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公開課》的傳播策略與文化認同建構

張婷

【摘要】考古遺存既是一種文化載體也是一種媒介，考古出土遺跡、遺物透過自身的形象源源不斷地傳遞著文明歷程與文化信息，考古文博電視節(jié)目《考古公開課》以公共課堂的形式成為觀眾探尋中華文明的橋梁。該節(jié)目設置別出心裁，塑造出考古知識的全新媒介形象，通過獨特的敘事視角和傳播策略對中華歷史文化進行藝術化表達，并深度詮釋和傳播了“工匠精神”，將電視節(jié)目的娛樂性與文化價值、社會價值有機結合，從而實現(xiàn)普及我國五千年文明史，促進全社會中華文化認同機制與建構學習型社會的作用。

【關鍵詞】《考古公開課》;媒介形象;傳播策略;文化認同

習近平同志指出：“文化產品只有成為廣大群眾的自覺消費，才能最大限度地實現(xiàn)文化的宣傳教育功能，達到以優(yōu)秀作品鼓舞人的目的，這就是大力發(fā)展文化產業(yè)的意義所在?！盵1]當前，以數(shù)字化和互動性為特征的新媒體日益發(fā)展，全面影響著社會文化生活[2]，也是我國“人人皆學、處處能學、時時可學”的學習型社會建設過程當中不可或缺的途徑，全方位、多層次傳播中國博大精深的文化與歷史是新媒體應肩負起的重要責任。從2019年10月起，CCTV-10科教頻道推出了一檔大型考古文博欄目《考古公開課》，并同時在CCTV節(jié)目官網(wǎng)播出，通過獨特的敘事視角和傳播策略，帶領全國人民一起走近考古人、認識考古學、了解近年來我國田野考古和研究工作所取得的豐碩成果，拉近了觀眾與歷史遺存之間的距離，傳播五千年中華文明史、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節(jié)目自開播以來受到了廣泛關注，不僅取得了良好的收視效益，也成為全國人民共同學習的平臺，受到了不同年齡觀眾的喜愛;在抖音、西瓜視頻等App上截取該節(jié)目的精彩片段還被大量點播，真正成為人民群眾“自覺消費”的文化產品，從而“達到以優(yōu)秀作品鼓舞人的目的”。

一、考古知識的媒介形象

中國考古學誕生于20世紀20年代，在我國是一門年輕的學科，但其自誕生至今成果頗豐，正如《考古公開課》節(jié)目主持人陳志鋒所言：“考古領域的重大發(fā)現(xiàn)一次次地轟動了全國乃至全世界，這些奇跡不斷地改寫著中華民族乃至全人類的歷史?！笨墒菍τ谖覈钠胀ù蟊妬碚f，考古學依然是非常神秘而又陌生的，特別是受到《盜墓筆記》《鬼吹燈》這類已經被戲劇化了的文學影視作品的影響，大家對于古代遺址、墓葬，甚至一些出土器物都充滿了好奇心，與此同時也有一些恐懼感，迫切地想了解將這些作為研究對象的考古工作者們的工作過程和狀態(tài)、遺跡遺存背后的故事，揭開考古的神秘面紗。近些年，有一些比較受歡迎的與考古相關的電視節(jié)目陸續(xù)登上央視熒幕，比如CCTV-2推出的藏寶類綜藝節(jié)目《鑒寶》通過現(xiàn)場嘉賓的競猜、與專家的互動，講解傳世文物、展示文物價值;CCTV-3推出的《國家寶藏》以綜藝形態(tài)演繹了國寶重器的傳奇故事，喚起國人守護國寶、守護歷史的責任感[3];CCTV-4推出的《國寶檔案》，節(jié)目短小精悍，以講故事的形式對國寶級文物重器進行揭秘，讓觀眾了解國寶的歷史等。從整體來看，這些節(jié)目都更注重文物知識的普及，較少傳播大眾所關心的考古內容。

《考古公開課》采用的是一種“公共課堂”的形式，通過電視節(jié)目進行考古知識與考古重要成果的全民科普講座，節(jié)目主持人就是講座司儀，每期請到的考古學家、歷史學家、文博專家以及文化學者就是教師，授課對象包括現(xiàn)場的6名學員和他們身后30名觀眾以及場外的電視觀眾，場內外觀眾觀看節(jié)目的過程就是學習的過程。通過這種綜藝化學科教育的媒介形象，形成一股特殊的感召力和凝聚力，讓觀眾真正了解考古學以及它對于全人類的重要意義，從而讓歷史走進生活，成為探尋中華文明的橋梁，喚起每一位國民對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溫情與敬意。[4]

