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國追尋“光華輪”案卷舊事

中國船級社 陳小芬

“光華”輪是新中國第一艘懸掛五星紅旗的遠洋船舶。1961年4月27日中國遠洋運輸公司成立，次日“光華”輪從廣州啟航赴印尼接運受難華僑回國，從此揭開了中國遠洋運輸歷史新篇章。

“光華”輪于1930年由位于英國北愛爾蘭的Harland and Wolff公司建造，14201.92總噸，主機馬力2x5000BHP，載客753人，原船名為Highland Princess（高地公主），在英國運營近三十年后退役。

上世紀50年代末東南亞局勢突變，華僑受難，為盡快接回難僑，國家斥資26萬英鎊輾轉購回當時已破舊不堪的遠洋客輪，并立刻組織修理。為使“光華”輪盡快投入國際航行，當時的中國船舶檢驗局廣州辦事處（現(xiàn)為中國船級社廣州分社）的驗船師們與船公司和維修人員一起并肩奮戰(zhàn)，終于在1960年12月22日為“光華”輪頒發(fā)了國際航行船舶臨時入級證書（次年6月轉為長期證書），該張證書也成為中國船檢史上的第一張船舶入級證書。

圖1 “光華”輪實船照片

正是由于“光華”輪有著極其特殊的歷史地位，2009年中國航海博物館在建館籌備階段就向中國船級社發(fā)出征集首張國際航行船舶入級證書作為珍貴展品的請求。中國船級社非常重視，找尋證書檔案資料的任務落到了廣州分社。但是由于年代久遠，辦公樓和檔案庫房幾經搬遷，加之70年代由于戰(zhàn)備需要部分檔案曾轉移到粵北地區(qū)的山洞中集中存放，因此檔案尋找工作開展得并不順利。在現(xiàn)有檔案庫房中未見“光華”輪檢驗案卷的蹤影，中國船級社就聯(lián)系廣州遠洋運輸公司檔案中心并在其協(xié)助下到廣東省檔案館在其轉移保存的檔案中查找，結果依然不見證書蹤跡。這是怎么一回事兒呢？整卷船舶檢驗案卷怎么會不翼而飛呢？深入查找，終于在一份于90年代初從粵北檔案集中存放點取回的文書檔案中找到了答案：“光華”輪檢驗案卷于1970年9月轉送交通部船檢局。最終，中國船檢頒發(fā)的第一張國際航行船舶入級證書在交通部檔案館的檢驗案卷中被成功找到?，F(xiàn)在這張珍貴的證書已經陳列在中國航海博物館二層“海事與海上安全館”的“中國船檢”展臺。

圖2 “光華”輪首張入級證書

由于中國船級社廣州分社，也就是當年的中國船舶檢驗局廣州辦事處是直接承擔首次入級檢驗和頒發(fā)首張入級證書的單位，因此對“光華”輪的感情也特別深厚。2012年年底，廣州分社遷入修繕一新的辦公大樓時，有人提議在辦公樓的分社歷史和榮譽陳列室里擺放一艘“光華”輪模型，得到了大家的認同?？芍谱鞅壤１仨毇@得船舶設計圖紙，至少得有一張“船舶總布置圖”。但是在之前的入級證書的追尋過程中，我們已經清楚地知道，無論是中國船級社、交通部還是廣州遠洋運輸公司的檔案庫中都不可能找到任何“光華”輪的圖紙了。沒有圖紙的原因也很簡單，當年我國購得船舶的時候，她已經是服役30年的報廢船，而且?guī)捉浺资?，賣家當年可能就沒有提供過船舶圖紙。

面對這個難題，經辦人靈機一動，把最后的希望投向了“光華”輪的制造廠，英國Harland and Wolff公司。網上搜索發(fā)現(xiàn)這家建廠距今150年歷史的老牌船廠居然還在。一封電郵發(fā)向了大洋彼岸，說明了求助原因。由于“光華”輪建造至今已經超過90多年了，這無疑是對英國造船廠技術檔案管理水平的一次嚴酷考驗。但求助信很快得到了英國廠家的響應，該公司銷售經理David McVeigh先生回函并第一時間提供了工廠當年船舶制造登記總表的影印件，其中清楚記載了“光華”輪前身“高地公主”號的主要技術參數(shù)和所有重要生產節(jié)點時間。McVeigh先生還告訴我們一個情況，由于該船的資料已經被列入對公司和國家具有歷史價值的寶貴資料，為了檔案資料的安全（以便后代了解英國工業(yè)發(fā)展史），這些檔案已經轉移至北愛爾蘭國家博物館的Ulster Folk and Transport Museum分館保存，同時該館享有使用這些檔案材料的經濟利益（例如可以按照需求售賣船舶的珍貴歷史照片等）。郵件中一并提供了博物館相關聯(lián)系人的聯(lián)系辦法。之后，我們很順利地與博物館取得了聯(lián)系，并在工廠的幫助下確認了博物館保管的“高地公主”號同型姊妹船檔案中確實存有“船舶總布置圖”。事后，Harland and Wolff公 司CEO，ROBERT J COOPER先生還專門致函感謝中國船級社提供的關于“高地公主”號的珍貴后續(xù)歷史線索，并稱將會把我們提供的“光華”輪首張入級證書和船舶照片（以“光華”命名并涂裝）加入到工廠的歷史案卷中去。中國船級社與工廠雙方還為此互贈了禮品，Harland and Wolff公司贈送給中國船級社的禮物是一塊按1：1比例復制的曾經安裝在“光華”輪上的船舶制造廠銘牌。

