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圖|趙紅繼 編輯|孫鈺芳
長江流經(jīng)宜昌境內(nèi)
“向王天子”和“嫘祖”的故事,“長陽人”的考古發(fā)現(xiàn),三國古戰(zhàn)場、夷陵之戰(zhàn)等諸多歷史事件,說明宜昌這個地方是有歷史有文化的。據(jù)考,戰(zhàn)國時期這里就開始筑建城邑,算下來建城史亦有近兩千三百年;宜昌雖沒有做過都城的輝煌,但在不同歷史時期,也曾經(jīng)是縣、郡、州、府所在地。不過實話實說,整體而言,宜昌的歷史文化優(yōu)勢并不明顯,不信到宜昌城轉(zhuǎn)一轉(zhuǎn),其實諸多歷史元素在這座城市并沒有被物化,說古也古,卻很難找到古城的痕跡。古跡遺存,除了西陵峽口絕壁上的三游洞,白居易、蘇東坡等詩人的山水詩篇得以較完好地保存外,一些著名的古跡,至喜亭、爾雅齋、墨池巷等,早已無處可尋,成了永遠(yuǎn)的傳說。
筆者一孔之見,宜昌之美,應(yīng)首推山水。
宜昌早期稱楚之西塞,時名夷陵,之后更名為峽州,夷陵、峽州之地名史上用時最長,清朝時改稱宜昌。
何謂“夷陵”?“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是其注解:湍急的峽江之水到此處變得平緩而沒有險情,高山峻嶺的大巴山脈到這里將成為丘陵和平原。何謂峽州?因其地勢扼長江三峽之口,“上控巴蜀,下引荊襄”,屬在峽之州,歷來有“三峽門戶”之稱。
后來,長江上建起了葛洲壩和三峽兩座大型水利樞紐工程,宜昌地位凸顯,又有人冠之以“峽口明珠”的美譽。這么看來,夷陵、峽州之地名也好,“三峽門戶”、“峽口明珠”美譽也罷,文章都做在山水二字上。名山奇水自然出好詩,歷代文人墨客寫三峽的詩篇據(jù)說高達(dá)四千多首,寫宜昌山水的佳作亦不勝枚舉,可信手拈來:李白的“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白居易的“上有萬仞山,下有千丈水”,楊炯的“絕壁聳萬仞,長波射千里”,蘇軾的“今朝脫重險,楚水渺平蕩”。就連李白“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的靈感也來源于宜昌的西陵峽口。上世紀(jì)五十年代,郭沫若先生乘船出三峽時正值黎明,他走出船艙,忽見一座城市漂于眼前,靈感頓發(fā),詩曰:“峽盡天開朝日出,山平水闊大城浮?!庇谑?,古時“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與千年后的“山平水闊”不僅不謀而合,而且相得益彰。
三游洞是值得說一說的地方。三游洞位居南津關(guān),南津關(guān)是長江中游與上游的分界點,也是長江三峽的終點。自然造化奇幻,在這里,有一條叫下牢溪的支流匯入長江,形成兩江夾一山的態(tài)勢,這山名叫西陵山,西陵山三面環(huán)水,凸立于湍急的江水,形成懸崖絕壁,崖壁上有一天然溶洞,可容納百人。一千二百年前,白居易攜元稹、白行簡不知如何尋到此地,攀爬巖壁進(jìn)入洞內(nèi),感嘆:“斯境勝絕,天地間其有幾乎?”由景而生情,各賦詩一首,書于石壁之上,白居易又作《三游洞序》刻于崖壁,三游洞便有了名氣。兩百多年后的歐陽修、蘇東坡等詩人慕名而至,遂賦詩作詞,留于洞內(nèi)的石壁上。后來的文人墨客對此洞都頂禮膜拜,將白居易、元稹、白行簡稱其為“前三游”,蘇軾父子兄弟三人稱其為“后三游”,由此,三游洞便盛名于天下。由于三游洞處在既險峻又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中,人為損毀的難度極大,成本極高,因此,三游洞在歷次的破舊立新運動中幸免于難,是宜昌古跡中保存最完好的,沒有之一。
