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解答人類社會生態(tài)的十大難題論中國的自信（一）

吳安心

習近平同志在中共十九大的報告以及多次講話中，都談到“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的問題，并指出“說到底是要堅定文化自信。文化自信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發(fā)展中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學生們問我：在全球化的今天，在東西方文化匯融的當下，為什么我們必須優(yōu)先學習和傳承中華民族自己的文化，為什么我們會有文化自信？具體而言“文化自信”是如何產生的？我們的文化自信到底源自何處？

對于部分報刊登載的以歷史悠久為論據來談文化自信的文章，學生們也有質疑：如果以時間的長度談自信，如何解釋美國立國時間不長反而很發(fā)達;又如何解釋香港科技大學建校只有幾十年，就已經成為世界知名大學，而國內部分大學辦學歷史長達百年，與其差距卻很大。將時間作為評價參量是否足夠全面、客觀？如果按照理論的起源，馬列主義源自西方，應該是其他民族的榮光;對中國文化歷史影響深遠的佛教文化，由印度傳入，應該屬于印度文化！諸如此類的質疑與反詰令我不得不陷入深思。

針對學生們的疑問，我歷盡數月的案頭工作，進行了系統(tǒng)性的文獻調研和反思！我想談一談自己的理解。

依我看來，“自信心”是人的一種精神活動，是一種心態(tài)，也是一種認知下的自我肯定意識，源自“所持品質的優(yōu)越性強、所獲得的成功經驗多、所處的優(yōu)勢地位高、繁衍不息的自強進取性格以及長期養(yǎng)成的對領帶者絕對的信賴感?！?/p>

比如，具體到文化自信，文化自信哪里來？其產生的基礎就是有賴于這個文化是否具有深厚的文化內涵、重要的借鑒價值，以及是否能在眾多文化支系比較中呈現出更加優(yōu)越的品質！而考量文化支系的優(yōu)越性與價值性的標準主要有四個方面：文化知識積累的時間長度、文化知識產生的體量、文化知識的質量和新陳代謝的自我革新能力。具體到我們中華民族的文化自信，我們梳理一下東方文明對人類文明進步作出的杰出的貢獻，以及具體的內容和載體，并將之與其他文明支系進行比較，很自然地就可以解答我們心中的疑惑。

可以說，人類的歷史事件猶如沙粒堆積成山，也如牛毛數不勝數，但人類發(fā)展進化過程中做過的事情哪些是最重要的和必需的？梳理整個人類歷史進化的過程，所有的進步主要是解答人類社會結構體構筑過程中的眾多技術難題。依據我個人的思考，人類社會要形成一個生存、發(fā)展、和諧、安定、文明、物質供給豐富、精神健康博愛的團體，必須妥善解決人類社會群落結構與生態(tài)的十大難題。

第一大難題是知識記載、儲備及傳播的載體構建——涉及文字的形成、記錄方式的便利性，以及傳播方式的快捷性。這是文化積累的基礎和起點

首先看中國人是如何解答第一大難題“知識記載”的。

我們知道文字是將人類對世界的認知和同自然世界作抗爭的經驗進行積累的重要載體，也是人類進化過程中從萬物生靈中脫穎而出的法寶之一！生物學家的研究表明，眾多動植物都擁有生存的經驗和技巧，如何借助工具、如何偽裝，如何群體分工協(xié)作式狩獵，如何在社會組織中形成功能化的支系團隊和階層秩序！可以說人類的眾多經驗與技巧應該是萬物為師的成果！但人類發(fā)明文字后，能夠把這些有價值的經驗和技巧記載下來，形成知識的積淀;也通過文字這個載體把經驗與技術保存下來和傳播放大到群體行為，提升獲得生存財富的能力與水平。

在發(fā)明文字之前我們的古人采用結繩記事的方法，用各種不同顏色的繩子，表示各種不同的牲口、食物，用繩子打的結代表數目。但時間一長久，就不奏效了。增加數目時在繩子上打個結很便當，而減少數目時，在繩子上解個結就很麻煩了。后來倉頡通過獵人依據動物走過的腳印來判斷打獵的方向這個啟示，創(chuàng)造出用形象圖案記事的辦法。隨著時間的推演和造字的經驗積累，漢字的造字方法逐步出現象形法、指事法、會意法、形聲法、轉注法和假借法等衍生文字體系，形成了東方民族特有的方塊象形文字的記事載體。如今保存的東巴文、甲骨文等都是這些文字的演變實證！

