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尚志：“只想死在千軍萬馬中”

中彈犧牲，時年34歲

1938年，毛澤東在延安接見美國合眾社記者時說：

“有名的義勇軍領袖楊靖宇、趙尚志等等，他們都是共產(chǎn)黨員，

他們的堅決抗日，艱苦奮斗的戰(zhàn)績是人所共知的?！?/p>

趙尚志（1908-1942），熱河朝陽（今遼寧省朝陽市）人。東北抗日聯(lián)軍創(chuàng)建人和領導人之一，東北地區(qū)最早的共產(chǎn)黨員之一。1925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42年2月犧牲，時年34歲。2009年被評為“100位為新中國成立作出突出貢獻的英雄模范人物”之一。

1940年夏，趙尚志被北滿省委以反王明、康生為由錯誤地開除黨籍。但他仍率小分隊堅持抗日斗爭。他對周圍的同志說：“我生是共產(chǎn)黨的人，做黨的工作是我一生的任務，我一天也不能離開黨，死也要死在東北抗日戰(zhàn)場上?！贝撕蟛坏絻赡?，他用生命踐行了自己的誓言，戰(zhàn)斗到最后一刻。

“小小的滿洲國，大大的趙尚志”

楊靖宇身高1.93米，趙尚志身高1.62米，但同樣頂天立地、氣壯山河。他們都是東北抗日聯(lián)軍的創(chuàng)建者和主要領導人之一，分別領導南滿和北滿的抗日聯(lián)軍，被譽為“南楊北趙”。

1939年5月19日的《新中華報》曾對趙尚志有過形象描述：“矮矮的個子，穿著一身破舊的士兵衣服;一張布滿了灰塵的面孔上安置著一只失明的眼睛——為我民族光榮負傷;大部分空閑時間，總是圍繞著他的馬，忙著喂飼料或梳毛……特別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雙長久不洗的手，被汗水和灰塵交織著繡出了鱗狀的花紋，每一個骨節(jié)都是膨大得像小榔頭，除去手掌心之外，既黑又瘦，恰像老烏鴉爪子。”

就是這個小個子，令日寇聞風喪膽。日本關東軍參謀部在《關于最近“滿洲國”的治安》的報告中，認為趙尚志是“最頑強、匪勢最為活躍的代表者”。日本關東軍甚至重金懸賞：誰捉住趙尚志，“一錢骨一錢金，一兩肉一兩銀”。

據(jù)殺害趙尚志的兇手田井久二郎回憶，在趙尚志領導東北抗日聯(lián)軍的十年中，數(shù)萬日本軍警被斃，這還不包括偽滿洲國的軍隊。他說：“趙尚志將軍得到中國人民的絕對支持，用一個師團以上的兵力討伐是沒有用的。他一聲令下，東北的人民就能起來反抗，他和他們之間有父子一般的關系?！薄靶⌒〉臐M洲國，大大的趙尚志！”這是日軍當年對趙尚志的敬畏評價。

“只想死在千軍萬馬中，沒承想死在劉炮手里”

日本關東軍從1941年7月起進行“關東軍特別大演習”，70多萬日軍調(diào)動頻繁，遍布各地，漢奸、特務、密探活動猖獗。1942年底，趙尚志率小部隊在鶴立、湯原山腰地帶開展活動時，撞進了一個早已精心編織、布置完備的魔網(wǎng)。

“趙尚志來了，這還了得！”鶴立縣興山偽警察署署長田井久二郎、特務主任東城政雄驚恐不已。東城政雄首先密派了一個會說中國話的日本特務張錫蔚，偽裝成支持抗聯(lián)的地下工作者，化名“張玉清”，打入了趙尚志隊伍的內(nèi)部。張錫蔚不斷為抗聯(lián)“提供給養(yǎng)和遞送情報”，很快就取得了趙尚志的信任。1942年1月上旬，第二個漢奸特務劉德山尋找到了趙尚志所率的小部隊，騙取了趙尚志的信任。此時的趙尚志由于急于擴充實力，在吸收隊員時來不及認真考察，被張錫蔚、劉德山等人混入，引來了殺身之禍。

