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耆佛教與七個星佛寺遺址研究

摘要：西域古國焉耆在古代絲綢之路東西方文化交流中具有極端的重要性，其地在西域佛教文化中地位顯赫、與鄰近區(qū)域相互影響，焉耆佛教的傳入、發(fā)展和沒落不僅對本地文化，也對中原文化產生過重大影響。通過以往掌握的資料，對焉耆佛教文化中代表性文化遺存七個星佛寺遺址歷史沿變、文化內涵、生存狀況、出土文物進行分析，并詳述了外國探險家在遺址所做的破壞性的挖掘，認為其中出土的回鶻文木牘及吐火羅文抄寫的《彌勒會見記》劇本等文物的價值最高。七個星佛寺遺址作為焉耆佛教的象征，今后一定能夠發(fā)揮更大的作用。

關鍵詞：古國焉耆;佛教文化;七個星佛寺遺址

中圖分類號：B949;K878.8?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1）08-0034-03

一、焉耆概況

焉耆位于新疆中部，天山山脈以南中段，焉耆盆地的開都河中下游沖擊平原，是自古絲綢之路北道必經之地、東西方文化交流的要沖。早在戰(zhàn)國晚期或西漢初，焉耆就已建立了城郭，是漢代西域三十六個城邦之國之一，西接龜茲，東鄰高昌?！稘h書·西域傳》稱：“焉耆國戶四千，口三萬二千一百，勝兵六千人……西南至都護治所四百里，南至尉犁百里，北與烏孫接。”[1]

焉耆，古代史書《兩漢書》《晉書》《魏書》《周書》《隋書》《新、舊唐書》皆稱“焉耆”，《佛國記》稱“烏夷”，《水經注》引《釋氏西域記》里稱“烏夷”，《高僧傳》《續(xù)高僧傳》《悟空行記》皆稱“烏耆”，《大唐西域記》稱“阿耆尼”。“阿耆尼”源梵文Agni，即“火”的意思。有學者稱：在10至13世紀時《突厥語大辭典》稱焉耆作“唆里迷”。1882年，在焉耆設喀喇沙爾直隸廳，也寫作“哈拉沙爾”，是維吾爾語，翻譯成“圣城”或“偉大的城”之意。

焉耆和西域其他地區(qū)一樣，自古以來多種宗教并存。歷史上原始宗教、薩滿教、祆教、佛教、道教、摩尼教、伊斯蘭教等都先后在焉耆廣泛傳播和發(fā)展，此消彼長，并存交融。大約在公元1世紀佛教傳入焉耆，4世紀東晉時代高僧法顯（約公元337—422年）路經焉耆，《佛國記》記載：東晉弘始年間，焉耆僧徒“有四千余人，皆小乘學，法則齊整。秦土沙門至彼，都不預其僧例也”[2]?！段簳返裙偶涊d，焉耆“俗事天神，并崇信佛法”。“天神”，指的是祆教，也就是說公元4至6世紀焉耆佛教和祆教都在焉耆盛行?？脊刨Y料發(fā)現(xiàn)，摩尼教于公元808至821年間傳到焉耆。14世紀以后，伊斯蘭教傳入焉耆，逐漸形成了以伊斯蘭教為主、多種宗教并存的格局。

二、焉耆佛教的傳入與七個星佛寺遺址

佛教傳入焉耆，在焉耆歷史發(fā)展上是一個大事件。由于外部文化的輸入以及漢文化的影響，使焉耆本土文化獲得了新鮮血液，經過交流和融合，焉耆文化的面貌煥然一新，成為西域著名的佛教文化中心之一。根據法顯的記載和七個星佛寺遺址、千佛洞的結構與壁畫來看，焉耆地區(qū)當初傳入佛教的小乘學，隨著高昌回鶻的進據，這里的佛教學法在高昌回鶻的影響下逐步轉化成為大乘學，同時這個地區(qū)的小乘佛教對高昌地區(qū)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隨著佛教的傳入，佛門弟子雖然在寂靜處修建寺院從事佛事，但不太重視修佛等佛教藝術。公元2世紀吐火羅人建立的貴霜帝國迦膩色伽統(tǒng)治時期在迦濕彌羅（即克什米爾）舉行過佛典的第四次結集，此次結集是佛教歷史上的一次重要聚會，從此開始出現(xiàn)佛教雕刻和繪畫藝術，通過修佛、佛教神話故事繪畫到寺院墻壁，佛教修行得到了很大的發(fā)展[3]。晉朝時期七個星佛寺遺址和千佛洞在西方佛教的影響下，傳統(tǒng)方法開始修建。