人類文字可以粗分類為象形文字與楔形文字兩個大類，一個是基于形象思維的產物，一個是基于抽象思維的產物，中國象形文字作為知識載體的重要一支，具有自創(chuàng)性和傳承性，是我們祖先杰出才干的明證，是我們子孫們的榮耀。

當然，將文字作為載體記錄下人類優(yōu)秀的生活經驗與技巧并加以推廣，還有一些技術性的難題需要解決：一是文字與記錄方式的便利性：中國造紙術和活字印刷術的發(fā)明大力推進了知識交流、傳播、擴展，應該說，沒有印刷術就沒有文化的推廣和教育體系建立的基礎。當然有人說西方近代的活字印刷術并沒有借鑒中國人的創(chuàng)造發(fā)明，但至少可以證明中華民族在該方面具有同等的創(chuàng)新性、先進性。二是文字與語言的統(tǒng)一性：這是人際交往流動、民族融合一體化、政令暢通規(guī)范化的前提條件！中國人很早就意識到文字與語言的統(tǒng)一性對知識傳播的重要性。早在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后，便下令在全國范圍內推行“書同文、車同軌、行同倫”的政令。三是文字與語言的轉譯性：語種轉譯的準確性、規(guī)范性、可交流性同樣能夠對各個民族文化的交流學習借鑒起到重要的促進作用。唐朝“重譯來朝”的典故便是明證。貞觀十九年（645年），在唐太宗的支持下，玄奘在長安設立譯經院（國立翻譯院），參與譯經的優(yōu)秀學員來自全國以及東亞諸國，這可以說是世界上最早的職業(yè)翻譯機構。玄奘長期從事翻譯佛經的工作，與鳩摩羅什、真諦并稱為中國佛教三大翻譯家，被譽為中外文化交流的杰出使者。四是文字與語言的書寫法的可適性：中國文字的演變，大體經歷了甲骨文——大篆——小篆——隸書——草書——楷書——行書等幾個階段。這符合文字的發(fā)展由繁到簡，由不規(guī)范到規(guī)范的規(guī)律。甲骨文、大篆、小篆可以合稱篆書，篆、隸、楷、行、草書便構成了中國書法的五種字體。漢字發(fā)展到了今天，楷書和行書還在應用著，而篆書、隸書、草書，特別是篆書已不在日常生活中應用，只作為一種書法藝術存在了。五是文字與語言的兼容性：吸收外來詞、擴充文字體量、收錄新詞匯、增減詞匯量體現時代性等也是文字載體的新陳代謝過程。中華文化在這個層面的發(fā)展也極具包容性，取自于外來詞的詞語俯首皆是。

同時，中國文字也產生了一些特殊的文字載體，比如湖北土家族的女書，極富特色。

縱觀人類知識記載、儲備及傳播的載體構建過程，歷經了“文字載體的確立”“紙媒載體的固化”“電子載體的快捷”等三個發(fā)展階段。中華民族在這三個發(fā)展階段作出的貢獻可謂是卓越的、杰出的、立世不俗的！

當然，在未來的發(fā)展進程中，人類還將在現代電子網絡化信息技術層面解決普及、提速、擴大容量等難題。

第二大難題是知識梳理集成

人類需要把個體、部落的零星碎片化知識進行梳理和集成，并形成系統(tǒng)化認知，從眾多事件例證中抽提出原理性的內核，上升到理性的認識，這是文化積淀形成特定文明程度的基礎。

人類在歷史的長河中，因為見識不足所致的偏見的困擾、決策的失誤和戰(zhàn)爭的引發(fā)，可以說是比比皆是、不勝枚舉。遠古時期人們使用卜卦占星，龜裂決斷，就是因為人類對世界的認知不完整，對未來預測得不準確，從而更多地依賴運氣的指引和偶然的機遇。如何把零星碎片知識進行梳理，形成系統(tǒng)化的認知，從眾多事件例證中抽提出原理性的內核，上升到理性的認識，從而解決世界認知障礙性的問題和偏頗性的問題，讓人們可以依據足夠的知識、經驗和信息進行合理的推演與判斷，來制定發(fā)展的規(guī)劃和行動，產生更加精準的判斷力和決策性。這就需要對各個個體與部落所擁有的碎片化知識進行梳理與歸納整理，找到具有指導性的原理與原則。實際上人類所有的教育制度都是為跨越這一難題所衍生的手段。

