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英、王光美回憶劉少奇片段

黃小同

與王光美的相識，是在20世紀90年代初。那時，天津市委黨史研究室準備收集有關(guān)劉少奇在天津從事革命活動的史料，計劃編輯出版一本《劉少奇在天津》的史料集，當時決定由我負責。我通過曾在天津工作過的王光英聯(lián)系到了王光美的秘書王小蘇。不久便很順利地和王光美見面了。王光美聽說我是天津人，很高興，可能因為她母親也是天津人吧，多少有天津老鄉(xiāng)的一種情感，很熱情地接待了我。見面后我告訴她，天津市委黨史研究室要編輯一本《劉少奇在天津》史料集，她連聲說“謝謝你們，謝謝你們”。第一次見面就聊了很長時間。后來為收集劉少奇同志的資料，我又多次到王光美家去采訪，一來一往，就更加熟悉了。在多次接觸中，我感覺王光美性格開朗，平易近人，熟悉了后，她叫我“小同同志”，我也從稱她“王老”，改稱“王阿姨”了。

天津決定要拍一部反映劉少奇1949年初到天津視察，解決干部和資本家思想中存在的問題，推動天津盡快恢復經(jīng)濟建設(shè)的電視片，需要就有關(guān)歷史情況采訪王光英，因而在采訪王光美的同時，我也在和王光英聯(lián)系。1996年夏初，我接到了王光英辦公室打來的電話，說王光英同志可以見我，并說他對天津要寫反映劉少奇1949年到天津視察的電視劇非常支持。

劉少奇和王光英

約定見面的那天下午，我來到人民大會堂王光英的辦公室。說明來意后，王光英就打開了話匣子，他先講了1949年劉少奇去天津前后的一些情況，特別提到當年天津資本家的思想狀況，也講了他自己的情況。他認為，劉少奇當年的天津之行對于當時天津的接管、經(jīng)濟恢復工作，對于支援解放軍南下，對于全國的解放都是非常有意義的。他還提醒我說，寫這段歷史，既不要夸張，也不要寫不到位，要實事求是。他說，當時全國的工商業(yè)者，特別是上海的工商業(yè)者都非常關(guān)注劉少奇在天津的活動和講話，應該說，劉少奇的天津講話對穩(wěn)定民族工商業(yè)者的情緒是非常有幫助的。他還說，劉少奇去天津事先是請示了毛主席的，但后來在批判他時，又說是劉少奇自己投入了資本家的懷抱。據(jù)王光英回憶，當年在劉少奇去天津前，王光英曾專程到北京見了劉少奇，并根據(jù)劉少奇的要求，詳細介紹了天津資本家的情況?？梢哉f，劉少奇去天津，是做了充分準備的。王光英記得，他還給劉少奇介紹了不少天津哪些工廠可以為打仗進行生產(chǎn)的情況，而劉少奇當時考慮的卻是如何盡快恢復國家經(jīng)濟建設(shè)。王光英說，天津宋棐卿去香港沒有再回來的事，對劉少奇影響很大，好像劉少奇被宋棐卿騙了。其實，宋棐卿是被國民黨特務挾持到阿根廷的，當然也受到了當時天津個別干部說話過左的影響，宋棐卿到阿根廷后抑郁而死。王光英還說，對于劉少奇1949年去天津，有人說劉少奇到天津是游山玩水，這是不對的。聽了王光英的一番話我越發(fā)感到，我們黨重視團結(jié)民族工商業(yè)者的政策是正確的，這是黨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工作的需要，更是推動國家經(jīng)濟發(fā)展的需要。