1942年，東北的抗日戰(zhàn)爭進入最艱難的階段，東北抗日聯(lián)軍傷亡慘重，最后部隊被迫撤向蘇聯(lián)境內(nèi)。但趙尚志堅決不撤退，他對戰(zhàn)友說：“我曾是東北抗日聯(lián)軍總司令，死也要死在東北抗日戰(zhàn)場上！”

1942年2月12日凌晨1時，黑龍江省蘿北縣，寒風低吼。趙尚志率部直奔梧桐河警察分駐所和警備隊而去。當他們走到距離梧桐河警察分駐所還有兩公里的呂家菜園小土屋附近時，劉德山突然向趙尚志建議到小土屋里暖暖手腳再投入戰(zhàn)斗，趙尚志表示同意。劉德山故意落后幾步，把趙尚志、王永孝兩人讓到了前面，說：“咱到菜園子屋里暖和一下。”又說，“你們先去，我去解手。”

就在這短暫的一瞬間，劉德山兇神惡煞地舉槍射擊，子彈從趙尚志腹部穿過，趙尚志立刻倒地。緊接著，劉德山開了第二槍，將走在前面的王永孝打倒。趙尚志不愧久經(jīng)沙場，當劉德山正欲邁步逃跑時，他忍著劇痛，迅速舉槍射擊，劉德山的頭、腹部各中一彈，當即斃命。

走在后面的姜立新等人聽到槍聲，猛撲過來，急忙將受傷的趙尚志和王永孝抬進小土屋。而張錫蔚卻乘慌亂之機溜走了，他是到梧桐河分駐所報告去了。

趙尚志從懷里掏出一包東西，對姜立新說：“我不行了，我來掩護你們。你們必須立即轉(zhuǎn)移！這是部隊的生命，一定要帶上保護好！”這包東西是抗聯(lián)組織聯(lián)絡圖、北滿日偽軍事部署圖和用作活動經(jīng)費的黃金。姜立新戀戀不舍地帶領兩名抗聯(lián)戰(zhàn)士走出土屋，很快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中。隨即，趙尚志因出血過多，昏迷過去。

30分鐘之后，日軍趕到呂家菜園。趙尚志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敵人的馬爬犁上，他說：“只想死在千軍萬馬中，沒承想死在劉炮（劉德山）手里。”

“一直睨視審訊官，置刀槍痛苦于不顧”

曾參與殺害趙尚志的日本戰(zhàn)犯東城政雄，在反省文章里回憶：

審訊馬上開始了，趙尚志將軍神態(tài)威嚴，一言不發(fā)，只是輕蔑地看著在他身前身后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日本人。不管日本人怎么問，趙將軍都是以沉默來對待。

直到最后，他才憤怒地說：“你們是日本帝國主義的走狗。對你們沒什么好說的。就是說了，也是對牛彈琴——沒有用！”這時，由于傷勢過重，失血過多，趙將軍昏倒了。

在日本關東軍憲兵司令部編輯的《滿洲共產(chǎn)抗日運動狀況·1942年》中留下了這樣的記載，趙尚志最后的形象躍然眼前：

趙尚志受傷后約活8小時，當審訊時，他對審訊他的警察說：“你們和我不同樣是中國人嗎？你們卻成為賣國賊，該殺！我死不足惜，今將逝去，還有何可問？”除發(fā)泄等言語之外，緘口不言，一直睨視審訊官，置刀槍痛苦于不顧，顯示無愧于匪中魁首之尊嚴，而終于往生。

趙尚志的錚錚鐵骨使日軍驚嘆不已，有的警察甚至偷偷地流下了眼淚。

1942年2月12日上午9時左右，趙尚志在被俘8小時后犧牲，時年34歲。趙尚志用生命實踐了曾發(fā)下的誓言：“為收復東北失地，爭回祖國自由，哪怕槍林彈雨，萬死不辭，赴湯蹈火，千辛不避，誓為武裝東北三千萬同胞，驅(qū)逐日寇出東北，為中華民族的獨立解放奮斗到底！”