人類知識的集成演進過程是：個體零星知識點—部落集成—區(qū)域集成—國家集成—全球化集成。

回觀中華民族的發(fā)展史，不僅在文化延續(xù)的時間上具有明顯優(yōu)勢，而且在知識集成的體量上、質量上都不遜色于世界上任何民族與國家。

中國自戰(zhàn)國時代就已經形成區(qū)域文化知識的高度集成，相繼形成多個層面的系統(tǒng)性認知：軍事理論——《孫子兵法》;哲學理論——《易經》《道德經》;法學理論——《法經》;醫(yī)學理論——《黃帝內經》。后來的《史記》《永樂大典》《四庫全書》，不僅高度總結了前人的智慧，而且其文本的形成對文獻資料的整理和管理也提供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中國歷史上還有許多文化名人如老子、孔子、莊子、屈原等，他們也是被世界人民公認的偉大人物。因此，基于這個層面，我們今天的中國人不能不產生自豪感和優(yōu)越感。

展望人類知識體系的形成，歷經“個體零星化知識集成”“ 區(qū)域化知識集成” 兩個階段，當下的世界基本形成了“東西方兩大知識支系”。隨著近代全球化潮流的發(fā)展，世界多種文明的交融，人類知識體系正逐步演進到“全球化知識集成時代”，人類要將東西方文化認知進行交融整理成較為完整的知識體系還需要一段時間，將東西方文化和文理知識兼容，還要跨越許多技術性和心理性的障礙。可以預期，誰率先梳理和集成世界知識體系，誰將占領認知的制高點，形成引領世界的格局。

第三大難題是將土地使用權與監(jiān)督權進行剝離：職業(yè)官僚體制的創(chuàng)建

回觀一下分封制的周王朝，諸侯國林立，中央王朝與諸侯國之間只遵守約定的朝奉關系，君王對外戰(zhàn)爭力量常常不能集中，應召不力、朝覲不穩(wěn)，小諸侯國經常爭奪不休、紛爭不斷，兼并戰(zhàn)火周而復始。

如何解決諸侯割據與兼并戰(zhàn)火所帶來的社群不安？

早在公元前六百多年，楚國最先對分封諸侯的土地使用權與管理權進行了剝離嘗試。楚武王滅掉權國，將其改建為縣，是為設縣之始，用以克服傳統(tǒng)分封制下宗族統(tǒng)治的過度獨立性和分裂性，保障君王的絕對權威和長期權威性。楚國把縣當作進行中央集權統(tǒng)治的一種工具，引領了一條使中國擺脫諸侯割據危險的道路，為開辟新型政體提供了另一種選擇。春秋后期，縣制開始逐漸推行于內地。戰(zhàn)國時期，縣的設置已較廣泛 ，并轉變?yōu)樽鳛榈胤秸喽鴮嵭泄倭胖贫鹊目h制。縣令為一縣之長，由國君任免?？h之下有鄉(xiāng)、里等作為國家對居民進行控制的基層組織單位。

秦國統(tǒng)一六國之后，大規(guī)模地實施郡縣制以鞏固中央政權，避免了地方割據勢力的出現。發(fā)展至漢朝，中國的官僚制度已經形成了一套專業(yè)的升職制度（世界其他民族出現類似的制度要晚得多）。這種制度通過以下具有相似目的的標準評估官員：考試成績的等級、經驗和年齡、大量的執(zhí)政記錄、政績評定。中央政府通過各種巡視制度和大量的報告和統(tǒng)計材料來保持對各地方情況的了解。中央政府估計政府的收入，為支出做預算;試圖控制經濟活動有時甚至調節(jié)物價，就像現在一些政府所做的那樣。