王光美和本文作者

劉少奇和王光美

同年8月中旬，我因要參加《薄一波回憶錄》文稿的修改，從北京趕到了北戴河，當時住在中央二號院。那是中央一些老領(lǐng)導和家屬每年夏天到北戴河避暑休息的地方。一天下午，我從薄老住地回住處時發(fā)現(xiàn)距我住地不遠的一棟小洋樓的一層走廊上有兩個人很面熟，走近一看，原來是王光美和她的秘書王小蘇。聊天過程中我抓緊時間和王光美說了，為紀念劉少奇百年誕辰，天津擬拍一部反映劉少奇1949年初去天津解決資本家思想問題、推動天津工商業(yè)恢復的電視劇的計劃，希望能正式采訪她。王光美高興地答應了，還說“當年是我陪同少奇去的天津，等找個時間給你們說說。你們也可以找找光英，他也知道一些情況?！?/p>

1996年10月，我去安徽滁州參加中國中共黨史人物研究會召開的學術(shù)研討會。很巧，王光美也在滁州。學術(shù)研討會結(jié)束后，經(jīng)過預約，我趕到滁州賓館和王光美見面。因為我們要編寫劉少奇1949年視察天津的電視劇，想在其中表現(xiàn)劉少奇作為一個領(lǐng)袖，政治方面、工作方面以外，更人性化的東西，所以希望王光美能講講劉少奇的性格特點以及他們倆的情感生活。王光美聽完沒有絲毫猶豫，很痛快地就講開了。她先介紹了自己到延安的情況，以及和劉少奇相識的過程：

我和劉少奇第一次見面是在延安。我去延安前，在北平軍調(diào)處工作，1946年秋冬我離開北平，乘飛機到了延安，一下飛機見的是李克農(nóng)。1947年胡宗南部隊要進攻延安我們曾一度撤離，后又回到延安，住在王家坪。我第一次見劉少奇是在楊家?guī)X的一次舞會上，記得劉少奇當時問了我許多北平學生運動的情況。斯特朗說過，劉少奇跳舞跳得很好。那次跳舞后的第二天，徐冰又通知我去棗園，說是朱老總請我們幾個北平來的大學生吃飯，這樣就又和少奇見了一面。記得當時劉少奇問起我跟北平地下黨的關(guān)系。我說，中央首長是不是都是直接關(guān)心北平來的大學生。少奇說，那得看我們有沒有時間了。說實話，當時我還是挺害怕他的。那時我已經(jīng)讀過少奇的《論共產(chǎn)黨員的修養(yǎng)》那本書，少奇給人一種非常嚴肅之感。又過了幾天，朱老總打電話給我，說少奇要約我談話。我到棗園時，少奇正和周恩來談話，周恩來見到我，立刻說：“光美來了，我們正好也談完了，你們接著談吧?！闭f完就走了。這時少奇要吃飯了，讓我也吃，我沒有吃。少奇吃得不多，小碗米飯就著一些蒜?？次也怀裕Σ缓靡馑?，就拉開抽屜，給我拿出一個小梨，估計放的時間不短了，都黑了，我也沒吃。后來少奇跟我說，要我好好學習，注意和人民打成一片，要注意學習別人的長處，還鼓勵我入黨，并說，入黨后是沒有自由的。當天晚上中央在王家坪開會慰問北平來的學生，也是給周恩來過生日?；貋砗?，我就寫了入黨申請書。當時，中央對我們家的情況了解得很細致。那時因為正在搞土改，我去了晉察冀根據(jù)地。在土改工作中，我又聽到一些關(guān)于劉少奇婚姻狀況的事……土改回來后，經(jīng)過西柏坡，我就留在了外事局做翻譯工作，這樣就又和少奇見面了。

和少奇認識差不多快一年的時候，有一天，少奇和我談話，流露出想結(jié)婚的想法，他說：“我年紀大了，而且有孩子，工作又忙?！币馑际亲屛液煤每紤]，他還讓我找安子文談一談。其實，我當時已經(jīng)有思想準備了，因為我的家庭比較復雜，我也讓少奇去找李克農(nóng)多了解了解。我想，我和少奇從相識到結(jié)婚，應該是有緣分的。