唐代，中央政權加強了對西域的管理，先后設置安西大都護和北庭大都護府，統(tǒng)轄天山南北。貞觀二十二年（即公元648年），安西都護府轄下四鎮(zhèn)都護府，有州三十四?！杜f唐書·地理志》稱安西都護所統(tǒng)四鎮(zhèn)，有龜茲都督府、毗沙都督府、疏勒都督府、焉耆都督府。焉耆都督府，就設在今焉耆縣境內。唐朝時期焉耆佛教也得到了空前的發(fā)展，同時絲綢之路的暢通，文化藝術的交融，進一步促進了民族大融合。628年，唐代著名的僧人玄奘取經途中曾在焉耆住了一宿?！洞筇莆饔蛴洝酚涊d：焉耆國“伽藍十余所，僧徒二千余人，習學小乘教說，一切有部”[4]。焉耆作為西域佛教文化中心之一，遺存著七個星佛寺遺址、霍拉山佛寺遺址等眾多的佛教文化遺存。其中七個星佛寺遺址最具代表性，曾出土泥塑佛、壁畫、建筑裝飾構件、菩薩、武士、護法神、供養(yǎng)人頭像和12肖像殘件、回鶻文木牘及吐火羅文抄寫的《彌勒會見記》劇本等文物。學界認為古代新疆吐火羅文，有A、B兩種方言：A方言主要在焉耆地區(qū)流行，今稱焉耆語、文字稱焉耆文;B方言通行在庫車地區(qū)，今稱龜茲語、文字稱龜茲文。焉耆文《彌勒會見記》，因收藏地點不同分作兩個版本：“德國本”和“新博本”。1906年5月，德國探險家在焉耆舒木楚克遺址發(fā)現(xiàn)“德國本”;1921年澤格和澤格林刊布《吐火羅文殘卷》兩卷本，分圖版和拉丁字母轉寫兩部分。1974年，新疆考古工作者在焉耆七個星千佛洞北大寺發(fā)現(xiàn)“新博本”[5]。

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七個星佛寺遺址位于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焉耆回族自治縣七個星鎮(zhèn)七個星村南偏東8.5千米，霍拉山山前地帶低矮的山梁和坡地上。這是一處佛教文化遺存，對研究佛教建筑、佛教史、繪畫和戲劇等諸多方面價值極高。特別是在佛教藝術的傳播過程中填補著龜茲至吐魯番之間的空白。遺址由洞窟和佛寺組成，洞窟依山開鑿，共殘存11窟，多數窟口朝西或西南，大部分洞窟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壞，窟內的佛像無存，部分窟內殘存安置佛像的基座。第2號、第3號、第5號和第7號窟內僅殘存部分朵云紋、纏枝文、樂伎、飛天等圖案的壁畫。洞窟結構來看有兩種性質，一種為矮小的縱券頂單室窟;另一種為前后室的支提窟，前室為縱券頂，左右開甬道，后室呈橫券頂隧道狀，所形成的中心柱為長方形，性質相似于龜茲石窟寺的初期結構。

洞窟南約1公里是佛寺遺址，有的高臺上砌筑，有的在平地土坯砌筑，遺址中部一條自然泉水溝將佛寺分為南北兩區(qū)，總面積約40000平方米，南區(qū)分布比北區(qū)密集。殘存佛塔、僧房、大小殿堂等建筑93處。南區(qū)寺院建筑矮小，與龜茲初期佛教遺址建筑性質相似。1957—1958年，我國考古學家黃文斌先生在此進行試掘，出土泥塑像頭部、佛像殘體等80余件遺物。南區(qū)出土佛像風格來看面部都是高鼻、細眉、眼半開，身上衣紋緊浚皺折，兩乳露出，顯出犍陀羅風格;也有面相圓好、額寬、眉細長、兩目半開，無珠、高鼻梁、合子口，為西域一般佛像傳統(tǒng)作風。北區(qū)出土佛像風格來看、面刷紫絳色、額涂紅色云彩、兩目半開、點珠、高鼻通于額際、合字口，接近于中原地區(qū)雕塑風格，可能為回鶻女像特征[6]38。

