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鍵熹
近年來,我由衷憐惜各個時期的文學小說,并且熱衷于尋求每個作者的履歷,那些才都是真心的生命。在從讀者的角度經(jīng)歷了許多并不能夠真實體驗的歷程后,我越發(fā)覺得,如果說藝術是發(fā)現(xiàn)美,那么人應當不僅僅作為軀體的呈現(xiàn),情緒也不單單是表情,姿態(tài)亦不僅僅是動態(tài),靈性更不能只有人性,大地山川靈生靈長,在無法篡改的生而為人的戲份里,我更希望能夠還原人性中應該迸發(fā)的精神,山風的自由、幽谷的沉寂、芒草的柔韌………
人和自然的觸摸和滲透是我在雕塑創(chuàng)作中一直嘗試和詮釋的主題,我開始舍棄以往在自我認知中覺得過于常態(tài),或者說浮躁于固有動態(tài)的人體美學,而是突破形式美感,以表達精神內(nèi)核為中心,突出人物狀態(tài)。在《一夢三四年》里,作品是由一組以青春少女半裸形象構成的雕塑,在造型處理上是以拘束甚至是頹廢的肢體形態(tài)語言呈現(xiàn),由此產(chǎn)生青春與病態(tài)、激情與頹廢、自由與束縛等矛盾體,意在產(chǎn)生觀念誘發(fā)觀者的聯(lián)想、思考與討論。
《一夢三四年》
通過《一夢三四年》對以往純粹追求形式語言進行突破后,我希冀在對雕塑語言的進一步探索中融入更多的情愫。創(chuàng)作《山月不知》的歷程中,我確實小心翼翼地在避免當作品并不足夠完善時率先代入主題,亦或者說某種源遠流長的手法,或許是我個人所依賴的生活習性和在愜意的工作環(huán)境中的沉溺,使我仍舊一直堅持在嘗試中不斷尋找自己。每當泥土和作者相遇,也許泥巴則任人拿捏體現(xiàn)著它的可塑性,又或者人可以在泥巴不斷增減的過程中被觸動,從而停下思考及公式,被動地由泥土把自己帶入進去,興許有日復一日的日常,不曾記起的片段,只言片語,或夢寐的景象…… 我自以為真正的自由無法定義,我力所能及的就只剩下主觀自在了,我很珍惜這樣的創(chuàng)作過程,不帶任何的思想束縛,亦沒有提前設定好的草圖樣式來介入及如何放置的犯難,就只有我和泥巴,再后來就只有泥巴了。必須要說的是借助多年對人體寫生的竭力研究和對人體創(chuàng)作實踐的所學所感,支撐了《山月不知》的天馬行空,因此除非點到為止,我仍可以無所顧忌地繼續(xù)變更形體,直到再沒有新的臆想突然闖入過程。難能可貴的是我的學習環(huán)境和工作環(huán)境都相當愜意,不慌不忙,我能時常觸摸到這種偶然性的碰撞,而《山月不知》所呈現(xiàn)出來的也正是這種不置條框的自在和自然,人體的姿態(tài)從自然伸展到自由舒卷,當精神由身體滲透出來時,每個人物造型也就都有了自身的象征,我也就自以為那足以呈現(xiàn)一種意象,也是一種意向。
《山月不知》
《山月不知》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和創(chuàng)作快感延申到了《牧風伶》的創(chuàng)作,以女人體為載體大尺寸創(chuàng)作,欲通過更具細節(jié)的身體律動加強語言表達。然而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由于尺寸的放大和不符合常規(guī)女人體的形體語言的增加,導致創(chuàng)作面臨前所未有的難度,塑造局部與整體,特別是軀干與四肢都無法盡如人意地達到完美的協(xié)調之感,更別說酣暢淋漓了。在塑造瓶頸之時,我開始放棄通過技術來解決形體問題,臆想了她們的來歷,臆想之人立于雪山之巔、天池之上,周圍林海白茫茫一片,北風吹、白雪飄,世界只有我和她,伴隨著空曠與寂靜,忘掉現(xiàn)實生活的喧鬧和壓力,盡情投入大自然的懷抱。