二、《考古公開課》的敘事視角與傳播策略

（一）技術性策略——別出心裁的節(jié)目設置

《考古公開課》采用循序漸進的敘事方法，以“引入—講授—提問—探究—總結”的過程組織起每期內容來傳播知識點。以第一期節(jié)目《人骨里的秘密》為例，通過先導片的引入，針對殷墟遺址M54商代大墓墓主人提出“他是誰？”“他來自哪里？”“為什么葬在這里？”的一連串疑問，使觀眾產生問題意識;然后由主講嘉賓——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的何毓靈研究員針對引入的問題、結合考古發(fā)掘影像資料進行全方位講解，在講解過程中專家也向現(xiàn)場的學員和觀眾提問、互動;講解結束后由學員進行提問、專家作答，從而解答觀眾集中感興趣的問題;在探究環(huán)節(jié)，對于講解和提問過程中有關體質人類學的問題請來了相關專家王明輝研究員進行專業(yè)分析;最后由主講嘉賓進行內容總結，并回答節(jié)目開始時埋下的伏筆。通過節(jié)目展示了殷墟的重要考古成果;利用了大量現(xiàn)場教具進行“體驗式教學”，讓大眾了解手鏟、探鏟等考古工具的功能和使用方法，如何利用出土人骨辨認身份，甲骨文的特點與釋讀等;普及了“體質人類學家”“鍶同位素示蹤方法”“氧同位素分析方法”等一系列考古學專用術語。整個課堂精彩紛呈、氣氛熱烈、互動性強，對于專業(yè)知識的講解深入淺出、通俗易懂，吸引觀眾去了解考古知識、探尋中華歷史奧秘與文明進程。

（二）權威性策略——傳統(tǒng)文化的藝術表達

《易經》云：“剛柔交錯，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化是一個國家和民族歷史與精神的集中體現(xiàn)，在社會發(fā)展中有著核心而崇高的地位，共同的文化鑄就了共同的思想和理想?！爸腥A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中華民族的精神命脈，是涵養(yǎng)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源泉，也是我們在世界文化激蕩中站穩(wěn)腳跟的堅實根基”。[5]《考古公開課》每期一個主題，以考古重大成果為物質載體，采用點面結合的敘事方法，講述中華文明的深刻內涵;對遺跡、遺存進行還原性闡釋，對出土的重要文物進行深度解讀，從不同側面追溯五千年中華文明史，展示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厚重感。

《考古公開課》每部分知識點都邀請業(yè)界權威專家來講述，提升“熒屏課堂”的學術性，將很多課本上無法學到的中華傳統(tǒng)文化賦予媒體語言的藝術加工并廣泛傳播，讓每個收看節(jié)目的中國人都深深感受到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真實魅力，并為之感動，從而認識到自己有責任、有義務將燦爛的華夏文明、傳統(tǒng)文化傳承下去。比如在《玉見良渚五千年》一期節(jié)目當中，浙江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劉斌研究員通過講述良渚玉琮的產生、發(fā)展和傳播引出中華文化的傳承與演變討論，透過考古跡象可以看到四千多年前的中國從陜北到廣東都有文化的交融與互動，我們今天一直強調的“華夏一體”在上古時期就已經表現(xiàn)出來了;并且良渚玉琮一脈相承發(fā)展至今，從這樣一個角度讓大家看到中華文明五千多年不斷裂是實實在在的，文化是多元一體的，中華民族從文明起源之初就已經奠定了禮儀之邦的“禮制”文化基礎，并通過文化交融與傳播實現(xiàn)社會共同進步。