1938年，毛澤東在延安接見美國合眾社記者時說：“有名的義勇軍領袖楊靖宇、趙尚志、李紅光等等，他們都是共產(chǎn)黨員，他們的堅決抗日，艱苦奮斗的戰(zhàn)績是人所共知的?！?/p>

頭顱失蹤之謎

1948年3月初，中共地下黨在國民黨占領的長春醫(yī)學院發(fā)現(xiàn)了兩個大玻璃瓶子，其中有抗聯(lián)將領楊靖宇、陳翰章的頭顱，但趙尚志的頭顱卻無下落。在文獻檔案中，人們唯一能夠了解到的是，因為槍傷，趙尚志的左眼下方有三個月牙形的傷疤……

新中國成立后，吉林和黑龍江兩省的黨史研究部門和文物管理單位，一直在努力尋找趙尚志的頭顱。尋找在1987年初出現(xiàn)轉(zhuǎn)機。當時，專門從事日本侵華戰(zhàn)爭史研究的日本女學者山崎枝子在哈爾濱，采訪了時任黑龍江省政協(xié)副主席的李敏。李敏是趙尚志的老部下、抗聯(lián)老戰(zhàn)士。她講述了趙尚志犧牲和頭顱失蹤的經(jīng)過，對山崎枝子說：“能否請您協(xié)助找一找趙尚志將軍的頭顱？我們知道頭顱被送到了長春，據(jù)說關東軍把它泡在福爾馬林藥水里，轉(zhuǎn)送到了日本。”山崎枝子回到日本后，幾經(jīng)周折終于查到了東城政雄。1987年2月8日，山崎枝子約見了時年75歲的東城政雄。據(jù)東城政雄回憶：

趙尚志的身體筋肉很消瘦。部分地方有傷痕。在進行全面調(diào)查后，拍了照片，把首級割下來，身體投入松花江。首級裝入木箱，乘飛機送到長春。先給治安部大臣看了，他說，好，好，贊揚我們。首級眼睛沒閉上，睜著眼睛的模樣，凍起來了，顏色變成了紫色。那時，我才知道一個人的首級有那么沉重。

途中飛機降落在哈爾濱，我們在飛機內(nèi)吃了面包，喝了飲料。那時候我們看到首級開始腐爛，明顯地看到一個眼睛在戰(zhàn)斗中受傷的痕跡。后來，日本軍的高官們來看過首級后，談了首級的處理問題。他們說首級已經(jīng)腐爛了，把他送般若寺當作無緣佛埋起來就行了……

起初，日軍決定將趙尚志的頭顱焚毀。關東軍總司令梅津美治郎信奉佛教，多次去般若寺拜見主持倓虛。當倓虛法師聽說趙尚志的頭顱將要被焚毀時，便請求將其掩埋在般若寺內(nèi)，梅津美治郎破例允許。

1987年2月13日，山崎枝子寫信告知李敏和黑龍江省黨史專家金宇鐘這一消息。此后，李敏兩次來到般若寺，金宇鐘以及長春市委黨史研究室的同志也多次去般若寺尋找趙尚志的頭顱。但時光荏苒，倓虛法師早已圓寂。至于趙尚志的頭顱究竟掩埋在這座寺院的何處，寺內(nèi)的僧人一概不知。

直到2004年6月寺院修繕圍墻時，趙尚志的頭顱才被發(fā)現(xiàn)。

2008年10月25日，趙尚志的顱骨終于葉落歸根，安葬在家鄉(xiāng)朝陽市剛剛竣工的趙尚志烈士陵園。

（責編/陳小婷 責校/黃夢怡 來源/《趙尚志將軍，魂兮歸來》，常家樹/文，《名人傳記》2014年第3期;《趙尚志頭顱失蹤62年之謎》，紀文/文，《黨的生活》2014年第1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