人一旦進入情境,也就忘記了理性,忘記了技術,忘記了解剖,剩下的也就只有情了,忘我狀態(tài)地投入創(chuàng)作實為極大的享受??上耸且环N感情動物,情緒時常會有所波動,無法在整個創(chuàng)作過程中一直保持這種狀態(tài),除非一氣呵成,面對如此尺寸(高140cm)對于現(xiàn)在的我來說是不可能做到酣暢淋漓的。回想起《山月不知》,卻是點到即止,玩形體于鼓掌之中。最終,《牧風伶》我選擇更容易控制形體、更能寄托我個人情感的《牧風伶》小搞,并于后期以科學的方法進行放大,以求情感表達與造型工藝的完整統(tǒng)一。
《牧風伶》
《牧風伶》小稿
《靈生·靈長》的創(chuàng)作是由《一夢三四年》、《山月不知》、《牧風伶》等系列作品演變而來,作品之中也涵蓋著創(chuàng)作歷程中的心得體會,在探索人體美的同時糅合進更多對于宇宙萬物生靈生命的思考,以個體雕塑組合竭力還原自身所體會的所要呈現(xiàn)的情境。我開始構思場景,通過更恰當?shù)闹黝}以便我在雕塑中能夠盡數(shù)還原自己認為在人性里應該迸發(fā)的精神;在冥想之中不斷地找尋,人世之間我見過的最靈動飄逸自由的靈魂是草間跳躍的蚱蜢、天空翱翔的小鳥、花間飛舞的蝴蝶、河澗漂流的魚兒………它們的身姿與狀態(tài)、韻律與動感深深地吸引了我。通過探索,我代入它們的角色探索生命之靈,但是過程之中困難重重,人體與動物的融合始終無法達到完美契合,對于動物的姿態(tài)形體的臨摹重新讓我返回形式美感之困。或許在我們生活的維度再如何苦苦探索也無法找到毫無束縛的狀態(tài),我必須上升到其他維度,重新映入我腦海的是神,然而神太遙遠了,看不見摸不著,我需要找尋兩個維度之間可以連接的介質,精靈既具神性也具人性,與我追求的狀態(tài)最貼切不過。精靈是圣潔美麗的,誕生于生命之樹,經(jīng)過生命的特殊的儀式逐漸修煉成天使。森林精靈不被世俗所沾染,經(jīng)常以“野性”呈現(xiàn)世人,在一定程度上,她們來自于另外的維度,她們代表著一種自由的高度,她們是情緒的化身,她們?nèi)珣{自己的感覺判斷萬事萬物,她們是形式邏輯的典范,辯證邏輯在森林場域中變得完全不可適用,因為辯證邏輯既無法對抗森林突如其來的各種風險災害。生活于森林之中,只能依靠自身的直覺和神的力量。她們選擇了最簡單純樸的生活方式,亦或者說她們僅靠生存的本能生活,她們只關心生命的律動,卻得到了無盡的享受。藝術上的思維辯證和精益求精對她們沒有任何吸引力,四季變遷、清風掠葉、狼群嘯月和鳥兒的鳴唱是她們靈感之源。正是她們可以讓我天馬行空,無所顧忌地變更形體的最好載體,以最熟悉的手法,最嫻熟的技術,最能把控的尺寸和暫時自認為最適合的媒介方式來塑造,最好地還原我心中的臆想。《靈生?靈長》主雕以寧靜,副雕以活躍,主雕俯瞰大地,副雕仰望蒼穹,如同森林精靈聚于森林之央,目送真神回歸。原始的狂歡,讓她們無比愉悅,本能被無限釋放。精靈的犄角幻化為樹枝并竄連成林,精靈與森林的景象,更加深刻地表達生命與自然的和諧統(tǒng)一,也更加符合我甚至是當下每個人內(nèi)心深處所想要追求的自由和人性應該迸發(fā)的精神。
藝術探索如同生命修行,應做到手到心到,技藝、內(nèi)心與生命律動串聯(lián)為一體,人生修行應當遵從順則凡,逆則仙的生命哲學,隨順世俗的煩惱習氣毛病,只能無限接近凡人。而反過來修行的人,摒除那些世俗的煩惱習氣毛病,才有成仙成圣的可能。而藝術亦是如此,舍棄以往在自我認知中覺得過于常態(tài)或者說浮躁于固有動態(tài)的人體美學,突破形式美感,表達精神內(nèi)核為中心才是藝術表達的本質,促使藝術家與觀者產(chǎn)生生命律動與精神共鳴,才能充分發(fā)揮藝術的感染力與影響力。
《靈生·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