從上述對“光華”輪珍貴入級證書和圖紙的追尋過程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無論是中國還是英國，都不約而同對具有重要歷史價值的檔案資料的保管倍加注重。而且采取的具體做法，都是將案卷在由檔案產生單位自身保管一定期限后轉移至上一級的檔案管理單位。例如中國船級社作為交通部屬單位于1970年也就是案卷形成約10年后將其轉移至上級主管機關國家交通部檔案館，廣州遠洋運輸公司將檔案轉交給廣東省檔案館保存；英國Harland and Wolff公司則是將造船技術檔案有序地轉移給北愛爾蘭國家博物館收藏。我們認為，以“光華”輪檔案為例，將一些類似珍貴檔案材料轉移至上一級檔案管理單位保存是非常有必要的。因為從“光華”輪最初建造至今的90多年中，相關案卷最初都是由案卷產生立卷單位自行保管，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諸多因素的變化都將嚴重影響檔案保存的安全性和可靠性。這些因素可能包括：基層檔案室由于保存條件差而導致安全長期保存后被環(huán)境條件侵蝕損壞；基層單位檔案管理機制不健全、管理不善而導致檔案丟失；船舶買賣易手而未同時轉移檔案資料；單位重組、改制、企業(yè)變賣、破產導致檔案管理異常中止等等。

圖3 “光華”輪建造廠家英國Harland & Wolff公司贈送中國船級社（CCS）的船舶制造銘牌（復制件）

圖4 “光華”輪建造廠家英國Harland & Wolff公司提供給中國船級社（CCS）的船舶建造節(jié)點登記冊（影印件）

事實上，《中華人民共和國檔案法》對于那些對國家和社會具有保存價值的檔案的轉移保管也早有相關的規(guī)定。例如，《檔案法》第十六條指出，“……對于保管條件惡劣或者其他原因被認為可能導致檔案嚴重損毀和不安全的，國家檔案行政管理部門有權采取代為保管等確保檔案完整和安全的措施……”。然而，《檔案法》的相關檔案接管規(guī)定相對而言定義還是比較寬泛的，約束力尚不夠強，執(zhí)行起來也有不小難度。我們認為，目前較之為可行的辦法是，國家檔案行政管理部門一方面加強對各級各類檔案館、機關、團體、企業(yè)事業(yè)單位和其他組織的檔案機構的管理和監(jiān)督，以提高其自身的檔案管理現(xiàn)代化程度，切實幫助他們提升檔案管理能力和水平。一方面要加強對全社會開展《檔案法》普法教育力度，不斷提升大家對保護珍貴檔案資料的意識和基本知識。

圖5 “光華”輪接喬

從檔案所有人的角度來看，我們應該站在對國家、社會和后代千秋負責的高度，未雨綢繆、居安思危，認真對待珍貴檔案的保管工作，適時地將那些確實對國家、社會有較高保存價值的檔案資料及時、主動地轉移至上一級檔案主管單位進行妥善保管。要真正做好這項工作，我想還應該做到以下幾點：一是要建立一套妥善的“珍貴檔案”判定機制，制定恰如其分的判定標準和切合實際的判定程序，對有關檔案進行準確定性；二是要制定一套妥善的檔案轉移、登記、跟蹤體系，以便日后對檔案材料的追溯和利用；三是要充分考慮檔案資料的知識產權保護和保密要求特征，預先認真界定檔案轉移保管的可行性和預估可能產生的法律風險；四是可以充分利用包括區(qū)塊鏈技術在內的現(xiàn)代化檔案管理手段，對檔案實施電子化、制作加密電子標簽和多備份或上鏈管理，以加強檔案信息保存的安全性，同時進一步提高對檔案利用的便利程度。

通過英國Harland and Wolff公司向我們提供“光華”輪圖紙檔案信息這個案例，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相比之下，英國作為歐洲工業(yè)革命的發(fā)祥地和老牌的發(fā)達工業(yè)國家，其傳統(tǒng)制造業(yè)在檔案管理方面也有著比較健全的制度和很強烈的責任意識，對檔案的利用也顯得更為規(guī)范、準確、高效和多元化，同時還明確了檔案接管者的權益。他們在檔案管理理念和現(xiàn)實經驗確實有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