楚國率先開創(chuàng)建立郡縣制度，把君王與諸侯的關系演變成中央與地方的關系，君王通過對諸侯地方政權的派駐官員進行指導管理，諸侯只有土地使用權，君王具有管理權、監(jiān)督權。這樣可以提高君王命令貫徹執(zhí)行的效率，形成君王集權的格局。君王與諸侯形成土地的租賃關系，分封的小諸侯與地方政權很難形成獨立王國，這為大一統(tǒng)的官僚派駐政治構架奠定了原理性理論指引！是職業(yè)官僚政體的萌芽與創(chuàng)舉！

郡縣制與稅收制的建立使得土地擁有權（監(jiān)管權）與使用權分離，租賃關系創(chuàng)構和官僚體制確立，保障君王的集權，使人類從分封自主體制跨越到郡縣制監(jiān)管體制。這種官僚政體的改革和確立，一直沿用至今。古代中國的官僚制度不僅在操作上而且在理論上，均與現代官僚制度有著諸多相似性，這也是中華民族在政體文化上的創(chuàng)舉！

姑且不論中國的官僚體制對世界官僚體制是否產生了巨大引領作用，是否對西方官僚體制的形成有一定的借鑒意義和影響，僅僅是這種人類采用至今的制度原理的發(fā)明、使用我們要早于西方幾個世紀這個事實，就足以證明中華民族在制度文明層面具有強大的創(chuàng)造力。中國獨立地、先于西方創(chuàng)造了官僚體制，足以證明中華民族在制度文明的建設上擁有杰出的創(chuàng)造能力和卓越的成就！

人類正歷經從“諸侯官僚體制”“國家官僚體制”，到“全球官僚體制”的第三個階段。土地的使用權與土地的監(jiān)督權將會是全球化進程中的一大難題。如果兩權停留在一個國家政權手中，那么對地球環(huán)境的隨性開發(fā)和不同國家、地區(qū)間兼并戰(zhàn)爭將持續(xù)不斷，這會危及其他國家的生存安全問題。地球土地的擁有權將是全人類的共有財產，各個國家對土地資源的使用都將在全球組織的監(jiān)管下運行，否則將會因為局部的破壞而引起全球的環(huán)境災難。比如2015年在巴黎召開的巴黎氣候變化大會上有近200個締約方簽署了《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這就是從國家土地監(jiān)管權中剝離一部分到全球土地監(jiān)管權的演變雛形。

所以，土地監(jiān)督權也在逐步擴大內涵，從“稅權”，到“稅權、人權兼顧”，再到“稅權、人權、發(fā)展權三位一體”！監(jiān)管的范圍也是從“諸侯部落”，到“國家地區(qū)”，再到“全球化”。官僚政體不僅對下級政權進行從財富的制約，到人權的監(jiān)督，還要兼顧對人類生存環(huán)境、持續(xù)發(fā)展的監(jiān)督管理。

歷史表明，當地方政權土地使用權與監(jiān)督權合二為一時，獨立王國與封建割據就會出現，兼并戰(zhàn)爭就會紛爭不斷。當兩者權力分離制約措施得力時，社群生活就很健康和諧，這也是我們繼續(xù)值得深思的問題。

第四大難題是上層建筑權力結構的承襲和新陳代謝問題

人類形成組織結構，就要形成上層社會與底層社會，就一定會涉及決策集團的形成機制問題——選擇什么樣的人與擁有什么樣的權力！可以說，人類只要形成有組織的結構群落和社團，就必須解決上層建筑權力結構（包括皇權與臣權）的承襲和增補問題（新陳代謝）。這關系到權力延續(xù)的合法性和執(zhí)政效率性，是決定這個群體在未來發(fā)展生存的重大問題。

奴隸社會實行以宗親氏族為基礎的政治體制，世卿世祿的世襲制是公認的、合符民心倫理的權力延伸方式。但是，當部族面臨戰(zhàn)爭、掠奪、擴容兼并時新的矛盾出現了，那就是對于立有軍功的人士如何因戰(zhàn)功獲取權力。這是組織結構權力分配遭遇的第一重挑戰(zhàn)——基層軍功士子對世襲士族權威的挑戰(zhàn)！在諸侯兼并混戰(zhàn)的時代，如果沒有合理的權力分配制度彌補世襲制的不足和缺陷，將極大地影響對外作戰(zhàn)能力和兼并能力，同時也危及部落君主國的生存。