（三）趣味性策略——工匠精神的深度詮釋

當前我國大力提倡“工匠精神”，這是一種恪盡職守、精益求精的工作態(tài)度與職業(yè)精神，《考古公開課》提煉出吸引觀眾的兩個維度，從而將這種精神深度詮釋。

第一個維度是歷史的“物”的維度。通過對考古成果中恢弘城址、精美器物等這些令觀眾感興趣的“物”的剖析，展示出我國古代先民的工匠精神，他們在歷史的各個階段用智慧和勤勞的雙手為我們留下了寶貴的物質和精神財富，承托起中國人民平凡中的崇高與偉大。比如節(jié)目中展示的良渚水壩是我國新石器時代的大型建設工程遺存，在當時生產力極其不發(fā)達的情況下，我們的祖先就開始充分發(fā)揮聰明才智，因地制宜地設計出較為科學的防洪體系，并用原始的生產工具將浩大的工程建造完成，優(yōu)化了生存環(huán)境，為人類發(fā)展書寫了劃時代的一筆，可以說是我國歷史上真正的愚公移山式的生產實踐。通過在節(jié)目中觀看該歷史遺跡，讓觀眾感嘆上古奇觀的同時更被先民的勞動和創(chuàng)造精神所折服，并進一步引發(fā)對自身學習和工作的反思，轉化為進步的動力。習近平同志強調：“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很多思想理念和道德規(guī)范，不論過去還是現(xiàn)在，都有其永不褪色的價值。我們要結合新的時代條件傳承和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傳承和弘揚中華美學精神?！薄拔覀円獔允刂腥A文化立場、傳承中華文化基因，展現(xiàn)中華審美風范”。[6]“我們學習歷史，就要學習和吸取中華民族傳承下來的寶貴思想財富，從中獲得精神鼓舞，升華思想境界，陶冶道德情操，完善優(yōu)良品格，培養(yǎng)浩然正氣?！盵7]《考古公開課》節(jié)目正是號召全社會都從歷史中汲取營養(yǎng)，將祖先的文化基因和優(yōu)秀精神吸收內化成為當今發(fā)展的源泉。

第二個維度是當前“人”的維度。把握觀眾想要了解現(xiàn)實中考古人的需要，展示考古工作者常年奮戰(zhàn)在田野考古一線，以工地為家、吃苦耐勞、踏踏實實工作的真實狀態(tài)。比如在《消失的阿房宮》一期節(jié)目中，阿房宮考古隊隊長李毓芳用考古工作成果結合歷史文獻以及一系列的分析指出阿房宮并未建成，只建造出了大型夯土臺基和三面墻體，其范圍僅是“阿房宮前殿”范圍，火燒阿房宮只是傳說，考古工作者頂著巨大的壓力，本著科學、求是的精神不僅還原了歷史事實，還為制定合理的遺址保護規(guī)劃提供了基本依據(jù)。在《人骨里的秘密》一期節(jié)目里，主講嘉賓何毓靈老師剖析了考古工作的真正意義是解開塵封的歷史，讓大家了解出土的器物所承載的溫情和價值，徹底扭轉社會上“考古就是挖墓”“考古就是尋寶”的片面認識，指出考古永遠是集體智慧的結晶，把“團隊精神”提高到了新的高度，號召全社會在工作中發(fā)揚集體主義精神，實現(xiàn)共同進步。正如每一期節(jié)目的開篇語“中華文明、源遠流長、切磋琢磨、考古論今”那樣，通過考古人孜孜不倦的工作，將古人“切磋琢磨”的物化成果轉化成今天的學習與討論，讓中華子孫都熱愛中華文明，永遠保持優(yōu)秀的華夏品格。

三、凝聚和喚起文化記憶與情感，促進文化認同建構

“文化自信是更基礎、更廣泛、更深厚的自信”，而文化認同是實現(xiàn)文化自信的前提，是凝聚民族共同體的精神紐帶和生命延續(xù)的精神基礎。[8]《考古公開課》通過喚起中華民族共同的文化記憶，凝聚了民族文化情感，從而促進文化認同的建構。

