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戊
最近讀了清人張潮的《幽夢影》,我發(fā)現(xiàn)這部“文藝的格言集”(林語堂語),大部分內容的選取和表述,都使用了對比的方法,彰顯了同類的或根本就不是一類的事物的屬性、品質,同中有異,異中有同,讓人們增廣見聞,學會出世入世或為人為文。比如:文章是有字句之錦繡,錦繡是無字句之文章;新月恨其易沉,缺月恨其遲上;當為花中之萱草,勿為鳥中之杜鵑,等等。
現(xiàn)實生活中,好多事物相互關聯(lián),其內容和表現(xiàn)形式往往少不了對比。
一個周末的下午,我到老城區(qū)辦點事。趕到離BRT公交站點刷卡處兩米遠,忽然被工作人員喊住讓我“戴上口罩”時,我才恍然大悟:離家時只記住了出門莫忘“伸手要錢花”,即帶上身份證、手機、鑰匙、錢包、老花鏡5樣東西,忘記了口罩。未戴口罩者,站點的工作人員是不會放行的。沒辦法,我只好悻悻地掉頭回家。自鼠年年初全國上下眾志成城防疫外出戴口罩以來,口罩隨人行,我外出一次也沒忘戴口罩。誰知,牛年初度,我外出竟然忘記戴口罩。前后對比,不能不承認,隨著防疫形勢的好轉,不知不覺間,我對防疫麻痹大意了。想來,眼下那些出門忘記戴口罩而被車站、碼頭、機場、醫(yī)院、影劇院、超市拒之門外的人,與我犯了同一個毛病。
現(xiàn)在的人物質上越來越富有,有些人精神境界卻沒能同步提升。很多人比誰家車子靚,比誰的房子面積大、裝修豪華,比銀行里誰的存款多,甚至比老婆比老公比孩子比顏值比身段比粉絲……三比兩比,越比越泄氣,越比越?jīng)]勁,越比快樂越少。
一個人,只有進入老境,才慢慢品咂、學會正確地對比:不比車子房子孩子位子票子,比就比健康比心態(tài)比情趣比自在,只要不“錢在銀行,人在天堂”,活著就是勝利活著就是財富,活著就值得慶幸。拿我來說,多活一個月,四舍五入,就是個萬元戶,大大地賺了。
詩歌、小說、電影、繪畫、戲劇、相聲、小品等文學藝術作品的創(chuàng)作,多半也離不開對比的手法。僅說一例:
“美麗的夜色多沉靜/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聲/想給遠方的姑娘寫封信/可惜沒有郵遞員來傳情……等到千里雪消融/等到草原上送來春風/可克達拉改變了模樣/姑娘就會來伴我的琴聲……”《草原之夜》舒緩優(yōu)美的旋律,是幾代人溫暖的記憶??蛇@支歌的誕生卻鮮為人知。當年,八一電影制片廠導演張加毅奉命要拍一部大型彩色紀錄片為建國10周年獻禮。他率領攝制組來到位于新疆伊犁地區(qū)霍城縣境內可克達拉草原上一個正在開發(fā)建設中的兵團小農(nóng)場,邊體驗生活邊趕制片子。張加毅一直在想,該為這部展示軍墾戰(zhàn)士的艱苦創(chuàng)業(yè)和“硬骨頭精神”的片子,配上一首較為舒緩的插曲。體驗生活,尋找靈感。一天晚上,張加毅把自己關在宿舍里,僅半個小時就寫出了上述歌詞。他把歌詞交給新疆軍區(qū)文工團創(chuàng)作員也是他這次拍片的搭檔田歌。約摸過了40分鐘,田歌走出房門喊道:“張導,你來聽聽看?!彼鹦√崆?,非常抒情地演唱起來:“美麗的夜色多沉靜,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聲……”聽著,聽著,張加毅忽然犯起愁來。他心想:我這詞是寫得軟綿了一點,但你田歌的曲是要譜得硬棒一點,誰知道你這曲子比我這歌詞還軟綿,但又確實好聽。在張加毅的請求下,田歌又唱了四五遍。田歌有點擔心了:“張導,該你表態(tài)了,到底行不行?如果不行,就算了嘛?!?/p>
此時,窗外忽然傳來“亞克西!亞克西”的叫好聲,張加毅和田歌走出宿舍一看,原來是幾個維吾爾族兵團戰(zhàn)士在窗外偷聽呢。一見到兩位作者,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鼓起掌來。軍墾戰(zhàn)士艱苦創(chuàng)業(yè)的“硬骨頭精神”和表現(xiàn)草原愛情的美麗舒緩的《草原之夜》對比強烈又相得益彰,戰(zhàn)士們很喜歡。
隨著影片《綠色的原野》的上映,這首膾炙人口的《草原之夜》也就越傳越遠,后來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定為世界著名小夜曲,好歌跨越時空,歷經(jīng)60年久唱不衰。
童玲/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