當朝代長久未更替時，承平日久，世襲士族權威日益沒落，基層士子（比如鄉(xiāng)紳賢達）因賢能的業(yè)績構成新的權威中心，這會在組織結構中權力分配遭遇的第二重挑戰(zhàn)——基層賢達士子對世襲士族權威的挑戰(zhàn)！如何彌補世襲制、軍功序爵的不足和缺陷，在和平時期權力延續(xù)如何構架？如何吸納基層賢達士子進入上層結構階層，讓組織結構保有新陳代謝的活力？

為了解決世卿世祿的世襲制所存在的缺陷，滿足戰(zhàn)時軍功分權與太平時期士子分權的官僚架構，中國在政治體制上相繼創(chuàng)建出軍功序爵（商鞅變法）、察舉選賢—科舉招賢（隋文帝楊堅）的補善制度。

首先是權力世襲制度與軍功序爵制度的分野：在公元前356年和公元前350年，秦國商鞅變法，以軍功受封，改變世襲制度權力延伸的單一性和固態(tài)化，提升了底層賢能人士開疆拓土、建功立業(yè)的動力，不僅為統(tǒng)治力量補充了新生力量，同時也提升王國對外戰(zhàn)爭的凝聚力和戰(zhàn)斗力，對擴大王國的版圖具有重大的推動作用，這在諸侯混戰(zhàn)的戰(zhàn)國是重要的、正確的政治戰(zhàn)略決策。軍功序爵制是賢能政治格局的最初萌芽。軍功爵制萌芽于春秋，確立于戰(zhàn)國 ，是秦漢時期興起和盛行的新爵制，也是商鞅變法的重要舉措，頒賜軍功爵程序有勞、論、賜三個步驟，勞（軍功、勞績）是決定條件，論（評議、核實、查證）是必經程序。經過評議論證所報軍功屬實，就要給予賞賜，即賜給幾級軍功爵和若干田宅。

其次是權力世襲制度與科舉制度的分野：世襲制與軍功序爵制的兼容前行，不能滿足天下安定社會生態(tài)下的政治制度。因此，隋文帝基于前朝五代十國的長久動蕩的歷史教訓，開創(chuàng)科舉考試制度，一紙文章定富貴，打破世襲制度和軍功序爵制的局限，也解決了和平年代不賴軍功受封的問題，實際上形成了世襲制、軍功制與科舉制三位一體的賢能政治格局。

科舉制通過考試選拔官吏的制度，為部分社會中下層有能力的讀書人提供了進入社會上層、施展才智的機會，是補充官僚機構新鮮血液的舉措，是組織機體新陳代謝機制建立的創(chuàng)造性發(fā)明！

科舉考試體制的基本原理和模式對后世及現代選拔用人制度的影響力是不可否認的。可以確定的是醫(yī)生認證的健康檢查制度是從中國傳到巴格達，約在1140年經由巴格達傳到西西里國王羅杰二世的宮廷。這應該是歐洲最早的考試制度。當然這并不意味著“西方現代官僚選拔制度”是從中國抄襲來的。但在世界史上，這樣一種共識是絕對成立的：忽略了中國在官僚選拔制度的貢獻就不能構成世界上完整的政治制度發(fā)展史;中國獨立地、先于西方創(chuàng)造了官僚選拔體制與方式，這證明中華民族在政治制度文明的建設上擁有杰出的創(chuàng)造能力和卓越的成就！

人類形成組織集團的管理構架產生和經歷了一系列重要的舉措和變革，諸如宗法制、禪讓制、分封制、世襲制、禮樂制、軍功序爵制、科舉制、選舉制、民主集中協(xié)商制等，這些變革的初心和宗旨都在于賢能者居其位，以解決民生為核心。