“情感是把人們聯(lián)系在一起的‘黏合劑，可以生成廣義的社會與文化結構的承諾”[9]。文化情感可以說是一個民族和國家實現(xiàn)團結與強大的內在力量，《考古公開課》通過作為文化載體的考古實物與考古現(xiàn)場的多角度展示與分析，以及融合大量的美學內容與審美方法，凝聚了人們的文化情感。在《四羊方尊的故事》一期節(jié)目中，清華大學歷史系彭林教授細致分析了國寶四羊方尊的欣賞方法，從器型、構圖、紋樣工藝特點等，全面分析了這一著名青銅器的審美特點，并且講述了不同地域出土的青銅器的美學特征，還進一步引申出了古代飲酒的禮儀。在《良渚——“玉”見千年》一期節(jié)目中，故宮博物院的徐琳研究員系統(tǒng)地為觀眾講解了玉的基本知識和我國不同時期玉器的特征，通過對料、工、形、紋等四個方面的解析，傳授給觀眾欣賞與鑒定古代玉器的關鍵所在。節(jié)目中展示的不僅僅是這些美好文物，更讓全國人民學會了一種認識美、對待美的方法，穿越歷史長河去欣賞中華五千年博大精深之文化情懷，激發(fā)起民族自尊心與自豪感，從而建立共同的文化情感，實現(xiàn)文化認同。

“每種媒介都會打開一個通往文化記憶的特有的通道”[10]，該節(jié)目通過每一期不同的具體媒介物質，或是一件器物、或是一座建筑基址，甚至古人的遺骨等，緊貼人民當下生活論古示今，喚起人們對歷史的記憶碎片。在《甲骨識文》一期節(jié)目里，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馮時先生指出漢字的發(fā)明源于“誠信”，是我們當今社會提倡的誠信守禮之源;通過梳理商代甲骨文中瘟疫和疾病的記載，指出中國傳統(tǒng)醫(yī)學是智慧的醫(yī)學，治病和治國緊密相連;分析甲骨文中體現(xiàn)出來的傳統(tǒng)文化精華與特點，指出學習和發(fā)揚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的精粹是當代中國人應盡的責任。從甲骨文入手將漢字發(fā)展所包含的屬于中國人特有的品格和歷史記憶構建起來，從而喚起觀眾對中華文明的歸屬感和深層熱愛，并進一步轉化成文化認同。

四、結語

“學習是文明傳承之途、人生成長之梯、政黨鞏固之基、國家興盛之要”。[11]《考古公開課》利用考古學為主線的多學科交叉，采用豐富多彩的視覺手段，邀請學術界的頂尖學者，不僅傳播考古學知識、展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文化，更是追溯中國記憶，喚起每一位中國人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熱愛與敬意，堅定文化自信與文化傳承的責任感。該節(jié)目通過獨特的敘事視角與傳播策略對科教類電視欄目的娛樂性、互動性進行了探索，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節(jié)目還進行了“網(wǎng)課”互動，與以往的該類型節(jié)目形成了鮮明對比，將電視節(jié)目的娛樂性與文化價值、社會價值有機結合起來，為推進學習型社會的建設、建構文化認同機制做出了貢獻。

[本文為鄭州中華之源與嵩山文明研究會基金資助課題“中原地區(qū)史前至夏商庭院建筑研究”（課題編號：Y2019-7）;鄭州大學課程思政教育教學改革示范課程重點項目“藝術概論”階段性成果（課題編號：2021ZZUKCSZ027）;鄭州大學2020年度青年骨干教師項目“中原地區(qū)先秦庭院建筑綜合研究”的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

[1]習近平.之江新語[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9.

[2]匡文波.“新媒體”概念辨析[J].國際新聞界，2008（6）.

[3]張兵娟，劉停停.中華文明的歷史記憶傳播與文化認同建構：以大型電視文博節(jié)目《國家寶藏》為例[J].新聞愛好者，2019（1）.

[4]夏語檬.歷史、記憶與認同：儀式傳播視角下的《國家寶藏》解讀[J].新聞愛好者，2018（4）.

[5]習近平.堅定文化自信，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J].求是，2019（12）.

[6]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M]//習近平總書記重要講話文章選編.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黨建讀物出版社，2016：181-205.

[7]習近平.領導干部要讀點歷史[J].中共黨史研究，2011（10）.

[8]李國良.增進文化認同〓堅定文化自信[N].學習時報，2016-10-27.

[9]喬納森·特納，等.情感社會學[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1.

[10]張兵娟，劉停停.中華文明的歷史記憶傳播與文化認同建構：以大型電視文博節(jié)目《國家寶藏》為例[J].新聞愛好者，2019（1）.

[11]人民日報評論部.習近平用典[M].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2015：128.

（作者為鄭州大學建筑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鄭州大學歷史學院考古學博士生）

編校：王志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