清江自下而上,建設(shè)了高壩洲、隔河巖、水布埡梯級電站,水位抬高,出現(xiàn)了百島湖現(xiàn)象。
宜昌的地形地貌極富個性,高山占了七成,其次是低山和丘陵,平原也有,但很少。宜昌之上,長江上游四千五百余公里,落差六千余米,宜昌以下的中下游一千八百余公里,落差僅為二百米。境內(nèi)海拔最高山兩千五百米,最低處僅三十五米,高低相差懸殊,垂直高差達(dá)兩千四百余米,是第二階梯到第三階梯的過渡地帶。長江在這里瞬間改變了形態(tài),呈現(xiàn)出一個大大的喇叭口狀,受盡了約束和鉗制的長江水一下子舒展開來,變得怡情、慵懶、隨性、漫不經(jīng)心,這是長江中下游江面水流的形態(tài),與長江上游暴烈的性格,猶如天壤之別。
宜昌境內(nèi)河流非常發(fā)達(dá),長江主干橫貫宜昌,還擁有清江、香溪河、黃柏河、下牢溪等縱橫交錯九十九條河流,這些河流,像人的靜脈血管依附在長江這個大動脈上,蜿蜒穿行在茫茫群山的夾縫里。這里有良好的植被,即使大雨過后,茂密的森林灌木也會把雨水過濾的清如甘泉,每條江河流過的地方,都是山水勝景。
清江,發(fā)源于鄂渝邊界的齊岳山高山草甸上,源頭之水,是洞穴里冒出的甘泉。清江水清,天生麗質(zhì),水深十丈,清澈見底,平日里,要么碧藍(lán),要么深綠,一年四季,少有渾濁。“八百里清江美如畫,四百里畫廊在宜昌”是人們對清江的美贊。香溪河,從神農(nóng)架原始森林流淌出來的一條清河、香河,淙淙的河水吸納了天之靈氣,吸入了地之精華,春夏一河芬芳,秋冬紅葉映照碧水,既充滿了原始神秘,又帶著萬千植物的精養(yǎng),是一條既委婉又婀娜多姿的河。更神奇的是,在長江的峽江段與香溪河的入河口處,出了個屈原和王昭君,形勝之區(qū),孕育英杰之士,絕對應(yīng)了“人杰地靈”那句古語。這方山水孕育和誕生了屈原與王昭君,看似偶然,亦非偶然,萬山重壓的大巴山脈能被勢如破竹之力推開一道萬古不朽的河道,讓天山上億萬年的冰川積雪融化之水匯入大海,免去水患和洪災(zāi)禍及生靈,冥冥之中,仿佛是一只神來之手一掌下來,劈出了一條長河,因此在這里走出一個世界級文化名人似有某種契合。我們在吟誦屈原的《離騷》《九章》《九歌》《天問》的時候,我們在聆聽昭君出塞故事的時候,西陵峽的山水,就不再是只有畫面感的群山峽谷和激流險灘了,宜昌山水是有自己獨特文化的山水。
不是所有江河地段都適合建造大壩的,地面要有適當(dāng)開闊的環(huán)境,便于施工機械展開,又要給工程樞紐本身足夠的空間;地下要有堅固的基巖,來支撐重型水壩巨大的壓力。宜昌的山卻具備了建造世界超級水壩的一切客觀條件,完美到令人嘆為觀止的地步。宜昌實際上就是一個水利大壩的博物館,三峽、葛洲壩、隔河巖、高壩洲、水布埡等著名大壩散落在宜昌。宜昌“水電之都”的美名仰仗于宜昌的奇特山水,在這個星球上,同類城市中,像宜昌這樣能建造這么多大壩的山水,屈指可數(shù),因此,獨特的山水文化,又孕育出了大壩文化。
當(dāng)年,王昭君從這條河走到長安,如今,這條名叫香溪河的水上修了一條公路,被譽為中國最美水上公路。
宜昌河流眾多,山高水長,大山深處,到處都隱藏著美麗的溪流。