在未來上層建筑權力結構的承襲和新陳代謝問題上，依舊存在眾多命題需要改進和完善。其一是賢能者的甄別方法和手段的持續(xù)創(chuàng)新。全民選舉面臨基層民眾信息不對稱的問題，信息源是依據什么載體發(fā)布的？載體控制的公正性和合法性依據是什么？其二是選舉制的判據是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需要補善勝出者執(zhí)政的基本底線。在選舉中獲得權力的執(zhí)政者如何考慮少數派的正當政治訴求和權益，滿足人人平等的基本權利。其三是程序公正性與能力有效性的矛盾問題，通過選舉獲得的執(zhí)政者常常難以兌現選舉的政治承諾，或者趨附選舉的需要而放棄長遠的發(fā)展規(guī)劃，或者基于短期的利益考量過度提前消費下一任和未來的資源，留置大量的難題和包袱！這種選舉體制下的政治生態(tài)所存在的缺陷愈來愈明顯。其四是新聞媒體的監(jiān)督能力如何由自發(fā)性、隨意性、偏向性、操縱性演變成制度性、公正性、共享性。其五是監(jiān)督權的分配體制格局的建設問題。未來監(jiān)督權將由權力組織自我監(jiān)督機構、獨立執(zhí)法監(jiān)督機構、新聞媒體監(jiān)督機構、民眾團體監(jiān)督機構（比如政協(xié)監(jiān)督）等共同來行使，形成職業(yè)監(jiān)督與義務監(jiān)督的雙重體系，保障權利的制約和平衡，滿足官心與民心的契合度。其六是賢能選拔的新創(chuàng)舉。如何彌補選舉體制的不足和缺陷，人類不能停留在一種體制上而固化不變，所有對現有體制的改革與嘗試、對不同于現有體制的方法進行探索，都是人類應該容許的行為！所以必須反對大國沙文主義思潮和制度保守主義思潮！這也是我們當下中國人民需要確立制度自信的根本動力。

第五大難題是政教分離問題

部落兼并、諸侯兼并、國家建立、開疆拓土與國際交流，都涉及不同群體人員的吸納、不同宗教信仰的包容、不同文化習俗的認同，否則很難跨越種群的隔閡、信仰的疏離、文化習俗的歧視，很難形成多元化的社會。

更明了地說，就是如何讓世俗政權與宗教分離，這是形成多樣化社群共存生態(tài)的前提，是開疆拓土，建立多樣性民族王朝或國家的基礎。堅持多樣化社群生態(tài)與包容性理念也是世界和平共存的基礎。

宗教政權體制下的國度很難形成包容性的執(zhí)政理念。歷史上政教合一的國度對異教徒的迫害和對外族的屠殺可謂慘絕人寰、令人發(fā)指。

中國自秦朝大一統(tǒng)后，尤其在西漢時期確立“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后，便開始了法家入朝、儒家入教的強制加疏導并舉的執(zhí)政模式，也開啟了廟堂文化與山林文化的分野。儒教進入廟堂，因其學說立足于對世俗生活的規(guī)范，以倫理道德約束人的行為規(guī)范，從而使統(tǒng)治者更加關注民生問題。并衍生出“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民以食為天”“民為水、君為舟，水可以載舟，亦可以覆舟”“為民請命、替天行道”等以民權為執(zhí)政導向的理念。宗教文化進入山林，從而達到世俗政治與宗教生活的分離！政教分離的舉措，讓官僚統(tǒng)治者的政治工作主要集中在處理活在當下的事情。

孔子對鬼神采用“敬而遠之”的態(tài)度，“子不語怪力亂神”。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因此在儒家獨尊的中國文化思想內，敬鬼神而不事！我們心懷“天人感應”的自然觀，如果不盡“人事”，單純地去祈禱，上天的鬼神也不會賜福的。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盡人事而聽天命”。普遍鞭撻“不問蒼生問鬼神 ”的執(zhí)政理念。

這種世俗的實用主義與現實主義人生觀，有利于執(zhí)政者立足于“體察民情、實事求是、實踐出真知、因勢利導、因地制宜、海納百川、廣泛聯系群眾、傾聽基層意見”，能夠促進執(zhí)政偏見得以改變和糾正，提高官心與民心的契合度。這也是中國古代政治制度長盛不衰的原因。

從國家管理體制層面來看，政教分離對民族多樣性的包容，對世界多地域、多種族、多文化的包容具有獨特的先天優(yōu)勢，有利于在未來全球化的進程中占領制高點。這是絕大多數當下的政體所難以企及的文化生態(tài)和民意基礎。

在未來的世界發(fā)展過程中，年輕的一代人應該更加強化世俗政權的力量，更多地考量當下民生的現實問題，更多地謀劃活著的人群與子孫后代的生活環(huán)境的改善——無論是物質的，還是精神的！

（未完待續(xù)）

（作者為華中師范大學教授）

責任編輯：尚國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