北區(qū)寺院建筑是形式為砌筑高大與寬敞，小數建筑性質相似與南區(qū)，但大部分寺院建筑是庭院式，與高昌地區(qū)回鶻寺院建筑形式相近。1958年黃文斌在七個星佛寺遺址溝北區(qū)發(fā)現(xiàn)一些菩薩頭部殘塑像，這些塑像兩顴及額均有彩繪，兩目點珠，與高昌地區(qū)回鶻菩薩塑像相近;發(fā)現(xiàn)有日前摩利支天女像（殘塑像）處有回鶻女像特征;此外還發(fā)現(xiàn)足踏魔鬼天王像和回鶻文木牘等[6]38。這是焉耆地區(qū)初次發(fā)現(xiàn)的回鶻文木牘。

綜上所述，七個星佛寺遺址溝南區(qū)和溝北區(qū)寺院建筑性質之間存在著從簡單轉變?yōu)閺碗s化、形式不固定發(fā)展為固定化的關系，南區(qū)年代比北區(qū)早。九世紀隨著高昌回鶻進據焉耆地區(qū)，在高昌佛教的影響下這里原有的下乘學逐步轉化成為大乘學。但是應當指出，由于焉耆地區(qū)小乘傳統(tǒng)根深蒂固，同時這里不是高昌回鶻的政治和文化中心區(qū)，所以焉耆地區(qū)向大乘佛教轉化速度是較慢的，同時這個地區(qū)的小乘佛教對高昌地區(qū)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主要表現(xiàn)在：小乘《彌勒三彌底經》回鶻文本自焉耆語;高昌地區(qū)普遍存在的供養(yǎng)畫構圖形式與焉耆七個星佛寺小乘壁畫有淵源關系等[7]。

三、焉耆佛教的沒落與七個星佛寺遺址等佛教文化遺存的廢棄

十世紀伊斯蘭教傳入西域不斷擴散，這時期焉耆地區(qū)已經是高昌回鶻的管轄，是喀拉汗汗國與高昌回鶻汗國之間的邊界區(qū)，焉耆地區(qū)佛教傳統(tǒng)根深蒂固等原因，伊斯蘭教在此區(qū)域沒有受到歡迎。公元1269年爆發(fā)了海都叛亂，高昌回鶻轄境變成了戰(zhàn)場。公元1275年高昌城陷落，高昌王戰(zhàn)死，人民流散，國勢日益衰微。公元1283年，高昌回鶻王室被迫東遷甘肅永昌，因此這些連續(xù)發(fā)生的事件，對依附于回鶻王室的佛教無疑也是個極為沉重的打擊。特別是回鶻王室東遷以后，伊斯蘭教與佛教的斗爭逐漸激化起來。大約在公元1346年，禿忽魯帖木兒任察合臺汗，開始強制推行伊斯蘭教，佛教逐步給伊斯蘭教騰空了歷史舞臺，焉耆佛教就日益沒落下去，佛教文化遺存也遭受了伊斯蘭“神戰(zhàn)”的火焰逐漸廢棄。

19世紀末開始的西域探險熱潮中，歐美和日本各國探險家紛紛進入新疆地區(qū)，從天山兩側的吐魯番盆地、克孜爾石窟，到塔里木盆地的于闐諸鎮(zhèn)和圖木舒克，甚至塔克拉瑪干沙漠深處的樓蘭廢墟，都留下了他們考察的足跡。焉耆地區(qū)正當天山南北交通的干道，探險家們從吐魯番前往庫車，常常翻越天山，取道焉耆，再沿天山南麓而行，許多探險家途經焉耆時在七個星停留進行發(fā)掘，并帶走了不少文物，這些文物還在收藏國外博物館。最早來到七個星佛寺遺址的應該是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他在1894—1897年第一次中亞旅行時曾提到過七個星附近的佛寺遺址。1906年第三次德國皇家普魯士考察團成員格倫威德爾和勒柯克、英國考古學家斯坦因等到達此地進行過調查，并做了一定規(guī)模的挖掘，之后發(fā)表過簡單的介紹性文章。