1948年8月，我們在西柏坡舉行了婚禮，沒有搞什么儀式，食堂給做了個大蛋糕，當時毛主席、周恩來等人都來了。結(jié)婚后，我想幫他做點事，就提出幫他清理報紙，沒想到他不同意。還說了一句話：“要真的有共同語言，還得有幾年呢！”聽到這話，我就愣住了，很不理解。少奇又跟我說：“知識分子都有個自大性?！焙髞砦也爬斫馍倨嬲f的這幾句話，也對少奇這個人有了更深的認識。

在外人看來，少奇似乎很嚴肅、很冷淡，其實他也講些笑話。少奇觀察事物非常細致，他在沉思時是不喜歡被別人打擾的，所以家里的電話都放在我的屋里。少奇非常喜歡干活，在住處后面開了塊地，自己種些菜。看到有木匠干活，他也手癢癢，也動動刨子等工具。他還喜歡吹笛子、彈琴。少奇有肺病，他告訴我，他的父親就是因肺病去世的。為了我好，他就讓我多下去鍛煉，以便讓我以后能獨立工作。每次下去鍛煉，少奇都囑咐我要注意些什么，說實話，如果沒有多次下去鍛煉的經(jīng)歷，“文化大革命”中清華大學那關(guān)我是過不去的。

劉少奇做木工活

王光美在《劉少奇：1949在天津》開機儀式上簽到

少奇對孩子的要求非常嚴格，記得平平過14歲生日那天，他只用了五塊錢添了個菜，買了點糖。少奇工作太忙了，唯一放松的方式就是散步，風雨無阻。1949年我陪他去天津，因為住的地方就在海河邊，每天晚上我們倆都要在海河邊散散步。因為那時天津剛解放，只要少奇出門，后面就有警衛(wèi)戰(zhàn)士跟著。散步時我習慣挽著他的胳膊，他總是悄悄對我說：“后面有戰(zhàn)士，要注意影響?！?/p>

少奇也有浪漫的時候，記得從蘇聯(lián)回來時，一下飛機，當著許多人的面，他就摟著我親了下。我當時倒不好意思了。當年去天津時，我已經(jīng)懷孕了，特別挑食。當時少奇很忙，但還是挺照顧我。后來，因為要生孩子，我提前離開天津回北京，到北京的當晚就和毛主席見了面，毛主席問了我不少天津的情況，我做了比較詳細的匯報，又談了天津資本家的一些情況和少奇的工作，毛主席笑著說：“讓少奇同志去天津就是去做這個工作的?！?/p>

王光美和我談了將近三個小時，從她的介紹中，我感受到劉少奇既是個偉大領(lǐng)袖，也是普通人。許多人并不真正了解少奇同志，所以與王光美的這次談話對我們更多地認識少奇人性化的一面有很大的幫助。同時，從王光美的介紹中，我也更感到作為黨史工作者肩上的責任是艱巨的，如何實事求是地反映我們黨的歷史，反映歷史中的每一個重大節(jié)點和人物，是需要我們認真思考的。和王光美的這次談話，也為我們撰寫《劉少奇與天津講話》專著和《劉少奇：1949在天津》電視劇的創(chuàng)作奠定了基調(diào)。

那天晚上，聽王光美講，她在安徽滁州用三個晚上見了三個人，一個是湖南花明樓劉少奇紀念館館長，一個是河南開封劉少奇紀念館館長，還一個就是我。我知道，她是希望我們能把劉少奇百年誕辰的紀念活動做得更好。最后她還表示，天津的電視劇開機儀式，她一定會參加的。

1998年春夏之際，我們編寫的電視劇《劉少奇：1949在天津》經(jīng)過審查，在天津正式開機。開機那天，王光美也到了，還非常高興地講了話。同年10月，我參與撰寫的《劉少奇與天津講話》專著也由河南大學出版社出版了。我知道，不論是電視劇的完成，還是專著的出版，都包含了王光英、王光美等老同志的熱情支持和鼓勵。一晃20多年過去了，每當翻看有關(guān)劉少奇的圖片和資料時，還是會想起他們。（責任編輯 張利軍）

作者：原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室務委員、秘書長、研究員