上善若水,但水必須以利國利民利天下百姓為己任,建造大壩是揚其利避其害、功在當(dāng)代利及千秋的事情。孫中山先生就曾提出在三峽江段“當(dāng)以水閘堰其水,使舟得溯流以行,而又可資其水力”的設(shè)想。十九世紀(jì)二十年代,美國水壩專家薩凡奇受國民政府之邀,對西陵峽進(jìn)行深入勘探,他說:“我看過世界上許許多多的壩址,中國的三峽是我看到的最好的壩址?!钡怯捎诋?dāng)時科技的落后、國力的衰弱,以及戰(zhàn)亂的紛擾,在萬古不朽的長江上建造巨型水壩只能是一個夢想。人們對于宜昌獨特而秀麗的山水始終情有獨鐘,科學(xué)家們孜孜以求,進(jìn)行了長達(dá)半個世紀(jì)的科學(xué)論證,我們終于迎來了夢圓時刻,三峽大壩橫空出世,達(dá)成了毛公“當(dāng)驚世界殊”之不朽詩篇中的宏愿。三峽航道灘多險急,歷史上從不夜航,“青灘泄灘不算灘,崆嶺才是鬼門關(guān)”,多少船夫纖夫葬身于峽江的險灘漩渦之中,那里始終是行船人的一個可怕的夢魘?!案邖{出平湖”之后,萬噸巨輪由上海可直達(dá)重慶,黃金水道成了名副其實。
大自然億萬年形成的河流湖泊,也不都是想象的那樣順暢,荊江段海拔三十余米,下游的武漢僅有二十米,而更下游的九江反而有三十多米,天降暴雨,由渠匯河而通江達(dá)海,洪水不受人的意志控制,毫無節(jié)制地向下游傾瀉,泛濫的洪水多少次威脅著人類的財產(chǎn)和生命。歷史上武漢大街上曾多次可行舟船,為保武漢,不得不在荊江分洪,兇猛的洪水撕裂荊江大堤,以摧枯拉朽之勢,毀滅了多少無辜生命以及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歷史上這樣的水患事件太多太觸目驚心了。有了三峽大壩,對長江上游一百八十萬平方公里的流域面積來水有了約束和調(diào)節(jié),水,開始按照人的意志行走江河湖泊。
一條運河從城中流過
用水推動水輪發(fā)電機發(fā)出的電力,絕對是清潔能源,這正是我們?nèi)祟愃枰摹R瞬纳剿呱艘慌湓谏剿g的大小電站,生發(fā)出強大的電能,輸送至東南西北半徑一千多公里,讓大半個中國受益。
當(dāng)年,有人擔(dān)心高峽變平湖之后,三峽風(fēng)光不再風(fēng)光,事實證明,不但神女無恙,而且更加風(fēng)情萬種。之前,進(jìn)入汛期,長江之水裹挾大量泥沙,河道水勢兇猛,渾濁程度不遜黃河。后來,生態(tài)改善,水位拔高,流速放緩,淺水變深,現(xiàn)在的長江,一年四季的大部分時間呈清澈碧藍(lán)之色。秭歸縣是壩首第一縣,站在新縣城茅坪鎮(zhèn)的鳳凰山上,眺望巍巍大壩上游之高峽平湖,水藍(lán)如海,煙波浩渺,讓人心醉,不忍離去。又如,過去清江是一條線,蜿蜒逶迤在群山之中,像一條銀鏈,雖然很美,但略顯單調(diào)?,F(xiàn)在則不然,清江上的隔河巖水壩出世之后,抬高水位數(shù)十丈,一條線變成了“線、點、面”,水漫群山,出現(xiàn)了百島湖群,美輪美奐。而峽江,上有三峽大壩,下有葛洲大壩,中間是西陵峽,于是乎,“兩壩一峽”集三峽秀美山水、現(xiàn)代大壩于一體,成了長江三峽美景要素最富饒、最集中的經(jīng)典旅游線路。當(dāng)年,陳毅元帥由宜昌乘船進(jìn)入西陵峽,瑰麗的景色觸發(fā)的詩情,元帥即刻賦詩:“三峽天下壯,請君乘船游。”宜昌山水的美不局限在某一個點,在宜昌這塊版圖上,山山有趣,水水有韻,全域皆景,移步易景。
不同于長江下游煙雨飄渺中曼妙的江南山水,也不同于華南桂林平地上突兀冒出的饅頭形山巒,更不同于黃土高原那種蒼涼渾雄與樸拙,宜昌山水有自己獨特的形態(tài)和特點,山勢狂放,崖壁陡峭,山形粗糙,重巖疊嶂,而藏于山澗的河流,彎急落差大,充滿野性,放蕩不羈。
宜昌的山水有著永恒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