(fù)返的悲壯。

“好?！辟R知奇有些好笑地摸了摸她的發(fā)頂，像是收到了不得了的鼓勵，欣然道，“祝我旗開得勝吧?！?/p>

賀知奇走了，葉夏到底不放心，悄悄跟著他前往，這次換她躲在拐角處的車棚旁觀看。

出人意料的是，這次徐淼的反應(yīng)好似更冷漠，直接將賀知奇的禮物扔在了雪地里，葉夏差點忍不住上前動手揍人。

她怎么能如此糟蹋別人的心意？

賀知奇沒有多待，把禮物撿起來頂著風(fēng)雪走了。葉夏越看越心疼，她恨不得放在心尖上的人，憑什么被人如此欺負(fù)。

看著賀知奇走遠(yuǎn)，她直沖子弟中學(xué)門口，門衛(wèi)在喇叭里喊了徐淼好半天，對方才姍姍來遲。

一看是葉夏，對方撇了撇嘴扭頭就走。葉夏可是練過跆拳道的，一個箭步上前箍住對方的肩膀用力，不料卻被她輕易掙脫。

“你也會跆拳道？”葉夏詫異道。

“對！”對方雙臂環(huán)抱，輕挑細(xì)眉。

單看這種酷酷的氣質(zhì)，葉夏其實還挺喜歡這個類型的女生。

“你就算不接受對方，也不能踐踏別人的心意吧？”葉夏很生氣，將手指關(guān)節(jié)捏得啪啪響，就差一個高踢腿恐嚇對方了。

徐淼打量她半天，撲哧笑了，頃刻看穿了對方的小心思：“我還真不能接受他，他是我哥?！?/p>

葉夏張大的嘴巴久久不能合上，雪花飄進嘴里又涼又澀。她在哪里，她在干什么？

原來賀知奇跟媽媽姓，徐淼則跟爸爸姓。初中畢業(yè)后她被假星探慫恿，非要拋卻前程去當(dāng)模特，結(jié)果全家反對，整個暑假都沒讓她出門。高中住校后，她一次家也不回，電話也拒接。賀知奇受媽媽委托，多次給這個叛逆的女兒送禮物，他也頭疼不已。

換作別人，估計也會認(rèn)為徐淼的舉動太冒進，但葉夏不是一般人，她不僅理解，還特別感同身受。

初中時，頗愛練武的她也曾受人鼓動，非要棄文從武去某武校深造，將來好成為武打明星。結(jié)果差點被老葉暴揍，為此她離家出走了好幾天。

最后事實證明，老葉是對的。那個武校沒多久就被人舉報倒閉了，害慘了一批年少無知的莘莘學(xué)子。她后悔又后怕，從那時起，她終于開始理解老葉。

“我們來一場對決吧，如果我輸了，賀知奇就不再來煩你;如果你輸了，要給家里打電話，怎樣？”

徐淼冷哼一聲，無所畏懼地伸出右拳磕在葉夏的拳頭上，一臉傲嬌道：“誰怕誰？”

六、

圣誕節(jié)清晨，周邊的店鋪早早開始播放《鈴兒叮當(dāng)響》，帶著喜慶的街道漸漸沸騰。葉夏剛掀開門簾，就看見差點化成雪人的賀知奇杵在街邊。她忽然想到了一首不應(yīng)景的詩，“風(fēng)雪夜歸人?！?/p>

葉夏手里拿著來不及戴的帽子和圍巾，看著對方的笑意越來越濃，她也忍不住跟著輕笑，結(jié)果扯痛了嘴角的傷口，痛得一個激靈。

賀知奇快步上前，冰涼的手指輕點她的臉頰，眉頭越蹙越緊，周身斂不住的怒氣讓葉夏驚駭不已。

“她打你了？”

不等她回答，賀知奇扭頭就走，力氣之大，差點將葉夏甩個趔趄。她拖著受傷的右腿追上前，抓著他的衣角迫切道：“她沒有打我，真沒有?！?/p>

賀知奇不信，扭頭居高臨下地審視她，葉夏不好意思地用圍巾摸了把臉，小聲道：“我贏了徐淼，太高興了，從跆拳道館出來時一不小心滾下了樓梯。”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葉夏從不知道溫柔的賀知奇會有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面，他炙熱的眼神像吞噬萬物的黑洞，一瞬間她感覺地面都塌陷了。