1907年12月11日，斯坦因到達七個星佛寺遺址，他的考察工作和記錄，具有十分重要的價值。雖然格倫威德爾和勒柯克帶領德國考察隊已對這一遺址進行了一個月的考察，但德國探險隊工作的重點在于石窟寺廟遺址中，斯坦因則主要在地面遺址內做了大量工作，對上百座寺廟進行了清理，發(fā)現(xiàn)了大批有價值的文物[8]。這些出土品中最有價值的是那些栩栩如生的泥塑人物頭像，這些頭像、頭飾、發(fā)式變化多樣，表情非常豐富，有的帶有明顯的古典希臘神像造型風格，這證明了古代焉耆地區(qū)也是一個東西文化的交匯處。

1909年7月，俄國探險家奧登堡帶領俄國新疆探險隊到達七個星佛寺遺址，對這里進行了為期約一個月的發(fā)掘和考察[9]。他們主要對地面遺址中的部分寺廟做了細致徹底的清理工作，并詳細記錄了平面圖和發(fā)掘所得文物的出土位置。在遺址西北的石窟群，奧登堡統(tǒng)計有11個洞窟，比之前德國和英國探險家多發(fā)現(xiàn)2個?？疾礻犂L制了約150幅洞窟和建筑物的草圖，研究了洞窟的結構，拍了270多幅照片。奧登堡和斯米爾諾夫記述了這些洞窟的情況，將洞窟中發(fā)現(xiàn)的佛教藝術文物進行了登記，造了一份簡表，在這里還發(fā)現(xiàn)了一些有趣的梵文抄本。盡管德國和英國探險家捷足先登，奧登堡的收獲依然十分豐富。雖然在所獲文物上，奧登堡所得并不出眾，但由于配備了多方面的專業(yè)人員，俄國探險隊的考古記錄更為科學和全面，為后人留下了大量的信息，整理出版了《焉耆明屋》研究報告。2011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由俄羅斯國立艾爾米塔什博物館西北民族大學主編的《俄藏錫克沁藝術品》圖書，本書基本材料是1909年、1914年俄羅斯兩次新疆考察隊在焉耆七個星佛寺遺址所獲文物以及當時的測繪地圖、原始記錄等。此后，日本的大谷西域探險隊在第二次探險活動中，于1909年2月曾由吐魯番路過焉耆，收獲了若干件武士頭部塑像、兩件菩薩雕塑殘部、一件動物俑殘件，其風格可能為七個星佛寺遺址所出。

歐洲探險家考察熱潮之下，中國的研究者聯(lián)合瑞典研究人員于1928年組成中瑞西北科學考察團，第一次進入焉耆地區(qū)進行考察。中方成員黃文弼于6月13日至22日在這里考察發(fā)掘10日，發(fā)掘出眾多重要文物。黃文弼把遺址所出的雕塑品分為了三期：第一期為5世紀前后，雕塑有犍陀羅風格;第二期為6世紀至7世紀上半葉，為結合犍陀羅風格的本地風格;第三期為8世紀前后，雕塑受到中原的影響。中瑞西北考察團中的瑞典學者貝格曼也于1928年8月在七個星佛寺遺址有短暫的停留，在那里收集了兩件佛頭像和其他殘件，據稱為斯坦因遺失的文物，并有斯坦因的編號，貝格曼在《新疆考古記》中記錄：在這里不想做任何發(fā)掘工作，因為俄國探險家奧登堡、德國考古學家格倫威德爾、英國考古學家斯坦因曾經在此進行過詳細發(fā)掘[10]，他認為已經沒有再做挖掘的意義。

上世紀50年代末“大躍進”和“文化大革命”期間，七個星佛寺遺址再次遭到嚴重的破壞，石窟寺當作羊圈使用、壁畫煙熏黑，外國探險家手中幸存下來的壁畫被刮掉，佛殿和佛塔被挖取當肥料用等。

近年來，國家文物局和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黨委、政府的關心和重視下，對七個星佛寺遺址投入資金，修建圍墻、安排專人看管，2013年實施佛寺遺址搶險加固工程，同時進行了考古發(fā)掘，出土佛頭、建筑裝飾構件等文物近千件，2014年實施遺址保護設施建設項目，完善了保護設施和旅游服務設施，已正式對外開放。在今后的日子里，七個星佛寺遺址作為焉耆佛教的象征，能夠發(fā)揮著自身的作用，展現(xiàn)出昔日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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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貝格曼.新疆考古記[M].王安洪，譯.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1997.

作者簡介：玉素甫江·肉孜（1973—），男，維吾爾族，新疆庫爾勒人，單位為巴州文博院，研究方向為歷史學和文物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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