“因為，因為你救了老葉啊?！彼赃臧胩旖K于找到了理由，朦朧的天光在一瞬間乍亮，賀知奇無奈又寵溺的笑容讓葉夏的臉又紅了。

他替她戴好帽子圍巾，將背包掛在胸前，然后轉(zhuǎn)身蹲了下去，扭頭催促葉夏上來。

薄雪鋪滿的長路，蜿蜒至天邊，陽光璀璨，照得人心里發(fā)暖。葉夏安靜地趴在賀知奇背上，心臟咚咚跳得歡實，她佯裝隨意道：“為什么不說徐淼是你妹妹？”

賀知奇稍稍回頭，嘴角的笑意有些罕見的壞：“你誤會的樣子，有點好笑?！泵髅骱軇e扭，卻還要裝作不在意，語氣像腌制了幾天的酸泡菜，讓人忍不住想逗她。

葉夏輕捶一把他的肩膀，對方佯裝吃痛，她又迅即收回了手。

“妹妹給家里打電話了嗎？”

“打了?！辟R知奇停下腳步，調(diào)整一下姿勢，好讓背上的人舒服一些，“說是愿賭服輸?！?/p>

“她是故意輸給我的，直接認(rèn)錯太沒面子，所以需要個臺階下?！痹隍湴恋哪昙o(jì)，面子總是比天大。她跟老葉斗智斗勇的那些年，因為倔強嘴硬沒少受教訓(xùn)。

賀知奇腳步一滯，微微彎腰，倏然大步朝前沖去，嚇得葉夏一陣尖叫，緊緊環(huán)住了他的脖子。

雪地上留下了一長串音符般的腳印，凌亂又清晰，每一步都是不好明說的年少心事。

七、

蟬音清唱，芙蓉凝香，大片的晚霞映紅一河明艷。

高考結(jié)束后，倆人并肩坐在岸邊吹風(fēng)。葉夏輕晃雙腿，把玩著手里的銀色彈弓，歪頭問旁邊分棒冰的人：“為什么現(xiàn)在才把彈弓送我？”

原來他一早就看出了她喜歡的根本不是星空拼圖。

“避免你玩物喪志。”一半杧果棒冰遞來，葉夏嘟嘟囔囔地接過。雖然不太服氣，但賀知奇說得沒錯，要不是他一年多的魔鬼式監(jiān)督，她也考不上跟他同一所大學(xué)。現(xiàn)在，她可是人生贏家，雖然某人還沒明確表白，但她可以主動問啊。

“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葉夏低頭摩挲著手里的冰涼，語調(diào)生澀，嘴角的竊笑有些藏不住。

“什么？”賀知道故意裝傻，“我又沒說過喜歡你。”

葉夏氣急，揚起抓著棒冰的手就要打人，卻在空中被“截和”。溫暖相觸，倆人一怔，紅著臉緩緩松手。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賀知奇自己也說不清。他只知道，她就像忽然降臨世界的太陽，周身光芒四射，讓人慢慢移不開眼。她看他的目光坦然赤誠，將喜歡表露無遺，聰明如他，怎會不知其深意?？善苍敢饣貞?yīng)。世界上總有那么一個人，她一出現(xiàn)，風(fēng)不再是風(fēng)，雨不再是雨，全部化為了叫作惦念的心事。他著急乘坐劉主任的車提前回學(xué)校時，就已經(jīng)開始領(lǐng)悟。

“那你為什么喜歡我呢？”這個問題好像不符合賀知奇自詡聰明人的人設(shè)。他輕咳一聲，眼神不自然地飄向遠(yuǎn)方。

葉夏將手里的棒冰包裝準(zhǔn)確地擲進身后的垃圾箱，從口袋里抽出手機，點開某社交APP（手機軟件），將頭像放大后橫在他面前——是他初中時的照片。

那年四校聯(lián)考結(jié)束，葉夏在一中的小超市門口拿著學(xué)姐的相機拍紫藤花，賀知奇突然入鏡，她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拍攝鍵。當(dāng)時她也沒多想，就只是覺得照片不錯，后來干脆把這張照片了頭像。她沒想過他們還會相遇。

賀知奇垂眸看著沐浴在夕陽里的女孩，清淺一笑，有些遺憾：“我想不出初遇你時的樣子。”他也不記得在特別的那天，他懷著怎樣的心情。

其實葉夏也記不清晰，只記得當(dāng)時小超市在播放一首叫《旅行記》的歌，她單曲循環(huán)了幾個夏天。

如果我在茫茫大海上一直走/是否能到達你的彼岸/如果遇見你/我會把我的心都給你/沿著兩條路走走停停/如果偶然遇見我/請接受我的問候……

四季輪回，他們又在夏日里奇遇，像動人心弦的二重合奏，只要音符相和，就會化作最美詩篇。

編輯/張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